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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回 五梅追魂令 文 / 公孫夢

    翌日晨,李劍心來到山上石洞中,準備照恩師遺囑毀去洞中圖形。這本是兩年前就該做的,但他捨不得將「無我上人」的一番心血。就此毀於一旦。要知道,這些跡印,都是他老人家用指劃出來的呀!這整個洞壁內,共載有迦葉伏魔劍、伏魔掌、優魔指、陰力點穴、輕功提縱術、幻影迷陳以及迦葉內功心法、此外,還有論述武功精義的長文,評說各種兵器之長短及各大門派武功要義,甚至還有對魔功的評述,真是集武功之大全,是無我上人嘔心瀝血學就的,現在要將這些圖文毀去,他如何下得了手?可是,他昨日已和父母商妥,準備外出採藥,以製出幾種丹藥,為父母添壽添福。這洞壁上的寶典,只好毀去了。

    他面對洞壁跪下,向恩師默禱,說自己出外行醫濟世;並剷除害人妖邪,以了師傅之願。默禱畢,他又將字畫看了一遍,便運功於雙足,一步步掃除廳內的足印,只保留了一雙,以資憑悼恩師。然後又集功於雙掌,抹平牆上的字跡圖形,但還是將開頭那段留下來了。待三面壁上的字圖抹平,真力消耗了一半,便盤膝坐下,按丙寅元陽神功口訣恢復真力。半個時辰後,他又踩著迦葉練功步,以迎葉心法練功,人的形體雖然動著,卻達到了物我兩忘之境。

    突然,他發黨內腑中一股陰柔之勁與一股烈火般的陽剛之氣在經脈內互相衝突起來。陰柔之勁大有壓倒陽剛之勁的勢頭,攪得他氣血翻湧,十分難受。這是他練功以來從未有過的現象。當下他趕緊盤膝坐下,運起元陽功,使體內的火熱陽剛勁逐漸加強,抗住了冰冷的陰柔勁的沖壓。

    漸漸地,兩股勁成了勢均力敵,攪著扭在一起,使他又難受起來,四肢百骸彷彿要散了架似的疼痛不堪。他不敢大意。堅持運起元陽神功,與那股強大元匹的陰柔勁對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實在忍受不住這股難受勁了,打算散去功力站起,但稍一鬆懈,體內更是難受之極,就像那陰勁要把陽勁逼出體外似的,大驚之下,忙收斂心神,遠足元陽神功,試著把兩股勁都納入丹田。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總算把兩股勁納入丹田,融合在一起了。接著,這股強大得難以控制的力量在周天運行時,一下子就衝開了天門,將任督二脈打通,他頓感週身舒適無比,充沛的精力遍佈全身每個穴道,適才塗抹石壁耗去的精力被填補得無比充裕,整個人精神煥發,飄飄欲仙,有一股想把這無儔精力往外發洩的衝勁。

    「嗨!」他一躍而起,對著石廳外的洞室遙擊一掌,使出了五成真力,只聽一聲大震,碎石四濺,沙灰飛揚,石壁上出現了一個簸箕大的洞,竟深達尺餘。這樣威猛的勁力;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興奮之餘,又戳出迦葉指,只見無聲無息中壁上出現了一個拇指大的小洞,深處也不下一尺。他想.這完全用的是陰勁,何不試試丙寅元陽神功的威力到底如何。

    在(寶鼎神丹秘籍》中,對元陽神功的撰述,完全是圍繞煉丹說的。以雙掌或單掌遙按鼎爐,由掌心發出熱勁,加速爐內藥物的溶化。於是,他正對石壁,虛按一掌,默運元陽神功,只覺一股熱氣由掌心溢出,使周圍漸漸地熱了起來,那石壁正對掌處,由黑變成了暗紅色,可見這股熱勁之高,於是他收功前視,石壁有瓦盆大的一圈有如火炭。咳,若要燒一幢房子是多麼容易啊!若是與人交手較量內功,豈不可以用熱勁灼人把人灼傷?這功夫也太厲害了,以後少用為好。

    洞中事了,他從洞裡出來,又授了一塊巨石將洞口堵住。這才縱身一躍,沒想到意拔起了十來支高,比來時的功力何止增加了一倍。他趕忙側身落到一棵樹的樹冠上,用足輕輕一點,有如馬兒般輕靈快捷,片刻便出了雷為。

    他散會功力,信步由剛峰轉入山道。

    此刻已是已時,入山朝佛的人多了起來,有步行的,有坐轎的.也有騎馬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他剛走下山麓,迎面來了一隊騎士。當先的是三個妙齡少女,第一個身著綠色勁裝.明眸皓齒,國色天香,他不禁一愣,這不是那位嬌生慣養、目無餘干的沈家千金嗎?他還來不及門進,沈竹青成看到了他,四目相對,都有些同促。特別是沈竹青,昨日整天想著如何找他算帳,此刻碰個正著時卻又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要是李劍心乖覺些,向她行禮問候,芳心裡自會消些氣。哪知卻不然,李劍心一愣神之後,便將頭一抬,自管走自己的路。

    沈竹青見他一身青袍,面如冠王,溫文爾雅卻又傲氣十足,對自己竟不理睬,不由又羞又惱,正要張口痛罵,忽聽齊掌櫃叫道:「小兄弟,小兄弟,請過來呀;敝東家正找你。

    李劍心抬頭一看,和齊掌櫃並排的是二總管,後面有兩個五旬老者,錦衣華服,氣度不凡,正目光炯炯地瞧著他。於是停下步子,對齊掌櫃道:「原來是齊掌櫃,有何指教?」

    齊掌櫃道:「請過來與敝東家一見。」

    李劍心道:「在下有事在身,改日奉陪。」

    沈竹青氣得直咬銀牙:「不過是個窮郎中,竟敢端那麼大的架子,真是不識抬舉!」

    李劍心倏地轉身,冷奚道:「在下窮則窮,但並不有求你這位千金小姐,奈何!」

    沈竹青哪裡還忍得住,一提馬韁,就想過來給他兩鞭子。

    沉志遠連忙道:「青兒不可造次!」

    李劍心理也不理,逕自走了。

    沉志遠搖搖頭:「好傲氣,算了,走吧!」

    沈竹青不聽爹的,她根本瞧不起。

    從十四五歲起.她就出落得異常標緻,成了南京城有名的美人之一,向她討好的世家子弟、武林新秀,真不知有多少,有哪一個見了她不是刻意奉承、極盡討好之能事?進入十六六歲之後,那些在家中頤指氣使的富家公子、武林位彥,無一不是到了她面前就變得百依百順的。可她眼高於頂,什麼人也看不上眼,所以無人敢冒昧提親。可是,如今卻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郎中出言譏刺,而且公然不把她放進眼裡,甚至還作出輕蔑鄙視的神色,真是天大的膽子。如果不讓他吃一頓馬鞭,逼他討饒陪禮,這世界豈不沒了公道?

    她迅速一勒馬韁,帶轉馬頭,兩腿用力一夾,向山下衝去。

    沉志遠歎道:「糟;小妮子一口氣難平,那郎中可要吃些苦頭了。」

    他嘴裡說著,身子卻紋絲不動,毫無去阻攔的意思。

    在他看來,郎中吃些皮肉之苦也沒什麼大不了,至多賠些銀子罷了。何況。他知道女兒面惡心善,不會過分的。

    史敬道:「那郎中也太目中無人,受點教訓也活該!」

    紅蕊和綠等要去追趕小姐,沉志通要她們告訴女兒,不要把人傷了。

    齊掌櫃卻急得直搓手,道:「李郎中最是有骨氣,只怕和小姐頂撞.傷了他只怕不好。」

    沉志遠搖搖頭:「放心,小妮子沒那麼狠,不會把郎中怎麼樣,至多抽兩鞭罷了。』」

    齊掌櫃無奈,心中直為李劍心捏把汗。

    他這邊為李劍心擔心,那廂李劍心卻苦無其事地走著。

    人剛走出樹林,便聽見了馬蹄奔騰之聲,不用瞧,準是那個丫頭追來了。他閃在一株樹後,偷眼一看,可不,那丫頭粉臉通紅,高舉馬鞭,看樣子要打人呢,該不該借此教訓教訓她?可再看她那孩子氣的俊臉,李劍心便洩了氣,算了,何必和她一般見識?還是躲起了事。他剛往林子裡走,就聽見人家在罵他:

    「臭小子,有種就別躲,姑奶奶今天非把你打得告饒才解氣!」

    李劍心也不答話,展開輕功一閃,人早沒了影兒。

    沈竹青迫進林子,手一按馬鞍,人如一隻飛雁,穿過林中坡地。

    :「咦、這小子躲到哪兒去了?她瞧著空蕩蕩的林子不禁大感驚奇。

    兩個丫鬟隨後趕到,三個人搜遍了附近山林,那郎中竟像鑽進了縫中一般.沒影了。

    沈竹青奇道:「這小子不會武功,怎逃得如此之快?」

    紅蕊笑道:「這小子地勢很熟,保管是藏起來了。」

    綠萼道:「別耗神啦,老爺等著呢,小姐還是快走吧!」

    沈竹青憤憤然道:「真便宜了這小子!」

    三人倒轉坐騎,回到了沉志遠一行人中。

    沉志遠問:「沒把人打傷吧?」

    沈竹青氣道:「打個鬼,小子溜啦。」

    沉志遠仰天大笑:「想不到這世上也有讓你頭痛之人!

    沈竹青嬌嗔道:「爹爹,人家吃了虧你還笑話人家,成什麼話?」

    齊掌櫃放下了心。

    其他人一片笑聲。

    笑聲中,一行人馬下了山。

    當晚酉時歸來,晚飯吃畢已是戌時。

    沉志遠、沈竹青、任繼發。史敬、齊掌櫃在店中小樓下各廳閒坐。

    沈竹青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那個桀騖不馴的臭即中,心裡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

    突然,一聲慘號從園中響起,把眾人驚得一顫,接著,『嗖、嗖、嗖」衣帶飄風之聲響起,廳內眾人相繼躍出,個個身手矯健,敢情這些東家總管生意人,無一不是武林好手。廳內的幾支蠟燭,也被人以掌風掃滅。

    慘號聲發自練功場上,眾人上牆的上牆,找人的找人。

    不一會,就聽二總管史敬道:「』是張祿給人殺了!」

    沉志遠沉聲問道:「李武呢?」

    大總管任繼發在牆上答道:「在牆根腳躺著呢,」這兩人都是從南京跟來的護院武師。

    眾人分散搜索,毫無人蹤。

    沉志遠道:「回客廳,人家是調虎離山!」

    任繼發突然一驚:「小姐呢?」

    沈竹青在亭閣一邊答道:「在這兒呢,放心,愚侄女可不是好惹的!

    回到大廳,重新燃起蠟燭。

    紅蕊眼尖,一聲驚呼,指著正面牆上:「小姐,梅花!」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牆上釘著五朵梅花,梅花又釘著一張寫大字的條子。

    「五梅追魂令!」任繼發脫口驚呼。

    沉志遠氣急敗壞地喝道:「快把它取下來,看看再說!」

    史敬飛身而起,一把扯下字條,卻不去碰那五朵粉紅綢子做的梅花。

    沉志遠驚惶地接過字條,雙手微微顫抖,只見字條上寫道:

    「字諭金筆秀士沉志遠:速備干年人參一對,百年人參二十五雙及千年何首烏一隻、靈芝草一隻,限五月中旬備齊,屆時在南京繳納,切勿自謀。

    此令

    知名不具。

    即日。」

    沉志遠面色灰敗,長歎一聲,將字條遞與任繼發傳閱。

    任繼發讀後驚道:「這不是存心要人的命麼?到哪裡去尋這些奇珍?」

    沈竹青一把搶過條子,看後嚷道:「可惡,竟敢向我沈家敲詐,是什麼人瞎了狗眼,閉著眼睛說瞎話。爹,這是什麼人?」

    史敬和齊掌櫃看後不語,俱都面現驚恐之色。

    沉志遠則沉入思緒中,女兒的話一句也沒聽見。

    「爹,這是怎麼回事?你說話呀:「

    沉志遠抬頭瞧著漆黑的門外,口中喃喃自語:「『都已二十年啦,沒想到還是找上門來了,老夫終究逃不過此劫。』「爹,你說些什麼呀?你外號叫金筆秀士,我怎麼不知道?」

    沉志遠慘然一笑:「孩子,此事說來話長,過去爹不想讓你知道,如今日好照實說了,只可惜大難臨頭,閤家難保呀!」

    沈竹青從未見過爹爹如此頹喪,嚇得粉面失色:「爹,你別說這些嚇人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任繼發沉重地道:「讓青兒速離此地,遠走高飛。」

    話未完,忽聽園中響起一陣陣怪笑。沈竹青一聲嬌叱,縱身撲出廳外。

    沉志遠大驚,忙喊:青兒回來!人也跟著躍出,朦朧中只見兩黑影並肩而立;其中一黑影正舉起手臂,衝著還未站穩的青兒,便立即打出一劈空掌,只聽「彭」一聲大震,身形被兩股先後襲來的掌風撞得踉踉蹌蹌,往後退了五六步才拿樁站住,嘴裡一鹹,「哇」一聲噴出了大口鮮血,人便昏了過去。

    與此同時,任繼發、齊掌櫃已隨後趕到,相繼發出三掌,阻止對方再下毒手,但對方未等他們身形站定,便已閃身不見。

    沈竹青在對方揚掌時也打出了一掌,加上父親的掌力相助,卸去了對方不少勁力,因而只被震得退了十多步就站穩了身子,但感到氣血翻湧,頭暈目眩。

    眾人將沉志遠抬到樓上臥室;沈竹青則由紅蕊綠萼攙扶回閨房,她剛躺下又爬起來.讓丫頭扶著去探望爹爹傷勢。

    沉志遠昏迷不醒,臉色泛白,脈息微弱。

    齊掌櫃小聲道:東家好像中了毒。

    任繼發歎口氣,沉重地說道:「大哥已中了五梅陰陽毒掌!」

    史敬驚道:「來人不像門主,大哥怎會中此毒掌?」

    沈竹青不顧力乏頭暈,急急問道:「這毒掌厲害麼?可有什麼藥能治?」

    任繼發搖搖頭:「只怕無藥能治!」

    沈竹青芳心一沉:「什麼?無藥能治?大叔,你是說爹爹……」

    她再也說不下去,臉上涕淚交流。

    齊掌櫃倒抽口氣;東家竟然中了五毒陰陽掌,這真是從何說起?

    任繼發這:齊掌櫃,你也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此掌的來歷。

    齊掌櫃道:「不錯,只是五梅門早已消亡.怎地又重出江湖,與東家結下什麼梁子?這就不是我齊飛知道的了。

    史敬道:「會告訴你的,只是現在救人要緊,可有什麼藥能緩解麼?」

    齊飛搖搖頭。

    沈竹青叫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爹爹平日持你們不薄,想不到你們竟……」

    任繼發一咬鋼牙:賢侄女休要這般說,這五梅陰陽掌不但發出的罡氣傷人,掌毒也隨掌風侵入穴道.毒氣慢慢攻心,致使內腑潰爛,三天後,人必亡,臨終前受盡痛苦,普天下還無人能救……

    沈竹青慘叫一聲:「天哪!這世上真的就無藥可醫?我不相信!

    任繼發道:「要說有也有,那老魔留在條子上索要的千年人參.千年何首烏、靈芝,都可以解此毒,只是這些百年難逢的東西,又到哪裡去找?

    沈竹青又是一聲尖叫,哭得人人難受。

    齊飛忽然道:「有了,待屬下去請李郎中他也許有辦法解此毒。」

    沈竹青止住哭聲,問道:「是此地名醫?」

    齊飛道:「不錯,此人大大有名。」

    江繼發適:此子不過是個一般郎中,怎能療治內傷毒傷?」

    沈竹青同道:「此人是誰?多大年紀?」

    齊飛正色道:「就是那個被趕走的車郎中呀!」

    沈竹青大怒:「呸!他會治什麼毒傷?」

    齊飛正色道:「屬不平日見他與人扎針.認穴極準,治好了不少疑難絕症,事已至此,不妨請他試試.也許能救東家一命。」

    沈竹青心裡亂作一團,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由於焦急,毒氣又深入了一步,竟然暈了過去,把眾人急得更是沒了主張。

    齊飛道:「救人要緊,大總管速決才是。」

    任繼發不再猶豫,點頭答應。

    此時,沉志遠忽然醒了過來,嘴裡發出怪聲,雙手抑胸,狀極痛苦、任繼發急忙點了他的睡穴,他才停止了動作。

    齊飛連忙躍出廳外.趕到前院牽馬,自己騎一匹,還牽上一匹.摸黑往張家村趕去。

    四更天摸到村裡,吵醒了村頭的一家人,才算找到李家。

    李崇白自是認識齊掌櫃的,聽說老東家急病,便命李劍心前往,隻字不提劍心被逐之事,使齊掌櫃放下了心。

    父命不可違,李劍心隨齊掌櫃上路。

    「東家有何症狀?怎地如此之急?」

    「不瞞小兄弟,老東家中了毒,不知小兄弟能解毒否?」

    「怎麼,誤食了有毒食物?」

    「老夫也不清楚。」

    「好,去看了再說。」

    黎明時分,兩人來到沈府。

    任繼發一見李劍心.便點點頭:「辛苦大夫了,老東家情形不妙呢!

    史敬不相信這個年輕人能解此絕毒,提不起勁頭和大大寒暄。

    李劍心站在床邊看了沉志遠。然後出手搭脈,俄頃,他抬起手,眉頭皺了皺,對大總管道:解開他的睡穴。

    這話一傳到三人耳裡.俱都大吃一驚,一個不懂武功的郎中,居然知道病人被點了睡穴當真不可小覷了他。

    任繼發立即拍開了沉志遠的睡穴。

    齊飛道:「小兄弟,這病……」

    「不是病.是傷。」

    這話又讓眾人吃了一驚。

    這時,沉志遠又發出了怪聲,雙手亂抓胸膛,狀極嚇人。

    李劍心盯著沉志遠看了看,頭也不抬「點上睡穴。

    任繼發趕忙照辦。

    「有教麼?」他問。

    李劍心還未回答.綠萼氣急敗壞衝進來,哭叫道:不好啦,我家小姐……」猛然看到李劍心,便倏地住了口。

    史敬急得吼道:「快說.小姐怎樣了?」

    綠尊邊哭邊道:「小姐口發怪聲.雙手抓緊胸口啊喲,怕死人了……」

    齊飛道:「小兄弟,快去看看小姐。」

    李劍心道:「替你這小姐點上睡穴,在下一會過來。」

    綠萼飛也似地跑出去了,和剛要進門的紅蕊撞了滿懷兩人同時發出尖叫。

    紅蕊道:「大管家怎麼下來?」

    綠萼道:「李郎中來了,給老爺治病.他叫我……」

    沒等說完,紅蕊搶進內室,撲通一聲朝李劍心跪下哀求道:「請大夫救救小姐,紅蕊給大夫叩頭了。

    李劍心大急,忙讓到一邊:姑娘有話好說,快快請起。」

    紅蕊淚流滿面,大夫若不去瞧瞧小姐,賤蟬便長跪在此,決不起來。

    李劍心無奈,只好答應,跟隨紅蕊進了小組回房。

    一股淡淡的幽香瀰漫室中,錦衿繡幕簇擁著一位紅粉佳人,李劍心不禁紅了臉,他生平第一道進姑娘的閨房。

    沈竹青中毒未深,但內腑竟似鑽進了數百個小蟲,有說不出的難受,在床上翻來滾去,披頭散髮.衣服凌亂.不斷發出呻吟。

    「小姐,李大夫來了!」紅蕊叫道。

    沈竹青一聽.側臉看見李劍心進了閨房.自己可是一副狼狽樣兒,不禁大急起來.連忙道:「出去、出去,誰叫你來的?

    李劍心一怔:「不治病麼?」

    「不治、不治!」

    李劍心看她中毒不深,延些時候也無妨,還是先把沉志遠治好再說.於是不再出聲,轉身就走。

    紅蕊大驚:「大夫、丈夫,求求你不要與小姐一般見識呀!

    李劍心不理,逕自走出閨房。-。

    綠萼不禁埋怨道;小姐也是的,人都成這個樣子了,還賭的哪門子氣——

    沈竹青叫道;不要他管,死也不要,唉呦一」她又滿床亂滾。

    紅蕊記起大夫的活,趕忙上前點了她的睡穴,這才使她安靜下來。

    李劍心回到沉志遠臥室,面對病人沉思起來。他想這分明是一種毒掌造成的傷勢,哪裡是什麼病,沈東家內腑已然中毒,一般的藥物已無濟幹事。照師尊的留言,天下各種毒掌中,以五梅陰陽掌的可能性最大。自己要以丙寅元陽神功迫毒,方才能救他一命……」

    任繼發打斷了他的沉思:大夫,老東家這傷.還能不能治?」

    他中的什麼掌?

    任繼發不知該不該說,不免猶豫。

    李劍心不悅道:「要救東家的命.卻又不肯吐真言叫人怎麼治?」

    史敬慍道:「你只管治傷便了問那些幹什麼?你又不懂武功,說了有何用?」

    「你怎麼知道說了沒用?」李劍心毫不客氣。

    史敬大怒:「你小子分明無法醫治,卻又在這裡裝模作樣!」

    李劍心反駁道:「你怎知我無法治?如此說來,你是要另請高明了?」

    任繼發忙道:「請大夫息怒,史兄弟關切過甚,急躁一時,乞盼大夫原諒。」

    李劍心冷哼道:「在下判斷是五梅真人的五梅陰陽掌,不過是想從大總管口中證實而已,又何必隱瞞?」

    此言一出,任繼發、史敬驚得面面相覷,這位年青大夫真邪門,竟然知道此掌來歷。若不是武林中人,怎懂得這些?若是武林中人,他實在不像練過武的樣子。

    兩人心中驚疑不定,竟沒有回答李劍心的問話。

    「在下說得不對嗎?」李劍心催問。

    任繼發回過頭來,愧道:「大夫說的不惜.東家正是中了五梅陰陽掌,老夫並非有意隱瞞.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先生見諒!

    李劍心不再多說.當即口授一服藥劑,請齊掌櫃速速前來備用。接著,動手褪去沉志遠的上衣,在胸腹璇璣、膻中、鳩尾、中脘等要穴上各進一針.想了想,又在臍上紮下一針。

    任繼發、史敬見大夫認穴之準,實不亞於武術名家,不禁深感佩服,對沉志遠的性命,又產生了希望。

    李劍心則在扎完針後閉目深思,(寶鼎神丹秘籍)上說.丙寅元陽神功可以熱力化解萬毒。自己若中了毒,只需運起元陽神功使保無事,若救治別人則須將真力注入。

    但是,對方必須經得起元陽神功的熱力,要做到這一點,必須功力深厚才行。沉志遠功力雖然深厚,但只是沉睡不醒,無法配合治療。

    那麼,該怎麼辦呢?

    一盞熱茶時分過了,他終於想出辦法ˍ

    他決定先以迦葉神功的柔勁,將沉志通體內的毒質吸到針灸所刺的穴道上來,再以元陽神功焚化。只是要十分小心.免得病人皮膚被炙傷他決定先從璇璣穴上試起。

    他以兩指作捻針狀,將伽葉功集於兩指,從針尾上傳遞功力,雙目緊盯那支細細的銀針,只見一會兒的時間根針便失去了光澤,成了根黑色的針了。他接著散去功力運起了元陽神功那針一下變得通紅,從外桿上散發出一陣陣難聞的腥臭氣。

    他成功了,不禁深深吁了氣。

    坐在房間兩隅的任繼發、史敬.只聞見室內一股難聞的氣味,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要是他們瞧見李劍心隔物傳功的內家上乘功夫,還不知要怎樣驚駭呢。

    半個時辰過去,齊飛將藥端來。

    李劍心將銀針逐一拔掉,對齊飛道;齊掌櫃,解開東家睡穴醒來後將藥灌下。

    齊掌櫃伸手拍開沉志遠的睡穴,任史二人忙擠過來觀看。

    沉志遠由酣夢中醒來,先是愣了一會繼而以平緩口氣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青兒不知如何?

    齊飛道:中午未過.小姐安好無恙.東家先把藥眼下回巴。

    沉志遠長吁一聲藥有何用?

    不過,他還是服了,一碗熱對下肚,令他出了一身汗.頓覺週身舒適,倦意很濃不由沉沉睡去。

    眾人見他不減不叫,睡得平穩,分明傷勢大大減輕,不禁放下了一顆心。

    李劍心道:東家將息三日使好,每日照方服藥,不可忘了。」

    任繼發聽說沉志遠得救,激動得老淚縱橫,」撲』地一聲雙膝跪下,向李劍心行大禮。

    驚得李劍心急忙閃在一邊嘴裡道:「大總管這是幹什麼?在下承受不起。」

    史敬、齊飛也相繼跪下,虎目含淚。

    任繼發顫聲道:「大夫當世奇人,治好了當世最歹毒的五梅陰陽掌.沈大哥一條命算是保住了,我等與沈大哥同生死,救了沈大哥,也就是救了老夫等人,先生的大恩大德,任繼發永世不忘!

    正好紅蕊進來探問老爺治病情形,見狀不禁大喜,忙退出報告小姐去了。

    李劍心見眾人長跪不起,便婉言道:諸位再不起來,在下只好告辭了。』ˍ三人這才站起身來。

    李劍心道:「請齊掌櫃再給小姐煎一服藥,只把百年人參減去一支。」

    齊掌櫃喏喏連聲,急忙走了。:

    李劍心正想到小姐房中去,只見紅蕊又來了,她就是來請李大夫過去的。

    一跨進小姐閨房,只見沈竹青酣睡方醒一瞼倦容,輕聲哼著,嬌喘連連,一副可憐又可愛的樣兒。

    紅蕊道:李大夫,婢子解了小姐的睡穴、不知妥當否?

    沈竹青一聽李劍心來了,趕忙側過身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相。她剛才聽說爹爹已經治好.不禁又驚又喜,想不到這臭郎中果有一手,自己胸腹內難受已極巴不得讓臭郎中趕快過來替自己診治,但她原先話已說滿,這會兒又怎能俯首求人?最好裝作瞧不見、聽不見任由他治病。要是紅蕊不替她解開睡穴就好、傷治好了自己也不知道,豈不大妙?偏偏這個丫頭要多管閒事,硬把自己的睡穴解了,弄得自己萬分尷尬不知怎麼對待這個小郎中才好。

    李劍心自然不知道她滿腹心事,見她側轉身背對自己,以為她還在大發小姐僑嗔,於是問道:小姐這病治也不治?

    沈竹青一愣,怎麼,要自己求他?這個該死的臭即中,讓他爛了舌頭才好,這叫自己怎麼回答?

    紅蕊忙道;小姐,李郎中來給你治病,請小姐轉過身來吧!

    沈竹青靈機一動,何不順水推舟便道「既是他想治,就讓他來試試。

    她以為這麼說既顧全了體面,又不讓李劍心小子過分難堪,真是兩全其美之至。

    哪知李劍心可不吃這一套,只聽見他冷冷地說道:在下為人治病.是要人家相請,難道是醫家要強迫別人治病?世上決無此理,所以,治與不治.全在小姐一句話」

    沈竹青一聽.心裡真不是味兒,這臭小子怎麼一出口就這麼難聽?一氣之下,橫下一條心『不治不治,姑奶奶寧死不求人!

    李劍心冷笑一聲,慢吞吞地說道:「死則死不了,只是……」他故意把話頓住了。

    沈竹青一聽死不了,芳心登時大定,心想自己若只是輕傷,將息幾日便會好轉。那還怕個什麼?治不治還不是一樣,可千萬別輸了這口氣才是,想到這裡,精神一振.也學李劍心冷笑一聲:怪不得你要治呢,原來死不了此種情形,哪個大夫都能治,姑奶奶就另請高明吧,何必定要請你?

    李劍心不惱不倡,心平氣和地說道:「既如此,告退紅蕊綠萼急得直跺蓮足,兩人搶上前去把門堵了。

    紅蕊道:「大夫你剛才說小姐的傷無礙,但只是.只是什麼?還望大夫指點。」。

    沈竹青喚道」死丫頭,問他幹什麼?讓他走!」

    李劍心道:聽見了嗎姑娘,就讓在下走吧。不過.姑娘既有此一問,在下就據實回答。

    不瞞姑娘,你家小姐性命雖無虞,但體內毒氣會慢慢浸出皮膚,此時皮膚就會潰爛,貴小姐這張臉嘛,自然也就會出些花斑,不過以在下看來,這樣也好,臉上凹凹凸凸倒也好看得緊!

    他這裡話聲才落,就聽見一聲尖叫,一隻枕頭夾著呼呼聲。直奔李劍心而來,幸好綠萼纖手一抓.把枕頭給接任了。

    你騙人,騙人騙人!沈竹青尖叫連聲。

    李劍心聲色不動,道:「不信也好,小姐自可心安理得。姑娘.請閃開,在下要走了。」

    沈竹青手腳齊動把床板敲得震天響:讓他走,讓他走!

    李劍心道:小姐偏愛臉上長花,就讓她如願吧.再過一會見,包君滿意!

    綠萼、紅蕊雙雙跪下,哀求大大救治小姐.說什麼也不肯站起來。

    李劍心本是故意嚇唬沈竹青的,見她果然上當心中不禁好笑。

    對兩個丫鬟的忠誠.不覺受了幾分感動,便道:「二位姑娘請起,有活好說。

    那邊廂只聽沈竹青哭叫道拿劍來,我不如死了好.與其變成個醜八怪不如不要活,天哪.我怎地那麼倒霉啊!

    紅蕊道:「大大行行好吧,求你了!

    李劍心道:「起來、起來,看在你們面上,我就替她治傷吧!」

    兩個婢女大喜,這才含淚立起。

    李劍心看看捉弄得差不多了便忍住笑,走到了沈竹青床前。

    『伸過手來,在下要察脈!他老實不客氣地說道。

    沈竹青哪裡還敢嘴硬,流著淚伸出一隻雪藕似的胳臂.卻將頭扭向一邊。

    見她不發嬌嗔.不擺大小姐的架式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李劍心心也軟了。他伸出兩指一搭。發覺脈息還不太弱,並不難治,只是這針該怎麼扎呢?總不能像對待沉志遠一樣啊。

    他握了想,取出銀針,命令道『躺正。在下要扎針了。

    沈竹青嚇了一跳,『紮在哪裡?要不要脫……」『衣服二字未出口臉早紅了。

    不必,隔著衣服扎。

    沈竹青放心了,旋即又問:「隔著衣服認得准麼?

    『認不准也無奈何,就看你的造化了,要是不行,也沒什麼大不了,不就是臉上有些疤塊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瞧他說得多麼輕描淡寫,一個漂亮女子最重要的不就是這張臉嗎?沈竹青又惱又氣,張口就想罵,但只說了個「你」字,便將話全嚥回去了,那股蹩勁,實在難受……李劍心放作不知,心裡卻在大笑。哼。好個習蠻的千金小組,總算把你制服了。

    他在沈竹青的胸腹上紮下了針,繼而默運玄功,吸毒燒毒。

    沈竹青感到體內有真氣滾動,以為是針刺的作用,也不疑其他。俄頃,只感到滿室都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她自從出娘胎.從未和一個青年男子如此接近,羞得閉緊了雙眼,看也不敢看。

    李劍心完成了治療,拔針收好,正逢齊掌櫃送藥在門外,讓紅蕊去接。

    沈竹青最怕服湯藥,皺著小鼻子道:「苦不苦啊?又要人家活受罪了。」

    李劍心瞧她這會兒像個小孩,不再計較她的刁蠻.道;趁熱快喝,汗出則好。」

    「真的?好,我喝!」

    沈竹青破涕為笑,接過藥來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真是再乖不過了。

    藥喝完,她倦意極深,一頭睡去。

    兩個丫鬟忙著替她蓋被、放帳.做完事再回身,李劍心卻走了。她們猜想大夫定是到老爺房中去了遂不放在心上,小姐傷已無恙,她二人放下了心、頓感困乏已極便歪倒在椅子上,一會就睡了。

    也不知什麼時候,他們被齊掌櫃叫醒了。

    「李大夫呢?」外間問。

    「不是早就過老爺房中了嗎?」

    「哎喲,糟,大夫不告而別了。」

    「啊……」兩個姑娘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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