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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太湖風雲 文 / 公孫夢

    東野焜一早至白府去辭行,卻見門口停著一輛華貴馬車,有兩個校尉站在那裡,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剛要進門,恰好白艷紅濃妝艷抹、懷抱琵琶姍姍而來,一照面,兩人都一愣。

    白艷紅沒料到他會這麼早來,十分尷尬。

    「咦,白小姐要出門?」東野焜問。

    「哦,是的,東野兄請進,家父在家。」

    東野焜上下打量著她:「小姐何往?」

    白艷紅知他起了疑心,歎口氣道:「東野兄,小妹有不得已的苦衷,以後再告訴你!」

    東野焜「唔」了一聲,閃開身子,讓白艷紅先出門,然後頭也不回進去了。他邊走邊想,又是一個神秘的姑娘,她也有難言的苦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凌曉玉有苦衷,她有苦衷,而且都不肯告訴他,唯獨他沒有苦衷,這苦衷是什麼玩藝兒,有苦衷是不是很有趣?

    從白家辭行出來,他仍在想這件事。有苦衷為什麼不能對人講?她們表面上對自己很好,骨子裡卻多個心眼,不把實話告訴他。古人說,交友貴在相知,她們為什麼都不肯對你說,又如何個「相知」法?既然不相知,又交什麼友?他越想越生氣,什麼苦衷不苦衷,願意說就說,不願說就算,大家以後少來往,各走各的道,把你們的苦衷,留著自己品味去吧!

    回到仁盛巷,只有侯三娘侯四姑在等他,馮二狗等人一早去買馬,然後在西門外等候。

    路上,東野焜問侯三娘,何謂苦衷?苦衷是否就是不能講給人聽?

    侯三娘奇怪他怎麼會這麼問,但仍回答他:「每個人都會有些事不便對人說,就比如我委屈你來送書信這件事,當時我以為少俠不會武功,而且素不相識,我怎能把托你送信的原委講給你聽呢?這可是玩命的事,要守密,這就是我不能對少俠講真話的苦衷。又比如說吧,我查到了仇人的巢穴要去報仇,明知此行十分危險,多半是有去無回,我會把四姑、逸鵬都叫了去嗎?因此我就瞞著他們,找個借口把他們哄到遠處安全的地方去,我自己去拚命。如果我說明了真相,他們能讓我一人去麼?所以這就是我不能對他們講真話的苦衷。」

    東野焜不作聲,把這話想了一陣,凌曉玉說不願把他拖進是非場,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但她錯了,她低估了他。在山上時,師傅曾說過:「你小子不貪戀趙老兒的『風火刀法』,寧願代師報恩,跟一個廢了武功的和尚走,一定是吃了大虧了,是不是?他說:『代師報恩,吃虧也是沒法子的事,弟子不怨師傅。』老和尚一聽就叫了起來:『糊塗東西,還是什麼上上之材呢?呸!我看連劣材都不是,這樣笨的小子是塊材麼?我老和尚教你的玩意兒,武林中沒人會也沒人見過,趙老兒的風火刀法不學又有什麼要緊?將來你遇見你那奸滑的秦師兄,不妨和他交交手看,他豈能是你的對手?』『啊喲,師傅,弟子可不敢與師兄交手,風火刀法天下第一刀法,弟子又沒有兵刃,怎麼吃得消?』師傅大怒:『說你不是塊材料,果然沒有說錯,你怎麼念念不忘要使兵刃?你這個沒出息的蠢驢,氣也把我和尚氣死了!』那是他上山兩年後的事,以後師傅又三番五次說過,他的能耐天下都可以去得。但武功一道,學無止境,別信什麼天下第一的鬼話,五行相生相剋,沒有不可破的絕招,也沒有攻不破的防守,攻守相對,在乎於心。

    下山後,他與人動手不多,但都輕而易舉獲勝,所以他相信能幫助凌曉玉度過難關,可她偏偏要將他拒之門外,怎不叫人生氣!

    苦衷,苦衷,讓苦衷見鬼去吧!

    這時三娘問他:「我說的,少俠明白了?」

    他回答道:「不明白!在下以為,什麼都可以擺出來說,說清楚說明白了,大家才好商議對付辦法。若只是一人悶在心裡,別人又不知他心中有苦,如何去幫他呢?到頭來還不是害了自己,我看這是不明智之舉!」

    侯三娘詫道:「咦,少俠說的也很在理,有苦衷說出來大家參詳,免得一人悶在心裡,又難受又沒有解脫之法。」

    侯四姑笑道:「看不出,少俠別有一番見解,以後要少俠多指教呢!」

    東野焜臉紅了:「我不過隨便說說而已,哪裡有什麼見解。四姨過獎了!」

    四姑道:「我不大你幾歲,稱四姑吧,叫四姨把人都叫老了!」

    東野妮道:「可我和逸鵬兄平輩論稱……」

    四姑道:「各叫各的,兩不相干!」

    三娘笑道:「少俠就依了她吧,年輕輕的,讓人尊為長輩,也怪彆扭的。」

    一路說著閒話,不久就出了三山門,卻見馮二狗在和一個比他還瘦小的人說話。沈老等牽馬遠遠站著。那馮二狗和瘦小的人似在爭論,兩人說話都是比手劃腳的,叫人好笑。

    侯三娘道:「二狗,我們來了!」

    馮二狗回頭一瞧,連忙道:「好極好極,小兄弟快過來,給你引薦引薦,這位仁兄姓吳名小東,人稱三臂猴,打得一手好暗器……」

    言未了,侯三娘笑道:「還有一身撬門開鎖、翻箱倒櫃的好功夫,我侯三娘是早已久仰的,江湖上提起樑上鼠、三臂猴沒有不知道,也沒有不頭痛的!」

    吳小東不以為然,反而笑嘻嘻道:「過獎過獎,前輩大名在下如雷貫耳,在下這點彫蟲小技,不登大雅之堂,也不如二狗兄。」

    侯三娘笑道:「兩位是一個染缸裡的布,彼此彼此,用不著太謙!」

    吳小東把個手亂搖:「不一樣,不一樣,我吳小東一向講義氣。對朋友是一根燈草點燈,無二心,可不像二狗兄,腰裡掛算盤,只為自己打算,我吳小東……」

    馮二狗罵道:「街上賣笙簫,自吹,我馮二狗不講義氣,這世上還有講義氣的人麼?」

    侯四姑撇了撇嘴:「公雞尾巴翹得高,虧你說得出口,沒羞!」

    吳小東大樂,道:「姑娘說得好!請姑娘評評理吧,若是知道朋友遭難,該不該幫?」

    四姑道,「那還用說,幫!」

    馮二狗忙道:「幫忙也得在腰桿裡插了桿秤,要稱稱自己的份量,量力而行才成,要不有什麼用?白丟了一條性命!」

    吳小東道:「又不是你我二人拿腦袋往石頭上碰,大夥兒只要齊心,焉知鹿死誰手?」

    馮二狗道:「這檔子事不比其他事,得小心謹慎些,不能光憑血氣之勇!」

    四姑道:「究竟什麼事,說來聽聽!」

    吳小東道:「太湖總寨接到了金龍令,限十日答覆歸不歸順……」

    三娘驚道:「咦,你怎麼知道?」

    吳小東壓低嗓門道:「聽一個朋友說的,在下昨日碰到他,他叫我去太湖助陣,我適才碰見了二狗,約他去幫忙,可他卻推三阻四!」

    四姑輕蔑地斜睨了二狗一眼:「他怕死,知道麼?哼哼,還自稱俠盜呢!」

    二狗急了,眼一瞪:「你這只遭瘟的猴子!我二狗說不去幫忙嗎?我說這事非同小可,集賢莊不是人家對手,太湖總寨更不用說,不如暫避鋒芒躲一躲,硬碰硬不是拿雞蛋碰石頭麼?光憑你我二人去又有什麼用?」

    三娘道:「這消息確實麼?」

    吳小東道:「這位朋友就是太湖總寨的。」

    「唔,這金龍令當真是可惡!我說少俠,我們都去太湖鬥一鬥這傢伙如何?」

    侯三娘這話是對著東野焜說的,東野焜心想,師傅叫自己除掉惡人,金龍令到處殺好人,那是大惡人,應該去鬥一鬥他們。

    「好!去太湖。不過得問問沈前輩和大牛。」

    吳小東讚道:「前輩巾幗不讓鬚眉,豪氣干雲,不像二狗,哪像條男子漢!」

    二狗罵道:「瘟猴,我二狗爺爺……」

    四姑道:「夠啦夠啦,說正經事吧!」

    侯三娘便走過去和沈志武商議,沈老無異議,於是決定前往太湖。

    第一天歇在一個小鎮上,馮二狗把一家小旅舍全包下了,吃過晚飯大家集在一處商談,由吳小東把太湖總寨的事詳說一遍。

    他道:「太湖共有七十三水寨,太湖總寨轄三十八水寨,兩年前總寨主田元龍被人謀害,總執事諸勳謀反,少舵主田毅剛與總巡主戚柏南率十五寨與背叛的二十三寨展開了血戰,雙方爭執不下,後紫星紅梅突然出現在太湖洞庭東山太湖總寨,協助少舵主擊敗叛亂一方,逐走諸勳,清除了叛變頭目,這才使太湖之亂平息,漁民得以安生。但三天前,有三個五旬壯漢,拜訪了總舵,說有要事求見總舵主田毅剛,這三人亮出的名號使現任總執事戚柏南感到震驚,竟然是東嶽三君子的徒弟楊禾、孫田秀、張修武。東嶽三君子是白道上的高人,其弟子來訪,自然要受到禮遇。總舵主田毅剛和總巡事戚柏南便設宴為這三位自稱東嶽三少君的年青人接風。酒過三巡,戚柏南才問起來意。楊禾說,也沒什麼事,只是奉命行事,帶個信物,傳個口信。說著取出一面金光閃閃的金牌,遞給總舵主看。只見一面雕有一條龍,另一面大寫著個令字。總舵主一驚,脫口而出:『金龍令!?』孫田秀笑答道:『不錯,這東西總舵主一眼就認出來,足見很有眼力。』張修武道:『在下等奉命傳個口信,請總舵主自接令之時算起,十天內答覆,受不受令。』楊禾道:『如果總舵主現在就受令,當然也可以。』戚柏南道:『三位少俠是金龍令主人的……』孫田秀道:『我們不過是受命行事而已,金龍令主人我等並不相識,還請總執事鑒諒!』總執事見什麼都問不出來,便不再多說,大家依然喝酒。一頓飯吃完,三位少君子才揚長而去……」

    馮二狗道:「慢,金龍令留下了麼?」

    「沒有,三少君帶走了。」

    侯三娘訝然道:「東嶽三君子赫赫有名,據說武功高絕,三君子的外號是他們給自己取的,他們為人到底如何卻鮮為人知,因為與他們交往的人並不多。所以有的人說他們神秘,有的人說他們清高,有的人則說他們是偽君子,天知道究竟怎麼回事!」

    馮二狗道:「小東,那總舵主接了金龍令後怎麼說,歸順不歸順?」

    「廢話,能歸順麼?據小戚跟我說,他與他爹上京師來就為的是找幫手。」

    「誰是小戚,他爹是誰?」

    「戚耀光,他爹就是總執事。戚耀光與我是好朋友,所以約我助拳,我一點不含糊!」

    沈志武道:「上京師找誰相助?」

    「不知道,他爹沒說,也不讓問。」

    馮二狗道:「太湖總舵還能找什麼人助拳,你竟是一點都不知曉麼?」

    「不知道,聽戚耀光說,好像沒別的人。」

    「廢話!要是沒別的人助拳,光我們去有什麼用?你吳小東知不知道金龍令的厲害?」

    「怎麼不知,集賢莊十大高手被殺的殺、傷的傷,聽說行兇者中還有風火刀王的弟子,還有魔手秀士應天華、鬼鏢於炎、五花老尼衍空、黑衣女妖彭桂蘭等等,都是一等一的黑道高手,其中以於炎、衍空武功最高。集賢莊的高手有好幾位都是被他鬼鏢傷了的。」

    「咦,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

    「這是江湖上傳的嘛,據說有幾位高手雖然受了重傷,但依然從金龍令那般劊子手手中逃了出來,這些消息都是他們傳的。」

    「啊喲喲,連鬼鏢、五花老尼都出馬,難怪集賢莊吃不住了,我說我們打道回府吧!」

    三娘道:「怎麼,你怕了?」

    「前輩,金龍令有這麼多高手,我們這幾個人去也幫不了忙,還不是與他們動手的時候!」

    沈志武道:「二狗,你顧慮得也對,金龍會的人,個個是高手,所以才敢橫行霸道,你說不是動手的時候,那麼何時才時機成熟呢?你忘了去年大旭山的事了麼?當時這些魔頭都在場,結果還是被紫星紅梅率人將他們趕走,使金龍令第一次公開亮相就出了醜。所以,對這班妖魔光怕光躲不行,還要鬥!讓他們知道,天下武林人並非都怕死。就像集賢莊一樣,寧可莊毀人亡也不歸降順服。我們此去助太湖總寨,不管結果如何,唯盡一份心力而已。有我們這些人在,金龍會說什麼也得多費點力才成。所以,別顧慮太多。」

    大牛道:「沈老的話說到俺心眼裡了,你二狗就知道保狗命!」

    二狗叫屈道:「咦,誰不要保命?爹娘養大你,輕輕易易送給人當豬宰麼?我二狗可不願死,年青青的,死了豈不可惜?我是說,金龍會勢大,別去硬碰,等我們多約些高手,再和他們決一生死,這話難道錯了不成?」

    侯四姑嗔道:「你嚷嚷什麼?出於道義,出於家仇,我侯四姑就敢去鬥他們,死了就死了,有什麼辦法?你要是沒膽,那就回去!」

    馮二狗歎息道:「這是把珍珠當成泥丸,不識貨!我二狗是貪生怕死之輩麼?」

    侯三娘笑道:「別唉聲歎息的,你的話並非一點沒理,只是金龍會太猖獗,不鬥它一鬥,又怎能挫敗它?我們先斷其一臂也好呀!」

    馮二狗道:「各位,我們這幾個人碰到一起還真不容易,所以人人都得珍惜這條命,才好對付金龍會。如果明知不敵還要去拚殺,不僅是白白丟命,還替金龍會幫了大忙,讓它少了幾個厲害的對手!各位請想一想,金龍令發到太湖總寨,就是要降伏它,若無把握,就不會輕易發令。可以估計,到時候他們出動的高手,恐怕要比我們知道的還多,大家即使鼓足了勁,也恐怕不是他們的對手,又何苦去硬碰呢?」

    侯四姑道:「說了半天,你說怎麼辦?」

    「我有個主意,我們別大搖大擺去太湖總舵,說不定那裡頭早有人臥底。我們到了之後找地方隱藏起來,到時候出奇兵一支,讓雙方都摸不清我們的底細,殺他個措手不及,說不定能出奇制勝呢。要是勝不了的話,我們也可以安全退走,這叫來無影,去無蹤!只要相互照應,生死與共,就能做到!」

    一直沒有說話的東野焜突然開了口:「二狗兄這個主意好,小弟贊同!」

    二狗大喜:「好、好,有你老兄這句話,別的人不會反對了吧?」說時拿眼去睃四姑。

    四姑瞅了他一眼:「死相!」

    吳小東笑道:「二狗兄開天闢地充了一回諸葛亮,難得難得!我也說這辦法好,聽說金龍令那夥人穿黑衣黑褲,以黑巾蒙臉,我們到無錫縣府後,每人制一套,叫他們以為我們是自己人,為了我們相互好辨認,袖口上或是胸襟上弄點什麼記號。」

    三娘道:「那不成,人家很快就會發現,不如規定個手勢,動手前先比手勢,如何?」

    大家越說越興奮,二狗的主意成了定論。似乎東野焜的一句話,份量就這般重。

    第二天,一行人繼續上路。由於不急於趕路,他們於第三天午時才到無錫縣府。備齊應用之物後。又過了兩天,離金龍令滿限還有兩日。

    這天一早,眾人騎馬到了太湖邊,三十多里路不到一個時辰就到。

    先去吳小東、馮二狗率先找到的村子寄托了馬匹,然後將大包小包應用之物扛上一艘大船。這船是他二人買下的,共三個艙,大米柴禾應用之物早由船家備齊。

    吳小東掌舵,牛安划船、馮二狗指揮掛帆下帆,張逸鵬、東野焜當下手,侯三娘姐妹炊煮,大家高高興興駛向湖中。

    東野焜第一次游太湖,只見波光粼粼,一望無際,湖中山巒起伏,青峰迭翠,真正是「平湖萬頃碧,峰影水面浮」,令人心曠神怡。

    再有千帆競發、漁歌滿湖的勃勃生機,激人振奮,人世間萬般愁煩紛擾頓時化為烏有,心境如海闊天空……

    馮二狗興高彩烈地唱起歌來,唱的是江浙俚俗小調,誰也聽不清他唱的什麼,只聽「郎呀妹呀」之類的稱呼倒是聽得蠻清楚,可以猜到他唱的是情歌小調。

    侯四姑臉紅著罵道:「閉上你的狗嘴,全沒一句好聽話,不正經!」

    馮二狗道:「咦,你聽懂了麼?知音、知音!」說完趕緊就跑。

    侯四姑大怒:「你小子找死!」提腳來追。

    馮二狗沿船舷到處亂鑽,侯四姑拿他不著,引得眾人大笑。

    侯三娘笑道:「算啦算啦,他唱他的,只當沒聽見,誰讓你多嘴!」

    侯四姑指著馮二狗罵道:「你等著,看姑奶奶怎麼收拾你!」

    侯三娘把四姑拉到身邊坐下,讓她幫忙洗菜,那馮二狗站在遠處嘻嘻直笑。

    四姑道:「你笑,得意是不是?等一下不給你飯吃,你喝湖水去!」

    牛安幸災樂禍道:「活該!誰讓你招惹姑奶奶!」

    沈志武笑道:「這叫咎由自取!」

    張逸鵬道:「二狗兄,這就叫光著腦袋鑽刺篷,自討苦吃,我四姨凶得很哩,你敢惹?」

    四姑罵道:「沒良心的,吃裡扒外!」

    馮二狗笑嘻嘻道:「領教了領教了,兩隻喇叭一個調,英雄所見略同也!」

    四姑倏地站了起來:「你再說你再說!」

    馮二狗伸了伸舌頭:「不說就不說,我還是唱小調吧!」說完往艙板上一坐,果然嘰哩哇喇又哼唱起來,搖頭晃腦的,樂得很哩!

    四姑忍不住笑起來:「死相!」

    他們就這樣在湖上蕩了兩天,有時撒網抓魚煮鮮魚湯喝,自由自在,好不閒適愜意。

    第三天,該是金龍會動手的日子,在吳小東指引下,他們把船駛向東岸石龍島太湖總寨以西的十島。小島四面環水,島上有座小山,立在中間,橫立在東西兩端,像一道天然屏風。

    眾人從西邊靠岸,來到島上,順坡至高處瞭望,只見石龍島平坦寬敞,林木蔥鬱,掩映著紅牆綠瓦,有不少的房舍。但兩島距離有五六里之遙,看不清島上的情形。

    吳小東道:「我們就在這兒守望,金龍會的人來躲不過我們的眼睛,各位以為如何?」

    沈志武道:「也好,以逸待勞,人住船上,大家輪流守望。」

    馮二狗道:「這裡風大,找個避風處去。」

    一行人便沿坡而上,往林密處去。

    忽然,走在前面的吳小東站下了,道:「你們瞧,那上面有個洞。」

    眾人抬頭看去,靠小山頂處,有個石洞,高丈餘寬丈餘,洞前寸草不生,只有幾株樹。

    侯四姑道:「何必上那麼高,就在這裡吧,樹多擋風,又看得清湖面。」

    於是眾人各找地方坐下,聊天度日。

    馮二狗道:「都快中午了,怎麼還不見金龍會的人?要來早來,別讓人等得心慌。」

    吳小東道:「不知他們從哪個方向上來,所以不知路程遠近,不過,我看頂多過中午就來了。」

    東野焜靠在一株樹幹上,側頭望著湖面,只見過處風帆片片,但沒有船往石龍島來,便又轉回頭對著峰頂的洞口,似乎瞟見有個影子一閃不見。他的目力敏銳,相信自己不是眼花,便繼續盯住洞口。不一會,又有道青影一閃出了洞,旋即消失不見。

    此時眾人正說閒話,聲音很大,但他默運玄功,注意著樹上和周圍岩石的動靜,片刻就覺察到有人正在樹上而來,已停留在馮二狗身後丈餘外的樹上。他知道來人的武功很高,身上又透出一股很重的殺氣,便趕緊站起身來。

    「哪位在樹上,請下來一敘如何?」他微微提高了聲音,以壓住正說話的二狗。

    眾人正專心聽二狗講話,他忽然這麼一說,都嚇了一跳,一個個趕緊跳起身來,正欲問他,青影一閃,果然有人從樹上躍下。

    眾人定睛一看,是個白髮白鬚的高大老頭,雙目凶光四露,一臉殺氣。

    沈志武連忙道:「尊駕是此地的主人麼?」

    老兒不出聲,只揮了揮手,意思是讓他們離開,回湖上去。

    沈志武道:「我等冒犯尊駕,未得主人許可便登上此島,還請尊駕原宥!」

    白髮老兒盯著他,臉上怒容未退。

    沈志武見他不答話,知其惱恨別人上島,便對眾人道:「各位,我們回船上去。」

    白髮老人拿眼掃視眾人,見他們果真要走,便冷笑道:「你們走得了麼?」

    東野焜感到老頭身上的殺氣愈來愈重,便道:「老丈,在下等初次來島,不知島上有人,請恕不知之罪,老丈既不願有人打擾,在下等這就告退,請老丈息怒。」

    老人冷笑道:「滿口謊言!你們幾人不過是先來探探虛實,其餘人午後便到,這些話出自你們口中,聽入老朽耳中,狡辯也是枉然。快說,你們受何人指使來到此島?」

    沈志武道:「尊駕誤會了,我們所說的來人,正好是我們的對頭,並非來此島有所為。」

    白髮老人怒聲道:「你們形跡已現,還敢巧言狡辯,若再不說實話,休怪老朽手辣!」

    侯三娘道:「我們來此啟是有所為,但與尊駕無干,並非衝著尊駕而來。」

    「你們不是衝著老朽來,莫非衝著山石林木來不成?快說,到此何為,誰人指使!」

    侯四姑火了,道:「咦,你這人怎地如此不講理?這島又不是你買下的,我們愛來則來,愛去則去,與你何干?你這麼咄咄逼人,盤根究底,我們就偏不告訴你!」

    白髮老人大怒:「放肆!你……」

    東野焜道:「老丈,我們來此島的確不是衝著老丈來的,我們只想……」

    「此島除了老朽允准之人,從來沒有人來過,你們已違犯了老朽的禁令,若不將來意說個清楚明白,那就是自尋死路!」

    吳小東試探道:「老丈,你是金龍會派來島上的麼?不妨亮出身份,大家好說話。」

    老兒斥道:「胡說八道!誰敢派遣我老爺子?我老爺子是供人驅遣的麼?」

    「是是,老爺子,晚輩錯了錯了,那麼說老爺子與太湖總寨有淵源了?」

    「你敢探我老爺子的底,還說不是衝我老爺子來,這下原形畢露,老爺子今天要開殺戒!」

    話音一落,白髮老兒探手就是一掌,拍向吳小東,其速之快,吳小東根本無法閃避,嚇得「哎呀」一聲大叫起來。

    但老兒手掌觸及吳小東前胸時,改掌為爪,一把揪住衣襟,吳小東頓覺胸前穴位一麻,渾身癱軟,被老兒輕輕抓了過去,往地上一扔,四仰八叉睡在草地上,從抓到扔,不過眨眼間的事。

    老兒獰笑道:「老爺子要把你們一個個活捉了,再施刑逼供,不怕你們不說出實話!」

    眾人又驚又怒,紛紛亮出了兵刃。

    沈志武道:「慢,你們不可造次……」

    但侯四姑性急,膽子又大,柳葉刀已向白髮老兒砍去,被老兒雙掌一拍,夾住刀葉,往上一揚,刀把從她手中脫出,刀被老兒搶了去。急怒中飛起蓮足踢老兒小腹,老兒大袖一拂,腳上穴位被治,一跤跌在地上動彈不得。

    侯三娘大驚,與張逸鵬搶了上來,要向老兒出手,但東野焜已經先一步到,被老兒出手點中了胸前膻中穴。老兒正待撇下他去對付侯三娘,卻見他一掌向自己拍來,驚得「咦」了一聲,趕緊閃避開。這小子剛一衝到自己面前,就被自己出其不意治了穴道,他怎麼還能動呢?

    白髮老兒滿臉驚異之色上下打量著東野焜,這小子普普通通,年歲又輕,與別人比並無殊異之處,但適才叫破自己隱在樹上的是他,現在被治了穴道還能動的也是他,莫非他有什麼古怪?要不就是點他穴位時被他移動身子點偏了,所以並未點中穴位,自己在匆忙中未發覺。

    這樣一想,也就釋然,縱身一躍一爪抓出,東野焜微微一閃,伸手捏他腕脈穴。

    兩人你來我往,倏忽間交手十個回合。

    東野焜忽然往後一躍,退出兩丈外,道:「前輩請住手,聽晚輩一言。」

    白髮老兒此時驚異萬分,這小子武功之高,為他生平罕見。他一生不知會過多少高人,見識了各種各樣的武功,卻認不出這小子的武功路數,而且十分明顯的是,這小子未出全力。

    若是一味打下去,自己並無勝他的把握。彼此並無仇怨,又何必以命相拼?

    因道:「有什麼話快說,但要講真話!」

    東野焜道:「前輩,我等上島,為的是助太湖總寨禦敵,事前並不知曉前輩在此。」

    「助太湖總寨禦敵?那為何不到石龍島去?而且你們當中也無太湖總寨的人,這是何因?」

    躺在地上的吳小東嚷道:「我來說我來說……」遂把金龍令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白髮老兒詫道:「總舵主怎麼是田毅剛?麵包一沉,斥道:「你小子又來胡說八道!」

    吳小東忙道:「兩年前總舵主田元龍被人謀害,少舵主繼位,所以……」

    老人大驚:「什麼?你說元龍死了?那麼田忠兄呢?他莫非也……」

    「田老舵主早在十年前過世……」

    白髮老人面現悲慼之色,喃喃自語:「田忠兄,想不到你已作了古,元龍侄也……」餘下的話誰也聽不清,片刻後老人住了嘴,面色又較嚴厲,道:「快說,是誰害死了元龍侄?」

    「兇手尚未查出,但八成是諸勳。」

    「誰是諸勳?他在哪裡?」

    「晚輩不知,他兩年前爭奪總舵主之位失敗,不知逃向了哪裡。」

    老人又問:「金龍會是什麼人主持的?」

    「這事說來話長,請前輩為晚輩解了穴,大家心平氣和慢慢說如何?」

    白髮老人遂替吳小東、侯四姑解了穴,道:「既然你們是來助太湖總寨的,那就隨老朽到洞中一敘,適才有得罪處,望二位包涵!」

    侯四姑氣哼哼去拾了刀子,吳小東則高高興興道:「無妨無妨,不打不相識嘛!」

    沈志武道:「大家隨這位前輩到洞中坐坐,誤會消除化敵為友,彼此看來是一家人。」

    於是眾人隨白髮老人到山洞中去,只見山洞寬敞,進丈餘後拐向右側,有一間石室,光線明亮,地上鋪有棉墊毛氈,打掃得十分乾淨。

    老人讓大家席地而坐,道:「老夫一生,從未欠過人情,唯田忠兄一家於我有恩,你們且把金龍令的詳細情形說出,老夫決不袖手旁觀,至於老夫為何居此洞中二十餘年,稍後自會相告,就請哪位先說吧。」

    吳小東道:「金龍令十分神秘,我等至今尚未瞭解全貌,只把知曉的稟告前輩……」

    他說完後,侯三娘把知道的也說了。

    老人聽後,歎口氣道:「老夫退出江湖二十多年,想不到江湖仍如此紛亂,足見為禍江湖者並非一人,老夫當年的作為又算得了什麼?看來江湖紛爭,永無休止矣!」

    這話聽得眾人一愣,這老兒當年難道也是魔不成?只不知他是哪一位。

    老人略頓,又道:「昔年老朽學藝時,家中父母被盜賊所殺,財物劫掠一空。老夫藝成下山後,矢志尋找仇家報仇。在追查途中,凡遇到兇徒惡賊,老朽概不輕饒。因為老朽立下誓,要殺盡天下惡人。經過五年辛苦追蹤,終於將殺父母之仇人斬盡殺絕。之後老朽行走江湖,凡黑道上的人只要遇到便殺。白道上的,不管是哪個門派,只要有劣跡被我查知,也一律處死。日子一長,老夫被人取了個追命閻王的綽號。白道上的說我殺人太多,黑道上的說我斬盡殺絕做得太過份,因此黑白兩道都有人來對付老朽。老朽對這等人更不輕饒,因為他們袒護惡人,所以下手決不留情。年復一年,老朽都在追蹤惡人,哪怕是跋涉千里也要追上殺掉,是以老夫成了魔,天下武林都以老夫為敵,黑白兩道高手相約追殺老夫,但都不能得逞。他們這般仇視老朽,老朽更激起了凶性,只要他們人一分散,老朽就將他們分別擊殺,二十多年裡,老朽就生活在仇恨廝殺之中,既未成家也未收徒,足跡走遍天下。光陰易逝,倏忽而至知天命之年,老夫已厭倦了逞勇鬥狠的日子,想覓一名山歸隱,幾經周折,選定了九華山一隱密山谷居住,將此谷取名無情谷,總算安頓了下來,過了幾天清靜日子。誰知好景不長,一年不到,被人偵知無情谷地址,黑白兩道高手五十二人衝入谷中,妄圖將老朽斃於谷中。幸老朽平日甚為警覺,敵蹤一現,當即隱入谷中,周旋之下,被老朽擊殺了十四人,帶傷逃出無情谷。之後夜行晝宿,流浪天涯,又被一些人發現追蹤,老朽不得不邊戰邊走。

    後來老朽逃到太湖總寨避難,田忠總舵主與我當年僅有一面之緣,而老朽已負內傷,再疲於奔走只怕老命不保,當即將老朽收留。為避免人多嘴雜,走漏消息,田忠兄於夜晚用船將老朽送至此島中,派心腹定期送來衣物糧食,並嚴令部屬不准登上此島。要知道天下武林都與老朽為敵,只要傳出風聲,太湖總寨就會招來無數敵人。為免禍及太湖總寨,老夫當田忠兄面對天立誓,此生永不離島。是以老朽在此島安居了二十來年,全系田忠總舵主之賜。你們說田忠兄父子過世,因供老朽的衣食用品從未間斷,是以老朽全然不知。這二十多年的寧靜,使老朽凶戾之氣化去不少。回想當年,老朽宗旨在於剷除惡人,但該殺的不該殺的都殺了,結果到頭來行俠仗義不成,反成了人們心目中的惡人,這正好應了一句古話:『天道之數,至則反,盛則衰。』可惜這道理老朽明白得太遲,凡事都不能做得過了頭。但往事不可追,老朽只想在這荒島了此餘生。」

    沈志武驚道:「前輩原來是當年名震江湖的大煞星追命閻羅……」

    老人苦笑道:「不錯,老夫就是楊忍。昔年恩師知我父母被殺,就替我改名為『忍』,要我在復仇時有所克制,但我悲憤萬分,恨火燒身,未聽恩師教誨,以至於走到了這一步。」

    眾人聽了十分感慨,侯三娘對張逸鵬道:「鵬兒你都聽見了,凡事不能過頭,復仇也不能過頭,我們都要牢記前輩教誨之言才是。」

    張逸鵬道:「是,孩兒記住了。」

    楊忍對東野焜道:「少俠身手不凡,必定出自高入門下,不知令師何人?」

    東野焜道:「家師寂空大師。」

    楊忍沒聽說武林中有這樣一位高僧,道:「令師高人,身懷絕技卻未揚名江湖,足見其淡泊名利之心,好生使人敬佩!」略一頓,又道:「少俠得高人指點,藝業驚人,與老朽動手時心懷仁厚,未出全力,不似老朽年青時那般逞能,今後必然俠名遠播,造福武林!」

    東野焜忙道:「多謝前輩嘉勉!」

    楊忍道:「太湖總寨田家有難,老朽不能袖手旁觀,老朽當年立誓不離此島,是以無法到石龍島去,所幸有東野少俠和各位仗義相助,太湖總寨當會無恙。老朽能做的,是將一身功夫傳與田毅剛,以答謝田忠兄的救命之恩,老朽請各位相助,將田毅剛帶列島上來。」

    吳小東道:「今日若是無事,晚輩天黑後去石龍島見田總舵主,以遮人耳目。」

    楊忍道:「多謝少俠,那就晚上去吧!」稍頓,又道:「各位與太湖總寨並無瓜葛,竟然不懼金龍令,不怕惹火燒身,仗義救援,老朽十分感謝,願將此生最得意的一套青煞刀法授與各位,不知意下如何?」

    馮二狗、吳小東最機靈,一拉大牛,「撲通」一聲雙膝著地,道:「多謝前輩授藝之恩……」

    楊忍忙道:「起來起來,老朽……」

    侯三娘、侯四姑、張逸鵬又跪了下去,慌得楊忍一個個把他們拉起來,道:「授各位刀法,也是為了太湖總寨,不必言謝!」

    東野焜道:「晚輩不習兵刃,這就到洞外瞭望,前輩就在洞中授藝吧!」

    沈志武也說道:「老夫向以雙掌對敵,由我與東野少俠瞭望,各位則安心習藝。」

    楊忍道:「如此甚好,煩勞兩位了。」

    這一天湖面上並無動靜,天一黑,吳小東、牛安、馮二狗、張逸鵬便划船去石龍島,他們去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返回。

    眾人見田毅剛濃眉大眼,氣宇軒昂,頗有頭領人物的威儀。當下相互見禮,田毅剛跪下向楊忍叩道:「愚侄孫只知此島隱有異人,但石龍島上下不准上島,故爾愚侄孫從未探望過老人家,請老人家恕罪是幸!」

    楊忍拉他起來,道:「賢侄孫風采尤勝先輩,太湖基業可望光大,愚叔祖為報令祖當年相救之恩,將一身技藝傳與賢侄孫,今夜先授青煞刀法,明日夜間授內功心法,但此事不可外洩,須小心守密!」

    時間緊迫,未再多言,立即授藝。

    吳小東見他時,只告訴他自己約了幾個朋友助陣,並未詳說各人來歷,到這小島上學藝,則說成隱名老人見招,只許他一人前往相見。故田毅剛在天亮前離去時,就只知道這些,還答應不外傳。他對吳小東雖然心生感激,但對他約人助拳卻感到不安,因為金龍令驅使的儘是魔頭,若是為太湖總寨使助拳人有傷亡,自己又怎麼對得起他們?只是又不好讓吳小東帶人離去,這會產生誤解,以為小瞧了他們。此次金龍令找到了太湖總寨頭上,使他憂心如焚,幸而總執事戚柏南父子秘密潛往京師,按照當年約定的辦法,前往大中橋南面街上的潔香樓,請掌櫃的稟報紫星紅梅,請求給予援助。江湖四傑之首鄭通會見了戚氏父子,答應火速派人前來太湖。結果在第八、九兩天,陸續來了一些高手,而紫星紅梅則在昨日金龍令滿限時率四星女、四星衛趕到,這才使總寨上下鬆了口氣。私下裡會見紫星紅梅時,她說金龍令寬限十日必有緣故,多半是引她前來決戰,對方既然是有備而來,己方千萬不能大意。這話使他十分震驚,原來對方胃口如此之大,一場拚鬥下來,難說鹿死誰手。因此他嚴責部下,小心防守,自己時時巡查,以防有失。吳小東不明內情,約了好幾位古道熱腸的人來助拳,怎知其中凶險?要是能說動這位叔祖參戰,恐怕才能力挽狂漏,只可惜他老人家礙於當年誓言,不能離島,這話又如何說得出口呢?

    他滿腹心事坐在艙中,不知不覺便到了石龍島。吳小東待他上岸,便回轉荒島。

    第二天,仍由東野焜、沈志武望風,其餘人在洞內習練青煞刀法,楊忍在旁加以指點。

    東野焜無事,一會望湖,一會瞧他們習武。眾人一共練了十招,除侯三娘領悟較快,其餘人仍舊只能依瓢畫葫蘆,難窮招式變化。他只看人練了一遍,就熟記於心,並能通徹其中變化。這青煞刀法凌厲、奇詭,單看這十招就不弱於風火刀法,不由引起了興趣,多看了兩遍,楊忍對大家解說時,他也仔細傾聽。

    楊忍說完招式變化後,又道:「這套刀法伴老朽出生入死,歷經血戰,使老朽在運用中悟通了不少妙處。來到島上後,老夫又沉思默想,將以往在交手中悟出的奧妙理出頭緒,加注於招式中,是以練起來不大容易。但各位只要專心琢磨,不難有成。因時間緊迫,老朽今日再傳十招。」

    東野焜又看了這十招,對青煞刀法有了更多的瞭解,覺得變化雖然奇妙,似乎還是不如風火刀法那般簡捷明快,就當年記憶所及,風火刀法並無太多的累贅招式。當然,他不會風火刀法,不敢加以妄評,但可以借鑒青煞刀法,瞭解一般刀法的運用,以對付風火刀法。

    四天過去,楊忍已傳完了四十九式刀法,所有人中唯東野焜悟通了其中精髓。在山上時,師傅雖不教他習兵刃,但對各種兵刃的用途,都有詳細的闡述,並將武學之道,融於兵器中論說,使他頓開茅塞,領悟透徹,是以青煞刀法不管如何玄妙,更離不開一般刀法之特點,更離不開武學之道。

    第五天,正好是年三十,大家商議就在島上過年,金龍會的人來不來無關重要,留在島上可請楊忍指導,把青煞刀法練好。

    下午,田毅剛派戚耀光送來了一桌酒席,大家在洞中歡歡喜喜過年。楊忍多年孤寂,有這許多人伴他過年,自然十分興奮,不免多喝了幾杯。飯後大家又閒談一陣,方才安歇。

    東野焜打坐練功,兩個時辰後醒來,正欲入睡,忽然想起大家都以為金龍會的人在家過年,要是他們利用年節乘人不備殺了來呢?這個念頭一閃,便了無睡意。心想不如到洞外守望,以防不測。遂悄悄出洞,也不驚動旁人。

    來到洞邊,只見一個黑影坐在石頭上,面朝湖面,走近去一看,原來是沈志武。

    沈志武見他來了,便道:「東野少俠為何不睡?莫非是放心不下麼?」

    東野焜道:「前輩,金龍會的人會不會來呢?晚輩確實是有些放心不下。」

    沈志武笑道:「江湖人詭詐,計謀甚多,老夫昔年行走江湖,什麼事沒見過,凡事小心些好,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東野焜找個石頭坐下,朝湖上瞭望,只見石龍島一片漆黑,不見燈火,彷彿島上的人全都入睡。再看湖面,黑沉沉一片,並無動靜。

    兩人說些閒話打發時光,沈志武講些江湖奇人怪事,東野焜聽得津津有味。

    大約快到天亮的時候,兩人發現有幾艘大船向石龍島駛去,東野焜連忙進洞叫醒大家,一個個慌忙跑出來看,只見四艘大船已快抵石龍島,一個個又連忙進洞換上黑衣,帶上兵刃,急急下船。楊忍囑他們千萬小心,如果不敵就下船回島,別丟了性命。

    說話間,湖面上傳來了吶喊聲,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眾人向石龍島看時,只見火光驟起,又聽一陣海螺聲、銅鑼聲夾雜在嘈雜的人聲之中,敵人顯然已經攻上石龍島。

    楊忍大急,忽然高舉雙臂,仰天喊道:「皇天在上,為保太湖總寨平安,老朽只有破誓離島,以酬報故人救命之恩!」說完縱身一躍上船,催促牛安張逸鵬快划船。

    眾人精神一振,連忙解纜駛船。

    沈志武大聲道:「上岸後,各位不要散開了,以免落單遇險,切記切記。」

    船離島不遠時,天際已現曙光,島上情形已能窺個大概。只見濃煙沖天,好幾處地方都起了火,到處都有人在廝殺,尤以島前練兵場上最為激烈。牛安、張逸鵬奮力划槳,不到頓飯功夫船已靠岸。

    楊忍一聲長嘯,騰空躍起二丈餘高,向人多處落去。只見他雙掌翻動,一聲聲慘嚎迭起,眨眼功夫就把黑衣蒙面人打倒一片。

    東野焜等人一聲吶喊,沖人人叢之中,各找對手,剎時與蒙面人混作一堆,蒙面人分不清敵我,被眾人殺翻了不少。

    東野焜心存仁厚,只把對手點穴治住,他一路向練兵場中間殺過去,突然見到五個蒙面女子,被十多個蒙面人圍住,情勢十分危急。他不禁一愣,二顆心猛跳起來,天哪,這不是凌曉玉和四星女麼?只見凌曉玉被三個蒙面人逼得嬌喘吁吁,一把劍只能護住自家身軀,完全沒有還手之力。攻他的三個蒙面人,一個使劍,身軀瘦小,可武功極高,另兩人使直背刀,雖不及使劍的那人,但也十分了得。東野焜一聲不響躥了過去,正好瘦小之人一劍刺向凌曉玉腰際,而凌曉玉剛出劍架住了一把直背刀,閃過另一把直背刀的攻擊,已無法躲開這一劍。

    東野焜衝到凌曉玉身邊,一揮胳膊,把劍擋開,驚得那使劍的「咦」了一聲,挽個劍花朝他攻去。東野焜揮臂遮擋,另一隻手立即加以還擊。那瘦小之人連攻幾劍,都被東野焜用臂架開,便猛提一口真氣,狠狠一劍砍下,東野焜見其劍氣大增,立即運起七成功力,使個「崩」字訣,將左臂一揚迎了上去。那瘦小之人心想,你小子戴著護腕套,縱是牛皮也經不起我九成功力運劍一劈。心念電閃間,劍已剁到對方臂肘上,只覺虎口一震,手上一輕,劍已脫手飛出,一條臂膀頓感麻木,驚得連忙騰身躍起半空,向三丈外落去。

    東野焜打發了一個,立即撲向使直背刀的大漢,這回他為了趕著去救四星女,運足功力對付大漢,只一下就將大漢直背刀震飛,虎口鮮血直流,一條臂膀拖著已失去知覺。嚇得他連忙逃開。剩下的漢子正與凌曉玉苦鬥,見同伴紛紛逃開,不禁心寒失去鬥志,連忙虛晃一刀逃開。

    凌曉玉此時已鬥得力乏,藉機趕緊調息,對這個救她的蒙面人好生感激,正想說句道謝的話,卻見他提腳一躍,去助紫梅。紫梅被兩個蒙面人圍攻,已是岌岌可危,只見紫梅頭髮散亂,香汗淋漓,只一味躲閃招架,再有三四個回合就要喪命在對方手下。只見救她的黑衣人衝向紫梅的一個對手,揮臂一擊,就把對方手中的鬼頭刀震飛,眨眼間又把另一個蒙面人的兵刃震飛,紫梅之危立解。

    她看得目瞪口呆,這人的功夫已達出神入化之境,接著又見他去助白梅、黃梅、青梅,情形完全一樣,躍過去揮臂一擋,對方的兵刃就立即脫手飛出,然後拖著直僵僵的一條臂,沒命地遠遠逃開。

    他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衣著與金龍令派來的人一樣,都是黑衣蒙面,可又來幫自己。

    正想著,四星女已來到她身邊。

    紫梅道:「小姐,這救我們的人是誰?」

    凌曉玉道:「非但救了你們,也救了我。」

    說話間,那救她們的人已衝進惡鬥著的人堆裡,看不見了。

    凌曉玉道:「趕快調息,今日情勢凶險,還要拚力一戰!」四星女道聲:「是!」連忙運功調息。

    正在此時,她們又見衝過來一個白髮老人,只見他所向披靡,眨眼間就把蒙面人打倒五六個,其餘蒙面人嚇得四散逃開。遂見太湖總舵主田毅剛不知從何處跑過來,叫那白髮老人「師祖」,凌曉玉便和四星女走了過去會合。

    不一時,又見宣瓊玉宣如玉兩姐妹朝她們跑來,兩姐妹氣喘吁吁、狼狽不堪,身後跟著個黑衣蒙面人,手持柳葉刀,正奇怪她們為何與對頭走在一起,就聽宣如玉道:「凌姐姐,是他救了我和姐姐。」這才明白,使柳葉刀的人和那赤手空拳的黑衣人一樣,是來助戰的。

    凌曉玉點點頭,自覺體力已恢復了三成,舉劍一揮,道:「走,快去幫劍書他們!」

    言未了,卻見鬥場情形大變,只見蒙面黑衣人紛紛向一處跑去,那兒站著五個蒙面人,跑去的同夥站到他們身後,一下就集滿了數百人。而太湖總寨及自己招來的人,也紛紛向她和田毅剛立身處跑來,一個個站在她們後面。

    只見陳劍書、史錦蓮、袁勳、袁世雄、崔平、薛平、風塵二怪胖僧惠空、瘦道玄靈、雌雄刀盧新泰、追魂尺柯駿、江湖四傑也從四面八方來到她身側,老爺子羊操面色蒼白,一瘸一拐最後來到。

    凌曉玉大驚,急問道:「羊爺受傷了麼?」

    羊操低聲道:「不錯,對方有幾個扎手人物,今日之局不妙,切記不可戀戰。」

    凌曉玉低聲道:「傷重麼?」

    「內腑傷得不輕,老夫只剩下五成功力。」

    凌曉玉十分驚駭,江湖上有幾人傷得了羊老爺子,對方居然招來了稀世高手,今日情勢當真兇險,因道:「羊爺勿再動手,若是對方太強,我們見機行事就是。」

    此時黑衣蒙面人的主事人已開口說話,二人遂不再交談,聽對方說些什麼。

    蒙面人道:「田毅剛、紫星紅梅,今日之勢,你們心中明白,本座不忍將你們屠盡,只要你二人束手就擒,聽候發落,本座就網開一面,饒爾等屬下不死,若再敢逞能頑抗,本座就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凌曉玉挺身上前,答道:「金龍令肆虐江湖,稱王稱霸,以血腥手段壓服江湖同道。我紫星紅梅與眾多俠義之士決不畏金龍令殘暴行為?誓與你們周旋到底!」

    蒙面人呵呵一陣冷笑:「大膽賤婢,竟敢口出狂言!你依仗羊操、惠空、玄靈、盧新泰、柯駿這幾個小輩,就以為能和金龍令對抗麼?如今羊操、惠空禿驢、玄靈牛鼻子已負重傷,盧新泰、柯駿兩個小輩已無再戰之能,本座問你,你還有什麼仗恃與金龍令對陣?」

    凌曉玉大吃一驚,她帶來的人手中,以羊操和風塵二怪武功最高,若是他們三位都負了內傷,今日之局就不可設想了。

    正要答話,離她不遠處的白髮老人吼了起來:「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坐大,今日只要有老朽在此,你休想得逞!」

    蒙面人首領注視著他,沉聲問:「你是何人,報上名來,看你配不配與本座答話!」

    白髮老人厲聲道:「老朽二十年未開殺戒,今日已然破戒,不在乎再殺幾十個人,但老朽體念上天好生之德,令爾等速速離島,若不聽勸告,非要逞威,休怪老朽手辣!」

    蒙面人冷冷一笑:「嘿嘿,好大的口氣,瞧你一把年歲,活到今日實在不易,又何苦來趟這趟渾水,還是避到一旁等死去吧!」

    楊忍大怒,暴戾之氣又起,身形一晃,已到了蒙面人頭領跟前,一掌打了過去。

    蒙面人左側的一人,大喝一聲:「找死!」出掌猛力擊出,威勢之大,令人驚心。

    只聽「砰」一聲巨響,雙掌接實,捲起大股罡風,蒙面人被震退了一步,楊忍卻雙肩搖晃,但仍站在原地。緊接著蒙面人頭領電閃般擊出一掌,迫使楊忍立即迎戰。又是一聲大震,雙方都未退出一步,但腳踝已埋進土裡。站在蒙面人頭領右側的蒙面人又立即出掌,楊忍顧不得喘息又硬接下一掌。大震聲中,楊忍吐出一口血,連連後退了三步才穩住身子。

    凌曉玉田毅剛正欲上前守護,眼前灰影一晃,胖僧惠空、瘦道玄靈已衝上前,一左一右護住楊忍。

    玄靈罵道:「不要臉的東西,用車輪戰術取巧,辱沒了你老祖宗!你說道爺佛爺身受重傷,那就出來試試看!」

    蒙面人頭領冷笑道:「你二人早已負傷,不出一個時辰就會毒發身死,還逞什麼能?」

    惠空道:「阿彌陀佛,貧道自覺靈台清明,哪裡會中了毒,休以大言唬人!」

    站在頭領左側最邊的一個蒙面人走了出來,也不說話就動上了手,惠空立即接住。在頭領最右側的一人也隨後出陣,與玄靈交起手來。

    這四人都是赤手空拳,但卻打得激烈無比,片刻間已走了十招。

    趁這當兒,田毅剛已把楊忍攙回。

    此時,風塵二怪手腳忽然慢了下來,頭上滲出了豆粒大的汗珠,面呈黃色,凌曉玉知道不妙,連忙嬌叱一聲,挺劍接下了一個蒙面人,惠空和尚則搖搖晃晃退了下來。

    陳劍書見玄靈老道已支持不住,急忙一躍而前,以蜈蚣刺向蒙面人攻擊,將搖搖欲倒的玄靈替換下來。

    凌曉玉奮起全身功力,劍芒長達一尺,招招都刺向對方要害,但對方掌勁極強,她先前內力失去太多,交手五個回合便感不支。

    袁世雄見狀,忙舞起雁翅刀上去助陣,卻被蒙面人頭領身後的人出來截住。這人也使一把刀,是刀葉細如劍身的腰刀。一交手袁世雄就處於下風,袁勳擔心爹爹有失,挺刀出陣助戰,但被一使竹節鞭的蒙面人擋住。

    就在這剎那間,使腰刀的人一聲大吼,刀法突變,只見一團白光將袁世雄裹住,紫梅大叫一聲:「不好,風火刀法!」喊聲中使劍朝使腰刀的人衝去。與此同時,受了傷的雌雄刀盧新泰和宣如玉同時躍出,試圖攻擊使腰刀的秦玉雄,把袁世雄救出來。

    但他們還是晚了一步,只聽一聲慘呼,刀光一斂,袁世雄胸前血如泉湧,一跤跌倒在地。

    袁勳見老父慘死,大叫一聲撇開對手向秦玉雄衝來,但使竹節鞭的對手卻緊緊纏住他不得脫身。而他急怒交加,神智已不清,差點死在對方鞭下,幸而新婚妻子史錦蓮及時趕到,敵住了對手,他才得以去搬回老父屍身。

    凌曉玉本已不敵,見袁世雄慘死,驚得她一時分神,被對方乘機而入,一掌擊向前胸。

    此時她一劍走空,招式已老無法變招,露出空門,眼睜睜見對方一掌擊來卻無法閃避,只好雙眼一閉等死。

    但突然伺只聽響起一下擊掌聲,身邊微風颯然,忙睜眼一瞧,自己身邊多了個黑衣蒙面人,一隻手正伸著,與對方掌心相抵,雙方拼起了內力。這才知道是此人救了自己,心中好生感激。但此時情勢緊急,不是道謝的時候,她要去助陳劍書。側頭一看,陳劍書已經退下,只見一個黑衣蒙面人正揮動雙掌替下了他。這事實在是奇怪萬分,黑衣蒙面人怎會有人來幫自己一方呢?

    突然,先前發話的黑衣蒙面人頭領大喝一聲道:「住手!本座有話要說!」

    除了兩個拼比內力的黑衣人外,其餘人都住了手,退回自己一方陣內。

    頭領指著倒戈的幾個蒙面人道:「你們是什麼人,膽敢混入……」

    言未了,拼比內力的兩人已分出高下,其中一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救凌曉玉的蒙面人卻依然好端端站著。

    頭領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不答,只把兩隻眼睛盯住他。

    頭領心中十分駭異,這個蒙面人是何方神聖,居然把幽冥三凶的老三以內力拼倒,這份功力當真駭人。不如乘其內力消耗過多,及時將其斃於掌下。站在他兩側的蒙面人與他心息相通,正欲突襲出手,身後側突然躥出一人,手使腰刀向對方砍去。頭領大怒,正要喝退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秦玉雄,但轉念一想,由這小子去消耗對方功力,然後再乘機一擊,準保萬無一失,便把到口邊的話嚥了回去。

    秦玉雄為在不知名的頭領面前表功,一出陣就用上了全力,一把刀上下翻飛,把對方罩進了刀光之中,但對方並不亮出兵刃,也不還擊,只一味躲閃,身法極是快捷靈活。

    凌曉玉感激這個兩度救她的蒙面人,便嬌聲喊道:「恩公小心,這是風火刀法!」

    蒙面人並不回答,只專心躲閃,不得已時才用臂肘格擋。不用說,能以臂肘擋兵刃利器的,普天下只有東野焜一人,這黑衣蒙面人也正是東野煨。他在救了凌曉玉之後,見黑衣人紛紛歸向一方,便乘亂混在其中站著。他見自己一夥只除了張逸鵬跟著兩個姑娘到凌曉玉身邊外,其餘人也和他一樣,混在金龍會人堆裡。後來他見凌曉玉身陷危境,便連忙躍出接下欲致死命的一掌。他發現對方掌中有毒,便施出九成功力將對方擊倒,但卻沒有要他的命。

    哪知師兄會突然跳出來動手,這使東野焜十分為難。他只好防守躲避,決不還手。五年前他與秦玉雄對陣時就領教過風火刀法,但此次二動上手,他發現師兄刀法與以前大不一樣,招式已完全不同。他並不知道這是趙師傅後創的三十二招,攻勢之凌厲超過原先的四十九招。

    他只是使開兩隻臂肘,在不得已時才還擊一招。秦玉雄見自己明明是佔了上風,可總是無法一刀將對方劈倒。而且這人不知在臂時上套了什麼皮革,刀砍上去軟軟的竟然不破,武功十分怪異,他急於在眾人面前立功,尤其是想要壓倒忠武堂兩個堂主,於是猛提一口真氣,準備侍機施出「狂風烈焰」。

    此時,他忽然聽到自己一方有人議論,提到了「青衫客」。不禁一愣,前不久他曾聽霍東家說,近日江湖出了個青衫客,武功十分高超,但不知其真面目,忠武堂已經有人吃過青衫客的虧,要他留意這個人,難道現在與他交手的就是此人麼?那正好今日將他除去,以顯示自己的神功。

    心念電閃間,他已有了出手的機會,便大喝一聲,施出了狂風烈焰。

    東野焜突見師兄的腰刀發出呼呼罡風,刀芒暴長三尺,眼前刀影閃閃,一刀接一刀向自己攻來,不禁心頭一懍,揮動雙臂招架。一刀兩刀……五刀六刀,七刀八刀,將他的衣服刺穿了兩個洞,一個在胸前,一個在腰際。八刀一氣呵成,叫人防不勝防,八刀攻完,秦玉雄猛地一退收招,心中無比駭異。但他立即瞧見對方衣襟已被刺破,想來只是傷了他,未能將他斃命,這使他又驚又怒。

    迄今為止,還無人能躲過八刀,除了紫星紅梅他有意手下留情外,那麼青衫客是第一個挨了八刀而沒有殞命的人。他把牙關一咬,猛提功力,準備再度出手。

    就在這時,黑影一閃,不知名的頭領和他左右側的同夥,突然一掠而出,舉掌猛攻對方。

    只聽「轟」一聲震響,頭領當先對了一掌,緊接著又是「轟轟」兩聲大震,頭領的左右一人出了一掌,這又是先前對付白髮老人的車輪戰法。

    秦玉雄連忙後退,對頭領的做法十分不滿,他相信只要自己再度施出「狂風烈焰』,就一定能刺死對方,頭領這樣做不啻是與他爭功,真是豈有此理!但他不敢說出口,只盯著場上情形,尋找再度出手的機會。

    秦玉雄上場時,凌曉玉就懸起了心,不知救她的這位蒙面人能不能擋住風火刀法的攻擊。

    兩人一交上手,她就看出這位恩公只能招架不能還擊,情形似乎比她與秦玉雄交手還要糟。

    她和秦玉雄比武時,以攻對攻,直到秦玉雄施出一式凶狠的絕招,她才無法招架落敗。可這位不使兵刃的恩公,從一開始就無還手之力,要是秦玉雄使出絕招,他還能有命麼?

    一念及此,她緊握劍把,在恩公危急時要捨身相救。果然,秦玉雄雖然佔了上風,卻未能傷了對方,突然大喝一聲使出了絕招。凌曉玉一提氣就想衝上去救助恩人,但卻不知從何處下手,呼呼聲中,八刀一氣呵成,也只在瞬間,她根本插不上手,一時亡魂皆冒,嚇出了一身冷汗。

    突然,刀光收斂,秦玉雄已退出一丈,再看恩公,衣襟已被刺穿兩處,雖未見血跡,只怕是已受重傷,正待護他退下治傷,對方三個蒙面人驀地發起攻擊,一人一掌,車輪戰法,又快又猛,她仍然插不上手,直驚得魂飛天外,這位恩公,怎當得連番重擊?

    然而,他並未倒下,對方三人也未再攻擊,雙方對峙著,似乎還要有一拼。

    她注意到退在一邊的秦玉雄,虎視眈眈,似在侍機出手。

    忽然,這受重擊的恩人,出乎意外地舉起了雙掌,一步一步向三個對手走去。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恩人居然還有再戰之能。

    三個蒙面人相互對視,他們心意相通,眨眼間,車輪戰法再度施出,一人攻出一掌。大震聲中,恩人接下三掌。接第一掌時,他被震退了三步,但旋即大步走上接第二掌,這一次退了兩步,接第三掌時退了一步。而第三個黑衣蒙面人每人退兩步,不多也不少。

    三掌對完,恩人又舉起掌向前走去,凌曉玉驚得目瞪口呆,想張口制止他卻發不出聲來,就在這時三個蒙面人忽然往後退出,中間一人揮了揮手,站在他身後的數百蒙面人,立即掉頭往海灘上奔去,看樣子準備上船退走。只有幾個黑衣人卻朝恩人衝了過來,凌曉玉嬌叱一聲,正待出手,那恩人忽然一躍三丈,向那幾個奔來的黑衣人打個手勢,便一同向島的西側奔去,凌曉玉連道謝一聲都來不及。

    但此刻對頭還未上船離去,她不敢去追趕恩人,只能監視著敵人的動靜。直到對方上了船,解纜駛去,她的一顆心才算放下來。

    這一戰,總寨弟兄死了不少,她帶來的人大部分受傷,江湖四傑、羊操、風塵二怪、雌雄刀、追魂刀等高手,無一倖免。袁世雄則被秦玉雄殺死。

    敵人退後,便忙著與人治傷。風塵二怪中了掌毒,仗著他們有精深的內功,已經運功自行療傷。待把傷員安排妥當,她叫上四星女、宣如玉、要到島的西側去找救命恩人。那個曾和宣如玉站在一邊的蒙面人,早隨人往島的西側,可判定他們是一夥人。

    路上,紫梅道:「小姐,那人是東野相公,我們都瞧得清清楚楚,那身形只能是他!」

    凌曉玉心頭猛地一震,一時說不出話來。不錯,她最初見到他時,就覺得此人身形很像東野焜,但一想他怎麼可能來到這太湖島上呢?又怎會知她來這裡對抗金龍令,這未免太巧了吧。所以她把這個想法撇在一邊,加之鬥場情勢緊張,心無旁騖,再沒往這方面想。

    如今紫梅一提,適才的種種情形又浮上腦際,她也覺得救她的人就是東野焜。一時顧不上說話,施展起輕功,向島的西側飛掠而去。

    但是,岸邊並沒有人,只見一艘船正往北邊駛去,那人究竟是不是東野焜,無法證實。

    她勉強抑住眼淚,只呆望著遠去的帆影。

    紫梅道:「小姐,那白髮老人先前並不在島上,他可能是和東野相公一起來的……」

    一言提醒凌曉玉,又趕忙回總舵。

    老人正運功療傷,不便打擾,田毅剛把楊忍的來歷大致說了,至於其他人,他只認識三臂猴吳小東,是戚耀光引薦給他的,其餘老少男女是吳小東的朋友,約來助拳,由於楊忍要傳功,無暇與他們攀談:

    田毅剛說不出那些人的姓名,只好等到楊忍運完功再說。

    凌曉玉和眾女回到自己下榻處,心裡惶急不安,說不出的滋味。

    如果真是東野焜,他為何不願見面?明擺著,他記恨自己違反攜他上京師的諾言,中途逐他離去。他怎知自己出於好心,不想把他拉入是非場中,因而對自己有了深深的誤會。不過,這誤會只要見了面,她相信定能說得清。但是,這就會把他扯進是非場中,永受婆婆的奴役,就跟自己一樣,永遠不能自己作主,事事得聽命於上司,不得有半點違迕。

    因此,她也許寧願讓這誤會保留下去,她和他永不見面。好在她和他相識的時間並不長,還說不上深交,彼此的心性也並不全都瞭解,剛剛生出的一縷情絲,極易掐斷,她最明智的處置辦法便是遠離他,以免日夕相處,生出情愫,越陷越深而不能自拔,到頭來非但沒有好結果,卻是害苦了他……

    她陷入了沉思,但不久被眾女驚動。

    紫梅道:「小姐,這次金龍令調來的人馬,比過去強了不知多少,今日若無東野相公他們,後果不堪設想。」

    宣如玉道:「今日情勢當真危急,那助我和姐姐脫險的蒙面人,被敵方當成了自己人,便輕而易舉殺傷了十來人,救我們的人脫險。這金龍令究竟是何人所發,為何會有這許多高手聽命,這事主不查出來,後患無窮。」

    白梅道:「敵勢一天比一天強,連羊老爺子和風塵二怪兩位前輩都被人擊傷,足見敵方陣營中有不少稀世高手,難怪連名噪江湖的集賢莊會毀在金龍令手中。今日若不是東野……」

    凌曉玉道:「你們是怎麼了?開口一個東野相公,閉口一個東野相公,你們當中誰又真真切切看見了他?你們不過是猜測而已,又未得到證實,怎麼就把來掛在口頭上?」

    黃梅道:「婢子也以為,八成是東野……」

    「又來了!八成也好九成也好,也只是猜。」

    青梅道:「如果真的是他呢?小姐要不要把他招到身邊來?」

    凌曉玉歎口氣道:「你們認真想過沒有?把他拖到我們中間來,豈不是害了他?」紫梅道:「小姐,恕我直言。眼看金龍令日愈猖獗,我們越來越難以應付,東野相公是個高手,那秦玉雄的風火刀法雖然傷了他皮肉,卻不能致他於死地,這份功夫當真驚人……」

    白梅接過話道:「豈止是驚人,對方頭領以車輪戰法擊傷了楊忍老前輩,卻被東野相公嚇跑了,你們說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種境界?」

    黃梅道:「你們這樣一說,我又有些不敢相信了。東野相公年青青的,就算在娘胎裡就開始習練武功,那也只有二十來年,難道他的內功能勝過楊忍老前輩麼?所以,那人也許不是東野相公,而是另外一位老前輩。」

    眾人也覺她的話有理,一時洩了氣。

    俄頃,黃梅又道:「不管怎麼說,東野相公也是一把好手,把他招來只會有益。」凌曉玉心中矛盾,又想和他在一起,又不願引他入狼穴。婆婆武功通玄,心性陰狠,向來獨斷專行,自己雙親的性命又操在她的手中,是以半點都不敢違迕她的旨意,若把東野焜招為屬下,能有什麼好結果?

    眾女七嘴八舌,攪得她心煩。

    正好田毅剛來見她,眾女這才住嘴。

    田毅剛道:「叔祖已運功醒來,請小姐前往一見如何?」

    凌曉玉道:「好極,這就去請安!」

    五女連忙跳了起來,簇擁著凌曉玉,跟著田毅剛到他住的四合院裡去。

    路上,凌曉玉心跳不已,又希望那數次救她的人就是東野焜,又希望根本不是他,好把他忘卻。

    不一會,進了小院,楊忍在客室等候。

    田毅剛向眾人作了引薦,大家向楊忍老前輩行了禮,寒暄幾句坐下。

    凌曉玉道:「請問前輩,可是和吳小東等人一塊來的麼?可否見告那幾人姓名?」

    楊忍從田毅剛口中知道紫星紅梅是仗義來援的女俠,便不隱瞞,道:「有何不可,彼此都是同道。和老朽一道上島馳援的有鐵掌沈志武,有螳螂神拳張瑾的未亡人侯三娘,三娘之妹四姑,三娘之子張逸鵬,還有馮二狗、牛安、東野焜。這位東野少俠,武功驚人,老朽與他交手十合,雖不能測出他的功力究竟如何,但卻可以斷言,決不在老朽之下。其人忠厚謙遜,從不盛氣凌人,身懷絕技,含而不露,頗有隱俠之風,各位應與他結交,不可失之交臂,今日若不是他驚走了東嶽三君子三個老鬼,你我只怕都有性命之憂……」

    話未完,四星女忍不住歡叫起來。

    「哎呀!果真是他,我可沒有看錯呀!」

    「好極好極,他總算露面啦!」

    「哎喲,我的小祖宗,果然是你喲!」

    凌曉玉心跳如擂鼓,強自鎮定著,喝道:「你們亂嚷嚷些什麼,一點沒規矩,楊老前輩話還沒有說完,你們就……」

    楊忍十分驚奇,擺擺手道:「不妨不妨,怎麼,各位認識東野少俠?」

    紫梅道:「認識的,認識的,他還救過我們的命哩,只可惜他又走啦!」

    「走了?上哪兒去?」

    「不知道,他們駕船走的。」

    田毅剛大悔,道:「都怪我沒有去見他們,只忙著料理後事,唉,這……」

    凌曉玉道:「總舵主不必自責,以後總有見面機會的。」略頓,對楊忍道:「前輩,那施出車輪戰法的三人,果真是東嶽三君子麼?」

    楊忍道:「這三人歲數比老朽小,但成名甚早,二十年前曾參與黑白兩道追殺老朽。他們一向慣施車輪戰法對付強敵,是以折在三人手中的武林高手不在少數,老朽是在他們對掌時辨認出他們來的。三人形影不離,但卻不是師兄弟,因此練的功夫也不一樣。三君子之首叫王斯平,以火沙掌稱雄江湖,掌中帶熱毒,老二柳南秋,練的是寒冰掌,掌中有寒毒,老三丁善,練的金吾掌,是至剛掌力。三人功力在伯仲之間,以老二最強。他們遇到強敵時,往往以老大老二先出手,讓人中了寒毒或是火毒後,再以老三的至剛掌力將對方震斃。所幸老朽的青煞掌也是至剛掌力,對掌時雖也中了寒熱二毒,尚不至於喪命。東野少俠估計也和老朽一樣,仗著功力深厚,中了些毒也能運功祛除,不至於毀在三老手上。」

    凌曉玉十分擔憂東野焜的安危,道:「東野少俠雖說內功深厚,但不能與前輩相比,東嶽三君子是武林稀世高手,東野兄只怕…」

    楊忍道:「放心,東野少俠與三君子拼掌經過,老朽看得清楚。他居然和三君子連對兩次掌而無中毒現象,使老夫也大惑不解。待見他舉步上前,欲拼第三次,驚走三君子,老夫方才明白一點,東野少俠他怕是任督二脈已通,達到內功的最上層境界。當然,這只是老朽的猜測,還需東野少俠本人證實。」

    凌曉玉驚得目瞪口呆:「前輩,以他的年紀,只怕難以修到如此境界。」

    「不錯,就是老朽也難相信這一點,但他能從容對付三君子,除了有我等不知曉的原因,很難再作出別的解釋。老夫修習內功已達一甲子之數,至今玄關未通,不知他又是怎樣修習的,等以後問問他看。」

    「前輩,東嶽三君子自視極高,江湖上不少人慕名往訪,均拒不相見,想不到他們會甘心受金龍令驅使,實是武林之患。望前輩長居石龍島,以保總舵平安,不知前輩願屈居否?」

    楊忍歎道:「老朽為故人基業,已經破誓,看來只有居此,以報故人之恩,老朽欲將生平所學,傳與毅剛,不留居也不成。」

    告辭出來,凌曉玉憂心忡忡,沒走幾步,又聽田毅剛叫喚,請她回來,楊老還有話說。

    回到客室,楊忍道:「忘了告訴女俠,金龍令乃金龍會所發,金龍會乃京師胡相爺所創,但會務全由一般江湖人操掌,相爺並不過問。會中高手甚多,實力強大,女俠須多加小心,切勿莽撞行事,以免遭禍!」

    凌曉玉等人聽了大驚,原來這金龍令發自京師胡相國手創的金龍會。堂堂相國,輔佐皇上,治理天下,卻為何創立一個幫會出來呢?

    凌曉玉感到茲事體大,要謹慎對待。因道:「前輩如何得知金龍令乃胡相國所創?」

    「這是侯三娘說的,其夫螳螂神拳張瑾就是前任金龍會會主,兩年前被人害死,侯三娘家又遭追殺,只得離家藏匿,今年輾轉來到京師,欲查訪金龍會中何人害死其夫,那幾日老朽將青煞刀法傳與他們,不及細談,所知不多,以後見到三娘時再問她吧。」』回到下榻處,凌曉玉心中震駭不已,京師裡有這樣一個幫會,而且是胡相國所創,她居然一點不知,這如何向婆婆交待?但胡相國乃皇上寵臣,真會創個江湖幫會出來麼?這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可是,仔細一想,這話也並非空穴來風。秦玉雄屢次參與金龍令行兇,又成了相府的總教習,進而又成了相爺義子,能說這金龍令與胡相爺半點關係也沒有麼?想到此處,她不禁驚駭不已,難道相爺他有異心?這個念頭攪得她心神不安,不敢再多想下去。

    此刻,鄭通來告訴他,要為袁世雄下葬,她便同五女出門,直往島後走去。

    金龍會的實力已超過了她手中的人馬,江湖二怪並非她的屬下,兩位高人是衝著雌雄刀盧新泰、追魂尺柯駿來助拳的。而盧、柯兩位又是受師傅所托助她一臂之力,也非婆婆治下人物,她是以江湖身份和他們交往的,一旦他們離去,她的處境就更艱危了。

    她滿懷悲傷愁苦,去為部下送終,也不知什麼時候,該輪到自己香消玉殞。

    這正是:「黃江欲渡風波惡,一水牽愁萬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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