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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美人計 文 / 公孫夢

    三天後的中午,雷霄來到香蕊茶樓等白艷紅,他既已脫離金龍會,再無什麼限制。

    白艷紅一見他就問:「你那天去碼頭了麼?聽說凌姑娘他們的人已傷亡大半……」

    雷霄道:「金龍會的人並未佔了便宜,百毒精司徒陽、七煞老道都見了閻王!」

    「呀,竟有這等事,快講給我聽!」

    雷霄將那夜情形說了個大概,聽得白艷紅又驚又喜。她道:「雷兄既已反水,就不受他們的拘束了,這是好事。但金龍會尤其是秦玉雄只怕恨透了你,可要小心啊!」

    「不妨事,以後我可以隨時來見白姑娘了。」

    「雷兄,別大意,秦玉雄的風火刀法千萬不能等閒視之,請雷兄直言,若與秦玉雄交手……」略一頓,續道:「我將雷兄當知己看待,說錯了話,請雷兄不要責怪才好……」

    雷霄笑著接口道:「姑娘是想問我,是不是秦玉雄的對手,我說得對麼?」

    白艷紅點頭道:「請雷兄實言相告,這對於我十分重要,雷兄願說麼?」

    「那夜我已和秦玉雄動過手……」

    「啊,已經交了手,結果怎樣?」

    「我被他砍中了兩刀。」

    「哦,這麼說來雷兄不是敵手!」

    「未必如此,如果我與他單打獨鬥,他決傷不了我一根毫毛。」

    白艷紅吐了口氣:「若是這樣,好極!」

    雷霄詫道:「金龍會中武功最高的是夜行魔慕容石、斷魂手張淵、東嶽三君子、胭脂四尊者,白姑娘為何只說到秦玉雄?」

    白艷紅低聲道:「他對我威脅最大,每次在相府見到,他那眼光就透出不懷好意的神色,再說復仇山莊莊主他們,曾對爹爹提起過要籠絡秦玉雄的話,暗示此重任著落在我身上……」

    雷霄道:「只要姑娘不隨波逐流,不安心屈從於他們的旨意,隨時只管離去,看他們又能奈何?到時我來接應姑娘就是。」

    白艷紅道:「我豈是個逆來順受的人?只是爹爹執迷不悟,要效忠舊元,我又不忍心棄他而去,是以暫處虎穴,若是把我逼急了,我自然不會再忍耐下去!」

    「姑娘有這話,我就放心了。」

    「對了,我有重大消息,元特使黃正德、副使陳智,三天前已進京師。」

    雷霄急問:「從何處來?」

    「從揚州乘船……」

    「原來如此,金龍會將我等誘至江浦縣,他們卻從另一方向的水路而來。」

    「宿於何處?」

    「小妹不知,小妹只在相府照應,特使為了不引人注目,只帶了六名衛士,化妝成小商販,分開行走。快到京師時,由兩名侍衛先進城聯絡,再由復仇山莊莊主帶人迎接,進城後住於何處,由莊主安排,極為保密。為保特使平安,相府也出動了好幾位高手,和於莊主一同出京師迎接。依小妹的估計,八成是住進了相府。試想欽探眼線極多,住哪兒也不安全,只有進相府不會走漏風聲。」

    雷霄道:「說得是,這消息極重要。」略一頓,續道:「對了,三天前東野老弟還到府上找你,想對證特使到來的消息是否確實,但你和白前輩均不在府上。」

    白艷紅道:「家父早被派出京師,我則在相府等候,是以無人在家。唉,早知如此……

    不過也沒辦法,特使從哪個方向來,根本不讓下面的人知曉,無法知令雷兄。」

    「凌姑娘並未將復仇山莊的事呈報上去,這關乎上千人性命,她要我轉告姑娘,多勸勸白前輩,以早日脫出是非場。」

    「雷兄代我謝謝凌姑娘,只是我十分為難,我既不願為舊元復辟賣命,也不好出賣他們,這便如何是好?」

    「姑娘不必為我們通風報信,但金龍會的事,最好不要袖手旁觀,助我等一臂之力。」

    「復仇山莊雖與相爺聯盟,其實各懷鬼胎,相爺不過是利用舊元罷了,待大局一定,只怕不會放過我們。雷兄放心,只要是對凌姑娘東野兄不利的事,我一定告訴雷兄。」

    「多謝姑娘,我……」

    「我們就不能兄妹相稱麼?」

    「求之不得,愚兄對賢妹早已生情,賢妹若不嫌棄,願與賢妹定終身之約!」

    白艷紅臉上映出兩朵紅霞,低下頭輕聲道:「小妹身處險境,只怕無福消受哥哥一番情意,若上天有眼,留得命在,願與君相伴。」

    雷霄大悅,心情激動,當即掏出一包紅綢,打開取出一對碧綠晶瑩的上好玉鐲,道:

    「這是家母給愚兄定情用的信物,愚兄隨時帶在身上,以贈意中人,雷家堡毀滅,財物盡失,只剩得這麼一對玉鐲,請妹妹收下。」

    白艷紅芳心喜悅,終於覓得一個如意郎君,紅著臉當即褪下戴在手上的玉鐲,將雷霄所贈戴在腕上。又從發上取下一隻玉簪遞給雷霄。雷霄接過細看,見刻著一個「紅」字,便撕下一小塊紅綢,謹慎包好收入懷中。

    白艷紅將玉鐲收好,道:「哥,小妹要回去了,最近幫中號令極嚴,不便久留。」

    雷霄戀戀不捨:「何日再見面?」

    白艷紅道:「我也不知,五天後來吧,若我抽不了身,就推遲到第二日,第二日不見,推到第三日,依此類推,總要見上一面。」

    雷霄道:「好的,愚兄定來等候,若妹妹有急事,到福壽坊白馬巷第六家來找愚兄。」

    兩人說定,各自返家。雷霄一到,便把白艷紅所說情形告知東野焜和如澄等人。

    如澄、如愚、嚴壯行、沈志武那日與胭脂四尊者拚鬥都負了重傷,四尊者也沒討了好去,因此三天來都在坐息。東野焜回來足足調息一整天,才算恢復如初。無情刀婁敬、獨眼梟皮懷志受了內外傷,他們曾與終南雙劍、五花老尼等交手,但對方人多,寡不敵眾。侯四姑流血過多,三日進補只是略為好轉。其餘諸俠負外傷者居多,傷口非三五日能愈。但人人精神振奮,蓋因渡口之役除去了七煞真人、百毒精、鬼鏢三個極難對付的強敵,自己一方雖然也有傷亡,但相比之下對己方有利。他們中能走動的,天天坐在天井裡議論。馮二狗、吳小東等人學過青煞刀法的,無不為自己的武功猛進而高興,要不然一條命早就沒有了。

    此刻他們剛剛小睡起來,在天井裡閒聊,見雷霄上樓找東野焜,猜想定是有了什麼消息,一個個翹首看著樓上。

    不一會,東野焜和雷霄又進了如澄大師的房門,眾人更判定有事,巴望他們快下樓來。

    片刻後,雷霄、東野焜果真下樓來了,馮二狗便嚷道:「快來快來,有消息麼?」

    雷霄笑著把元特使已到的消息說了,眾人便議論起來,大罵卓煒不該騙人。

    梁公柏道:「卓煒懼怕金龍會那幾個魔頭,只好屈從,心裡未必願意造反。」

    黃武傑歎道:「確實如此,老夫與關兄早萌退意,但顧慮無人相助,孤掌難鳴。豈料東野少俠、如澄大師等人武功高強,足能與金龍會見個高下。否則,我和關兄早就反水投靠。」

    東野焜道:「此役若無前輩和雷兄梁兄陣前反戈,我等只怕回不來了。」

    黃武傑道:「少俠謙和有禮,哪像秦玉雄挾技凌人,老夫後悔省悟太遲,早該反水,以至害了關兄一條命!」

    雷霄笑道:「前輩知道麼,東野老弟與秦玉雄曾同門五年,是他師弟呢。」

    黃武傑大奇:「有這等事?」

    雷霄請東野焜把改投師傅的事說了,黃武傑慨歎不已,道:「東野少俠忠厚,一心為報答師恩,捨己去侍候如澄大師,秦玉雄只想自己學得絕技留山,所以不願改投一個廢人的師傅。東野少俠為此因禍得福,跟隨的竟是寂空大師,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這叫『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上天不薄待忠誠好心之人。那秦玉雄要是知道了原委,不知會怎麼想,當年自以為得計,卻失去了稀世奇功。」

    馮二狗道:「要讓秦小子學了金剛降魔杵,阿彌陀佛,那我們這夥人就慘了!」

    正說得熱鬧,凌曉玉、宣如玉帶著太湖總舵把子田剛毅、護衛總管戚耀光來了。

    凌宣二女傷勢未癒,一臉愁容,把田、戚二人向大家引薦。戚耀光與吳小東相熟,見面分外高興。田剛毅又感謝大家太湖助拳之恩。

    凌曉玉道:「戚總舵主已來了兩天,住在旅舍不便,今日過來與大家同住。楊忍老前輩已答應破誓離島助拳,合總寨之力,我們定能與金龍會決一雌雄!」

    眾人聽了極是高興,多了一支生力軍。

    田剛毅道:「我們來了八人,住得下麼?」

    沈志武道:「此役死了不少人,房屋有的是,就請過來吧。」

    凌曉玉心緒不寧,有事告辭而去。

    田剛毅等人由吳小東、馮二狗陪同,到旅舍去搬衣物。

    凌曉玉和宣如玉匆匆趕回家,四星女在養傷,她把如玉叫來陪她。回到樓上,宣如玉問她,為何不把事情告訴東野焜。

    她道:「一則人多,二則婆婆只說提前議婚,並無定議,說了徒亂人心。」

    宣如玉不再說話,兩人相對無語。

    從碼頭回來,婆婆不在家,她在極度疲乏中睡了過去,傍晚才醒過來。一吃完飯,她去探視四星女四星衛和羊操的傷勢,剛走到門外,金花正好來叫她,婆婆召見。

    到了郁香樓客室,萬松婆婆居中而坐,那拒絕去江浦縣府的雌雄刀盧新泰坐在一側,她一見有他在座便知不妙。

    果然,婆婆陰沉著臉,她行禮也不理睬,只冷冷道:「坐下說話,昨夜怎麼回事,你詳詳細細具實說來,不得有所隱瞞。」

    凌曉玉便從頭至尾說了個大概,東野焜如何擊斃七煞真人、雷霄陣前反戈也不提。

    婆婆聽完,冷冷道:「如此重大的事,為何不先稟告本官就擅自行事?」

    「昨日婆婆不在……」

    「為何不等我回來?盧欽探不是說了麼!」

    「是的,但來不及等婆婆……」

    「你忙什麼?忙把部下帶去送死麼!」

    「為了捉拿舊元特使,獲取胡相爺勾結元太子的憑證,所以屬下……」

    「你好大喜功,自作主張,不分青紅皂白,投進金龍會張開的羅網,你該當何罪!」

    凌曉玉滿腹委屈,道:「當時接報,不疑有他,事情又急,故……」

    「你不必再狡辯,元太子特使在何處?」

    「不知,還未查到……」

    「既未查到,何來元太子特使之說?」

    「秦玉雄等曾議及此事,不至有假。」

    「元太子派特使見胡相爺,意欲如何?」

    「據報,前日夜間秦玉雄赴相府議事,胡相爺宣諭要謀反,著令金龍會迎侯元太子特使,並防我們探查,要金龍會藉機將欽探除去……」

    「是麼?胡相爺當著許多武林高手的面說要謀反,他是這麼說的麼?」

    「是的,這是秦玉雄議事回來後說的。」

    「很好,那麼憑證呢?」

    「這個……暫時沒有。」

    「我說你好糊塗,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雖無憑證,但有人證……」

    「哼!好一個人證。你以為相爺是個七品九品的芝麻官麼?若不得到皇上寵幸,豈能拜相。你半點憑證也無,信口開河,皇上豈能相信這無稽之談?你想落個誣陷大臣的大罪麼!」

    凌曉玉無話可說,只好不作聲。

    「你怎麼不說話了?憑證何時取得?」

    「這……屬下一定設法……」

    「我問你何時取得憑證?」

    「相府內高手如雲,夜行魔慕容石、斷魂手張淵均是頂尖高手,是以盜取憑證甚難……」

    「依你之見,是要等到相爺謀反那日才有憑證?到那時大禍釀成,還要你什麼憑證!」

    「屬下拼了一條命,盡快取得憑證……」

    「拼了你的命?說得好聽!國家社稷危殆,身為欽探竟然不能為朝廷出力,使朝廷防範於未然,免除一場大禍,你若不能取得憑證,死了何益?老身再問你一次,何時取得憑證?」

    凌曉玉被逼不過,只得咬牙道:「十天!」

    「不成,十天內若胡丞相舉事,豈不誤國?老身限你三天內交出憑證!」

    三天期限太短,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請婆婆多寬限幾日,屬下一定……」

    「老身既說三天,自然有法。」

    「請婆婆指點。」

    「與秦玉雄提前議婚……」

    「使不得,婆婆……」

    「你回去後認真思索一番,明日早上回話!」

    就這樣,她被趕了回來,只對宣如玉說了此事,以後便去安置田剛毅,未將此事告知東野焜。這會兒她越想越覺得不妙,萬松婆婆說三天取得憑證,提前與秦玉雄議婚,這究竟是何意?莫非她要在幾天內逼她去和秦玉雄……」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裡直憋氣。

    此刻四星女上樓來了,那日她們受傷力盡倒地,將息了三日,精力已恢復,只是傷口未癒。見凌宣二人各自悶坐,便問出了什麼事,宣如玉把婆婆的話說了,四星女議論紛紛。

    紫梅何鳳嬌道:「這盧新泰不是好東西,他自己怕死躲在家裡不說,還要搬弄是非!」

    青梅楊杏道:「江畔中計,那是上了卓煒的當,誰又能未卜先知?」

    白梅喬玉珠道:「這事應告知東野相公,及早設法,婆婆要是逼人太甚,就……」

    凌曉玉道:「瘋了麼?這話不能說!」

    黃梅湯燕道:「婆婆要是逼小姐和那個姓秦的死囚,小姐何不抬出東野相公,他比那姓秦的不知強了多少,婆婆也就無話可說。」

    宣如玉道:「凌姐姐做了欽探還不夠,還要把東野相公也拖進泥坑麼?」

    楊杏道:「那怎麼辦?沒別的法子啊!」

    何鳳嬌壓低了聲音:「辦法是有的,咱們姊妹索性遠走高飛,這欽探就不做了吧!」

    湯燕、喬玉珠齊道:「說得好,溜吧!」

    凌曉玉道:「走不了啊,要是能走,我早就走了,還能等到今天?」

    四女歎口氣,不作聲了,一個個愁眉苦臉,她們實在想不出辦法了。

    凌曉玉道:「別唉聲歎氣的,我走不了,難道你們也走不了?等金龍會的事一了,你們就走吧,不能再窩在這裡受罪!」

    何鳳嬌道:「我們與小姐情同手足,豈能拋下小姐一人留在這裡,要走大家走,要留大家留,禍福同享,生死與共!」

    其餘三女道:「正是如此,決不背叛!」

    凌曉玉十分感動,道:「多謝你們一片忠心,但我與你們不同,你們無牽無掛……」

    楊杏道:「我四人都是孤女,小姐的父母也就是我們的雙親,豈能棄之不顧?」

    凌曉玉歎口氣道:「有你們這樣的好姐妹,不枉我在人世上走一遭,只是我不忍心牽累你們,時機一到,我將你們托付給東野相公,他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四星女流出了淚,說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宣如玉、凌曉玉也哭了,心中的委屈化成甘淚,一片抽泣……

    未了宣如玉止住淚,道:「姐姐,明日萬松婆婆若逼你和秦玉雄議婚,我們該想出個辦法來對付,不能再拖延。」

    凌曉玉道:「婆婆原說半年為限,就算提前也不能就在這幾日吧,我想法再拖……」

    何鳳嬌道:「依我看來,這事遲早都要有個了斷,小姐何不下個決心,到時臨事不亂!」

    凌曉玉道:「牽掛我父母的安危,叫我怎樣下決心呢?這事不能急躁處之。」

    楊杏道:「找東野相公他們去,那裡人多主意多,定能想出辦法來!」

    凌曉玉道:「等明日上午看萬松婆婆怎麼說,然後再拿主意。」

    看來也只好如此了。這一天似乎過得很慢很慢,好不容易才熬到吃晚膳。飯後金花來叫凌曉玉,婆婆召見。

    一見面,婆婆氣色很好,甚至還帶了點笑容,對她道:「你想好了麼,何時取得憑證?」

    「屬下在八天內定取憑證……」

    「是麼?你要取什麼樣的憑證?」

    「這個……屬下不知,只有到時再看。」

    「這麼說,能取什麼憑證你都不知,又如何去取?須知相爺何等身份,並非隨便什麼物事都能作憑證的,你說元太子派特使到相府密謀,那就拿出他們往來的書信來,再則就是把特使捉來,除此二項,都不能作憑證,老身問你,八天之內你能取得這兩件物事麼?,」

    「屬下一定盡力而為……」

    「怎麼個盡力法?你有何妙算?」

    「這……屬下一時想不出。」

    「好,你既然想不出計策,那麼只好讓老身點撥你,計謀只能用在秦玉雄身上,你明日去見秦玉雄,與他定親……」

    凌曉玉一聽這話,全身都抖了起來,立即岔話道:「婆婆,秦玉雄乃叛逆首領,為相爺親信,屬下身為欽探,效忠於皇上,怎能與大逆不道的叛賊結親,此事萬萬不能從命!」

    萬松婆婆大怒,斥道:「放肆,你好大膽,竟敢頂撞本官!胡丞相謀反罪證,之所以遲至今日未能獲得,皆因你不遵照本官令諭行事,貽誤時機,使朝廷不能早日消除隱患,你莫非要釀成大禍之後才甘心麼?不錯,秦玉雄是相國之子、叛逆首領,唯其如此他才是個重要人物,你下嫁於他,才能獲取相國謀反罪證,消弭一場大禍。功在國家,皇上自有封賞,到時老身便可申奏朝廷,赦免你父母大罪,讓你雙親重見天日。因此你與秦逆結親,上為忠心報國,下為父母盡孝,於公於私堪稱忠孝兩全,你不過是犧牲色相,有什麼大不了的!」略一頓,續道:「本官已經決定,明日一早本官陪你到秦府議婚定親,三天後完婚,不得有誤,若敢違令,先斬你父母,後再處死你!」

    凌曉玉如遭五雷轟頂,一時間心急如焚,抗辯道:「婆婆,秦玉雄等人已知屬下身份,幾度交手,誓不兩立。結親意圖,豈能瞞得過他們?到時非但不能獲取憑證,反賠了屬下一條性命,於事無補,望婆婆三思!」

    萬松婆婆冷笑道:「你以為本官不知道麼?不錯,正如你所言,彼輩已知你是朝廷欽探,本官前往議婚,旨在籠絡秦玉雄以獲取謀反罪證,但他們必然會答允此事將計就計,讓秦玉雄從你身上探知欽探的機密。因此,戲在你二人身上,就看你如何做,天下男人,有幾個不好色的?只要你施展些媚惑手段,那秦玉雄就能乖乖聽話,只要他一反水,就是最好的人證,那時還不能將相國一班叛賊除去麼?」

    凌曉玉竭力讓自己不大叫出聲,她要據理力爭,決不退讓。

    「婆婆,這是一廂情願的想法,秦玉雄攀龍附風,巴結權貴,又被相國收為義子,早已死心蹋地,決不會為一女子改弦易轍……」

    「胡說!他要做官,我們給他官做,只要反戈一擊,朝廷自有封賞,他哪裡會不願意?」

    「婆婆……」

    「住口,你多次失手,損兵折將。數日前你不聽盧新泰之言,又使幾名五級欽探殞命,本該將你治罪,但本官一再開恩,讓你戴罪立功,將功贖罪,你再若不識時務,休怪本官無情!」略頓,續道:「金龍會勢大,又有幾名頂尖高手,以你之力,決不是對手,再這般蠻鬥下去,你手下的人馬非賠光不可!到時你罪不容赦,你父母亦休想再見天日,你就是不忠不孝的大罪人!」又一頓,厲聲道:「議親之事不可更改,本官自有妙計,明日一早你梳妝打扮好,與本官一同前往秦府,不得有誤!」

    「婆婆,屬下……」

    「下去!」

    「婆婆,聽屬下一言……」

    萬松婆婆站起身,進內室去了。

    金花冷冷道:「凌姑娘,該走了。」

    凌曉玉憤火燒心,真想跳起腳大喝道:「要逼我凌曉玉嫁人,除非天崩地陷!……」

    但是想到身陷囹圄的年老雙親,她把那滿腔的憤怒拚命壓抑著,轉身大步走去。

    回到綺香樓,四星女和宣如玉焦急地在樓下等她,一見她的臉色,就知大事不好。

    凌曉玉直衝衝上了樓,紫梅忙把門關好,隨四女上樓來,只見凌曉玉淚流滿面,一個個禁不住鼻子一酸,跟著流下淚來。

    片刻後,宣如玉道:「姐姐,婆婆說了些什麼,快告訴我們,大家來想辦法。」

    凌曉玉哀傷太過,說不出話來。

    她自小家遭大禍離開了雙親,被人送到黃山跟隨師傅學藝,對身世並不瞭然,師傅也不告訴她。待長大後曾問過師傅,師傅說她也不知,她只是與萬松婆婆交好,受萬松婆婆之托授藝。十年後藝成下山,師傅只叫她去京師找萬松婆婆,一切聽婆婆的吩咐。她遵照師傅諭旨,受命於萬松婆婆,出生入死為朝廷效力,如今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

    她若抗拒婆婆,一則父母性命不保,二則婆婆武功深不可測,她決不是她的對手。

    她若暗中潛逃,她怎能拋下父母不管,再說欽探眼線遍佈天下,又能逃到哪兒去?

    所幸結識了東野焜和他的一班朋友,事情尚有可為,她決不甘心由婆婆任意擺佈,她要抗爭,為自己、為父母爭一席存身之地。

    自從認識東野焜以後,她就把自己的今後寄托在他身上。他忠厚誠摯,對自己真心實意,一身武功足能與天下高手一較長短。有他在自己身邊,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因此她早就打算在滅了金龍會以後,憑她的功勞請求皇上赦免父母,然後與東野焜攜雙親遠走高飛。

    可是,她決沒有料到萬松婆婆竟是個心腸狠毒的人,敢逼她出賣色相,不惜毀了她的一生,以建功立業。若是抓到相國的把柄奏給皇上,她便立下了天大的功勞。

    既然婆婆將她逼到了死路,她只好豁了出去,今夜就去找東野焜,商議出個辦法來。

    決心已下,她拭去了眼淚,把婆婆逼她明日就去議事的事說了,五女聽得又驚又怒。

    宣如玉道:「我們是她的屬下,卻不把我們當人看,這婚姻大事,豈同兒戲?找胡相國造反的憑證,另有他法,為什麼一定要與秦玉雄結親?這不是毀了人家的一生麼!」

    何鳳嬌道:「事急,我們快去找東野相公他們商議,小姐以為如何?」

    凌曉玉道:「我自然想找東野相公商議,但父母在人家手中,這是個天大的難題……」

    正說到這裡,忽聽金花的聲音在樓下響起:「宣如玉,婆婆召你晉見!」

    宣如玉一愣:「婆婆召我?真是怪事!」

    凌曉玉道:「你快出聲答應,別耽擱。」

    宣如玉推開窗戶應道::「馬上就來!」

    凌曉玉囑咐道:「婆婆說什麼你都要冷靜,千萬別和她頂嘴,以防不測,天大的事回來再商議對策,記住了!」

    宣如玉答應著下樓去了,聽她和金花已離開綺香樓,五人這才小聲說話。

    湯燕道:「怪事,婆婆從不召見四級以下欽探,如玉姑娘是六級欽探,為何召見她?」

    楊杏道:「莫不是要她監視我們,隨時向婆婆稟告,除此外我可想不出別的理由。」

    喬玉珠道:「難說,婆婆心眼多,誰知她打如玉姑娘的什麼主意。」

    何鳳嬌道:「也許婆婆向她打聽那天我們中計的事,瞧瞧小姐有沒有隱瞞什麼。」

    凌曉玉道:「不會,江湖四傑一向忠於職守,婆婆只要問他們不就成了。」

    五人小聲議論著、猜測著,焦急地等待宣如玉回來,足有半個時辰,才聽見樓下關門的聲音,楊杏急不可耐地守在樓梯口,果見宣如玉繃著臉上樓來。

    一進客室,不等發問,宣如玉就咬牙切齒罵道:「無恥之尤,虧她也是個女人,我宣如玉是任由人作踐的?那就等著瞧吧!」

    眾人滿頭霧水,忙問她何事。

    宣如玉坐下,恨聲道:「老太婆把我叫去,叫我抬起頭來,上下把我打量一番,點頭讚道:『唔,果然出落得一朵花似的!』然後叫我坐下,問道:『如玉,你今年多大了?』我說:『回稟婆婆,今年十七了。』她道:『你有沒有婆家了?』我心想,怪羞人的,怎麼講這些事,便道:『沒有。』她道:『那好,你是欽探,由老身給你做主吧!』我一聽大驚,忙道:『啟稟婆婆,如玉年歲尚小,不願論及婚嫁……』她把臉一板:『這不是一般婚嫁,任由你家裡做主。聽著,老身已決定將凌曉玉下嫁秦玉雄,以獲取相爺謀反憑證,但她一人嫁過去,未免人單勢孤,特命你一同陪嫁,充任小妾,以助凌曉玉,四星女則充丫環隨往。

    你們六人在一起,有事好商量。老身此舉,為的是國家社稷,施用美人計也屬迫不得已。以你和凌曉玉的姿色,再加上四星女,足以使秦玉雄心動亂性,他定會為情所困,甘願投降。

    須知憑我方之力,僅憑武功難以取勝,故爾改為智取。你們為朝廷犧牲色相,乃是為國盡忠,乃大智大勇之豪舉,無人敢譏嘲你們。事成之後,老身向皇上為你們請功,擢陞官級,厚加賞賜,切勿辜負老身一片用心……』我聽她竟說出這般無恥的話來,真是切齒痛心、忍無可忍,直想對著她大罵,但姐姐臨走時囑我沉著冷靜,便嚥下一口氣,姐姐身為四級欽探都被她賣了,我這個六級欽探又有什麼賣不得的?況我與姐姐生死與共,賣了姐姐也就如同賣了我一樣,那麼老惡婆賣姐姐的時候搭上了我,又有什麼可氣的?反正我們不會依從她的擺佈,不如爽爽快快答應了她,哄得她心中無疑才好。於是我裝著害羞地低著頭輕聲回答道:『屬下遵命!』這老惡婆果然高興,道:『很好,你小小年紀卻深明大義,比那凌曉玉有見識多了,大功告成之後,老身將你升為四級欽探,今後由你獨擋一面,統率百十個欽探。』我低聲道:『多謝婆婆栽培!』心裡卻罵道:『老惡婆,我恨不能拔了你舌頭,挖了你那雙狗眼……』此時她便叫我離去,我還未走出門,她又道:『你很得老身賞識,過去對你所知不多,早知你是個忠心耿耿的巾幗,老身一定重用,不會等到今日。待老身呈報宮中,即日起擢升你為五級欽探。』這老惡婆以為我不懂事,甜言蜜語哄著我,害得我又謝恩一次,才算出了門。」

    何鳳嬌道:「原來如此!還要搭上如玉姑娘和我們四個,他秦玉雄有這個艷福麼?」

    喬玉珠啐道:「呸!他不配,我們姐妹六人將他大卸八塊,看他可吃得消!」

    湯燕罵道:「咱姐妹又不是她惡婦的丫環,任由她處置當牛當馬,我說姐妹們,今夜就投奔東野相公去吧!」

    楊杏叱道:「瞎了狗眼的老惡婆,我姐妹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決不作踐自己!」

    凌曉玉看看她們,歎口氣道:「沒想到還搭上了你們,這下我們姐妹都坐在一條船上了。

    只是我比不得你們,可以一走了之。這樣吧,今夜我與如玉妹妹去找東野兄他們商議,你四人收拾好東西,三更時過去,然後我一人回來,天大的事由我承擔……」

    言未了,五女俱皆反對,說來說去一句話,六姐妹生死與共,相濡以沫,大家相依為命,決不單獨偷生。人人斬金截鐵,立了重誓。

    凌曉玉情不自禁又流出淚,引得大家又偷偷哭了一場。之後四星女下樓睡覺,凌宣二女直等到二更盡三更初,換上夜行衣直奔福壽坊。不多時二人已到「柏廬」院中落下,又躍到正樓走廊,輕輕敲東野焜的門。

    屋中剎時燈亮,片刻後東野焜開了門,見是凌宣二女,忙讓進了門。他與嚴仁君同住,嚴仁君見了宣如玉,慌得要去整理床鋪。

    凌曉玉道:「不必,事情緊急,聽我說吧。」遂把萬松婆婆強迫議親的事說了。

    東野焜、嚴仁君氣得跳了起來,說絕對不可如此,萬松婆婆不是人……聲音一大,兩鄰的如澄如愚、嚴壯行汪青青連忙過來,聞知事情後,十分氣憤,你一言我一語,吵醒了正樓上另外兩間屋住著的侯三娘侯四姑韓飛燕和張元順、韓興邦兩位老鏢頭,也紛紛過來問詢。

    嚴壯行道:「屋裡坐不下,到天井裡談吧,索性把大家請出來,仔細斟酌一番。」

    凌曉玉有些過意不去,但明日上午就要去議親,就顧不得許多了。

    眾人下到天井,把人都叫了出來,由嚴壯行把議親的事又說了一遍。

    馮二狗大怒道:「秦玉雄豬狗不如,怎配有這麼大的艷福!凌姑娘不算,還搭上如玉姑娘和四位女星衛,這麼多天仙似的美人兒,憑什麼全歸他一人了,難道別人就沒有份?東野兄弟、仁君兄弟還有我二狗,哪一點比他差了?真是豈有此理,我二狗頭一個就不答應,他秦玉雄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侯四姑嗔道:「你這話是說到哪兒去了,秦玉雄沒有份,你也沒有份,給我閉嘴吧!」

    眾人本來想笑,但都忍住了,不是時候。

    如澄道:「萬松婆婆此舉令人不解,這樣的計謀對方豈有不知之理,能瞞得了人麼?」

    梁公柏道:「秦玉雄對凌姑娘早有非份之想,萬松婆婆提親,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決不敢私下裡答應,定會告知總提調慕容石。若老魔頭允准婚事,那必然是定下了計策的。」

    雷霄道:「不錯,正是如此,凌姑娘能否藏身於此,過段時候再作計較。」

    凌曉玉歎口氣道:「我父母押在天牢,受制於萬松婆婆,我要是違命逃走,父母性命不保,千難萬難就只在這一難!」

    嚴壯行道:「凌姑娘今後是否脫離欽探?」

    凌曉玉道:「我原就準備金龍會的事了結之後就遠走高飛,脫離這是非之地。」

    嚴壯行道:「那就好辦了,事不宜遲,我們分頭行事,一撥人到天牢救出令尊令堂,一撥人設法覓到相爺謀反的憑證。只要憑證到手,萬松婆婆就不能逼婚。」

    眾人都說好主意,可是明早就要議婚,做什麼都來不及。

    嚴壯行道:「明日只能去定親,到完婚總還有幾天吧,幾天中我們便可有一番作為。」

    馮二狗叫道:「哎呀,不成不成,把親一定,傳出去多難聽……」

    沈志武道:「事關大局,只有不顧這虛名了,凌姑娘你說是不是?」

    侯三娘道:「我們女子最重名節,把親一定,雖說未完婚,可已有了名份,這對凌姑娘宣姑娘都不好,能不能再想出辦法來?」

    雷霄道:「明日上午定不成親,秦玉雄決不敢私下裡答應,所以最早也得後日。」

    嚴壯行道:「不錯,明天有一天一夜,只要能救出凌姑娘雙親,還有什麼好怕的?」

    這一來,大家都鬆了口氣。

    如澄道:「嚴施主說得是,明日先到天牢打探消息,夜裡破牢救人。」

    馮二狗道:「這事我和猴子去幹,包管把消息探准了。」

    沈志武道:「天牢設在太平門外玄武湖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你們可要小心了。」

    吳小東道:「多帶銀票,什麼都打探得出來,沈老只管放心。」

    凌曉玉十分欣慰,道:「有勞二位了,只要得到雙親的確切消息,不愁救不出人來。」

    嚴壯行道:「姑娘明日不動聲色,且勿使萬松婆婆生疑,情形若有變,再商議。」

    凌曉玉說了住址,萬一她被婆婆困住,大家好來找她聯絡。

    回到綺香樓,四星女在樓下臥室等得心焦,忙起來開門,得知情形後才安然入睡。

    第二日一早,凌曉玉宣如玉和四女都妝扮了一番,一個個嬌艷如花,萬松婆婆帶金花銀花隨往,分乘兩輛馬車前往秦府。

    車到雅廬前停下,車伕大咧咧對門丁道:「快去通報秦公子,凌小姐偕同萬松夫人前來拜訪!」

    門丁一看馬車豪華,車伕穿著也甚是講究,便連忙跑去稟報。

    秦玉雄則起來不久,聞報後十分驚異,凌曉玉竟敢到雅廬來,還有什麼萬松夫人,這不是那個二級欽探麼?當下不及思索,連忙親自到門口迎接。

    馬車駛進大門後,凌曉玉等下了車,然後到婆婆車前侯著,婆婆由金花銀花扶下車。

    秦玉雄不禁看得呆了,凌宣二女好比月宮嫦娥,四星女也個個美如天仙。以往鬥場上見到她們時,個個勁裝,英姿勃勃,可惜處於敵對,無暇品味她們的美貌。今日一個個濃妝艷抹,衣裙光鮮,走路一步三搖,環珮叮噹,人人嫵媚溫柔,勾人魂魄,那伴著老夫人的兩名侍女,也非庸俗脂粉,啊喲喲,八個美人兒,直看得他入癡入迷,靈魂兒出了竅……

    那何鳳嬌見她那付色迷迷的怪模樣,氣得杏眼一瞪:「秦公子,讓我們夫人和小姐站在這兒吹風,不嫌慢待貴客了麼?」

    她本欲直呼他「秦玉雄」的,但當著萬松婆婆的面,不敢放肆。

    秦玉雄猛省過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連忙一躬到底:「夫人小姐光臨寒舍,蓬篳生輝,玉雄深感榮寵!」

    萬松婆婆一笑:「冒昧驚擾,還請包涵!」

    「請!」秦玉雄又躬下了腰,倍加慇勤。

    來到客室,分賓主坐下,金花銀花侍立在婆婆身後不肯坐,四星女也只好站在凌曉玉身後,金花銀花職級比她們還高。

    綠荷一見那麼多美人,心下甚感驚異,連忙命丫環泡茶,她親自一一獻上。

    秦玉雄這才打量了這位有名的二級欽探,只見她五旬有餘,但並不見老,一身衣物雍容華貴,儼然一位貴婦人,溫和的笑臉上依然透露出幾分威嚴,決不同於一般富家婦人。奇怪的是她並不老邁,卻稱為「婆婆」。

    獻完茶,秦玉雄道:「老夫人親臨寒舍,不知有何見教,玉雄洗耳恭聽!」

    萬松婆婆目光一掃:「說話方便麼?」

    秦玉雄一揮手,綠荷率小婢出了門,道:「夫人請指教!」

    萬松婆婆注視著他道:「秦公子,聞名不如見面,公子人才一表,武功高強,堪稱人中龍鳳,超群絕倫!」

    秦玉雄聽此贊語,似是好兆頭,心中竊喜,不禁笑道:「多謝夫人誇讚!」

    六女聽著刺耳,各人在心裡大罵,有的罵他是城狐社鼠,有的罵他是跳樑小丑,有的罵他衣冠禽獸,豬狗不如……」

    婆婆道:「秦公子,這是老身肺腑之言,以公子之才,本可成就一番功業,流芳百世,只可惜……,恕老身直言,公子少不更事,誤入歧途,以至毀了前程,老身甚為公子惋惜!」

    秦玉雄裝作不知她話中之意:道:「請恕玉雄愚拙,不知夫人指何而言,玉雄蒙相爺垂青,收為螟蛉之子,為朝廷效勞……」

    萬松婆婆道:「公子不必再掩飾,今日打開窗說亮話,老身此來,欲與公子做筆買賣,這番交易公子決不會吃虧!」

    「請夫人直言。」

    「老身欲將凌曉玉、宣如玉許給公子作正室偏房,外帶何鳳嬌、喬玉珠、湯燕、楊杏四名女侍,你可收為侍妾……」

    這話雖然事先知曉,但當著秦玉雄的面說出來,凌宣等六女又羞又怒,恨不得找道地縫鑽進去,她們此時恨透了萬松婆婆,也恨透了秦玉雄,一個個咬牙切齒低下了頭。

    秦玉雄一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間受寵若驚,大喜過望,忙不迭岔話道:

    「夫人,這話當真!」

    萬松婆婆道:「自然是真,婚姻大事能是隨便說的,這豈不污了姑娘家的清白?

    秦玉雄情不自禁站起一揖:「多謝夫人,玉雄也不知哪一世修來的福……」

    萬松婆婆道:「且慢,老身話未說完,公子且坐下,聽老身道來……」

    凌曉玉等六女心如火焚,當著面被人出賣,討價還價,如同貨物,一個個羞憤無比。

    只聽萬松婆婆道:「六位姑娘一個個美如天人,哪個男子不為之動心?老身願為公子做個大媒,自然是有條件的……」

    「夫人請說,玉雄一定量力而行!」

    這「量力而行」的話值得玩味,看來秦玉雄雖好色,還沒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

    萬松婆婆念頭一轉,續道:「除了六位美女隨時常侍在側,老身還將為公子在朝中謀個錦繡前程,條件是,公子須聽命於老身,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

    秦玉雄心想,她是欽探,若投靠到她膝下,為皇上效力,那自然是名正言順,既風光,又不用冒險。跟著胡相爺造反,成者雖為王,但敗了卻成為寇,那時天涯淪落,無權無勢,日子過得淒涼。兩相權衡,跟著老太婆安穩些,但地位不顯赫,至多也是個欽探。跟著胡相爺,只要成功,自己就封王封爵,大富大貴。可以說,各有利弊。然而,這些都可暫時拋開不談,他這會兒又怎敢回答老太婆,雖然他為六女美色傾倒,但項上的人頭首先要保住,否則沒了性命要美女何用?

    他得將此事稟告夜行魔慕容石……不成不成,要稟告相爺……可是,若相爺不允,到口的天鵝肉豈不飛了?……不對,相爺明知老太婆是欽探,此舉不過是以美人計籠絡自己,自己若露出貪戀美色的饞相,豈不被相爺懷疑自己被美色所迷要背叛金龍會?……哎呀,難、難、難!縱使自己仍忠於相爺,但擁著美女度日,美女又是欽探,天天逼你背叛相爺,你又如何應付?相爺又如何信得過你了……

    一時間,他胡思亂想,難以回答。

    萬松婆婆見他沉思不語,便道:「怎麼,公子可是覺得這筆買賣不划算麼?」

    秦玉雄一驚,連忙道:「夫人美意,玉雄求之不得,只是婚姻大事玉雄不得作主……」

    萬松婆婆面一沉:「男兒漢大丈夫,豈有作不得主的?公子不妨直說了吧,是不是要向相爺稟報,得到相爺恩准?」

    秦玉雄道:「是是,玉雄正是此意。」

    「那也應該,明媒正娶,瞞不了人。但公子本心願不願結這門親,還請公子直言。」

    「願意願意,玉雄求之不得!」

    「很好,老身還有話說。你我雙方都知根知底,老身的用意你十分清楚,相爺也十分清楚。因此老身並非用計,這明擺著的事,還能有什麼計謀?但相爺若允准婚事,那是用的將計就計,所以雙方好比賭徒,寶就押在你秦公子身上。忠於朝廷還是背叛朝廷,全在於公子一心。話到此打住,老身該打道回府了。」

    秦玉雄忙道:「在下一經相爺恩准,當即送聘禮到府上,請夫人稍待一日如何?」

    萬松婆婆道:「適才老身之言,公子聽懂了麼?該給老身一個答覆。」

    秦玉雄道:「玉雄明白,請夫人放心!」

    「那麼說,公子答應老身的條件了?」

    「是,玉雄答應,今後死心蹋地效忠皇上!」

    「那麼,相爺若答允婚事授計與你,你會如實告知老身麼?」

    「玉雄合盤托出,決不敢欺瞞!」

    「很好,我們這就算談妥了,告辭!」

    凌曉玉等忍辱熬著,度時如年,這時如釋重負,一個個扳著面孔,決不看秦玉雄一眼,跟在婆婆身後出去,恨不能快些離開。

    秦玉雄偷偷把她們六人又打量一番,直看得怦然心動、心癢難抓。心想有這樣六個絕色女子相伴,這一生當真是艷福不淺,就反了相爺投靠這老太婆吧!

    送到車上,又傍著馬車送出大門,秦玉雄呆呆望著馬車離去,魂魄也跟著馬車走了,直站了好一會,這才癡迷迷回到客室,不敢耽擱,命僕人備車,急忙往相府去。

    一路上,他心緒不寧。

    來到相府,相爺正與地方官員會面,他只好耐著心等,半個時辰後才輪上他。

    胡相爺聽他說了經過,訝然道:「萬松老太婆要把幾名欽探許配你為妻妾?這真是咄咄怪事,分明是用心不良,施展美人計,我兒該不是動心了吧?」說著以懷疑的眼色瞧著他。

    秦玉雄大急,連忙道:「孩兒豈是見色忘義的小人,萬松老太婆的奸計,孩兒一眼就已識破,是以不敢耽擱,趕來奏稟義父!」

    胡相爺眼珠一轉:「如此甚好,我兒稍待,等總提調來了再說。」一頓,命下役立即去請大總管司徒天鵬和慕容石、張淵。

    不一會,三人相繼來到。慕容石與張淵仍戴著面罩,對秦玉雄十分冷淡。

    秦玉雄又把情由說了一遍。

    胡相爺道:「萬松老太婆是二級欽探,深得宮中皇上親信的賞識,她明知本官居心,卻苦無憑證,是以施用美人計,但她也明知金龍會知凌曉玉和她的根底,卻要派屬下嫁給雄兒,因為她把『寶』押在雄兒身上,雄兒若被美色所惑就會倒戈相向,各位以為如何?」

    司徒天鵬道:「相爺,以屬下之見,老太婆大概還有第二招。若是秦公子不為女色所惑,她們便會來硬的,趁公子熟睡或是不防備的時候下手,將公子治了穴擒走,嚴刑逼供。」

    秦玉雄聽了一驚,那幾個娘們當真是做得出來,他先前想入非非,卻未向壞的方面想。

    慕容石冷聲道:「萬松老太婆利令智昏,這美人計如同兒戲。老夫以為可以答應這門親事,大擺喜宴那天,老太婆必會調集手下人馬,妄想抓捕我金龍會頭領,這正中了老夫下懷,到時反將他們一網打盡!」

    胡相爺道:「本官義子結親,少不得本官要駕臨婚宴,萬松婆婆敢當著本官之面抓人?」

    張淵道:「若相爺在場,她自然不敢下手,待相爺一走,她就會行兇!」

    胡相爺道:「將計就計,把老太婆這一股欽探滅了,解除心腹之患,這當然是再好不過!

    只是那個青衫客、如澄如愚和尚、嚴壯行、雷霄不好對付,金龍會屢屢受挫,弄不好反而損兵折將,前幾天連七煞真人都喪了命,這真讓本官不解。不是說七煞真人在武林中是數二數三的高手麼?怎麼會折在青衫客手中了呢?」

    慕容石道:「七煞狂妄自大,他死於輕敵之心,不足為訓!請相爺放心,此次老夫與張兄親自出馬,再請舊元高手相助,務必將青衫客一夥狂徒斬盡殺絕!」

    胡相爺道:「有總提調、總執刑使親自督陣,必勝無疑。但有一點必須注意,雄兒住在城中,欽探被殺勢必驚動皇上,因此必須挑個人稀之處,最好是在城外。」

    司徒天鵬道:「相爺高見,將婚宴辦至忠武堂如何?那兒已近上方門,又在河邊,園子又大,關起門來打狗最好不過。」

    慕容石道:「可行,就在那兒吧!」

    胡相爺笑道:「好極,老太婆若是死了,宮中自有人報稟上,說她中風病故了事。」

    秦玉雄心想,義父在宮裡內侍中也有親信,怪不得宮中什麼事都瞞不了他。

    司徒天鵬道:「定親聘禮,由屬下操辦,公子結親,自不能從簡,後日便可把聘禮送到老太婆府上。」

    胡相爺道:「今日午間與元太子特使餞別,雄兒也來,不必忙著回去。」

    秦玉雄道:「是,遵命!」

    慕容石道:「下聘禮後三天迎娶如何?」

    胡相爺道:「越快越好,就三天吧。」

    就此議定,胡相爺、司徒天鵬等人走了,秦玉雄便在園中踱步,想著心事。

    欽探和相爺雙方都以他為賭注,他究竟投靠哪一邊呢?照慕容石的籌劃,婚宴便是鬥場,雙方決一死戰,六個美女溫香在抱只不過是個夢。但是,他若反水投靠婆婆,今夜就前去說出秘密,又將會怎樣呢?最好的結果就是當場留下,脫離金龍會,免受慕容石等人的威脅。

    不妙的結果是婆婆仍派回來「臥底」,結親那天仍免不了一場血戰,若慕容石、張淵、東嶽三君子全都上陣,再加上舊元的高手,婆婆及其欽探哪裡吃得消呢?而且婆婆決不會今夜就讓他留下,八成是要他繼續潛伏,這不是太險了麼?看來,這六個大美人是無福消受了!

    可是,萬一這場決鬥是萬松婆婆他們勝了呢?這樣的結果真的一點都不可能麼?

    慢慢想,仔細斟酌,別性急。他告誡自己,隨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坐下,認真思慮。

    那夜慕容石突然來到雅廬,進入他室中他竟絲毫不覺,這份輕功當真嚇人。醒來後,不知為什麼,慕容石從頭到腳都泛出了一股煞氣,這是他從來沒有感覺到的。無論遇見什麼高手,他從未膽怯過,可這會兒面對老魔,心裡卻感到有股寒氣。

    老魔問他是否要代師報仇,他不假思索就衝口說不敢,老魔說很好,他有話交代。於是他就只有乖乖聽著,絲毫不敢反對。

    「你屬下神鷹堂堂主卓煒,可靠麼?」

    「九宮主、白鶴門反水,他卻沒有,不過人心隔肚皮……」

    「你最好聽他自己說一說!」

    慕容石對著身後把手一招,又有兩人走進來,手上提著卓煒,往地上一扔。卓煒神情萎頓,滿臉驚懼之色。把他提著進來的兩人,一個是慕容星耀,一個是張媚紅。

    張媚紅瞧瞧床上的綠荷,又瞧瞧他,滿臉鄙夷之色,不理睬他,他不由一陣臉紅。

    慕容星耀拍開了卓煒的穴道,慕容石叫他起來說話。卓煒便站了起來。

    「你把你的行為告訴你們堂主!」慕容石說。

    卓煒低聲道:「我與俞姑娘有聯絡,俞姑娘已投靠了凌曉玉……」

    慕容石岔言道:「你為何要背叛?」

    卓煒稍一猶豫,道:「秦堂主騙了俞姑娘的身子,我本要向俞家提親的……」

    這話一出,秦玉雄大窘,滿面通紅。

    慕容石道:「夠了,說別的,今後如何?」

    卓煒道:「忠於相爺、忠於金龍會……」

    「立下重誓,永不反悔。」

    「是。神鷹堂堂主卓煒,立誓效忠相爺,若再三心二意,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很好,從今夜起你到總壇聽令,不再屬仁勇堂。明日立即派人報信與凌曉玉一夥,就說你奉秦玉雄之命前往江浦縣府迎侯元特使,到那裡後該如何行動,自有人知會,明白了麼?」

    「是,明白了。」

    「念你由情生恨,舊情難忘,做出叛逆之事來,此次戴罪立功,免你死罪,若再敢三心二意,老夫分筋挫骨的手段你已領教過了,想來不敢再有叛心,你好自為之,去吧!」

    卓煒向老魔行禮:「多謝不殺之恩!」言畢自己走了,身法也頗高明。

    慕容石一擺手,慕容星耀、張媚紅悄沒聲離下,屋中又只剩下他與老魔二人。

    老魔道:「你堂中叛賊迭出,你仍不思整治,為貪女色,把卓煒逼入敵陣,你這個堂主實在是名不符實,今後必須謹慎!」

    「是,謹遵台命!」

    「當年如澄禿驢與老夫戰個平手,這只是江湖傳言而已,老禿驢失去了功力,老夫卻沒有,足見老夫略高一籌。這些年來,老夫修羅追魂掌已練至第三層境界,可說是天下無敵!

    你那師傅再要碰上老夫,那和關鈺一樣,一掌斃命!若依老夫當年性情,早就追到雁湖,將你師傅送去鬼門關。但老夫志向已變,不再逐鹿江湖,要為相爺奪取天下!因此你來到京師才會安然無恙,否則早被老夫擊殺!今後只要你忠於相爺,忠於老夫,不生二心,你非但可以坐穩了堂主的交椅,就連會主之位也非你莫屬了,你聽懂了麼?」

    「是、是,屬下聽懂了。」

    「你要不要試試老夫的武功?」

    「這個……屬下不敢!」

    「你心裡卻躍躍欲試,因為你以為風火刀法天下第一刀法,所以頗為自負。」

    「不敢,屬下……」

    「何必言不由衷,練武人以武服人,你不試試老夫的武功,能心甘情願效勞麼?帶上刀,穿上衣服,老夫在外候教!」

    秦玉雄也的確想試一試,他很難相信這世上還有武功比他高得太多的人!他對自己說,別被老魔的名頭氣勢壓倒了,他既然要比試,何不乘機與他較量一番,也顯顯自己本事。

    他迅速穿好衣褲,帶上了腰刀來到院裡。

    慕容石背對著他,道:「放心,老夫不傷你,你可以動手了。」

    秦玉雄抽出了刀,道:「請總爺轉身……」

    慕容石冷笑道:「老夫有那麼不濟,定要面對著你麼?你只管動手就是。」

    秦玉雄道:「冒犯了……」

    話聲中他虛晃一刀砍對方肩胛,刀未到肩便換了招式,橫劈對方頸項。

    老魔身一晃,失去了蹤跡,但秦玉雄應變極快,立即跨步轉身橫掃一刀,老魔果然在他身後。遂見老魔大袖一拂,發出一投罡風,將腰刀震得幾乎脫手,不由大吃一驚,立即往回抽刀,卻聽一陣碎物落地聲,手上一輕,是那刀葉子竟碎裂落地,驚得他瞠目結舌,呆立原地,這修羅追魂掌當真是厲害無比!

    慕容石身軀一晃,早沒了蹤影。

    他站了好一會,心痛師傅贈的腰刀就這麼毀了,但對老魔的武功也心服口服。

    然而在江邊渡口一戰,他的心緒又有了變化。青衫客以內力搏殺了七煞真人,伏正霆也就是雷霄,以一根鐵笛與他動手,武功之高大大出乎意外。雖然他未和對方決出勝負就被捲入了混戰,沒來得及施出絕招風雷激盪,但雷霄是一個強敵已經無疑。此外如澄如愚等人武功修為也極高,以至自己一方雖佔優勢,結果還是敗在了對方手上。奚會主帶來的人,也死傷大半,鎩羽而歸。

    回來後,他一直不安,對手的強大使他有了幾分畏懼,再不像過去那樣目空一切,確信金龍會無敵天下。

    因此萬松婆婆以六個美人為代價,換取他反戈一擊,也使他怦然心動。但相爺謀反成功的輝煌前程也引誘著他,到那時封王封侯,還愁找不到成十上百的美女麼?

    他反來復去,思緒紛亂,坐立不安。

    凌曉玉、宣如玉是他垂涎已久的大美人,萬松婆婆將她們許給自己明擺著是施美人計,她們是心甘情願跟自己結親的麼?那凌曉玉低著頭看不出她的情緒來,宣如玉有時卻偷看他一眼,那眼光非但沒有絲毫的溫柔,而且是惡狠狠充滿了怨恨的,可見她們毫無情意,不過是用計而已,這樣的美人,你消受得了麼?……

    此時忽聽有人喚他,是大總管司徒天鵬。

    「公子讓老夫好找,快到宴客廳去,特使已經到了,等著你開宴呢!」

    他連忙站起,跟著大總管走。

    司徒天鵬笑道:「公子是為那幾個美人心亂麼?一個個千嬌百媚……」

    秦玉雄忙道:「哪兒的話,大總管說笑了,萬松婆婆施美人計不安好心,我豈能亂性上她的當?大總管盡可放心!」

    「少年人嘛,豈有見美色不動心的?但這幾個女子並非江湖兒女,她們是欽探!欽探是效忠皇上的,一旦成了欽探,必須效勞到死那一天才算完事,不許中途退出,更不許叛變,否則誅連九族。因此欽探只有死心蹋地幹一輩子。他們雖然封了品級,但一級欽探也不過是個正四品的官,萬松老太婆是二級欽探,只是個從四品。他們的官職不能外洩,平日從事什麼行當就幹那個行當,比如你當一個酒店掌櫃,或是奉命去當販夫走卒,你就得老老實實去幹,不准擺官員的架子,更不能暴露欽探身份,所以實在是個苦差事。許多武林人不明就裡,被引誘幹上了這一行,往往後悔莫及。萬松老太婆苦熬了一輩子,才熬得個二級從四品,可見欽探升級不易,而且同官場上一樣,欽探之間明爭暗鬥十分激烈,恨不得把對方殺了好取而代之。以萬松婆婆來說,她心狠手辣、六親不認、好大喜功、蠻橫專權,因而與一些同級欽探乃至一級欽探不和,遲早要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更何況她招惹了相爺,更沒有她的好果子吃。老夫告訴公子這些,是讓公子提防著她,免得吃虧上當!」

    「多謝大總管,玉雄決不會上當!」

    「那就好那就好!」

    此時他們已來到宴客廳,只見已坐了三桌人,相爺招呼他到主賓席見客人。

    元太子特使黃正德,是個四十來歲的蒙族人,副使陳智是漢人,陪席的有慕容石、張淵、東嶽三君子和舊元部將於鐵勇、端木賢。一陣寒暄後,大總管帶他到了另一桌,認識的有慕容星耀、張媚紅、畢震山、張天龍還有袁牡丹,不認識的是舊元部將。但和袁牡丹坐在一起的卻是虎威鏢局失蹤了的白副總鏢頭,但他心中雖然驚駭卻不敢開口相認。此外還有一位老者,竟是那年在清涼寺見過的智敏和尚。

    司徒天鵬替他引薦時,明明白白說是白遠昌、白艷紅,並說白艷紅的藝名是袁牡丹。

    秦玉雄不禁苦笑:「白姑娘,你真會裝,我原來就不敢相信,天下竟有長得這般相像的人!」略頓又對白遠昌道:「白總鏢頭,那年在林中叫在下好找,卻原來……」

    白遠昌含笑道:「情非得已,只好不辭而別,倒叫秦公子費心了。」

    秦玉雄又對智敏和尚道:「大師,久違了,還記得在下否?」

    智敏大師笑道:「不曾相忘,那夜有了誤會,實在對不起施主!」

    寒暄畢,又到了另一桌,東嶽三少君、奚會主及兩個兒子陪同特使侍衛和舊元部將,大家又寒暄了一番,這才回到白艷紅一桌。

    吃喝時大家說些閒話,餐畢相爺請大家到議事廳,自己和兩位特使到樓上密談,餘下的由慕容石主持議事。

    慕容石把萬松婆婆議事的事說了,要借此機會在婚宴上將這伙欽探斬盡殺絕。他還說了對方主要人物的姓名和武功,要求伏虎幫出動高手,合力殲滅這股欽探。

    於鐵勇聽了欽探姓名,不禁大吃一驚,進入復仇山莊的人竟然是欽探,這還了得!當即表示願全力以赴,出動高手,通力合作。

    白艷紅聽了也吃驚不小,凌曉玉品貌佳,為何願意下嫁秦玉雄這畜牲,她不是有東野焜照料了麼?想來此舉只怕是奉命而為、迫不得己,那萬松婆婆也不是好人,怎能一下子就斷送了六個女子的名節和將來呢?

    唉,真是紅顏多薄命!

    想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爹爹是元朝軍中的一名千戶,官職並不高,帶領千餘鐵騎,為保舊元江山拚力死戰。自己從小失去了娘親,被送到青城山學藝,師傅是爹爹的遠親。滄海桑田,朝代轉換,與己卻絲毫無關,在青城山無憂無慮。長大成人後,爹爹上山來看望師傅,自己便隨爹爹來到京師虎威鏢局,不久才知爹爹仍效忠於前朝,做鏢師只是為了掩藏身份。不久秘密到了復仇山莊,爹非讓自己學唱小曲假扮歌伎,侍機混進達官貴人家,以刺探朝廷機密,耳聞目染,慢慢自己也覺得是個元朝的臣民了,要為恢復大元舊山河而拋頭顱、灑熱血。可是自己漸漸膩煩了這種生涯,復仇山莊頭領的專橫,不擇手段的復國計謀,自己充任歌伎的羞恥都感到越來越難忍受。舊元已經遠去了大漠,要復辟江山只是一種幻想,自己為何要為舊元殉葬?當初就保不住失掉的東西,現在豈能失而復得?

    東野焜他們誤入山莊,回來並未宣揚,可莊主定要將他們殺掉,真是不可理喻!這樣蠻橫霸道的人復辟後又將殺多少人?

    幸而自己與雷霄重逢,對未來產生了一絲希望。雷霄如今已反水和東野焜在一起,自己的依靠正是他們,金龍會陰謀在婚宴上將他們斬盡殺絕,自己豈能袖手旁觀!

    但是,自己去通風報信後他們自然有了準備,而爹爹那天也必然到場,這不是害了爹爹?

    唉,難呀,這該怎麼辦呢?

    沉思中她忽然聽到於鐵勇莊主在說,忙回過神來傾聽,正說到派出的高手。

    「為表我方誠意,除老夫率伏虎幫高手外,特請智敏大師、竇元龍總護法兩位到場督戰,區區欽探何足掛齒……」

    慕容石突然岔話道:「竇師弟今何在?」

    眾人聞言,個個驚詫,他二人竟是師兄弟,一時間齊把目光對著慕容石,夜行魔還有師弟,江湖上從未聽人說起過。

    於鐵勇道:「原來二位是同門,大約許多年不見了吧?竇總護法明日就到。」

    慕容石輕歎一聲:「不錯,我二人本是同門師兄弟,已經有十多年不見………」話一頓,續道:「好極,有各位高手相助,定能將萬松老太婆這一股欽探一網打盡!」

    正說到此,相爺與兩位特使又走了進來,一位要回大漠覆命,副使陳智留京指揮,但不住相府。正使黃正德自有人護送。白艷紅先回家,幾經思索,她決定夜晚去報信。

    三更到,她換上夜行衣,直奔福孝坊,尋找白馬巷,片刻到了院內。

    她記得雷霄說過,他住在西廂樓上一上樓的第一間,便舉步向樓梯走去。

    「站住!」身後有人輕喝。

    她倏地回過身來,只見是兩個不相識的人,便道:「我找雷大哥,有急事。」

    兩人是九宮門的武師,一人道:「請稍待,在下去通報。」說著越過她上樓去了。

    不一會,從樓上躍下一個人來,正是雷霄,他十分驚訝:「是艷妹,請上樓說話。」

    屋裡梁公柏點起了燈,白艷紅把今日聽到的全說了,要雷霄他們慎加提防。

    雷霄道,「我把東野兄弟叫來……」

    白艷紅忙道:「不成,我羞於見他!」

    雷霄道:「東野兄弟不是心胸狹窄之輩,艷妹還是見上一面好,這只是遲早的事。」

    白艷紅一想也對,不見面以後怎麼相處?便道:「好,小妹當面謝罪!」

    不一會,雷霄引著東野焜、嚴仁君進來,白艷紅一見面就道:「那日對不住東野少俠……」

    東野焜道:「白小姐,那日我並未被迷倒,小姐與令尊的話我都聽見了,情非得己,請小姐今後不要再提起。」

    白艷紅訝然道:「什麼?你沒昏迷過去?」

    「是的,我裝昏迷是想弄清小姐與令尊為何要這麼做,聽了小姐與令尊的說話才恍然大悟,伏虎幫也是復仇山莊的人。是以等到我們被拉到園子裡斬首時,我才掙斷了繩索……」

    「可你是被點了穴的呀!」

    「在下不怕點穴,所以……」

    「那事雖非得已,我也不該做的,差點就害了你們性命,我好悔……」

    「事情已經過去,白小姐就忘了吧!」

    「多謝東野少俠寬洪大量……」

    「該說謝的是我,白小姐冒險來報信,不勝感激,請小姐說吧。」

    白艷紅說了所知情形後又道:「此次復仇山莊除於莊主外,智敏大師和竇元龍也要出手,竇元龍是慕容石的師弟,再加上金龍會的高手,當真是非同小可呢!我真為各位擔憂……」

    雷霄驚道:「慕容石居然有個師弟,加上幕容石,確實難以對付。」

    東野焜道:「智敏大師與我交過手,武功極高,只怕不低於七煞真人。」

    梁公柏道:「婚宴上動手,躲也躲不掉,管他來多少高手,就拼了這條命吧!」

    雷霄想了想道:「拚個同歸於盡不值,這事等明日,再商議。」一頓,問白艷紅:「艷妹說,相府後日到凌府下聘禮?」

    白艷紅道:「是的,聽他們說,後天下聘禮,三天後辦婚宴,地點是靠近上方門的秦淮河邊的一幢大庭院中。那裡是忠武堂分舵所在地,聽說東嶽三君等也住在那兒。」

    東野焜氣道:「下了聘禮三天後就要迎娶,這都是萬松婆婆招來的禍,到時雙方力拼,萬松婆婆的美人計落空,看她如何處置!」

    雷霄道:「今日裡馮兄吳兄等人到天牢打聽凌姑娘父母消息,天牢裡根本就沒有二老的蹤影,明日還得去查訪,只要能救出凌老夫婦,這婚宴就辦不成,金龍會毒計一場空。」

    白艷紅道:「但願各位成功,免去婚宴一戰,我該走了,有事再聯絡。」

    東野焜道:「雷兄送白小姐一程,請白小姐多多保重。」

    白艷紅十分感動,又道謝了一番才走。

    雷霄直把她送到家,認準了門戶才回。

    第二日午後,馮二狗和吳小東回到柏廬。他們已找到了牢頭,以二百兩銀子買通了他,查翻牢中犯人名冊,確實沒有凌曉玉的父母。

    昨日他們找的是獄卒,一連找了好幾人,每人奉送五十兩銀子,都說牢中從沒有關押過這樣一對老夫婦。於是由一名獄卒牽線,今日一早去會見牢頭,查了名冊,證實凌曉玉的父母不在獄中,萬松婆婆說的定是假話。

    天牢裡關押的是刑部的犯人,那麼京師衙門的大牢有沒有呢?他二人又去大牢打探,幾經周折,以銀兩開路,大牢裡也沒有這樣的犯人,於是兩人失望而歸。

    東野焜等人知曉後,十分著急,謀救二老的打算落空,要想阻止這場婚事,就只剩下最後一招,那就是到相府竊取謀反憑證。據白艷紅昨夜所說,元特使已經出京,相爺與他們簽了密約,若能將密約竊到手,謀反陰謀自然敗露,陷百姓於刀兵之災的大禍也就消弭,萬松婆婆也不必再逼凌宣六女下嫁秦玉雄,從而免去婚宴上敵強我弱的一場血戰。

    因此,馮二狗、吳小東自告奮勇,今夜到相府尋找憑證。如澄等也覺得只有冒險一試,但相府高手太多,必須先弄清相府中情形,以免進府後亂闖,徒自打草驚蛇。

    雷霄梁公柏只去過一次,相府房舍甚多,他們也不知相爺宿於何處,只有白艷紅熟悉,昨夜又忘了問,要怎樣去找她呢?

    馮二狗道:「最好請雷兄走一趟,你不是和白老鏢頭攀過親麼,順便還可以勸勸他,退出這是非場。」

    雷霄道:「別無他法,只好去一試。」

    大家想不出別的辦法來,都說只有他走一遭最合適。他說先寫好個紙條兒,侍機扔給白艷紅,請她畫出相府房舍圖。大家都說好主意,他於是叫上梁公柏走了。

    侯三娘道:「明日相府要送聘禮,聘禮一到,秦玉雄和凌姑娘、宣姑娘就算有了名份,以後傳揚在江湖上,有損兩位姑娘名聲,這事我們不能坐視不管,須想出個辦法才好。」

    吳小東道:「相府下聘禮,又不能叫他們不下,除非半道上把聘禮搶了,否則奈何?」

    侯四姑娘喜道:「妙極妙極,搶!把聘禮搶了,叫他們跳腳罵街去!」

    東野焜來了勁:「好,搶了它,讓婚宴辦不成!」略一頓,問如澄等長輩:「各位前輩以為如何?」

    那與世隔絕多年、又回到人群的追命閻王楊忍一拍大腿笑道:「好,上大街搶,那一定又熱鬧又好玩!」

    他和田剛毅住一起後,天天指點田剛毅練功,閒時與總寨頭領士卒閒談,乖戾之氣孤僻之性去了不少。此次來京師前,田剛毅向他訴說了金龍會的種種劣跡和相爺謀反給百姓帶來的災難,求他為國為民,破誓離島。他終於以救天下蒼生為由,毅然跟隨大家來了京師。

    侯三娘等人曾跟他學過刀法,幾次激戰派上了用場,否則早巳性命不保,一見到他來,無不興高采烈,對老爺子親切無比,成天陪他說閒話,感謝他授藝大恩,並告訴他沒有這套刀法,他們都活不到今天。

    老爺子和大家熱熱鬧鬧在一起也十分興奮,又讓學過他青煞刀法的人演給他看,興致勃勃地又加以指點。一個下午就彼此打得火熱,猶如一家人,竟激起了他的少年心性。他對世間的生活諸般情形懷著極大的興趣,什麼都想看一看、聽一聽,去湊湊熱鬧,眾人都暗笑老人家已經返老還童,心性完全變了。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笑了起來,七嘴八舌說搶聘禮是絕妙的主意,氣死秦玉雄,噎死萬松老太婆,讓夜行魔去上吊!

    馮二狗、吳小東又出謀策劃了一番,再經大家商榷後定下來,明日分頭去辦。

    至於今夜去相府的事,等雷霄回來再說。

    楊忍老兒嚷著要去相府「見識見識」,眾人都極力反對,說老人家不應過早暴露,讓對方有了警覺,費了陣口舌,才算說服了他。

    侯三娘見他有些不悅,忙請他指點刀法,其餘人立即響應,他這才又高興起來。

    於是,其餘人散在天井四周,練刀法的便在天井裡練起招式,一時十分熱鬧。

    東野焜不見凌曉玉來有些著急,雖然她們昨日早上去雅廬議親的結果已經知道,但很想聽她親口說一說才放心。

    嚴仁君不時拿眼去瞧大門,心思與他一樣。兩人都想出門去瞧瞧,不約而同往大門去。

    正好有人敲門,守門的武師開了門,是凌曉玉和宣如玉,兩人大喜,忙情她們進來。

    眾人見她們來了,也紛紛圍了過來。

    凌曉玉紅著臉,把昨日的情形說了說,東野焜也把白艷紅昨夜告知的消息說了。

    凌曉玉道:「這在意料之中,可惜婆婆不會相信……」略一頓又道:「不對,這也應該在她意料之中,我猜她也有打算,只是不肯告訴我。」又一頓,道:「二狗兄,我父母……」

    馮二狗把兩天打聽的情形說了,末了道:「依我看,令尊令堂的事有假,萬松婆婆以此要挾小姐,並未說出真像。既然令尊令堂不在獄中,小姐也就可以不受拘束了。」

    凌曉玉頗感意外,心中一陣難受,說不出話來,父母不在獄中,他們到底怎樣了呢?為什麼萬松婆婆要欺騙她呢?

    嚴壯行道:「姑娘不必著急,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雙親既然不在獄中,姑娘行事可以不受約束,待過了這一關,我們大家全力查找,總會找出結果來!」

    凌曉玉雙目含淚,謝了大家。

    這時雷霄、梁公柏回來了,大家忙問結果如何,雷梁二人說了經過。

    白遠昌還不知曉兩人反水,極客氣地接待了他們,白姑娘也下樓來陪客。雷霄說了他們反水的經過,除了家仇,也為了天下百姓安生。舊元復辟也好,胡相爺謀反也好,都會給百姓帶來刀兵之災,而百姓在大明立朝後不過才安生了十多年,何苦再為個人私慾,再陷百姓於水火之中……總之,他們曉以大義,乘機遊說白遠昌,天道不可逆轉,舊元氣數已盡,大明當興,何苦再作徒勞的掙扎,累及許多人白白丟了性命。

    白遠昌聽後沉默不語,白姑娘便說,兩位說的都是肺腑之言,胡相爺和金龍會的種種作為,既霸道又凶殘,就算以後謀反成功,這天下又是誰的?胡相爺會讓給舊元太子麼?此外胡相爺竟暗中勾結倭寇,不惜讓外侮侵入,陷民於水火。舊元部將拋頭顱灑熱血,究竟是恢復故國還是為相爺謀奪皇位效力?女兒還年少,莫非也要為胡相爺去殉葬?爹爹也該為女兒想想,明知不可為而為的事,哪裡會有好結果,還是聽從雷梁二位的勸告,及時省悟,早日脫身吧!白遠昌對女兒的哀訴動了心,長歎一聲說,他也知舊元氣數已盡,胡相國不過是利用舊元部將為他篡位出力,一旦登上大位,立即反臉無情。只是他身為舊元臣民,不忍背棄故主云云。雷梁二人見他語氣鬆動,又極力勸說了一番,他終於答應謀施脫身之計,雷梁便當著他的面,請白姑娘畫出相府房舍圖,白姑娘說不成,相府裡有百十間屋,畫得完麼,她夜晚來帶路。白遠昌大驚,說相府內住著慕容石、張淵兩個大魔頭,此去過於危險。雷梁說不冒險不成,我方自有高手對付,何況兩個老魔不會親自巡夜。白艷紅說,兩個老魔住在相府西北角上,那裡自成一院,除了兩老魔的兒女慕容星耀、張媚紅、張天龍能隨意進出外,其餘人一概不准出入。相爺書房則在東院,相距不下百丈,驚動不了老魔。但相爺書房守衛森嚴,可能有高手潛伏,要十分小心,最後商定白姑娘天黑後來。

    眾人聽了大喜,有她帶路最好不過。

    凌曉玉說她也要去,晚間再來,共同謀劃。為免婆婆起疑,她們不便久留,告辭而去。

    為確保安全,大家又謀劃一通,把人分配好,楊忍見這麼多人出動,嚷著說非去不可。

    如澄、嚴壯行、東野焜只好答應,給老人派個差使,他這才高高興興要指點馮二狗、吳小東,他二人今晚唱的是主角。

    馮二狗受到眾人抬舉,得意非凡,衝著侯四姑道:「幹這般驚天動地的大事,還非我二狗莫屬,就因為二狗手上有幾招絕招,非人能及!」

    侯四姑白了他一眼:「偷雞摸狗,撬門開鎖,不過是雞鳴狗盜之徒,這一點點黔驢之技,難登大雅之堂,你得意個什麼?」

    馮二狗被噎住,一句話說不出來,引得眾人大笑,楊忍笑得更歡,直笑得打跌。

    天一黑,白艷紅穿著黑色勁裝最先來到,不久凌宣二女如約而至。三女這是第二次見面,彼此心儀已久,當即手拉手十分親熱。

    眾人坐在天井裡,圍成一圈,由白艷紅把相府裡的情形詳細說了。至於警衛,除了士卒護院巡弋,一個時辰換一班,一班約五十多人外,暗中隱伏的高手有多少,藏在什麼地方就不得而知。因而她認為入府的人越少越好,其餘人則散在相府四周外以便接應。

    最後大家商定,由白艷紅帶馮二狗、吳小東直奔相爺書房,東野焜、雷霄在後保駕。凌曉玉要探查相府情形,和宣如玉、嚴仁君跟在最後,其餘人分散在相府四周房上接應。

    二更盡,三更初,眾人分批而行。

    白艷紅帶馮二狗、吳小東走在前,從相府花園入內,東野焜、雷霄與之相隔四五丈,凌、宣、嚴三人則離他們三四丈。

    白艷紅和馮吳二人先躥到園內緊靠牆邊的一株大樹上,朝園中觀望。只見一隊巡丁正走在通往房舍的小道上,大約有十人,每人都有一盞燈籠,其中一人提著面小鑼。他們走近房舍區時,又一隊巡丁與他們錯肩而過,折向了西北方向。看了一會,不見有巡丁到花園裡來,正感納悶,忽聞牆邊有腳步聲,低頭探視,見有五人手持兵刃,身著夜行衣,沿牆而過,這才知道在花園中暗行的是護院武師。他們究竟有多少人巡行,還得耐心看一看。不久之後,偶而看到那五人的背影,穿行在花木之間,並無更多的人現出形跡。

    白艷紅輕聲道:「走,快些穿出花園。」

    她一躍下地,借樹木花草掩護,引著二人片刻就出了花園,隱身在小道旁的樹上。

    馮二狗道:「沿路而去必被發現,白姑娘你就守在這裡,我二人去吧。」

    白艷紅道:「你找不到書房……」

    吳小東道:「放心,準保找到。」

    「這一路過去,你們會隱身術麼?」

    「不錯,白姑娘你等著瞧吧。」

    馮二狗、吳小東逕自下樹,兩人一下撲在小道旁的草地上,像兩隻四腳蛇般游動起來,不一會就看不見他們了。白艷紅不禁好笑,若叫她這樣爬在地上游動,成何體統?這兩位仁兄幹這種事果真有一手。

    此時東野焜、雷霄不見動靜,便來到她身邊,她把情形說了,東野焜怕二人有失,他先跟上去照應,說畢躍出一晃不見。

    雷霄讓白艷紅一人跟過去,他把情況對凌曉玉說了之後再來。白艷紅便下了地,借樹身遮掩迅速向東而去。

    雷霄來到凌曉玉潛伏處,告訴她分開走,沿小道向東,到了房舍區更好隱藏。

    眾人輕功都極好,一人走後一人再走,奔到東邊房舍區時,並無人發覺,他們分別藏在花壇、牆角、樹後,此時正好一隊巡丁過來,巡丁轉過房角走了之後,有三條黑影從房上躥了下來,三人會齊後,不知說了些什麼,一個個又分別躍向了房頂,大概在上面巡視。眾人心想好險,這相府當真防範嚴密,此刻最好不要再動,以防洩露蹤跡。白艷紅十分著急,馮吳兩人要是找不到書房怎麼辦,可兩人蹤跡全無,不好聯絡,只有耐下性子等著。

    此刻馮二狗吳小東正爬伏在草上低聲商議,雖說到了東邊房舍區,但一幢一幢樓都有迂迴的走廊相接,曲曲彎彎,怎麼找書房?白姑娘此時也不知過沒過來,不好聯絡。

    馮二狗道:「上廚房去,找個人問問。」

    吳小東道:「那裡燈火明亮,只怕人多。」

    馮二狗道:「無妨,我自有辦法。」

    廚房有小徑連著,在右邊與走廊連接的幾幢樓房只隔著一片花草地,有六丈來寬。

    兩人遂向廚房爬去,到草地邊緣停下,朝洞開的門和窗戶看去,只見有六個人在忙碌。

    有這麼多巡丁護衛值夜,難怪廚房一夜熱鬧,給弟兄們做宵夜。

    馮二狗道:「你等著,我進去。」

    吳小東道:「那裡面有六個人,你一下治不住,只要有人一叫,麻煩就大了。」

    馮二狗道:「無妨,你繞到柴房藏著,我自有辦法收拾這幾個蠢漢!」

    吳小東道:「定要小心了!」

    馮二狗道:「快去快去,你爬到那邊後再繞過去,還可以接應我。」

    吳小東爬著遊走了,馮二狗從百寶囊中取出了一件縫製好的狗皮,然後運起縮骨功,身上的衣服便寬大了許多,他迅速捲起袖口褲腳,用繩索紮緊,又把腰勒好,然後將狗頭套上,整個身子鑽進狗皮套裡。要是在大白天,可以看出破綻來,但夜晚誰又會注意到呢?

    這可是他的傳家寶,輕易不露的絕活。

    一切就緒,他從樹後大搖大擺躥到小道上,向廚房快步跑去。

    吳小東爬了一陣,有些不放心,便躍到樹上向廚房張望,並未見馮二狗的身影,卻見一條黑狗正往廚房跑去,不禁大吃一驚。

    糟!那狗要是撞見了馮二狗,汪汪一咬豈不壞了大事?不禁急出了一身冷汗。又見黑狗進廚房去了,稍稍鬆了口氣。但馮二狗在廚房裡也會被黑狗吠咬,十分礙事,得把這該死的畜牲拾掇了才行。那麼用什麼暗器呢?若是一下不能斃命狗也會發出叫聲,若是斃了命躺在廚房外也會被巡丁發現,兩種情形都不安。

    對了,還只能用老辦法。取出繩索,打個活結,等狗出來一套,用力一拉,繩圈勒緊了那畜牲的脖子,包管它一聲

    叫不出來,四腳亂蹬一氣了帳,然後拖到草叢裡藏著。

    主意打定,他又游回了先前的地方,爬上樹藏著,手上握好了繩子等那畜牲。

    此刻馮二狗進了廚房,靠在門邊打量,沒想到被一個切肉的廚丁瞧見了,罵道:「哪來的死狗,你們還不快快將它趕出去!」

    廚役們回頭一瞧,都說奇怪,哪來的狗。一人笑道:「週三,你那裡切肉,我這裡炒肉,這畜牲聞見香味來了,攆得走麼?」

    另一人道:「攆它作甚.快把肉扔幾塊給它,讓它進來……」

    週三罵道:「死囚,你還把肉餵它,快將它趕出去,它又不是你老子,你這般孝敬!」

    那人罵道:「它才是你爹呢!我說週三,你比豬還笨,丟兩塊肉給它,然後把門一堵,宰了吃狗肉,這不是美味送上了門麼?」

    一言提醒眾人,紛紛叫好,那週三當真扔了兩塊肉過來,有三人舉明晃晃的菜刀繞過來,想阻馮二狗的後路。

    馮二狗大怒,這些王八羔子要吃他呢,便趕忙掉回頭,往草坪裡跑。

    幾個廚丁追到門口,見那狗已走出去了幾丈遠,知道追不上,便轉回去了。

    馮二狗又驚又怒,定了定神,再往廚房去。走著走著忽聽破風聲起,有暗器朝他頭上飛來,驚得他往前一躥躲過,回頭一瞧,是個繩圈兒,繩子連到一株樹上,準是吳小東這死囚在算計他,真想躥上去臭罵他一頓。

    可是,他沒閒功夫,飛快地跑到廚房,擦著門邊躥到了角落裡,這回沒被人發現。

    灶台邊,六個人切菜洗菜忙得正歡。

    他悄沒聲地走了過去,把狗爪朝一人小腿上的承山穴上一拍,那人「啊」了一聲道:

    「不好,我左腿一麻,身子不會動了!」

    另一人「啊」一聲道:「我也是……」

    六人不會武功,不知被人點穴,嚇得你一言我一語,說是不是碰上了鬼。

    趁這當兒,馮二狗已收好狗皮套,恢復了原形,把五人點了睡穴,只留下那個叫週三的問口供。他拔出牛耳尖刀,問週三要不要命,週三不及回答,便吃了一個耳光。

    「你小子沒安好心,想吃狗肉?」

    「哎喲,小的不知是大爺的狗,所以……」

    「相爺書房是哪一間,怎麼個走法?」

    「這……哎喲,大爺別動刀,我說我說……」

    馮二狗將他點了睡穴,來到門邊張望,見沒人,一下躥了出來,跳進走廊。

    吳小東在樹上看得清楚,奇怪他不知是什麼時候進了廚房的,顧不得細想,連忙下樹伏在地上游動,靠近走廊時一下躍了進去。

    馮二狗料想他看得見自己的形跡,因此在走廊上等他,二人一前一後沿走廊走去。

    剛繞過一間屋,忽聽前面有談話聲,兩人急忙跳上了廊頂,緊攀在樑上,閉住呼吸。

    有兩個護院小聲交談著走來。經過二人藏身之地,走到廊沿盡頭,朝廚房看了看。

    一人道:「再有兩刻,你我就可以去廚房喝兩杯了,聽週三說,今夜菜好著呢。」

    另一人道:「走吧,再繞一圈,找個地方坐上一會,就該換班了。」

    兩人又折回身,沿長廊走去。

    馮二狗吳小東跳下來,迅速前行。

    照週三的說法,就該是這幢屋了,馮二狗認準後,一摸門上,有鎖。他迅速從百寶囊中取出百寶鑰匙,不費吹灰之力開了鎖。這裡有三間屋,中間是小客室,左右兩間都是書房。

    馮二狗道:「摸黑怎麼找憑證,你一間我一間,索性點起燈來,那兩個護衛過『丟才會回來,趕快動手吧!」

    吳小東關好門,道:「好,動手!」

    兩人一人躥一邊,點起蠟燭,開書桌,開書櫃,亂翻一氣。

    馮二狗這一間放置了不少玉器古玩,又在一個鎖著的櫃子裡發現些玉器珠寶,他毫不客氣地通統塞進了百寶囊,但造反的憑證卻找不著。他把吳小東叫過來,問那邊的情形,吳小東說除了書,什麼也沒有。馮二狗叫他擄古玩玉器,然後溜之大吉。

    突然,門外有人道:「相爺,是相爺在屋裡麼?可有什麼吩咐?」

    馮二狗一驚:「快走!」

    外面有人喝道:「好大膽,竟敢私入相爺書房,我看你往哪裡走!」

    吳小東剛躥向窗戶,那裡已有人守住。

    馮二狗幾口吹熄了幾根蠟燭,往桌子底下一鑽,迅速取出狗皮套上,對吳小東小聲說:

    「快從房頂上走!」說著抓起桌邊的椅子,一抖手朝窗戶砸去,驚得外面的侍衛閃身避過。

    吳小東一下躍到樑上,脫下衣服往頭上一罩,運起氣功往上一頂,「嘩啦」一聲頂破了瓦,躥到房頂上去了。

    就在這時,外間有人喝道:「從窗口進,速將飛賊活捉,不准放走一人!」

    又聽不遠處有人喊道:「房頂上有飛賊,跟我上房,別讓他跑了!」

    吳小東站在房頂上匆忙四處一看,朝東南方向遁去,那裡的圍牆離得最近。剛躍出五六丈,有八名黑衣護衛已包抄過來,他只好往地上跳。人剛落地,花壇後、草叢中立即跳出五個人來,吳小東嚇了一跳.左手隨即從百寶囊中摸出一把鐵蓮子,右手朝來得最快的人一抬,「嗖嗖嗖」三隻袖箭打出,左手一揚,打出四顆鐵蓮子,只聽兩聲痛呼,被他傷了兩人。趁這當兒,他朝空檔裡衝出,後面三人也不聲張,緊追不捨。吳小東跑著跑著突然一站,轉身雙手齊揚,飛鏢、鐵蓮子、袖箭分別向三人打出。那三個傢伙追得正猛,不提防吳小東有此一著,一個個停身不及,全部中了暗器,連忙轉身就逃,也不顧疼痛。

    吳小東得意已極,正要往圍牆邊走,卻見前後奔來了不少人,身法都很快,他連忙朝那三個被他暗器傷了的侍衛一指:「快追,三個飛賊已受傷,別讓他們跑啦!」邊喊邊朝一人追去。兩頭來的護衛立即照他所說,追的追,堵的堵,吳小東趁機落在後面,轉身逃去。

    離圍牆不遠時,牆根角突然站起了兩排弓弩手,足有二十人之多,齊把弓弩對準了他。

    「幹什麼,還不快追飛賊,瞎了眼,把弓弩朝著自家人!」他虛張聲勢地喝道。

    相府人多,並非人人相互認識,他這麼一喊,弓弩手不敢放箭了,他立即一個倒翻,朝花壇後面躥去。弓弩手發一聲喊,追了過來。

    吳小東撲在草地上遊走,只見小道上不時有人跑過,那些巡邏的兵卒依然列隊巡視,不慌不亂,只是把兵刃拿在手上,也不敲鑼。

    吳小東看出,這相府裡的守衛訓練有素,發現敵情仍不慌不亂,也不出聲喊叫,大概是為了不驚動相爺,這狗官自恃有能人保護,可以高枕無憂,外面來幾個飛賊,他不聞不問,我猴爺既然來了,就要鬧他個天翻地覆!

    這樣一想,他又往回游動,瞧瞧馮二狗出來了沒有。爬出十來丈時,突見一隻大黑狗從小道上往草地奔來,不禁大吃一驚,這畜牲一叫,豈不引來了侍衛?他摸出兩顆鐵蓮子,照準黑狗打去,這保準萬無一失。哪知這畜牲居然就地一個翻滾,兩粒鐵蓮子打空,吳小東大奇:「咦!畜牲你還會避暗器,我就不信……」他小聲咕噥著,手一抬正要打出一隻飛鏢,那黑狗猛一下朝斜刺裡躥去,吳小東飛鏢便未發出,那狗已到了草坪上。吳小東一急,手一舉正要發鏢,忽聽有人小聲罵道:「賊猴你瞎了眼,連你二狗爺爺也要殺麼!」

    吳小東一愣,只見黑狗站下了,呆望著他,可是沒見到馮二狗,他一面提防著大黑狗,一面查找二狗蹤影,問道:「你在何處?」

    突然,那狗頭一歪,狗頸子上又冒出個人頭來,那人頭道:「二狗爺在此!」

    吳小東恍然大悟:「咦,原來你是黑狗!」接著讚道:「真有你的,這一手絕了!」

    馮二狗道:「你怎麼不走?」

    吳小東把想法說了,馮二狗也來了興致,道:「好,你把士卒的鑼敲響,我到廚房放火,咱們鬧他個雞飛狗跳,然後趁亂逃走!」

    吳小東道:「只是東野老弟他們不知我二人意圖,冒險尋找我們……」

    馮二狗道:「他本事大得很,何用你我擔心,你去鳴鑼,我去放火,快走吧!別耽擱時候。」說完,套上狗頭,往廚房方向奔去。

    吳小東仍爬在草叢裡游動,然後鑽進路邊花壇裡,只等巡邏士卒過來。

    此時奔跑的侍衛已不多見,似乎已恢復了平靜,只偶而有兩三個侍衛迅速走過,轉悠到草地上,探查有無人藏匿。

    吳小東等侍衛離去,便大搖大擺從花壇裡走出來,他看清侍衛們均著夜行衣,自己也可冒充侍衛。此時前面轉角處又出來了一隊巡丁,他便朝他們走去,那些巡丁果然不疑。

    來到近前,他在擦肩而過時,劈手奪下第三名士卒手中的銅鑼,道:「飛賊有好幾十人,你這廝怎麼還不鳴鑼!」說著就用力敲打。

    領頭的兵丁喝道:「你瘋了,這鑼……」

    吳小東放開腳就跑,施展輕功朝中間的路上奔去,手上的鑼敲得震天響。

    這一敲,立即有了回應,片刻間到處都有鑼聲,緊接著許多房舍都亮起了燈火,有不少人從窗中跳出來,一時間紛亂吵嚷,整個相府都被鑼聲驚動。

    吳小東大喜,高聲喊叫道:「不好啦,有刺客,相爺被殺啦,不得了啦……」他敲一陣喊一陣,腳下不停,從一處躥到一處,許多人從夢中醒來,嚇得也跟著叫喊:「不好啦,相爺被刺客宰掉啦,快抓刺客啊……」

    此時,一溜火光沖天而起,馮二狗已把廚房柴房點燃,整個相府亂成一鍋粥,人們驚叫著相互探問到底出了什麼事,那四面八方傳來的陣陣鑼聲,攪得人們心中發怵。按相府的規矩,若發現飛賊或是刺客,自有守夜護衛捉拿,巡夜的兵丁照常巡邏不必過問,以防攪亂了整個相府的守衛佈局,給刺客或飛賊以可乘之機,除非刺客大舉而來,情勢危急,才能鳴鑼驚起所有的人。但這種情形並不可能,因此相府內從未有鳴鑼的時候。今夜突然間聽到鑼聲,怎不使士卒護衛感到震驚?那定然是出了什麼大事,再聽不少人嚷著相爺被刺客刺死,一個個更是魂魄皆飛,膽戰心驚。

    吳小東一面擊鑼,一面亂嚷,說相爺死了,刺客被圍在內宅,有百十人,叫大家快趕去。

    人們不辨真假,紛紛相互招呼,直奔內宅。

    吳小東並不知相爺宿在何處,跟著眾人奔跑,如果內宅混亂,他可以乘機摸進去,說不定可以找到幾件謀反的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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