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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傳 第十章 古墳疑蹤 文 / 公孫夢

    司馬俊敢對剝皮閻羅叫陣,論功夫確在自己之上,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費錦山道:「少俠力戰邢甲老鬼,膽氣武功超人一等,在當今年青一輩中堪稱翹楚!」

    劉尚武也讚道:「令師當世奇才,少俠繼承令師衣缽,前途不可限量!」

    老輩的贊語,喜得司馬俊滿面笑容,連聲說:「不敢不敢,二位前輩謬讚……」

    黃浩氣得直翻白眼,但又無奈其何,誰叫自己技不如人?

    費錦山又道:「這逍遙生究竟是正是邪?一身武功想來不俗,不知是何人門下?」

    司馬俊道:「他與紫衣羅剎、玉面蛇精稱姐道弟,自然是邪道中人。他今日不過利用了人多好藏身,逞逞口舌之利罷了。觀其行為,決非名門子弟,其師也只能是庸碌之輩吧?」

    郎金秀對司馬俊頗為青睞,附和道:

    「司馬少俠所言不差,逍遙生不會是好人。」

    冷面書生洪飛道:「他若不是好人,又怎會與天靈教作對?若是好人,又怎會與兩個女煞星糾合一起?怪哉,他的作為叫人不解。」

    司馬俊道:「邪道中人不講道義,彼此常為一己之利相互拚殺,所以逍遙生反天靈教不足為奇,許多黑道梟雄不是對天靈教反感嗎?」

    劉尚武歎道:「可惜可惜,他要是正道子弟就好了,武林豈不又多了個後起之秀?」

    司馬俊冷聲道:「憑他那點微末之技,恐怕還不配稱『秀』,平庸之輩而已!」

    劉尚武見他公然頂撞自己,心中甚是不悅,但金扇書生名頭不小,有些傲氣也難免,更何況有其師必有其徒,又何必與之計較?當下便不再言語。

    黃浩心中窩火,就把氣出在逍遙生頭上,因道:

    「肖勁秋今後準是禍害,你看他出賣朋友笑狐,與女魔頭稱姐道弟,哪一件事做得入眼?

    今後大家可別再理他!」

    鍾瑩瑩終於忍不住氣惱,道:「你憑什麼說人家是禍害?……」

    老秀才插言道:「算啦算啦,管他邪道正道,還是說說各人的打算吧,我看最好速離此地,以免又惹來麻煩。」

    諸葛鼎道:「宇文兄所言極是,我們都說出自己的行止,好早些上路。我與瑩瑩先去福州一探。看看鍾賢弟是否又返回福州尋找瑩瑩。若遇不上,就直奔江陵府,宇文兄若無事,可否與我們同行?」

    宇文浩道:「天靈教霸氣十足,不久將為禍江湖,我老兒愛管閒事,好與這些惡人作對,江湖有事,人人有責,不如你我及鍾大俠聯手,再邀約各大門派,只有大家攜手,才能與天靈教抗衡,我老兒就跟你老弟走吧!」

    衛荻忙道:「各位請聽在下一言,自程太監入閩主政後,重利盤剝,民不聊生。稅監府養了一批江湖敗類,為虎作倀,欺壓百姓,致使稅監為所欲為,肆無忌憚。敝幫一向抗倭抗暴,衛護沿海漁民,雖蒙少林掌門恩典,每年派有高僧助陣抗倭御暴,但終究人少勢孤,被迫蜷縮於龍埡渡口。如今外有倭寇海盜猖獗,內有稅監府爪牙肆虐,衛海幫獨力難支。為保一方生靈免遭塗炭,衛荻懇請各位前輩移駕敝幫,共同為民除害,八閩百姓將感恩戴德……」

    衛荻心中激動,說到最後一句時竟哽咽出不了聲,其憂國憂民之誠使人感動。,老秀才第一個叫道:「好!待我老兒勸神龍劍鍾大俠返閩,定與貴幫攜手……咦,你這是幹什麼?起來起來!」

    原來,衛荻聽他願到衛海幫,激動得雙膝跪下,要行大禮,被老秀才及時阻住。

    衛荻只好起身,含淚道:「前輩有所不知,東海一霸溫武魁勾結海龍幫與本幫作對,現又與勾魂女辛五娘、倭寇高手、天靈教天禽座主柯元霞沆瀣一氣,敝幫處於危境之中,老前輩若到幫中坐鎮,當解累卵之危,故晚輩衷心感謝,行大禮以表……」

    老秀才道:「好了好了,你千萬不要把個『謝』字成天掛在口頭上,我老秀才一向不拘禮慣了,多禮反使老秀才渾身不舒服。」

    雙鉤王費錦山道:「我父子回家安頓好就趕回福州,願與各位聯手抗暴!」

    司馬俊、黃浩一般心思,先聽說諸葛鼎要帶走瑩瑩,心裡急得要命。

    衛荻這一說,老秀才又滿口答應,這正是大好時機,便忙著申明,願與老秀才、諸葛鼎共行止,還說久仰神龍劍之名,渴望拜謁一面云云。

    仲海泉兄妹則要回洛陽覆命,之後就來衛海幫效力,還說要把師傅老人家也請了來。

    劉尚武、洪飛也要返峨眉山覆命,惟峨眉雙秀可先行留下,他們請得掌門之允再回來。

    衛荻、朱喜奎大喜,連連稱謝。

    衛荻又把來福州後住「醉仙樓』等旅舍說了,旅舍會派人將他們送到龍埡鎮總舵。

    大計已定,立即起程,分別行動。

    宇文浩、峨眉二女、諸葛鼎、鍾瑩瑩、司馬俊、黃浩、衛荻、朱喜奎九人作一路同行。

    一路上談談說說,好不熱鬧。

    第三天下午,眾人在紅沙鎮歇宿,離福州城還有三四十里,不需急趕路程。

    此鎮乃官道必經之地,十分熱鬧。

    幾人在一家大酒樓用膳。

    老秀才少不得要痛飲一番,叫了五壺酒,與諸葛鼎、朱喜奎等對飲。

    剛坐下時,就注意到整個樓面人雖多並不喧嘩,食客們面上興奮都又壓著嗓子說話,沒有人喝喝叫叫,這情形有些古怪。

    除了老秀才忙飲酒,其餘人都側耳細聽,食客們在說什麼新鮮事。

    鍾瑩瑩身後一桌,坐著四個商賈模樣的中午人,他們將頭湊在一起,竊竊私議。

    一人道:「說來二位不信,但此舉千真萬確,整個福州城今早傳遍,決無虛言!」

    又一人道:「世上竟有這般膽大的人,也著實為我們商賈出了口惡氣!」

    再一人道:「此賊被官府捉到了嗎?」

    先前一人道:「老兄,此人並非盜賊,稅監府中並未聽說丟失任何一件物什。」

    「那就叫人難解了,他將稅監大人的官帽竊走,掛在衙門旗桿上,這又為了什麼?」

    「哎呀老兄,這是給稅監大人一個警告呀!我既然能取走你的頂戴,也能取你首級,老兄你這下該明白了吧!」

    「啊,是的是的,我竟未想到這一著。」

    「那首題詩怎麼寫的,趙兄你再背出聽聽。」

    「好,仔細聽了,題詩曰:『苛稅多如牛毛,百姓雪上加霜。網羅盜魁匪首,禍害八閩一方。坐地稱王稱霸,壓搾民脂民膏。閹人狠如蛇蠍,殘命歲歲難保!」聽聽,這位俠士道出了我等胸中肺腑,八閩之地災厄重重呀!」

    「這『逍遙生』是真名還是假名?」

    「老兄,多半是假名吧,誰會亮出真名自找麻煩?你們說是不是?」

    鍾瑩瑩聽他們提到稅監府就十分注意,待提到逍遙生不禁大吃一驚,愈發豎著耳朵,生怕落了一個字。

    「說來也叫人難以相信,稅監府中高手如雲,逍遙生竟然出進毫無阻攔,俱是人不知鬼不覺,他莫非會使法術不成,要不,能如此方便?」

    再往下聽已沒多大意思,四個人把逍遙生往法術幻術上扯,越扯越神,近乎荒唐。

    她便自顧想心事。

    肖勁秋行動好快,怎麼昨日就到了福州,還到稅監府幹出一件震驚官府的大事,這足以證明他是個正道英雄,哪裡會是什麼邪道人物了?

    可是,他為何會與兩個女煞星稱姐道弟呢?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這時,同桌諸人都大致聽到了有關這事的議論,便也就此攀談起來。

    衛荻十分興奮,低聲對大家說:「各位聽見了麼,逍遙生夜闖稅監府……」

    司馬俊接嘴道:「聽說了,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他要是取了稅監的首級還有點意思,光取個帽兒掛一掛,這算個什麼事?」

    黃浩道:「題詩留名,譁眾取寵而已。」

    老秀才道:「不該不該,年青人就只知道義氣用事,稅監府如虎穴,不必冒此風險。」

    郎金秀道:「這人膽子太大,做出的事叫人吃驚,這是有勇無謀,太過魯莽。」

    司馬俊讚道:「郎女俠一語中的!」

    郎金秀見司馬俊誇她,高興得臉都紅了。

    鍾瑩瑩氣不過,悶聲不響。

    衛荻道:「此人真不可思議,他莫非屬黑道上的俠盜一類的人物?」

    司馬俊道:「恐怕不是,兩個女煞星作惡多端,濫殺無辜,哪有半點俠盜影子?」

    鍾瑩瑩心想,逍遙生做什麼都不入他們的眼,這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一個人終生不變,一旦走入邪道就不能回頭是岸了嗎?

    飯畢,一行人又上路,戌時趕到了「稻香居」,衛荻、朱喜奎不再停留,逕自回城。

    「稻香居」內並無鍾震坤等留下的書信,可見並未回來,遂決定第二天一早登程。

    翌日晨,眾人離開稻香居。

    在閩縣住宿時,見幾個差人帶七八個小兒,喝斥著趕羊般把他們趕進了客店。

    眾人十分奇怪,經向店小二打聽,原來是稅監府的差官,這些小兒都是買的。

    鍾瑩瑩恨道:「世上居然有如此狠心的父母,連親生骨肉也要賣!」

    宇文浩歎道:「這也難怪父母,要怪只能怪一個『貧』字,家中供養不起,只好賣與人做小廝僕役,找條生路。」

    眾人深為歎息,卻又無可奈何。

    一路無事,這天平安抵達江陵府。

    惠耘武住在東大街三星巷,有兩進院子,聽老僕報諸葛鼎等人來到,鍾震坤夫婦和惠耘武忙出來迎接。

    「爹、娘!」瑩瑩歡呼一聲,一頭紮在寧月娥懷裡,兩手摟著就不放開。

    寧月娥道:「這是幹什麼?你以為這樣一來就不罵你了嗎?」

    鍾瑩瑩頭也不抬,道:「罵什麼?人家歷練歷練不是好好回來了嗎?」

    眾人大笑,惠耘武忙請大家到客室落座,又命僕役趕快加菜治席接風。

    宇文浩與鍾震坤、惠耘武從未見過面,彼此心儀已久,一見如故。

    眾人相互寒暄畢,互說離別情形,對葛洪山藏寶引發的種種事件,鍾、惠等人慨歎不已,做娘的又免不了埋怨女兒一番。

    談話間,酒菜已備,大家入席暢飲。

    鍾瑩瑩始終不見尤綺雲嬸嬸,不免奇怪,偷著空兒對娘咬耳朵,娘叫她不要多嘴,有空時再說,心裡不禁感到納悶。

    飯後,大家坐在天井裡聊天。

    鍾震坤對柯元霞的行蹤最為關注,聽說她居然在閩江露過面,不禁感到奇怪。

    他道:「柯元霞既然到了福州,我的行藏又已敗露,她遲早會找上門來,不可不防。」

    諸葛鼎道:「如今她不比當年,有天靈教為依恃,人多勢大,不好對付。」

    寧月娥歎道:「當年一念之仁,種下了今日的禍根。天靈教又以葛洪山為其總舵,福州自然在他們的眼線之內,我們只怕回不去了。」

    惠壇武道:「嫂子不必憂慮,不回福州就長住江陵吧,諒他們找不到這兒來。」

    鍾震坤歎道:「除了柯元霞,那狗太監也令我頭痛。他在閩把持了大權,地方官員要麼忍氣吞聲,要麼阿諛奉承,誰也奈何他不得。這狗太監在京任御馬監掌印太監,統轄騰驤四衛,深得皇上寵愛,權勢重天。來到八閩之地,巡撫、布政使也聽他使喚,他無疑是閩省的霸主,我要麼受他籠絡去充當鷹犬,要麼就浪跡他鄉隱姓埋名,此外別無他法。要想與他作對,無異以卵擊石。一則他招攬的高手太多,二則他可栽誣你為欽犯,說你謀反,就可以調派京師錦衣衛、東廠、地方衙役兵丁,布下天羅地網,逼得你東躲西藏無處安生,天下之大,也無你容身之地,但我已無選擇,進退兩難!」

    鍾瑩瑩道:「爹,我們來時,逍遙生就進了太監府,攪了雞犬不寧。現在我們人多,又有宇文老前輩掌帥印,大家回福州和衛海幫一道,把那害人的太監除了……」

    寧月娥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慎言慎行,大人說話,不許插嘴,你難道為我們一家,要把大家都拖進是非場嗎?」

    鍾瑩瑩嘴噘得老高:「爹,女兒這一輩子都長不大嗎?神龍女的綽號從何而來?葛洪山一行女兒也經受了磨煉,懂了許多許多。照娘這般說法,女兒出街還要背在娘背上哩!」

    月娥嗔道:「咦,你還是老江湖哩,什麼『神龍女』,不怕人笑話……」

    瑩瑩衝著鍾震坤叫道:「爹,你聽娘怎麼說的,神龍女可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又不是女兒自己取的,你問黃少俠他們看!」

    黃浩忙道:「鍾姑娘勇鬥凶頑,技藝驚人,所以蒙大家贈了個雅號……」

    瑩瑩接口道:「聽見了嗎?爹!」

    鍾震坤忙道:「聽見了聽見了,夫人你就少說幾句吧,瑩瑩的話也很有道理……」

    月娥眼一瞪:「噢,就是你寶貝女兒有理,倒是我這個做娘的沒理兒了,大家評評看看!」

    這一家子挺有趣,眾人都笑了起來。

    惠耘武笑道:「娘兒倆都有理,平息干戈,就此罷戰。」

    宇文浩笑呵呵道:「初生犢兒不怕虎,我老秀才甘願在瑩瑩大帥麾下效命,與那個窮侈極欲、欺壓百姓、縱匪知惡的程稅監一較長短,叫他夜不安枕、食不甘味!」

    鍾瑩瑩拍手笑道:「爹,聽見了嗎?明日就回福州去吧。」

    月娥嗔道:「又來胡說?」

    鍾震坤道:「想我退出江湖本為有個清靜日子,如今有家歸不得,八閩百姓又處水深火熱之中,看來只有橫下一條心,為私為公都要捨出命來一搏了。」

    諸葛鼎道:「古人云:『鋤一害而眾苗成,刑一惡而萬民悅』稅監不除,八閩百姓永不安生。我輩練武人,義不容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成與不成,就看天意了。」

    司馬俊昂首道:「前人曰:『丈夫志,當景盛,恥疏閒』,晚輩願追隨鍾前輩、諸葛前輩、宇文前輩,滅倭抗暴,除害安民,幹一番驚天動地大事業,不枉這七尺男兒之軀!」

    黃浩也連忙將胸膛一挺:「晚輩願追隨各位前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寧月娥歎息道:「兩位血氣方剛,不知江湖凶險。稅監府確已招攬了不少高手,像金刀無敵焦勁松、毒手僧玄剛、螳螂爪姜仲傑、茅山道士法靜,這都是黑白兩道的頂尖高手,尤其是那毒手僧,名頭不在江湖四大霸主之下。而天靈教就更不用說了,四大霸主均在其中,實力之強當世只怕再無一個門派能與之相比。—但與他們為敵,前途凶險自不待言。依我看來,除非各大門派聯手,統一號令,才是與他們較量的時機,然而要各大門派統一號令也決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耐心等待。這期間最好覓地隱居,免出意外,各位以為如何?」

    司馬俊微微一笑:「前輩不必多慮,我方人雖少,但個個是高手。一些黑道巨擘,名頭雖響,不過爾爾。此次在福寧州,晚輩與剝皮閻羅邢甲交手,並未讓他佔到便宜……」

    寧月娥吃了一驚:「少俠曾與這個魔頭交手?敢問少俠師從何方高人?」

    「家師姓秦,名山應……」

    「啊,原來是屠龍秀士!怪不得少俠如此好身手!」

    寧月娥又驚訝又興奮,「江湖傳聞令師一向獨來獨往,都說他老人家從不收徒,沒想到一改初衷有了衣缽傳人,不知有幾個徒弟?」

    司馬俊心中得意已極,表面上語氣平和:「家師唯一傳人就是晚輩。」

    「少俠真好福氣!今後仰仗少俠之處還多呢,若能請出令師,對付天靈教就再好不過啦!」

    「夫人放心,晚輩執鞭相隨,不負所托!」

    「那就多謝少俠啦!」

    「夫人切莫言謝,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若不嫌棄,就以侄嬸相稱如何?」

    月娥大喜:「那就委屈賢侄了。」

    這一番對話氣得黃浩直翻白眼,司馬俊出盡風頭不說還套了近乎,這怎麼得了,便趕緊插嘴道:

    「今後大家生死與共,抗倭抗暴,彼此親如一家,以叔侄相稱方不顯得見外。」

    郎金秀道:「要得要得,免得左個夫人右個前輩,大家顯得生分了,都以叔侄相稱吧!」

    月娥十分高興,笑道:「好,好,有那麼多武林俊彥做侄兒,那是我們的福氣!」

    這樣一說,大家親切起來,至夜談興未散,半夜後才回房歇息。

    江陵縣府乃春秋戰國時楚地,南臨長江,北依漢水,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唐代時,這裡文人薈萃,李白、杜普、白居易、孟浩然等著名大詩人都曾在此留下許多傳世之作,因此,留下的古跡甚多,令人目睹前人遺跡而發思古之幽情,感歎滄海桑田,昔日輝煌已成過眼雲煙,但也激勵後人,效先賢有所建樹,莫辜負人生大好時光。

    這是幾天來,惠耘武帶領大家游江陵的共識。

    這天一早,又帶著食物飲水到城西北之龍山游耍。

    龍山距城不到二十里,騎馬很快就到。

    山中有古墓,楚莊王就在此安寢。

    眾人見山勢連綿,煙煙靄靄,蒼翠蓊鬱,雄奇幽深,都道是個好去處。

    來到馬跑泉,惠耘武請大家歇足,指著泉眼笑道:「各位一看,像不像隻馬蹄?」

    眾人看了都說像極,惠耘武笑道:

    「當年劉備被曹操困於當陽,關羽率部前往解救,連日奔波到此。當時人困馬乏,飢渴難耐,方圓數里卻找不到一眼泉水,人馬奄奄待斃,關羽束手無策。驀地座下赤兔馬一聲長嘶,四蹄創地,眾將士不明所以,驚愕萬分,驟見山石崩裂,山泉奔湧,萬千將士突逢生機,無不歡喜雀躍,喜極而泣。這就是跑馬泉的來歷。」

    眾人見泉水清洌潔淨,又正值走得渴了,紛紛從籃中取碗舀喝。

    鍾瑩瑩嘗了一口讚道:「甘甜清涼,好爽快!想不到赤兔馬刨出來的水會這般好喝。」

    老秀才則嚷嚷道:「可惜可惜,這麼好的清泉為何不釀酒!」

    惠耘武笑道:「附近百姓有取水釀酒的,待下山時繞道去打聽,說不定能買到好酒的。」

    郎金秀嗔道:「除了酒,你還戀什麼?」

    老秀才笑道:「除酒外,平生無牽掛!」

    惠耘武歎道:「老先生好灑脫,無牽無掛,遊戲風塵,無憂無慮,逍遙快活,這大概是人中之仙過的日子吧!」

    鍾震坤、寧月娥知他這番感慨源於與妻不和,他到福州去時妻子不告而別。

    此次回來,人去樓空,未免孤獨。

    他對尤綺雲一往情深,而她對他卻冷若冰霜。

    是何原因,他竟然完全不知,所以放不下,甩不開,時時苦惱困惑。

    他本應到尤綺雲娘家去找,但他為友放下自己的事去尋找瑩瑩,同時也企盼尤綺雲自己回來,然而直到今日,依舊不見伊人情影,他嘴上不說,心裡卻十分悒悶。

    鍾瑩瑩不知惠叔叔心事,笑道:「是啊,秀才伯伯最瀟灑,我也學他的樣,來個『會須一飲三百杯』,做個醉姑娘……醉女子……都不好,太俗,醉丫頭,哦,不行不行……」

    黃浩嘴快,湊趣道:「醉仙子!」

    瑩瑩大喜:「妙極妙極,醉仙子醉仙子!」

    黃浩又道:「和秀才大伯一樣,背個紅葫蘆,和那八仙中的鐵拐李一樣……」

    誰知瑩瑩聽了大不受用,嗔道:「誰要背個葫蘆,還要像什麼鐵拐李?那不難看死啦,虧你想得出來!」

    眾人不禁好笑,黃浩尷尬無語。

    月娥道:「就在這裡用餐,就著泉水,飯後再往山深處瞧瞧如何?」

    眾人俱皆贊成,遂動手取碗吃飯。

    趁亂,諸葛鼎悄悄對瑩瑩說:「你別以為秀才這麼灑脫,年青時代他就勤讀詩書,考上秀才後家中遭了場變故,因而心灰去當了道士。之後還俗浪跡江湖,孤然一身,無家無業。

    他終日不離杜康,曾對人說:『會飲一飲三百杯,與爾同銷萬古愁』,李白雖是前人,卻深知我心也!三百杯誤事,我喝一百杯吧!這就是百杯秀才這個綽號的來源。這麼多年他到處行俠,不像許多武林耆宿功成身退,不再過問江湖事,因而結了不少仇家,時時追蹤暗算,全仗他武功超絕,一次次的脫險……」

    話未完,寧月娥招呼他倆吃飯,便與大家席地而坐,吃些乾糧。

    宇文浩喝了幾杯後,忽然歎了口氣道:

    「可惜逍遙生不在,要不可以和他痛飲三百杯!」

    郎金秀道:「咦,你真是的,怎麼又想起逍遙生來了,他可不是正道俊彥,幹麼老忘不了他?莫不是酒喝多了,好壞也分不出來啦!」

    老秀才道:「誰說他是邪道妖孽了?我秀才可不管什麼正道邪道,只要能與我喝酒就是同道,你丫頭能陪我喝二十杯嗎?」

    蘇芝秀笑道:「啊喲,二十杯還不把人醉死?你這個『同道』我們可當不起!」

    老秀才搖搖頭,不再說話,只顧飲酒。

    飯畢,宇文浩不願再往深山走,說酒還沒喝夠,便留在此等候他們。

    鍾瑩瑩跳跳蹦蹦和郎金秀、蘇芝秀走在前面,三人笑語如珠。

    司馬俊、黃浩緊跟後面。

    瑩瑩道:「要是運氣好,說不定在墓洞裡會尋到一份武功秘籍,那才好玩呢!」

    黃浩笑道:「這一帶全是古墓群,真說不定哪座墓穴中藏有秘籍呢。鍾姑娘要是得來一本,練出一兩種絕技來,哼哼,那才叫威風呢,走到哪兒都受人禮遇,誰要敢對姑娘道半個不字,就要他的命,看他下次還敢不敢?」

    蘇芝秀笑他:「死都死了,還有下次麼?」

    瑩瑩道:「我哪裡有那麼凶,動輒就要人的命,你當我是什麼人?」

    司馬俊笑道:「鍾姑娘心善,即使武功天下第一,也會禮遇待人。」

    黃浩一語有失,倒讓司馬俊撿了便宜。

    郎金秀道:「瑩妹妹心善,我們的心莫非就狠了?司馬兄可不要偏心眼兒呀!」

    司馬俊忙道:「兩位秀妹自然也是菩薩心腸,定是要交好運的。」

    蘇芝秀笑道:「交什麼好運?莫非當真要去尋寶籍麼?寶籍在墳穴裡和死人一起,你們不怕遇著殭屍山魈嗎?」

    黃浩道:「那倒是的,這古墓成群的地方,很難說不會遇到殭屍山魈之類的玩意兒。」

    「真的麼?別說得那麼嚇人!」瑩瑩害怕了。

    這時只聽惠耘武在後面大聲道:「這方圓七八十里內都有古墓散佈,一座座宛如小丘,其中有許多年代過於久遠,碑銘俱失,荒草覆蓋,你就是把它踩在腳下也不知。」

    三女不禁趕忙低頭瞧腳下,生怕踩了墳堆。

    這一帶山深林密,蔓草萋萋,山風吹來,陣陣喧嘩,有如驚濤拍岸,使人有些心懼。

    蘇芝秀問:「黃兄,聽說山魈只有一支腳,怕人得很,這是真的嗎?」

    郎金秀嗔道:「二妹,你少說兩句好不好,萬一真碰上咋辦?」

    瑩瑩懼道:「那我第一個就逃!」

    司馬俊笑道:「我們人多,何懼之有?」

    邊說笑邊走,五小俠漸漸把諸葛鼎等人落在後面,加之山道曲折蜿蜓,相互便看不見了。

    只聽山風穿林、蒿草搖蕩的嘩嘩聲,像是有許多精怪在看不穿的林中穿行。

    鍾瑩瑩膽小,道:「阿彌陀佛,我可不敢走在第一個,誰上來引路吧!」

    司馬俊道:「愚兄打頭……」

    言未了,突聽郎金秀小聲驚叫:「快看,那是什麼?」

    眾人一驚,忙順她指的方向瞧去,只見五六十丈上,一個長滿蒿草的土丘上,直僵僵立著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好不嚇人!

    「媽呀,是山魈!」蘇芝秀嚇得嗓音都變了,又啞又澀。

    瑩瑩心裡咚咚直跳:「快跑呀!……」

    司馬俊忙小聲制止:「別怕,那不是山魈,八成是人!」

    郎金秀道:「不對,山魈只有一隻腳,瞧,那傢伙週身黑黝黝的,下面只有一隻腿!」

    黃浩也怕了,忙道:「當真是的,快走快走,別讓它發現了我們!」

    言未畢,那黑影一晃不見。

    鍾瑩瑩嚇得拉住郎金秀催促道:「快走啊,不怕山魈追來麼?」

    司馬俊畢竟膽大,道:「世上哪有什麼山魈,照我看分明是人,瑩妹別害怕,待愚兄前去瞧瞧,看看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黃浩不甘示怯,忙道:「走,我也去!」

    言剛及此,忽又見小丘上出來個長髮鬼,一身素衣,也不知站在那裡做什麼。

    「啊喲,是個女鬼!」郎金秀壓嗓子驚叫。

    「咦,是個女的,我也看清楚了。」瑩瑩說。

    這時後面傳來人語聲,把三女嚇了一跳,原來是惠耘武一行人來了,便悄悄招手,讓他們禁聲快來。

    諸葛鼎笑道:「慌張什麼,看見異物啦?」

    瑩瑩輕叫道:「山魈、女鬼,快來看!」

    寧月娥嗔道:「又來胡說,大白天的……」

    但下面的話再也沒說出來,因為她也瞧見了。

    諸葛鼎道:「那是人,不是鬼!」

    鍾震坤道:「不錯,分明是人!」

    惠耘武笑道:「別大驚小怪,這也許和我們一樣是來遊山的客人。」

    正說著,白影一晃不見。

    三女爭著說還有一個獨腳山魈,興許還會出來。

    但盞茶時間過去,什麼也不再有。

    鍾震坤道:「不對,若是遊山客,為何不見走動,老停在那地方做甚?」

    司馬俊道:「由小侄前往一探如何?」

    惠耘武忽然沉下了臉,毅然道:「走!」

    他當先引路,眾人魚貫相隨。

    黃浩被蘇芝秀一把拉住,讓他斷後,好使姑娘放心些。

    這一走才知道,中間要繞過一個山丘,兩地相距不止百多丈。

    眾人踏蒿草、拔樹枝,高一腳淺一腳覓路前往,漸漸靠近了古墓。

    照理說,如果有人在此玩耍,應該是看得見的了,但見一片古墳堆裡,卻杳無人跡。

    一行人來到適才看見有人立著的小丘旁,仍然不見人影。

    「瞧,這分明是被人踏踩出來的。」諸葛鼎指著兩側一片伏倒的蒿草說。

    鍾震坤道:「莫非有人盜墓?」

    惠耘武道:「走過去看個明白。」

    四個前輩率先沿西側走去,黃浩想和瑩瑩走在一起,莫讓司馬俊佔了先,正欲趕上前去,袖子卻被人拉住,一回頭,是蘇芝秀。

    「喂,你是大男人,走最後押陣!」

    黃浩無奈,心中老大不情願,走在最後直感到心中發毛,說不準會從樹後、灌木叢中突然伸出只枯爪來抓你,那才是要命的事。

    他邊走邊往後瞧,心裡直擂鼓。

    由古墳向西走,地勢漸低,是個小斜坡。

    走出二十來丈,便通往一片密林,密林之後又是一高坡,坡上密林與坡下連成一片。

    惠耘武等人在密林前停下,對著不遠的一株巨松樹幹上看,那兒被剝去了一塊樹皮,光滑的樹幹上有幾個紅字:「妄入林者死!」

    「咦,果然有人!」司馬俊輕聲道。

    一行人又走到樹幹下細看,字成陰文,塗抹了硃砂之類的顏料,就像血似的,使這幾個字叫人看著刺目心驚。

    諸葛鼎道:「寫這些字的時間不算長,莫非有什麼江湖人在此落腳?」

    惠耘武道:「這一帶荒墳較多,連樵夫也忌諱來此,正是武林人極好的藏身處。」

    郎金秀道:「沒有這幾個字,誰又知道林中有人,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瑩瑩動了好奇心,道:「我們人多,進去瞧個明白,林中人也奈何不了我們。」

    寧月娥道:「你少惹事,何必犯人禁忌?」

    鍾震坤道:「彼此無怨,莫去招惹,走!」

    一行人便順原路回走。

    瑩瑩無意中回頭,發現古墳頂上並肩立著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忙叫大家快看。

    眾人看時,兩個人影一晃消失。

    諸葛鼎道:「人家發現了我們,給我們送行呢,幸好沒有冒失闖入。」

    惠耘武皺緊了眉頭,似有滿腹心事。

    姑娘們嘰嘰喳喳議論著,又好奇又興奮,不多時就回到了馬跑泉。

    宇文浩灌足了老酒,靠在樹幹上打呼嚕。

    郎金秀打了手式,三女悄悄搶先跑過去,蘇芝秀拔了幾株草,分了兩根給金秀,兩人一人一邊朝老秀才鼻孔裡通。

    「啊——欠!」老秀才打了個大噴嚏醒過來。

    眾女高興得大笑,又拍手又跺足。

    老秀才莫名其妙,兩隻小眼傻愣愣瞪著。

    鍾震坤等啞然失笑,這些丫頭也太頑皮。

    夜深人靜,第二進院子樓上惠耘武的房裡還亮著燈。

    他呆坐在椅上,望著燭火出神,心裡卻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在他眼前,老現出古墳頂上的白衣人影,不知為什麼卻與他妻子尤綺雲十分相像。

    他無數次要自己相信,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尤綺雲肯定在娘家呆著,但依然驅散不了心頭的疑雲,白衣女出現兩次,他決不會看錯。

    他和尤綺雲成親五年,對她可說是又熟悉又陌生。

    他只熟悉她的外貌,卻不瞭解她的心。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成親前,他和她只見過一面。

    婚事是兩家長輩議定的。

    早年,惠耘武未出生時,爹爹開設了鏢局,尤綺雲之父在鏢局當鏢師,兩人結下了生死之交。惠耘武十二歲那一年,尤綺雲剛滿兩歲,鏢局歇業,兩家父老分手前在飯桌上當眾議婚,定下了這門親事。

    以後,惠耘武一家遷到了江陵府,尤綺雲一家則回老家公安縣府,在鄉下置了田產,過起太平日子。

    公安縣與江陵隔江相望,相距並不很遠,但平日也難相聚。

    惠耘武與尤綺雲一直未見過面。

    直到老父有病,才帶病偕惠耘武到公安縣府去迎親。

    不料尤母急病身亡,婚事一擱就延了三年,說尤家只有一個女兒,必須守孝。

    三年後又拖了一年,才辦了婚事。

    九年前初見尤綺雲時,她年方十七,生得美麗白皙,惠耘武一眼就看上了她,而她卻十分冷淡,不苟言笑。

    她在家守喪時,惠耘武又去過幾次。

    她借口守喪避而不見。當時惠耘武雖有些不悅,但也並未放在心上。

    成親後,惠家老主人不久逝世,第二年母親偕亡,這個家除了小兩口,就只有僕役。

    然而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美滿,她對他總是冷冷淡淡,相比起來父母在世時還好一些。

    她經常一人獨處,不願與他交談,寧肯對天井發呆。

    她似乎有很沉重的心事,但她不吐露支言半語。他有時覺得,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不是活人,而是—尊冷冰冰的石頭雕像。

    他焦急於心,卻又束手無策。

    去福州時,他千方百計要她偕同前往,尤綺雲只回答他個「不」字,心灰之下,他只得一人去了福州,哪知回來她竟一走了之。

    他憤怒、懊惱、憂傷,卻又無法可想。

    今日在龍山古墳所見,實在是太過眼熟,他必須先回岳母家一趟,看尤綺雲是否在家。

    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他告訴鍾震坤去岳母家,當天便可趕回。

    鍾震坤等便未出門,在家消磨。

    天擦黑時,惠耘武神情疲憊,獨然一身回來了,進屋第一句話就是:「她根本沒回娘家!」

    直聽得鍾震坤等人目瞪口呆。

    僕役端上飯菜,鍾震坤等早已吃過,便坐在一旁相陪。

    年青人則在天井和老秀才說笑。

    惠耘武只喝酒,不吃飯。

    鍾震坤等人都不知該說什麼,一時無人開口。

    俄頃,惠耘武道:「明日小弟欲往龍山密林古墳一探。」

    鍾震坤不解,道:「尋找弟妹要緊,這密林中人何必過問?」

    「正是為了找她,所以須冒險一探。」

    「咦,賢弟,你這話是何意?」寧月娥訝道。

    「不怕兄長們恥笑,那古墳頂上現身的白衣女,十之八九就是尤綺雲!」

    「什麼?」眾人都大吃一驚。

    月娥勸道:「賢弟,你不要太著急,弟妹怎會去那種地方,許是你想她才……」

    「不,並非小弟神智不清,那準是她!」

    諸葛鼎道:「不可思議,未免荒唐……」

    「不錯,這確實有些荒唐,但白衣女身形與尤綺雲太相像,不去查清,小弟心中難安!」

    諸葛鼎等三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半晌鍾震坤道:「既如此,明日前往一探,弄清了真相也好。」

    惠耘武道:「不必煩勞兄長,明日小弟單獨前往就可……」

    諸葛鼎道:「密林中不知何人,必須謹慎,還是大家同去為好,自家人不必客氣。」

    惠耘武長歎一聲:「但願不是她!」

    眾人又好言勸慰一番,至晚各自安歇。

    第二日天剛破曉,眾小俠便在院中練功,鍾震坤把探山的事說了,只略去尋找尤綺雲一節,要大家上山後小心,不能魯莽從事。

    眾小俠聽了十分高興,忙去更衣準備。

    吃過早餐,一行人騎馬出發。

    和前天一樣,眾人把馬留在馬跑泉,徒步往古墳走。

    一個個十分小心,不敢大意。

    離古墳還有二十來丈時,惠耘武請大家停下,由他與諸葛鼎進林探查,其餘人伏在林外以便接應。大家遂在四周散開,隱蔽待命。

    兩人來到古墳前,四周並無異狀,又上了墳頭,也看不出可疑之處,便從墳上下來,沿坡直到密林前刻字之處站定,稍停了停,才往林中輕輕走去。

    來到坡腳,什麼也沒發現,順坡往上走,地勢平坦,就像個大平台。

    往前走出十來丈,地勢陡地升高,坡度也陡了起來,就在陡坡與平坡的銜接處,發現了一個大洞,足可容四五人並排走進,高度則有二丈餘,洞內又深又黑。

    二人走到洞口,站下傾聽,並無人獸氣息。

    相互打個手勢,一左一右同時進洞。

    走了大約五丈來遠,忽聽一陣揪心的冷笑,有個沙啞嗓子道:

    「找死的來了,嘿嘿嘿,幾個月等不到一個,一來就是一雙,好運氣好運氣,嘿嘿嘿……」

    兩人一驚站下,但洞中太黑看不真切。

    「怎麼,不敢往前走了嗎?此時後悔晚矣,入林者死,休想再活著出去,除非你二人願留下當終身奴隸,否則就死!」

    惠耘武沉聲道:「尊駕何人?在下等來此並無惡意,望尊駕現身一敘……」

    「我是何人你知道了也枉然,來此有無惡意,說了沒用,妄入林者死,你們不僅入林,還入了洞,罪上加罪,死有餘辜!但正逢我需要兩名僕役,若甘願為奴便饒爾等一死!」

    惠耘武慍道:「我等不知尊駕在此清修,若有冒犯還請鑒諒,但山林非私家之物……」

    「大膽!拿命來……」

    喝聲中帶衣袂飄動聲,二人功聚雙臂,以防不測。

    就在這一瞬間,兩個鼻孔裡忽有一股腥味鑽入,頓時頭暈噁心,真氣漏洩,昏倒在地。

    藏在林外的鍾震坤等人,足等了半個多時辰不見人回來,引得大家心煩意亂。

    老秀才道:「他二人八成是有了意外,等我前去一探,人多惹眼,你們就等著吧!」

    鍾震坤道:「在下隨先生一行,彼此有個照應。」

    司馬俊道:「晚輩也隨二位前往。」

    老秀才略一思忖,點頭答應,又囑餘下諸人不要輕舉妄動。

    三人走後,剩下的五人聚到了一起,心中都有幾分恐懼,以諸葛鼎、惠耘武的身手,居然被人所制,可見密林中人不是易與之輩。

    再看看樹上「妄入林者死」幾個鮮紅字,令人想到了人血,不由更是緊張萬分。

    才不過盞茶功夫:,突見老秀才從林中躥了出來,人未到,聲先到:「快逃!快逃!……」

    只見他腳步踉蹌,臉色蒼白,後面卻不見鍾震坤、司馬俊,一個個嚇得呆若木雞,立在原地。

    寧月娥心知不妙,怎能讓夫君留在洞裡,正要出聲詢問,又聽老秀才叫道:「我已中毒,你們還不快走,要讓人家全都捉去麼?」

    寧月娥忍住悲痛,當機立斷,低喝一聲:「走!回去再說。」

    瑩瑩一連跑一連叫道:「娘,爹爹……」

    月娥喝道:「離開險境再說,快走!」

    眾人風馳電掣,不一會便到了跑馬泉。

    宇文浩搖搖晃晃上了馬,揚鞭就走。

    其餘人心慌意亂,快馬加鞭,急急忙忙下山。

    一口氣回到家中,老秀才立即回房運功驅毒,其餘人不知出了什麼事,在天井裡坐等,無人有胃口吃飯,瑩瑩更是珠淚漣漣。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天色已到末時,老秀才總算從房裡出來,臉色蒼白已褪去,但不似乎日那般笑嘻嘻的樣子,神情十分凝重。

    眾人心焦似火,見他來個個有了生氣,紛紛搶著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他們三個人到了山洞,並肩而入。走出五丈餘,仍瞧不見洞底,不知多深。

    正走著,老秀才似覺四丈外有極輕微的呼吸聲,便示意二人站下,還未及開言,便聽破空聲有物飛來。

    司馬俊立即打出一劈空拳,罡氣似將什麼物事震破,只聽「噗」一聲,立即嗅到一股腥臭味,老秀才迅即發掌,同時招呼二人後退。

    但為時已晚,司馬俊、鍾震坤已經倒下,他連忙閉息,一人欲往後逃,但衣袂聲突起,有個黑影撲了過來,他及時擊出一掌,與對方擊出的掌風相對,一聲大震,宇文浩退出了五步才拿樁站定,自覺已中毒,真力不濟,不敢停留便隻身逃出。

    未了,老秀才道:「與我對掌的那人,功力之高當世罕見,而且掌上有巨毒,我那一掌已使出了八成力道,還被他震退五步,我要是輕敵只用六成力道,那就橫屍當場丟了老命。」

    寧月娥驚問道:「什麼人有此絕高功力?」

    老秀才頓了頓,神情十分嚴肅,又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此人就是二十年前妄想長生不老,吸食人血而傷了無數壯男性命引起武林公憤的大魔頭蛇心羽士卜剛!」

    寧月娥驚叫出聲:「什麼,是他?」

    老秀才沉重地點了點頭:「此人據說自幼就跟一個旁門左道練功,學的是邪毒功夫。成人後自號誠信羽士,他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由於他常居各地道觀,作案時以黑巾蒙面,長期未被人發覺,直到七八年後人們才識其廬山真面目,就給他起了蛇心羽士的綽號。真面目既給人識破,他索興不再躲躲藏藏,公開在江湖上行走。由於他的百毒魔幻掌又厲害又有毒,黑白兩道高手栽在他手上的也不知有多少,因而惡名遠揚,被黑道尊為四大霸主之一。在他四十多歲後,得了個秘方,妄想藉以脫胎換骨,重返青春,永保性命,便開始吸食壯男血汁,並佐以一些藥物。他最喜獵取的是練過武功的年青俊彥,若是沒有便抓普通男丁充數,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這事也是在幾年後被人發現的,吸血罪惡因之傳遍江湖,引起了武林同道的公憤,相互發出英雄帖,要聯手為民除害。卜剛見自己成了過街老鼠,一時不敢在江湖露面,也不知藏到何地去了。直到十多年後,又才有了他的消息。據說他功力大增,又煉就了一種極厲害的毒粉,叫蛇腥散,人只要聞到一絲氣味便中毒暈倒,若無解藥一個時辰便死。

    他對長生不老之術仍不死心,又換了花招,以人的腦髓加幾十種藥物煉製長生丹。他以蛇腥散把人毒暈,再取腦髓,這喪心病狂、傷天害理的罪行又一次盛傳江湖,武林各大派又再次聯手追尋他的蹤跡。迫不得已,他再次潛蹤藏跡。沒想到年前創立的天靈教,他居然成了三大卦主之一,不再是獨來獨往的孤家寡人。我更沒有想到,會在龍山古墓地遇到他!」

    這番敘述,直聽得眾小俠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這不是一個活生生的吸血鬼嗎?諸葛鼎等人先後落到了他手上,可想而知會遭到什麼樣的殘害,鍾瑩瑩嚇得哭了起來。

    月娥也忍不住流出了淚,她抽泣著道:「宇文先生,拙夫和惠賢弟他們只怕凶多吉少了,不知要怎樣才能救出他們?」

    郎金秀、蘇芝秀也哭出聲來,黃浩則連連歎息,一時間全沒了主意。

    老秀才被眾女哭得手足無措、心慌意亂,情急之下一眼瞥見黃浩呆愣愣站著,沒好氣地衝他嚷道:

    「你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快勸慰她們!」

    黃浩眼睛早紅,鼻子酸酸,六神無主,聽老秀才一喝,忙不迭道:

    「嬸嬸、各位妹妹,千萬別傷心,要趕快想法子救人要緊,不然,諸葛前輩他們被那惡魔吸乾了血、吃了腦髓,那時救人就晚啦,因此……」

    「呸!你的血才被吸乾了呢,盡說喪氣話!」郎金秀生氣地罵他。

    蘇芝秀叱道:「說什麼不好,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不是存心要嚇死我們嗎?」

    黃浩本是伶牙利齒的,但一時心慌,口不擇言,反招來一頓罵,不敢再出聲,心裡也責怪自己嘴不爭氣。

    月娥止住淚,道:「你們也不必責怪黃賢侄,他說的也是實話。」

    又對老秀才道:「救人之計,只有仰仗老先生了。」

    老秀才道:「蛇心羽士卜剛功力太高,又有極厲害的蛇心散,不瞞你們說,我老秀才並無勝他的把握,因此不能硬闖山洞,得想出別的辦法來才成。」

    月娥道:「山洞裡會不會是別的人呢?」

    老秀才搖頭:「多半就是他。當今世上,能把我老秀才一掌震退的人不多。」

    郎金秀道:「那該如何是好,快說個主意出來,要不把人給急死啦!」

    老秀才道:「若能有避毒藥丸就好辦多啦,要不然你一進洞他就給你一把蛇心散……」

    黃浩道:「可惜仲家兄妹不在,他們身上有少林還神丹,可解百毒。」

    老秀才道:「此去少林還需幾天路程,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們在家呆著,我去想辦法。」

    月娥驚道:「老先生要獨自救人嗎?這萬萬使不得,賤妾隨同前往……」

    這一說,峨眉二女和瑩瑩也嚷著要去。

    老秀才急了,道:「別吵別吵,你們去不得,一來毒粉傷人,二來你們誰也禁不起那魔頭一掌,三來人多無法藏身,反使我秀才牽腸掛肚,不能專心對付老魔。我一人去,可以讓他防不勝防。再說此去旨在救人,又不是去拼老命,何用你們擔心?夫人你說可對?」

    月娥也知他的話對,但任由他一人涉險,也未免對不起人,因道:

    「老先生說得是,但月娥可在洞外接應,萬一老先生與老魔動手,賤妾還可乘機救人。」

    鍾瑩瑩和峨眉二女都說大家一塊去更好,老秀才無法,只好答應。

    老秀才又道:「我要出去走走,想出個救人辦法來,天黑了再出城救人。」

    此時已是下午申時,離太陽落山還有一個時辰。

    肖勁秋在葛洪山露了一手,亮出了逍遙生的旗號,這並非為了揚名,而是為了挫挫天靈教的銳氣,好讓眾多江湖好漢明白,並非每一個武林人都屈從於天靈教的霸氣,而且證明長孫榮這個矮老怪也決不是天下第一。

    他起先以內力送出話語,故意讓矮怪和在場人眾都聽見,待司馬俊等人反對,他就不再運功發聲,矮怪自然聽不見,由於司馬等人輕視他,反以為矮怪練成了順風耳。

    後來他以碎石彈射獨腳怪,又把三星從躍起的半空擊落下來,在上千武林人面前,大大折辱了天靈教。

    從窪地出來,他施展輕功朝笑狐遁走的方向追了一程,居然沒追上他,便趕回福寧州,馬不停蹄跑向福州。

    他和紫衣羅剎、玉面蛇精相約在福州會面,二女先他隨三怪儒去了福州。

    據二女說,三怪儒與她們師門上有結淵緣,三怪儒告訴說,他們來此為的是替稅監府招納武林高手,黑白兩道兼收並蓄。

    還說稅監極重武要,名望越高禮遇越高,勸她們與其在江湖閒走,不如到稅監府效命。

    並說已招納了剝皮閻羅邢甲、亡靈堂牛戈、齊魯雙雄、天目三英、茅山三道士、游龍鞭劉兆山、巫山二凶、追命羅漢、獨臂虎爪、獨眼豹等等。

    二女十分驚異,問他何以能把邢甲之類桀傲不馴的屠夫也吸引去,光憑金銀珠寶和美女絕對辦不到的事。

    三怪儒說,之所以黑白兩道高手願投向稅監府,的確不光只是優厚的俸祿,最主要的是程稅監收藏有許多武功秘籍,答應進府後可供人選練。二女這才明白,為什麼連毒手僧、螳螂爪之類的頂尖高手,也願進稅監府充當鷹犬。

    據二女和三怪儒幾次接觸所談,三怪儒不僅勸說二女去稅監府,還想讓二女把自己的師傅也請出山,到稅監府坐鎮。

    二女問過三怪儒,葛洪山藏寶真像如何,三怪儒說,這不過是天靈教提高威望的一種手段,同時,以藏寶引誘各地武林人前來,好乘機招賢納士,這比你一個一個去天南海北找他們不知省了多少事。

    江湖人經常遊走各地,行蹤不定,找他們又談何容易。

    這不,傳個藏寶消息出去,各路好漢不就自動送上門來了嗎?二女問他們何以知之甚詳,三怪儒說師門與長孫老怪相熟,故把秘密告訴他們。

    二女不信。但追問不出什麼來。

    肖勁秋擔心二女動了去稅監府的念頭,婉轉勸說不要助紂為虐,二女回答跟隨三怪儒去稅監府看看,然後再作出決定。

    二女走後,他一直不安,或能把二女勸得回心轉意,未來對抗天靈教、稅監府都是有力的幫手,同時也可以使二女從此走向正道。

    在福州,他夜探稅監府,發現除了巡夜兵丁,並無武林高手值更,這大概是程稅監的傲慢疏忽,滿以為無人敢摸鬍鬚,可以高枕無憂。

    他摸到程稅監的臥室,稅監並未在此歇息,便取了他的冠冕,到衙門旗桿上懸掛,還順手在堂上留詩,向程瑞彩示威。

    第二天,他和二女在「醉仙樓」見面。

    精舍內,肖勁秋替二女沏了茶,然後小心翼翼問道:「二位姐姐今後如何打算?」

    荀雲娘道:「在稅監府,那太監把我們奉為上賓,天天山珍海味,又把珍寶送我們,我看這太監人還不錯。」

    甘蕊道:「府中的高手也和我們見了面,像總教習金刀無敵焦勁松和他的三個寶貝兒子,螳螂爪姜仲傑等等,都說程監目光遠大,禮賢下士,求才若渴,勸我們姐妹接受禮聘。」

    肖勁秋聽口氣不對,著急道:「那麼,二位姐姐果想留在稅監府了嗎?」

    雲娘道:「想我姐妹半生漂泊,在江湖上,遭人潑污水,受盡屈辱,這樣下去徒自惹人煩惱。如今有這樣一個安穩去處,倒也叫人稱心,又何必再四處漂游呢?」

    甘蕊道:「在府中,有人侍候,薪俸又高,出入有車馬,前呼後擁,十分光彩,總比我姐妹孤苦伶仃強了不知多少。」

    肖勁秋大急,忙道:「二位姐姐,程瑞彩貪髒枉法,草菅人命,若為此等人效命,豈不玷污了二位姐姐的名聲……」

    雲娘道:「名聲?我們早就惡名遠揚,還怕什麼玷污不玷污?我說小兄弟,從今日起你我分道揚鑣,你走你的光明道,我姐妹過自己的獨木橋,兩不牽掛!」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姐姐何苦糟踐自己,二位本性善良,並非歹毒之人,是世俗之見和一班庸人迫得二位……」

    甘蕊道:「不對,我二人哪有一分善良,既然成了羅剎蛇精,那就物以類聚,在稅監府最合適,你們正道上的金刀無敵,不也投效官府為朝廷出力嗎?有什麼使不得的?」

    肖勁秋急得坐立不安,一下站起,一下坐下,不知要說什麼才能使二女回心轉意,只是一味連連歎息。

    雲娘奇道:「咦,你這是做什麼?我們走我們的邪道,你著什麼急?」

    甘蕊道:「你我萍水相逢,並無深交,我們愛到什麼地方去,關你什麼事?」

    勁秋長歎道:「二位姐姐怎會如此說,小弟一片誠心……」

    雲娘道:「要我們跟你在一起嗎?你不怕毀了你的名聲?勸你明智些,趁早離開我們。」

    「哎呀,二位怎麼越說越遠了?小弟自遇兩位姐姐,雖說相交雖短,但自覺一見如故,二位姐姐的前程,做兄弟的豈有不放在心上之理?還望二位姐姐棄惡從善,與小弟共行俠義道,生死與共。唐人詩云:『人生結交在終結,莫為升沉中路分』,望二位姐姐體察小弟一片忠心,萬勿棄小弟而去,多請三思為盼!」

    二女迅速相對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雲娘笑道:「逗你玩的,誰耐煩去為狗太監效力,我姐妹難道一點不知自重?」

    甘蕊伸個柔指點他:「試試你的心,看你是不是真心對我們,看把你急的,連汗也出了,你不是對什麼都滿不在乎嗎?除了酒!」

    肖勁秋一聽,大大鬆了口氣,往凳上一坐,雙眼一閉,手拍胸口道:

    「南無阿彌陀佛,小弟魂靈兒給嚇出了竅,二位姐姐以後千萬不可如此,把小弟嚇傻了以後娶不到媳婦兒就……」

    雲娘笑罵道:「死相!這世上誰嚇得了你?我才不信?」

    甘蕊嗔他:「沒羞,成天把娶媳婦兒掛在嘴上,把你嚇傻了也不要緊,咱姐妹包管到各地去,準保給你找出個大俊丫頭配成雙……」

    言未了,自己忍不住大笑起來。

    荀雲娘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十分開心。

    -笑罷,雲娘正色道:「難得你一片誠心,我姐妹也決不辜負你,你就放心吧!」

    甘蕊道:「誰又自甘墮落,當初不是那些個偽君子逼我姐妹,也不會有今天!」

    雲娘道:「我們今日就出稅監府,你說上哪兒就上哪兒。」

    勁秋道:「稅監府二位還知道些什麼?」

    甘蕊道:「三怪儒還說,程瑞彩這太監野心大著哩,他不甘一輩子做人臣,還想南面稱帝,君臨天下呢!」

    雲娘接著道:「故此他招納武林人,來者不拒。據三怪儒說,東海一霸、南海蛟龍已效命稅監,天靈教也有歸附之勢,勸我姐妹審時度勢,轟轟烈烈幹一場,不枉到人世來走一遭。」

    甘蕊又道:「對了,我們與他們說起天靈教時,曾問過他們,何以在葛洪山只見長孫榮一個卦主,其餘兩卦主到何處去了。他們說,毒血趾班大為閉關練功,蛇心羽士卜剛在江陵龍山煉丹……」

    肖勁秋急忙插話:「這一點可是真的?」

    甘蕊說道:「怎麼,你對卜剛何以特別注意?這消息不會是假。」

    勁秋道:「二位不知,小弟下山時,恩師曾囑咐過,當世魔頭之中,以卜剛殘害人命最多,當年恩師數度尋他未遇,要小弟待機將他除去,以了恩師心願。」

    甘蕊驚道:「要你去除卜剛老魔?老魔功力通玄,你年紀輕輕,能是對手嗎?」

    「恩師之命不敢違,只有一拼!」

    雲娘搖頭道:「不妥不妥,這事不能急躁,以後有機會,我二人助你一臂之力。」

    勁秋道:「多謝二位姐姐,其實要除老魔並非我一人,還有位師弟與我一道。」

    「你有師弟?怎麼不早說。」

    「這位師弟乃家師好友元心大師之徒,叫溫金寶,時下尚未找到他。」

    「這位元心大師不曾聽說過。」

    「大師不涉江湖,故武林人不知曉老人家。」

    甘蕊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勁秋道:「稅監府秘密還多,可否請二位多住幾天,以便多探知些情形,待小弟從江陵返回,再與二位姐姐見面如何?」

    雲娘道:「不成不成,你怎能單獨去對付卜剛?要去我們隨你去!」

    勁秋笑道:「不妨事,小弟只是去會會他,又不和他拚命,二位不必擔心!」

    甘蕊道:「我們知道你的能耐,不過千萬小心了,可別有什麼差錯,快去快回,以免我們掛念。」

    就此說定,肖勁秋當天便起程。

    老秀才出得門來,渾身感到一鬆,心頭的愁霧就淡了一些,這一生,他很少有犯愁的時候。

    即便是與強敵交手,也不大擔份心事。

    獨然一身,無牽無掛,死一個就是死全家,還怕什麼?他四處飄泊,行俠仗義,專管人間不平事,時時處於刀光劍影之中,常常遭到仇家的圍攻。

    這刀頭舔血的日子,你不能總是佔盡便宜,也會有吃虧倒霉的時候,但人總有一死,生死置之度外,就能放開膽對敵,大不了來個同歸於盡!

    所以,憑著這份膽量,他活到了六十八歲,渡過了無數急流險灘。

    然而,今天他碰到了最棘手的事,面對一窩大姑娘小媳婦,哭哭啼啼叫他受不了,但是要救出人來又談何容易!

    一生中,他記不清救過了多少人,每次幾乎都游刃有餘,不但救了人,還把作惡的人戲耍懲戒一番。

    可這一次的對手是蛇心羽士卜剛,黑道中最難對付的頂尖高手,他連半點把握都沒有,怎不叫他心焦?思來想去,別無良策,就只有去拚命。

    如果把卜剛傷了,再讓月娥她們救人。

    當然,這樣做的代價是大的,他必須把命搭上。

    主意已定,沒必要留在屋裡看姑娘大媳婦的哭喪臉,不如出去找個好酒館大喝一頓。

    他慢慢沿街走著,一邊打量街兩邊的店舖,看看有沒有像樣些的酒樓,發現酒樓飯店不少,便注意掛出的酒幌。

    「老先生,別來無恙,找酒樓喝酒嗎?」

    忽然,有個人從街邊走過來向他打招呼,正眼一瞧,喜出望外,竟是那酒知己逍遙生。

    「啊呀,是你小子哪,好極好極,我老秀才正愁沒人陪喝酒呢,走走走,一醉方休!」

    肖勁秋笑嘻嘻的:「奉陪奉陪,就在前面十字街。有個老字號,鋪面不大,酒卻有名,叫做透瓶香,老先生請到那兒去如何?」

    宇文浩興奮已極,有這小子幫忙,何愁救不出人?心事頓時化為烏有,一把拉住肖勁秋的手,連聲道:「快走快走,老秀才饞了!」

    二人親親熱熱來到了這家酒店,店名就叫「透瓶香」,此時還早,鋪裡無人,老秀才一進門就叫:「拿酒拿酒,先來十壺!」

    店小二掌櫃等人一愣,懷疑聽錯,哪有一次就拿這麼多壺酒的。

    小二一面抹桌一面陪笑道:「老客官,小店『透瓶香』酒勁十足,小的給二位爺送兩壺來,包管客官就夠了……」

    老秀才眼一瞪:「誰讓你拿兩壺了?十壺,一壺不能少,快些去拿來!」

    小二答應著,對掌櫃搖頭苦笑,果然一氣用大托盤送來了十壺酒。

    剛放到桌上,就見老秀才迫不及待抓起一壺湊在鼻子上嗅了嗅,便把嘴一張,片刻倒光了一壺,直把小二看得目瞪口呆,又趕緊端菜去了。

    肖勁秋一笑,抓起一壺喝完。

    老秀才咂了咂嘴,誇道:「好酒好酒,你我先喝二壺,解了饞後,再慢慢喝,老秀才還有重要事對你說呢!」

    肖勁秋笑道:「遵命,請!」

    於是二人一氣喝光了四壺,然後再把酒斟入杯中。

    肖勁秋把酒湊在鼻尖上嗅著,問道:「前輩有什麼事,可以說了嗎?」

    宇文浩問:「你為何跑到江陵來?」

    「晚輩來找個人。」

    「沒別的事?」

    「是的。」

    「光你一個人嗎?」

    「是的,只在下一人。」

    老秀才歎了口氣,道:「你聽說過蛇心羽士卜剛嗎?就是天靈教的那個卦主,江湖四大霸主之一的那個卜剛?」

    「聽說過,這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老先生何故提起他來?」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呀,聽我慢慢道來……」

    他把游龍山查古墳的經過說了,直聽得肖勁秋瞠目結舌。

    末了又道:「不瞞你說,老秀才原打算今夜去拼了性命救人,現在遇到酒朋友你,不知可願助我老秀才一臂之力?由老秀才對付卜剛,酒朋友你設法救人,不過你要是為難,儘管直說,這可是玩命的事!」

    他兩眼觀察著對方的神色,雙目眨也不眨,只要從對方臉上看出一絲猶豫,就打消請對方助力的念頭。

    但他抱著希望,相信沒有錯看了人。

    除此外,再無他法救人。

    肖勁秋一笑:「晚輩不才,願隨老先生救人,時不我待,現在就去如何?」

    聽聽,多麼爽快。也沒有什麼豪言壯語,就像是請他去喝酒一樣隨便。

    這才是真豪傑,大丈夫,對他老秀才的胃口!

    「你不怕卜剛老魔頭?」

    「有前輩在,何懼之有?」

    老秀才道:「來,再干一壺!」

    肖勁秋抓起酒壺:「請!」

    喝完,肖勁秋道:「現在就去如何?」

    老秀才道:「不忙,太陽落山再走。」

    「前輩,去遲了諸葛前輩等人性命堪憂。」

    「去早了老魔有備,稍遲些再闖。」

    這『透瓶香』果然厲害,每人喝了四壺,稍稍便有了醉意。

    老秀才禁不住有許多話想說,他輕歎一聲道:

    「貪杯誤事,但已來不及回頭。你知道我老秀才是怎樣染上酒癮的嗎?這事只告訴你一人,老秀才當初也有過紅顏知己,卻不幸死於難產,連後代也沒能留下。傷心之餘,不再續絃,去當了道士,修煉了幾年,抑不住內心寂寞,便以醉為伴。之後還了俗,遊走江湖,嘻弄於街肆里巷之間,倒也逍遙快活。本想找個徒弟,好使師門絕技得以發揚光大,終因酒癖太深而無耐心授徒。思忖將武功心得寫下,留傳後學有緣,至今卻未落筆一字,你說這酒害不害人?然而前人詩云:『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由此看來,這酒依然是不能不喝!」

    肖勁秋笑道:「高見高見,晚輩深以為然,敬老先生一杯!」

    飲畢,老秀才道:「卜剛功力精深,他那百毒魔幻掌非同小可,掌掌有毒,可要小心!」

    「是,晚輩不敢大意。」

    「他還有蛇心散,令人防不勝防,你可有什麼解毒的東西?」

    「晚輩沒有。」

    「一進洞就閉住氣,千萬小心……」

    話未完,忽聽一個女子聲音道:「喏,在這兒,他果然在貪酒!」

    隨著話聲,眼前一花,來了三個妙齡少女,正是鍾瑩瑩、郎金秀、蘇芝秀,後面跟著個玉面書生黃浩。

    四人站在桌邊,見到肖勁秋十分驚奇。

    鍾瑩瑩愁容滿面,強笑道:「肖大俠何時來到此地?」

    肖勁秋忙站起來一揖:「承姑娘動問,在下昨日到此。」

    又向其餘三人招呼:「各位安好,幸會幸會!」

    郎金秀笑道:「我就猜著老秀才偷偷溜出來喝酒,沒想到會碰到了你這位酒朋友。」

    小二見來了客人,忙拿來碗筷。

    黃浩道:「前輩,這就回去吧……」

    老秀才眼一瞪:「你們給我坐下,吃完了就動身!」

    鍾瑩瑩淒然道:「晚輩沒有胃口,回家等候老前輩吧!」

    老秀才雙眉一皺:「休要如此,老秀才已請得酒朋友一同上山,你們還擔什麼心?」

    鍾瑩瑩愁顏依然不展,但心中十分感激肖勁秋,黯然道:

    「多謝肖大俠援手,但小女曾蒙大俠救命之恩,怎能又讓大俠歷險。況此次非同尋常,請大俠還是不要管了吧。」

    黃浩忙道:「瑩妹說得是,我們還有五個人,不必請外人涉險,白送性命!」

    肖勁秋一笑:「姑娘放心,有前輩在此,在下不過隨前輩一行,不會誤事的。」

    黃浩冷笑道:「兄台知道洞中是何人嗎?」

    「知道,老先生已將詳情告知。」

    「仁兄既然知道,當知難而退了。」

    「那麼,由仁兄隨老先生進洞嗎?」

    「這個……不勞兄台動問。」

    老秀才道:「我請酒朋友和我走一遭,你小子最好免開尊口!」

    黃浩大惱,面紅耳赤,但又不好頂撞宇文先生,可是若不開口說話,這臉面又擱到哪兒去,心念電閃間,有了說詞。

    他道:「既是前輩之命,晚輩不敢不聽。然這位兄台並非正道中人,事關幾位前輩的性命,請恕晚輩放肆,不得不申言,請前輩慎重斟酌,以免做下那不及後悔的事!」

    肖勁秋並不生氣,笑嘻嘻說:「聽兄之言,兄居正道,這並無什麼不妥,但又為何把在下劃為正道之外呢?」

    黃浩冷哂道:「在下出身羅浮,當然是正道君子,兄台敢亮出師門旗號嗎?」

    「不敢,因為家師不打旗號。」

    「哼!既然如此,不說也罷,然兄台與女煞星稱姐道弟,這都有目共睹。俗話說,觀其友而知其人,兄台是何許人還要人說嗎?」

    老秀才插言道:「他是我老秀才的朋友,照你這麼說,我秀才也是邪道上的蚱蜢?」

    黃浩趕緊說:「啊喲,老前輩千萬別這麼說,君子就是君子,前輩俠名……」

    「你別捧我,我秀才可不喜歡循規蹈矩、唯唯諾諾的君子。」

    「君子之風乃聖人所傳,為人自該循聖人之規章,守禮俗之法度……」

    老秀才歎道:「大倒胃口,來,喝!」

    肖勁秋笑道:「在下胃口極好,請!」

    黃浩見說不動老秀才,心想不如先回去報信,請寧月娥定奪,千萬不能相信這小子。

    於是逕自離店而去。

    老秀才把第五壺酒抬起,道:「酒朋友,喝完上路,如你所言,早去為妥。」

    兩人幹完酒,肖勁秋搶先付了賬,道:「在下馬匹在離此不遠的客房,請先生稍候,在下去去就來。」

    老秀才道:「也好,你去吧!」

    肖勁秋向三女含笑點頭,大步走去。

    郎金秀道:「你老真要帶他去救人?」

    「這還有假?」

    「你不怕他和老魔頭一夥?」

    「你怎知他是人家一夥?」

    瑩瑩道:「肖大俠是好人,老先生豈會看錯?只是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前去犯險……」

    老秀才一笑:「放心,娃兒,我老秀才寧願和他一人去,也不願帶你們一夥人!」

    蘇芝秀不服道:「咦,如此小看我們!」

    老秀才神態安閒,自管夾了魚往嘴裡送。

    郎金秀道:「你好寬心,人未救出……」

    「這不就上山救人嗎?有他在,事好辦!」

    二女對瞧一眼,十分驚愕。

    郎金秀道:「你這般器重他,酒喝多啦!」

    蘇芝秀道:「他的武功決比不上司馬少俠,去了也是白搭!」,老秀才不理,自管津津有味大嚼。

    鍾瑩瑩心中燃起了希望,老秀才看中的人準沒錯,爹爹和諸葛大伯他們獲救有望。

    她道:「前輩,我隨你們上山。」

    「好的,但只准呆在林中。」

    正說著,肖勁秋已騎馬來到。

    老秀才等出店相迎,一起回家。

    寧月娥曾聽諸葛鼎詳說過逍遙生,雖覺此人正邪難辯,但葛洪山的行為以及在稅監府揚威的舉動,都是無可挑剔的正道行為。

    諸葛鼎還說,此子年歲雖輕,武功已有相當成就,因而留下較深印象。

    此刻忽聽黃浩說他已來到本地,居然在和老秀才喝酒,不禁大感驚奇。

    待聽到老秀才約逍遙生上山救人,又覺有些不妥。

    蛇心羽士卜剛非比別的武林人物,逍遙生縱有相當成就,也高不出自己去,於事非但無補,反害人家一條性命。

    至於黃浩是正是邪之說,倒不怎麼放在心上。

    不一會,果見老秀才一行人來到。

    經引薦,肖勁秋向寧月娥施禮。

    月娥回禮邊打量對方,覺得此子渾身陽剛氣,頗有男子風采,只是雙目中時有一絲頑皮神采。

    寧月娥向他道謝救瑩瑩之恩,然後轉入正題,說此去凶險,值不值作無謂犧牲。

    老秀才道:「快走快走,別再耽擱,酒朋友自己不要命,你們其他人何用擔心?」

    月娥無奈,立即吩咐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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