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美女狩獵指南 文 / 韓松
萬惡淫為首——中國古訓
【一、厭倦】
據說,對女色有著濃厚興趣的男人,在嘗試遍了這現實世界能夠提供的有限的遊戲方式之後,也會產生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厭倦。
而這樣的感覺一旦產生,便會癌症一般地發展成為對整個社會和人生的無端憎惡。
也可以這麼說,如果在那方面沒有更刺激的事情發生的話,連體驗者本人或許也會自我封閉地、自然無疾地一點點死掉,死得連自己都毫不知道。
若上述說法成立的話,三十六歲的小昭便是生活在這樣的現實腐臭爛溝裡的男人。
在他居住的這座大城市裡面,有著許多的歌廳、髮廊和洗浴中心。這些地方,其實便是掛羊頭賣狗肉的色情場所,吸引著小昭這樣的客人頻頻光顧。
然而,對於小昭來說,天長日久、晝夜交錯的尋歡作樂,已經沒有了剛開始時的新鮮與衝動。
而且,過度的消耗,已經在小昭身上導引出了陽萎的先兆。小昭心裡明白,如果真的到了那麼一天,活著也便沒有什麼意思了,說不定,會去自殺的。這便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啊。
這樣的厭世心情,有時,也會傳染到與小昭有染的女人的身上。這些整日與男人廝混的陰柔生物總是能夠敏銳地捕捉到異性微妙的情緒變化。
一次,在一家歌廳,一位熟識的小姐對小昭說:「看樣子,你的狀態很不好呀。
是因為女人麼?我知道一個去處,一定能使你振作起來。
說罷,遞給小昭一張帶廣告圖案的優惠卡。上面寫著一行字:歡迎光臨美女狩獵俱樂部。
「是什麼呢?」小昭單臂支撐著沙袋般冗重的身子,半倚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斜視了一眼。
「是一位朋友請我幫忙介紹顧客的。據說在那個地方,男人可以像真正的狩獵動物一樣捕獲女人。」
「真正的狩獵動物一樣?」
小昭因長年熬夜而死魚樣的浮腫雙眸,忽然迸發出日冕一般的赤熾光色,著實嚇了女人一跳。她於是小心翼翼地壓低了聲音:「是啊,去過的,都說是人生中最最刺激的。不妨去試一試吧,或許,可以找回你作為男人的那樣一種生命呢。」
但昏噩的小昭第二天便忘了此事,只是,過了一周,才想了起來。那是在與眼鏡和胖子兩位朋友相聚時。他們是小昭的同事,也都有獵艷的喜好。此時,他們也都沉淪入了與小昭相似的狀態。
小昭便把那天晚上小姐講的事情,告訴了眼鏡和胖子。他們也很感興趣,但都將信將疑。
【二、俱樂部】
先試著撥打電話聯繫,果然有這麼一家俱樂部。是一位女孩接的電話。她請他們最好當面來看一看、談一談。
小昭他們便按地址找去了,原來,辦公地點設在一座極為普通的公寓裡面。
僅有門牌號碼,卻並沒有什麼「美女狩獵俱樂部」的大字招牌。
在這個道上行走的傢伙,都明白不事張揚的道理。或許,這才喻示著「美女狩獵俱樂部」是一個真實的存在吧。三個人會意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兩居室的客廳改成了簡陋的辦公室的樣子,惟一的一張桌子前,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在做接待。年紀雖然不大,卻顯現出閱歷頗豐的成熟。
醒目的,是牆上貼著的一組帶有色情意味的照片,拍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姑娘,沒穿內衣的身上披著虎豹皮服,生猛性感,令訪客心跳難抑。
「歡迎光臨美女狩獵俱樂部!」做接待的女孩熱情地迎上來。小昭忙說,是按照優惠卡上的說明,找過來的。
「想知道公司詳情,請先看看這份介紹吧。」女孩把一本印製精美的手冊,分遞給三人。他們看去,見封面上寫著《美女狩獵指南》。
最打眼的,是這樣的廣告詞:「真男人的遊戲,成功者的運動。」打開來,便是有關俱樂部的介紹。
映入眼簾的,有這樣的文字:俱樂部是適應都市休閒生活的發展而成立的,目的是為成功男人提供更具有刺激性的娛樂活動。性是俱樂部活動的核心內容。
不過,獲得女人的方式,卻不同於一般。簡單來說,俱樂部向客人提供一等一的美女,但不是在包房裡,而是在野外,女人便是不斷奔跑中的野獸,要由男人自己去捕獲,捕獲後可以進行包括性交在內的任何處置。女人手中持有武器,對沒有能力捕捉到她們的男人,格殺勿論。而男人在面臨危險時,也可以對女人採取極端的手段,包括當場射殺她們。
手冊中也附有女人的圖片,與牆上的是一樣的,只是,數量更多。青春少女的驚艷之美,連小昭、眼鏡和胖子這樣閱歷的人物,也從不曾見過,給人的感覺是,這些女人,不是這個世間的生物,倒像是下凡的仙女。
再往後翻,便見到了帶著淫邪笑容的中年男人在叢林中用步槍瞄準她們的照片。
末頁,有一句廣告語般的註釋:本俱樂部提供的一切項目都不是虛擬現實。
看完了,三個男人半天沒有說話。
過了一陣,小昭才夢遊歸來似地,從喉嚨裡擠出一聲:「真酷!」
胖子嗓音顫抖著說:「就、就是說,在這裡,可以隨、隨便殺人羅?」
負責接待的少女說:「可以這麼說。不過,殺人並不是目的啊,與女人做愛才是喲。另外,也不能說是隨便啊。首先,參與遊戲的顧客,必須與公司簽訂生死文書。
其次,因為獵物的成本很高,顧客如果一定要射殺她們,也不得超過一定數量。如果超過了,客人除了要被處以大額罰金外,嚴重的,還會受到俱樂部更嚴厲的懲處。第三,就是客人也有可能被獵物殺死。」
「呀,太過分了吧。」
「這正是遊戲的規則啊,也是遊戲的刺激處。」
「就是說,客人也要帶武器羅?」
「是的。客人的武器,比女人的要齊備和強大。這樣,就能夠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
「客人一般都會順利捕獲到獵物吧?」
「絕大部分情況是這樣的,不過,也有運氣不好的笨蛋,死在了女人的手中」
「這個比例,是多大呢?」
「對不起,這是公司的秘密。另外,我們覺得,留個懸念給客人也挺好的。」
「這樣的俱樂部,聽起來很恐怖啊,真正有勇氣參與的客人,恐怕沒有幾個吧?」
胖子的臉色都有些發白了。
「不,與你想像的不一樣,恰恰非常多。有的顧客,甚至是慕名從海外趕來的呢。」
「這就不可思議了。」
「這個嘛,你們要參加了,便會知道的。」女孩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
「俱樂部活動的場所,在哪裡呢?我猜不會就在這座城市裡吧?」眼鏡眨巴著狡黠的眼睛。
「實話說,是在一個海島上。如果同意參加,俱樂部將為你們安排好行程。」
「那些女人,也與俱樂部鑒訂了生死文書麼?我們真的不會被當成殺人犯送上法庭吧?」小昭仍然有些擔心。
「這一點,請完全放心。讓我再解釋清楚一些吧:這些女人,在人類社會中其實是沒有任何地位的,不受法律的保護。簡單來說,她們是由基因工程公司批量產生的標準型號生物。不,當然不是機器人,都是貨真價實、有血有肉、貌若天仙的大活女人,只是沒有在派出所上戶籍,打個比方,就像是用避孕藥養在池塘裡的蟮魚一樣。」
少女認認真真地說著,目光像是寒意沏骨的地下河,直接注入了三個男人空落而崎嶇的心底。
小昭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看到照片上的那些女人時,會有仙女般的感覺。原來,並不是從母體中自然孕育出來的生命呀。
【三、死與性的結合】
從俱樂部出來後,在開車回去的路上,三人隨便聊了些別的事情,沒有誰再提到美女狩獵這幾個字。
相互告別後,小昭回到家裡,腦海裡滿是那些圖片上的少女。他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想像她們被強姦後又被射殺、或者射殺後又被強姦的樣子。
那血淋淋的場面,竟然令他產生了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神往。
但是,一旦進入,參與者也可能會死掉。這正是這個遊戲不同一般的地方。
他倒吸一口冷氣,忽然覺得渾身上下極不舒坦,忍不住把手伸向了下面,揉搓起那玩意來。
一連手淫了三次,都達到了高潮。很久沒有用這種方式了,也很久沒有這樣淋漓酣暢了。
全身虛脫的小昭彷彿屍體似地躺了一天,也沒有下床來吃東西。夜晚來臨了,他卻毫無睡意。
他想,成立這樣的俱樂部,到底是什麼人的主意呢?那個發起者,在女人方面,一定是個極厲害的高手吧?
另外,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這麼一家俱樂部呢?
半夜,小昭仍圓睜著雙眼。這時,電話響了。是眼鏡打來的。
原來,眼鏡和胖子也睡不著覺,要找小昭商議去俱樂部報名的事。
「我也正這麼想呢,」小昭呼地一聲從床上躍了起來。「你們等著,我馬上過來。」
三位好朋友找了一家通宵營業的小酒館,一直喝到凌晨,在酩酊中,彷彿已經感受到了那神秘俱樂部洋溢著的死與性相結合的極度快感。
不惜以死去換取性的快樂,這使他們覺得,以前自己做的,不過都是頹廢和虛妄的小孩子遊戲。心中頓然升起了一股豪邁之情。這才是要從臭哄哄的陰溝裡爬出來的樣子。
【四、訓練】
報名費相當不菲。這當然跟這項特殊活動的內容有關了。前面已經說了,僅僅美女的成本,便很高啊。看起來,俱樂部服務的對象,的確是有一定層次的。
小昭他們在單位,本職的收入並不高,但三人在外面都有兼職,小昭在與朝鮮人做農產品生意,胖子炒股票賺了不少錢,眼鏡則開有一家文化傳播公司,但就是這樣,看到俱樂部列出的費用單子,也暗暗心驚。
可以說,能夠捨得下身家性命,花大價錢來搏這麼一次體驗的,就其本人來說,也算得上是這個社會上特立獨行的精英人物了。
先是進行嚴格的體檢,然後,簽訂生死文書。又交納押金,購買保險。根據規則,如果客人在狩獵過程中發生意外,或射殺了超出規定數量的獵物,則押金不再退還。
出發前,客人們接受了相關的培訓,比如,如何認識女人的危險性,如何使用地形圖,如何通過氣味識別獵物,等等。
參加本輪狩獵活動的,一共有二十四個人,來自祖國各地,其中也有台港澳地區的客人。海外來賓則是一位美國人和一位日本人。
訓練時,眾人都戴著面罩和頭盔,光看外表,活脫脫便是一群恐怖分子。這一點,大家也都能夠理解。畢竟,過幾天離開了俱樂部,又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體面人物,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不管怎麼說,這樣一副打扮,卻彷彿使大家更具備了男人的氣質。
但客人們到底都是些什麼樣的人呢?他們又都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來到這裡的呢?這仍然引起了小昭的好奇。
教官便是那位負責接待的少女,現在,換上迷彩服,扎上武裝帶,一副英姿颯爽、性感迷人的樣子,卻有一種把男人玩弄於股掌間的老到。這樣一種彷彿是與男人暗中較勁抗衡的微妙感覺,本身足已使大家對狩獵充滿期待和遐想。
客人們領取了必需的裝備,包括水、乾糧、頭盔、防彈衣、紅外夜視儀、GPS、報警裝置、信號槍、急救包、睡袋、手電、防水火柴、指南針、鋸條、繩索等,當然,還有槍支彈藥。整個感覺,就像是特種兵進行野外生存訓練。
「女人是一種特別的野獸,不這樣全副武裝,是對付不了的。」美少女教官正色道。
武器是一種特製的獵槍,是用國產某式突擊步槍改造的,可以使用兩種子彈。
一種是麻醉彈,數量每人有三十粒。另一種是真正的子彈,每人配發十粒。
另外,每個人還得到了一把日本軍刀。
握住冰冷的槍桿和刀柄,小昭真切地覺得,一種新鮮的生命,正在自己的身體深處潛滋暗長。他耳畔不禁又迴響起了歌廳小姐的話語:「是啊,去過的,都說是人生中最最刺激的。不妨去試一試吧,或許,可以找回你作為男人的那樣一種生命呢。」
客人不過瞬間的走神,也被教官看在了眼裡。她神情嚴肅地叮囑道:「一定要愛護和使用好武器啊,這便是你們的生命,也是女人們的生命。」
她又補充說:「另外,實彈是寶貴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隨便使用。」
「是!」男人們像小學生一樣回答。
又在市郊的一座小山上進行了實地射擊和越野訓練。其實,大學軍訓時,小昭等人也都習練過這一套。結果,在實彈打靶時,小昭打了八環,眼鏡九環,只有胖子差一些,僅有五環。
大家打趣道:「這下,你可要擔心啊。」胖子陰沉著臉。
最後,是分發一種紅色的藥丸。
「不是被俘時自殺用的毒藥,而是一種迅速恢復體力和慾望的基因合成藥物。比鹿鞭的作用強百倍呢。狩獵成績好的人,十分用得著。」
年輕女教官的話音還沒落地,男人們都浪蕩地放聲大笑了。不過,因為心情略帶緊張,笑得不免有些做作。
【五、參觀】
出發前的一天,按照訓練的程序,是去看樣本,也就是正面考察即將要去獵狩的對象。
「先看一看比較好,可以有個心理準備。以前,我們沒有安排這個程序,結果,有人一上島便尿褲子了。」教官說。
大巴再次把客人們帶到了郊區。在山腳下,佇立著一排白色的歐式房屋,如果不作說明的話,根本不知道這便是基因工程公司的廠房,還以為是大款的別墅呢。
客人們先是被帶到一間大會議室裡,由據說是美國歸來的一位博士,介紹獵物的生產流程。做這樣的安排,完全是為了進一步打消個別人對捕獵的負罪感。
博士是一位消瘦的矮個子,三十多歲,他帶著一副昏睡般的表情說:「我們所做的這份工作,不用說比科幻小說,就是比起現實主義文學來,也一點不新鮮。出售和製造生命的歷史,始於傳統上稱為啟蒙運動的那個時期,早至十六和十七世紀,西方國家就出現了這樣的先進思想。代表人物有伽利略、牛頓、開普勒、笛卡爾和洛克等人。他們徹底改變了我們看待自然和看待自己的方式。他們促成了生物不過是複雜機器這樣一種看法的形成。地球上最神奇的產物──人體,沒有逃脫這場觀念上的革命。簡而言之,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人不過是一種直立行走的機器。」
隨著博士的講述,投影屏幕上,呈現了從猿到人的進化圖,以及他所提到的那幾位偉大的科學家的頭像,表情都深不可測。小昭在心裡,估摸著他們每個人的性傾向。
小昭聽見有人小聲說:「典型的機械論原則。」
博士接著說:「而真正把觀念變為現實,則要稍晚一些。」他又從孟德爾的大豆實驗,一直講到羅斯林研究所的克隆羊。
「後來,風險資本也開始介入這個領域,終極人體商場的概念,隨著基因工程公司的出現,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便誕生了。國內其實也一直在做,只是不像西方那樣,鬧得盡人皆知吧。」博士說,「從單純的技術角度講,這一切並非不可思議。最重要的是觀念上的革命。」
博士在提到內切酶、DNA剪切、基因的大規模重組、顯微注射、克隆、人造子宮和跳躍發育等概念時,臉上才閃射出了些許生動的表情。對這一段,小昭似聽非聽。
博士總結道:「總之,把天下優秀女人的基因都拼接到一起,這樣,就可以在實驗室裡以工業化方法製造出她們,這可是百分之百的優秀女人呀,完全按照抽樣調查確定的男人口味來設計。而我們的工廠,則相當於一個大型的孵化器。最偉大的技術成就是,由於製造出了分泌快速生長激素的基因,新生兒在兩年內便可以達到性成熟,長成可供消費的商品。這樣,就大大縮短了生產週期,節省了成本。「有客人提問:「但是,法律和道德方面的障礙呢?比如,國際上對胚胎克隆的反對?」
「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的,」博士像是有些不安,清了清嗓子,努力作著解釋。
「如果一件事情確實對社會上大多數人有益,那麼,它便會被逐漸允許和接受。再說,按我們的法則製造出來的生物,從專業技術的立場上看,根本不能稱作是人類。而且,我們也得到了政府的特批,是作為試點而存在著的,今後,要為本地經濟的發展作貢獻呀。只是,考慮到美女狩獵還是一種過於前衛的觀念,公司一直保持低調。所以,你們不必有任何顧慮。」
小昭不太明白,博士所說的對大多數人有益,到底是什麼意思呢?也許,是指像小昭這樣的好色之徒吧,這個疾速膨脹著的群體,或許真的已成為社會上的大多數了呢,他們的價值和口味,也便是這個世界的價值和口味。
只是,到底是他們自願加入這個陣營的呢,還是受著什麼外力的逼迫?這一點,小昭平時倒很少去想。
不過,他仍然懷疑政府真的會特批。這有可能是欺騙。但既然能在市郊不為人知地搞出這麼一大片「人造子宮」,他們便一定有自己的辦法。什麼都無所謂。
在這個時代,關鍵是,有錢便什麼都搞得掂,存在便是合理的。這麼一想,小昭便覺得一切都好理解了。
【六、「肋骨」】
接下來,是參觀廠區。試瓶、氧氣管、液體、培養基、針筒、顯微鏡、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這些,都引起了客人們的興趣。
等到進入一個粉紅色的環形工作區的時候,感覺便更不同了,人群中升騰起了宛如參觀兵馬俑似的興奮。在這裡,客人們看到,在一個巨型游泳池般的大坑裡,幾百名模樣逗人的女童正在玩耍,有的在搭積木,有的逗著洋娃娃,有的在互相追逐。有十幾位阿姨照應著她們。
教官說:「這是未成年人區。」
原來,出現在眼前的,就是出生不久的基因工程女孩呀。第一次見到被反覆介紹過的獵物實體,客人們瞪大了眼睛。從女童們尚未成熟的軀體和面容上,也看得出來,與正常的女孩相比,這一群更加健康漂亮,而每個小傢伙所具備的一種讓男人心顫的內在美麗,更是催生著參觀者對未來的性幻想。
教官不讓大家多逗留,催促著繼續往前走,跟著,便出現了「成年人區」字樣的牌子。
這個時候,客人們的眼睛裡冒出了更加閃亮的火花,有的人幾乎抬不動腿了。
在廠房隧道般的生產區的兩側,連踵地排列著一座座巨大的圓形玻璃房子,每座裡面,或坐、或站、或躺著幾十名赤裸的美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關在動物園籠子裡的狼獾或猞猁。
只需要瞟上一眼,便會明白,全都是無可挑剔的絕世佳人,按照她們在此地的出生年齡,不過兩三歲,但是,卻擁有了青春少女的完美身材和優秀氣質,每個人,看上去都在十七八歲左右。
一股滾燙的血液嘩地一聲順著脊椎噴湧進了小昭的下丘腦。他趕緊扶住胖子,才控制住了身體的搖晃。
因為是隔著單向玻璃看過去的,關在籠子中的女孩並不能看見參觀者。她們有的互相倚靠著說笑,有的在吃看管員送來的食物,有的在睡覺,有的在出神地想著心事。
教官讓人打開了一個玻璃房子的鐵門,從裡面牽出了一個女孩,直接帶到了男人們的面前。
「大家可以近距離看清楚一些。這就是你們明天將要對付的獵物。」教官說。
大家面紅耳赤地看去,見這個少女,個子有一米六五左右,披著一頭長長的黑髮,有著模特一樣的身材,長著一張東方與西方人混血的面孔。五官無一處不俏麗,三圍無一處不得體。女孩的目光,清泉般純淨,大方地看著男人,毫不羞澀。
小昭的臉在發熱,下體那個部位也有了反應。他看看別的男人,因為戴著面罩,看不出表情。但是,他能猜到他們心裡想些什麼。
他聽見有人在小聲說:「我快受不了啦。快讓我上島去吧。」
這時,教官說:「現在,進行參觀的最後一個項目,你們將看到,死,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說著,她伸出右手,捏住少女的脖頸。而少女微笑著看她,活脫脫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哪裡有絲毫「野獸」的感覺?
教官側過頭來,和藹可親地對大家說:「睜大眼睛,讓我來打消你們殘存的顧慮吧。」
一邊說著,手便開始攥緊並轉動。從少女的脖子後面發出了骨頭折斷的聲音。
這天仙般的生物才感到不對勁,掙扎著試圖逃脫,卻一切都晚了。
教官一鬆手,少女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男人們噓了一口長氣,似乎,不是為女孩的死,而是為教官竟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小昭不禁害怕地猜想,教官本人是否也是基因工程的一種特殊產品呢?
從死者和教官的身上,都直接地體會到了「直立行走的機器」的感覺,或者,更確切來講,是「直立行走的肋骨」吧,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不是男人被關在玻璃籠子中。一切的存在都必須符合進化論和神創論的原則。
根據《聖經》的說法,世界上的第一個女人夏娃,是上帝用亞當身上的一根肋骨製造出來的。
不過,被殺死的女人沒有作絲毫反抗,使人感到,獵物的危險性,恐怕並沒有教官說的那麼厲害吧。
「看清楚了吧,狩獵並不是一件在心理上多麼困難的事情。如果付得起錢,你們也可以殺死她們。誰也不會被當做殺人犯而送上刑場的。」教官像是有些厭煩地掏出紙巾,擦了擦手。
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沒有科學的進步,這一切都是難以想像的。」
小昭看看地上的屍體,又看看玻璃籠子。其餘的女孩,仍在靜靜地吃、睡和玩耍,對發生在眼前的恐怖事件,根本沒有在意。
小昭不禁想到,旅遊區的野味餐廳為了招徠客人,在餐廳一旁圈養了動物,廚師隨時拿出鮮活的火雞和駝鳥當眾宰殺,而那些還沒有輪上的傢伙,看著同伴的死去,仍是一副安然自得、置身事外的樣子。
所以說,的確是與眾不同的女性啊。小昭不禁對與她們的真實接觸,產生了更加迫切的渴求。
教官說:「作為人工培養的生物,她們與世隔絕,具有至純的品性,所以還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呢。但是,在真正的狩獵場上,在與男性顧客正面接觸後,她們中卻有許多人懂得了。那是在捕獵與被獵的過程中進化出來的全新體驗。畢竟,她們是比我們早熟的超級人類,也更加敏感和懂事。這樣的女人,因此具備了真正的危險性。」說到這裡,她加重了語氣:「男人們,你們可要小心啊。」
這天夜裡,客人們集體住在俱樂部安排的賓館裡。小昭很晚都睡不著,滿腦子不斷過著一個女人扭斷另一個女人脖頸的電影片斷。早上,一睜眼,小昭發現,自己的那玩意竟硬起來了,叫做「晨挺」的,這些年便沒有過了。
【七、島嶼】
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客人們便被喚醒,乘坐一輛大巴趕赴機場。
經過兩小時的空中旅行,抵達了南方的某市。沒有出機場,便又直接換乘一架米八直升機。直升機飛越城市、河流、水田和丘陵。機上,除了個別人說了幾個黃色笑話,大部分人默然不語,有的人拿出地形圖,埋著頭久久審視。
半個多小時後,下方出現了蛇行的海岸線,緊接著,便是藏藍色的滔滔大海了。
又飛了二十幾分鐘,遠遠地,看見波濤間露出了一個島嶼。
「那便是我們的目的地,」教官說。「普陀島。」
從空中看下去,普陀島像一片若沉若浮的樹葉,在無際的大海中格外醒目。
見慣了城市的高樓大廈,小昭不禁為即將要到達的地方著迷起來。他甚至覺得,自己很久以前,就在夢中到過這個地方啊。
島上山巒起伏,林木茂密,有的地方裸露出黑黃色的峭壁。草原、丘陵和海灘則給人舒緩的感覺。最高的一座山巔上,聳立著一尊觀音像,使島子又顯現出了旅遊風景區的典型特徵。用望遠鏡仔細一看,這觀音像有點奇怪,它不是寺廟中常見的那種千手觀音或多手觀音,而是整個地弄成了一個十字架的樣子。
小昭覺得,這樣一來,觀音的模樣十分突兀,倒有點像是男人堅挺的性器,他卻不好意思說出來。但事實上,觀音卻是嚴格按照女性的形象塑造的。
教官看著觀音像,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她自言自語道:「咦,上次我來的時候,還沒有這個啊。島上的女人們怎麼可能造出這樣的東西呢?還是前幾次狩獵的客人為了紀念他們的經歷,偷偷返回來修造的?」
又飛近了一些,綠樹掩映下,看得見隱隱綽綽的白色建築物了。教官說,那便是女人們的棲身地,也是客人們捐資修建的。每年總是有早先的客人重返島嶼,卻不是為著狩獵。用望遠鏡看過去,果然,看到了在房屋與山石間奔跑或行走的女人,都赤身裸體,有的人驚惶地抬頭看直升機,有的人在找灌木叢躲起來。
胖子很興奮,用槍瞄著下面,口裡不斷發出「叭、叭」的聲音。
小昭心想,那些躲避的女人,一定知道,這來自空中的不速之客都是些什麼樣的貨色吧。她們就要大難臨頭了,所以才那麼奔逃吧。畢竟,與餐廳裡的家禽還是不一樣啊,看起來,的確不是仍人宰割的。
直升機刮起一陣旋風,降落在山腳下的一個簡易停機坪上。在教官的指示下,一身狩獵裝束的客人逐一走下直升機,好奇而緊張地四處張望,卻不見一個獵物。
教官說:「她們看到這麼多人來,都嚇得跑得遠遠的了。大家先休息一刻鐘,然後,便要開始分頭行動了。再說一遍,每個人只准在劃定的區域裡狩獵,不得擅自闖入別人的領地。如果誰實在堅持不了,要中途退出,可以用信號槍聯繫,我派直升機來接他走。我會在那裡等候你們的。」
她用下巴一指大海。海平線上,有一艘大船的影子。說罷,教官登上直升機,向那艘船飛去了。
眼鏡帶著玩世不恭的神情看著直升機的屁股,嘴裡冒出一句:「這麼說來,她不就等於是媽咪麼?」眾人都笑了。
現在,僅剩下客人們了,大家彼此打量了一番,又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歇息了一小會兒,便小心翼翼地陸續走進叢林,一個個消失了。
小昭、眼鏡和胖子互擊了一下掌,也解散了。但他們也商量好,到了傍晚,再相聚一次,交流情況,檢討戰績。
按照規則,客人在狩獵的過程中是不能互相溝通的,也沒有發放無線電通信儀。
三位朋友便根據地形圖,選好了碰頭的地點。
【八、女人的氣味】
普陀島位於亞熱帶與熱帶相交的南方海域,面積三百六十平方公里。地形東高西低,靠東部海岸一側縱貫著一道連綿起伏的山脈,主峰海拔八百二十米,在山頂上,彷彿是一夜間不明原因地忽然聳立起了女性特徵十分明顯的觀音像,成為了本島的標誌性建築物。往西過度到丘陵和平原。島上有河流、溪泉和沼澤,生長著千奇百怪的植物,呈現出夏威夷一般的度假意趣濃郁的自然風光。
島子被人工用鐵絲網分割成了三十幾個活動區域,每個客人都有自己的特定分區。據介紹,這是為了避免客人之間因為爭奪資源而發生衝突而設置的。每個區域,都投放了相當數量的女人,足以維持數十位客人為時一周左右的狩獵所需。
小昭被分派到了午區,是在島子的東部山區。從地形圖上看,有三四道鬱鬱蔥蔥的平緩山谷,其間點綴著峭壁和懸崖。島上最主要的一條河流也在這裡發源。
大部分地區都被森林和灌木叢覆蓋。除了女人外,動物便是野豬、蛇、兔、老鼠、飛禽與昆蟲了。
在山野和草地上,人工開闢了一些小徑。不時能見到醒目的路標,上面註明,這裡通向女人的取食區,這裡通往取水區,這裡有女人們的嬉戲場所,等等。可以推測,無非是俱樂部為了方便客人而設置的,但對島上的居民是否也有意義呢?
這一點,卻要依靠獵手們自己去發現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些路標的設置,使得這島子像是一個正常情況下的旅遊點了。
初次登島的客人,也便擁有了一份放鬆的心情,不再像在直升機上那樣緊張。
小昭全副武裝,蒙著面,背著軍用背包,挎著步槍,一個人在曠野中行走,感到十分新鮮卻又有些不太自然。以前,出去獵艷,所去之處都是燈紅酒綠、歌歡舞暢的場所,而在這遠離大陸的孤島上,陪伴人的,僅僅是海風、雜草與亂石。
以前,大部分時間他也都是與眼鏡和胖子一起行動。偶爾也有單獨一人的,那時就已覺得少了點什麼。但眼下卻一定要單槍匹馬,自己為自己的行為,不,生命,負責了。
不過,既然下了那麼大的決心來到了這裡,便一定要換一種心態。小昭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適應新的環境。
很快,便來到了一個山口。小昭看了看路標,選取了那條通往女人取水區的道路。根據訓練中介紹的經驗,在那樣的地方,比較容易找到獵物。
路是沙石性質的,偶爾能見到人類的腳印,令小昭眼睛一亮。腳印是赤裸的,看樣子是女人留下的。有一些昆蟲朝著與小昭行走的同一個方向快活地飛去。
一路上,小昭沒有見到獵物。他猜想,她們大概在很遠的地方,就嗅到了他的到來,便像怕人而敏感的小動物一樣,逃匿和躲藏起來了。
不過,如此一來,倒愈發有了做獵人的興味。優秀的獵人,是需要耐心的,才能捕獲到獵物,而這樣才會有趣呀。
路兩旁,長著令人歎為觀止的椰子樹和波蘿樹,時常也可以見到散落著的帶降落傘的罐頭和餅乾盒,像是空投給島上女人們的食物,卻不知道是俱樂部所為,還是早一批客人的恩惠。有的已經被打開了。但更多的,卻不曾有人動過。不少都爛掉了。
轉過一個山岬,樹木變得稀疏了,眼前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干欄式兩層磚樓,一角已經坍塌,牆壁斑駁脫落,台階上雜草叢生。
這時,一隻黑色的大鳥飛過來,落在屋簷上,哇哇亂叫。竟是一隻烏鴉。
在這島上,怎麼會有這種鳥兒呢?烏鴉發出讓人心煩的叫聲,目不轉睛地直勾勾盯著小昭,看得他背上冒出一溜虛汗。
這時,小昭嗅到了一股特別的氣味。他的汗毛豎立了起來。
氣味相當刺鼻,引發了類似於肛交的熟悉感覺。小昭循著那異味尋找過去,在樓房的門廳處發現了一堆像是人類的糞便。他激動地俯下身去,看見其形狀比男人的要小一些。憑直覺,他認定這是雌性動物的排泄物。但是,這東西早已經冷卻了,所以,並沒有使小昭的亢奮進一步發展。
小昭疾步衝進樓房,到每個房間查看。一些屋子裡凌亂地擱放著像是還沒有使用過的桌椅和櫃子,有的房間裡有床鋪,但彷彿從來沒有人睡過。小昭還發現了香水、木梳、鏡子一類的東西,嶄新得也不像是有人用過的樣子。
可能,這些家俱和物品也都是俱樂部或者客人們提供的吧。小昭不禁又回想起了參觀廠區時見到的情形。毫無疑問,俱樂部也一定向女人們傳授了人類社會的文明習俗,包括女孩子應守的行為規則,但是,極可能也是一種應景式的吧,兩歲的「孩童」一上島,便統統地忘記了。
小昭看了一圈,也沒有見著半個人影。他納悶而遺憾地走出樓房,這時,又聞到了一股氣味,跟剛才的氣味略有不同。但報警器並沒有鳴響。他循著那味兒,繞到樓房的後面。這裡,味道一下子變得濃烈了。
小昭警覺地貓下身子,藏在一棵芒果樹的後面。半天,前方也沒有動靜。他才躡手躡足地走出來,又前行了五六米,發現了那股怪味的來源。
在一堆半人高的雜草叢裡,躺著一具女人赤裸的屍體,已經腐爛,有的地方連白骨都露出來了。仍可以清晰地看見,女人的前額上有一個小小的窟窿,顯然是子彈擊穿的,血早已經凝固了。
蒼蠅和蛆蟲在屍體上堆滿一層,連小昭來到了近前,它們都不願飛散去。這便是捕獵場面的實際寫照麼?小昭一陣反嘔,眼光卻戀戀不捨地投向女人爛掉的下體。
在那個勉強還能看得出三角形的地方,分明聚集了比別處更多的蒼蠅和蛆蟲。
雖然高度腐敗,但散落在翠綠草叢中的幾根漆黑發亮的陰毛仍然歷歷在目,而且,看得出來,這女人相當年輕,生前眉清目秀,體態婀娜,是十分吸引男人的那種類型。
這樣的場面,可是在城市裡,見不到的實景呀。小昭已有些招架不住,心口崩崩亂跳,急忙掉頭離開了。
這時,烏鴉大叫一聲,從他頭上飛過。
【九、首次狩獵】
對照著地圖和GPS儀顯示出的位置,又走了一陣,便聽到了越來越大的水聲。
隔了樹叢,可以看到河流是從一處五六十米高的懸崖上淌流下來的,在那裡,形成了一道清晰可人的瀑布。霧氣蒸騰,聲若雷鳴,彩虹疊現,景色如若一幅文藝復興時期的歐洲油畫。瀑布的跌宕聲使海浪的聲音成為了背景伴奏。
水流從瀑布下面的深潭出發,開始了新的旅程,很快變得溫順而柔弱了。島上沒有一絲污染,河水清澈見底,有一些五顏六色的魚兒在游動。叫不出名字的大片野花在沿岸靜靜地盛開,像是永遠也等不來人採擷。
河流在小昭的左前方,形成了兩個三角洲,岸邊滾滿褐色閃亮的石頭,狗尾巴草都長瘋了,一排筆挺的椰子樹少女般迎風亭亭佇立,像在召喚客人。
面對自然界以毫無雕飾的態度盡情展現出來的美麗,小昭不禁產生了一種來到天堂的感覺。城市,的確是已經腐壞了。他想,怪不得有那麼多人報名上島呀。
就算真的死在這裡,不也很愜意麼。
但小昭仍然不敢走得太靠近水邊,而是按照訓練時學到的要領,在距河岸三十米開外的樹叢中埋伏下來,開始等待。一些優雅的小蟲子和花蝴蝶圍著他飛舞,發出悅耳的聲音。
過了大概三根煙的功夫,樹叢間有了響動。小昭警覺地看去,見原來是一頭胖胖的野豬搖搖晃晃走到河邊來喝水。他不禁微笑了。
野豬喝完水,便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過了一陣,樹叢又搖動起來。這一次,是一隊羚羊。小昭只好耐心地繼續等待。大概是下午兩點半左右,終於出現了兩個全身赤裸的少女。她們一路說笑,手提瓦罐,走向河邊。
小昭揉揉眼睛,確認這次見到的是真正的活動獵物。初次在野外遭遇作為捕獵對像而存在的女人,不施脂粉,自然清純,在和風、綠樹和淨水的相伴下自由地行動,與那城市裡不通風的歌舞廳中的所見大不一樣,這不由得小昭幾乎要驚叫出聲。
而這也與昨天在工廠中見到的女人有著不同啊,那被圈養在籠子中的美女,僅能激發起單純的性慾,而現在,男人心裡卻浮現出了另一番美好的情愫。但是,如果不是經過昨天的實地考察,有了良好的心理準備,說不定,小昭會當場暈倒的。汲水的少女實在是太美麗了。
雖然相距不算太遠,小昭也禁不住舉起望遠鏡,朝她們看去,從面龐上的每一處青春紅暈,一直看到堅挺的乳頭、結實的腹部和飽滿的下身。
這就是所謂的基因生物麼?卻看不到高科技的絲毫人工痕跡。一切都自然和完美得讓人心悸。甚至,她們連螞蟥也不用擔心,也許,是體內本就嵌入了令吸血蟲畏懼的基因片斷吧。而小昭卻是全身綁紮得緊緊的,並且,在露出來的部位,噴上了驅蟥劑。
惟一與想像中不同的是,她們的身上並沒有披虎豹皮衣。看來,那些讓人心悸的照片僅是俱樂部的廣告創意吧。
這個時候,小昭褲襠裡的那東西,不知不覺間硬了起來。
他也注意到了,她們身上,都斜背著木製的弓弩,腰上用一根繩子斜繫著插滿箭矢的樹皮囊袋。
這提醒著小昭,他面對的,可不是歌舞廳裡用錢就可以隨便買到的性商品呀。
這裡的女人,一定充滿了野性和暴力。這令他更加興奮了。
渾身閃光的少女走到河邊,優美地勾下身開始用瓦罐取水,嬉笑聲一陣陣傳來,彷彿,她們一點也不知道這島上正活動著危險的異性獵人。這使小昭覺得奇怪。難道,這兩個少女剛才沒有看到直升機食腐禿鷲般的身影麼?
他卻忍耐不住了,不再往下想,舉槍瞄準,並產生了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從來,便沒有這樣與女人打交道呀。小昭猶豫了。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發抖的手,這笨拙的獵人急急地扣動板機,卻沒有擊中任何獵物。聽到槍聲,兩個女人回頭看了一眼,扔掉瓦罐便往叢林中飛跑。
小昭一急,騰地站起身來,又連開兩槍,一個女人應聲跌倒了。另一個,卻飛快跑進了叢林,不見了。
小昭用的是麻醉彈,女人倒地後便再沒有起來。小昭卻不敢馬上過去,先是朝四周打量了一陣,直到確認沒有危險,才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
他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女人,心兒咚咚跳著,站在她身邊俯看。被擊中的女人是仆倒下去的,一腿略曲,脊背朝天,展示著流水一樣的柔和曲線,腰肢十分清晰,皮膚略顯黝黑,肌肉結實,不像城裡女人那樣鬆弛而多白色贅肉。屁股緊繃繃的,性感撩人。
小昭看得入迷,卻沒有勇氣把她翻轉過來,去看她的面目到底是什麼樣子。
這時,又莫名其妙產生了一種不好的感覺。小昭反倒不像在觀察和射擊時那樣莫名興奮了,甚至,他有些掃興,覺得這個捕獵的過程太過簡單,女人連一點反抗都沒有,便要這樣任人擺佈了。而在歌舞廳裡,還要打情罵俏一番,經過反覆的前戲。他想像中的野外獵物,應該是活蹦亂跳的,至少,有一些不馴服。
不過,麻醉彈所產的,無非就是這種效果呀。小昭轉眼又去看女人身攜的弓箭,箭頭上塗滿黑色的沾液,大概是毒藥吧?他不免心驚,又一次意識到這獵物的巨大危險性,確實與歌廳小姐有天壤之別。教官的叮囑又迴響在了耳邊。小昭對島上的一切不知深淺,不敢貿然等待麻醉彈的藥性消失。
他便迅速解開褲子,卻出於一種自我保護的思想,沒有敢於脫去上衣和摘掉頭盔。被慾火焚燒著的男性如一隻奇形的蟾蜍,伏在女人的背上,兩手像握自行車把手一樣,緊緊扒住對方的雙肩。
小昭就像奸屍似地從後面開始了性交。
做這事情的時候,小昭老覺得背後有人在窺看。是否便是這女人逃走的同伴呢?
報警器卻沒有鳴響。
由於緊張和激動,小昭三十秒鐘就射精了。而此時,身下的女人便像是一根木頭,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完事後,小昭像彈簧一樣蹦起來,這時,看見草地上有一些紅色的液體。當意識到女人竟是處女時,他暗暗心驚。在此之前,小昭只嘗試過一次處女的滋味,那是在貴州的一個縣城裡花兩千元錢購買來的,那農村女孩才十四歲。
在小昭的心目中,處女的身體有一股僻遠山泉般的清新,一副欲放蓓蕾般的嬌容,一種太陽永遠照不到的珍珠般的光澤。在享受這樣的精品時,除了男人自己需要情緒奔放,也應讓女方感受到烙印般的刺激。
但面前的女人卻這樣毫無知覺地度過了初次,沒有給男人和自己帶來更大的激動。小昭為如此迅速便結束了對這道美味的品嚐而遺憾。不過,從這樣的嘗試中,也的確感受到了這島上獵物的非同一般。
遠方瀑布的水聲好像忽然變大了。小昭不敢久停,離開現場,匆匆地跑進了林子,大口地喘著氣,心情複雜地回味著剛才的一幕。
他躲藏著繼續觀察,他期望那個跑走的女人會回來,卻不見她的蹤影。
他想,這種基因生物,沒有經過社會的薰陶,對於同類的生死,大概,都是不在乎的吧。這跟昨天在廠區裡見到的倒是一樣。
被她擊倒並姦污了的少女,仍然臥在草叢中沒有動靜。小昭憧憬著盡快獲得更為激動人心的體驗,不願意在一個地方久久等待,便起身離去了。
【十、自我犧牲的女人】
這回,小昭換了一個方向前行。他沿著那條蜿蜒的河流上溯,這大約是被瀑布的美妙所吸引了吧。
在那垂掛著瀑布的懸崖的一側,他發現了一條人工小道,便循著它,往山樑上奮力爬去。他想去到高處,看看他所處環境的全貌。
一邊爬著,一邊不錯眼珠地欣賞風景。瀑布就在身邊飛流而下,雖然趕不上貴州黃果樹瀑布的浩大宏偉,卻有另一番不著雕飾的至柔至純,燦爛天然,與這島上的女人,剛好相得益彰。
漆黑的峭壁上伸展出許多怪異的樹木,在天空中張牙舞爪,龍王一般肆意飛騰,稟受著銀色的水練。而山道兩旁,則愈加林木蔥蘢,陽光只能找空隙透入,成為了一片片讓人眼花繚亂的飛雪。山石間的鮮花則艷麗得給人以劇毒的感覺。
剛剛發洩過的男人走進這如畫的風景,全身舒展,心曠神怡,一邊走,一邊哼起了他那座城市裡流行的歌曲。
不久,他感到有些餓了,便又像普通遊客一樣,坐下來喝水和吃壓縮餅乾。
下意識地,他已把這地方當做真正的風景區了。
剛吃了兩口,報警器卻鳴叫了。小昭急忙躲在一塊大石頭的後面。不一會兒,便聽見了凌亂的腳步聲。
八九個少女正唱著小昭從未聽過的古怪而好聽的歌兒──像是她們自編的,沿山路朝小昭的藏身的方向走過來。與那在河邊汲水的女人一樣,她們同樣是胸無城府、開心愉悅的樣子,彷彿是野味餐廳裡的禽鳥,一點也不知危險就在身邊。
這再度使小昭納悶了。
直升機的陰影,不過是剛剛還出現在她們的頭上啊。而上一批客人,又是什麼時候離島的呢?難道,作為基因生物,她們天生缺乏牢靠的記憶麼?
少女們一絲不掛,都處在青春發育期,身材標緻,個個羞花閉月。打頭的是一位頭戴花環的女孩,挺拔如小白楊,儼然是這群人的頭頭。隊列中有兩個女人背著弓箭,而還有一個,竟肩挎一支錚錚發亮的突擊步槍,緊緊跟隨在頭戴花環的少女的身邊,只有她不苟言笑,不時滿懷關愛地看一眼花環少女。倆人的關係似乎不太一般,而挎槍的女子看樣子是貼身護衛吧。小昭想,那支槍,說不定,是在打死哪個男人之後,從他身上奪來的呢。
想到這裡,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在小河邊積聚起來的歡悅心情,又暗暗地被緊張和不安所蓋過了。小昭端起槍,瞄準女人,隨時準備射擊,卻顧忌對方人多,不敢貿然開槍。
女人們歌聲宛轉,與島上的群鳥唱合在了一起,煥發出驚天動地的生命魅力,讓小昭自慚形穢。她們手牽著手,嬉戲著,小鹿般縱跳著往山下走去,那速度十分的驚人,看得小昭眼花繚亂。那花環少女不時回頭,大聲地招呼別人,讓大家別掉隊。所有的女人都那麼的天真爛熳,這一幕,牢牢地捉住了男人的視線和心靈。
小昭不禁對這島上的女人社會產生了美妙的遐想。他想,她們到底是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呢?這已分明不是基因工廠的籠中困禽了啊。他對她們的好奇心更強了。他熟悉城市娛樂世界的規則,而這裡的一切,都是陌生而新鮮的,的確,要使男人找回他們的生命之本了。
可愛的少女使小昭產生了幻覺,那就是,他此刻也行走在她們的中間,與她們一起唱合,被她們前擁後簇。以前,在歌廳,便有這樣的情況,多花點錢,一下子叫來幾個小姐,團團圍聚在周邊,小昭做起了花叢中的得意男人。
受這種幻覺的支配,小昭忍不住就要站起身,擋住她們,然後,加入她們的行列,與她們一起歡笑而去。
但就在這時,女人們自己就停住了腳步,歌聲也戛然而止。一個陌生的男人先小昭出現了,阻住了她們的去路。
男人頭戴面罩,全副武裝,無疑,是小昭這夥人中的一員,卻不知道怎麼竟違反了規矩,擅自闖入了小昭的領地。只能設想,一定是迷路了。男人個子不高,身體瘦弱,頭盔下方卻投射出極為邪淫放肆的目光,一看便知是道上的人。他揮舞著獵槍,興高采烈地朝女人叫嚷個不停。
小昭往岩石後面縮了縮身子,心想,這傢伙是第一次見著獵物吧,膽子倒真大,要幹什麼呢?不會是像我一樣,也要做一回花叢中的男人吧?小昭忌恨得牙癢。
這忽然出現的截道者使女人們怔住了,似乎不知怎麼辦才好。過了片刻,忽然,花環少女一聲呼嘯,所有的女人轟地一下四散開來,像羚羊一樣順小道旁的斜坡飛跑而下,看得人心花怒放。那男人卻不著急,眼神裡透露出自負的笑意,端平獵槍,瞄也不瞄,砰地開了一槍,頓時擊倒一個,恰好是那肩挎突擊步槍的少女。小昭看見鮮血從草叢中濺起。男人像是使用的實彈,這令小昭大吃一驚。
隨著槍聲,其餘的女人,像聽到口令似地馬上站住了,花環少女悲哀地回過頭來,去看倒地的同伴。被擊中的人正在抽搐。其餘的女人也都圍聚了過來,露出傷心的神情,卻沒有人想到要去拾起她的突擊步槍。
這又使小昭感到不可思議。他本以為,槍響後,女人們會跑得更快的,就像他在河邊看到的場面。但這回她們卻對同伴產生了關愛之情。這島上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人呢?小昭墜入了迷霧之中。
開槍的男人不慌不忙地邁著大步,也走下了斜坡,舉著冒煙的獵槍,得意地驅趕著女人們,讓她們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眾少女無奈,只好照他的話做,垂著頭,不敢看窮凶極惡的男人。只有頭戴花環的少女不低頭,不眨眼地直視著殺人兇手,眼中閃射出了復仇的光焰。小昭不禁暗暗叫了一聲好。
沒有料到,少女的目光反而刺激了截路男人,引發了他體內更強烈的慾望。
他愈發放肆地瞅著這少女,怪笑三聲,朝她逼近了過來。少女才顯出有些害怕的樣子,後退了兩步,怯怯地把目光移開。小昭緊張地揣測著會發生什麼事。
他想,換了自己會怎麼樣呢?他猜那少女會再度轉身而逃。
但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那少女只軟弱了一下,頃刻間又把目光轉了回來,大膽地迎向逼近的男人。隨後,她挺了挺胸脯,臉上呈現出勇敢的神色,邁出隊列,竟朝男人走了過去,嘴角露出嫵媚的笑意。這反而使得那男人躊躇了,停住了腳步。
女人向前走了兩步,便不走了。她緩緩地仰身躺在地上,把鼓鼓的陰部朝上聳起,用挑逗和示威的眼神看著男人。小昭心口一跳,感受到了那男人心中難以抑止的慾火、痛苦和急迫,而這一切,也正在小昭的心中燃燒。
男人像一頭餓壞了的獨狼,目不轉睛地俯看著地上的女人,身體有些醉漢般晃動,眼神更不對勁了。其餘的幾個少女,臉上流露出擔心的神情。過了片刻,男人彷彿醒來一般迅速地扔下手中槍,幾把脫掉衣服,甩下頭盔,朝躺在地上的女人撲下去。
這時,頭戴花環的少女朝倒在血泊中的執槍少女看了一眼。後者仍在草叢中痛苦地抽搐,也努力朝這邊看。她們的目光中浮起了一層像是戀人般的表情。
男人像一塊磨盤重重地覆蓋在了女人身上。她推了推他,卻沒能推開。他開始在她的臉上亂吻。女人一聲聲叫喚,卻不自覺緊緊地抱著了男人,但她的眼睛始終沒有閉上。小昭看到,少女的臉上浮現出一層神奇的光暈,那是一種自我犧牲般的悲憫。
她又朝倒在另一邊的女人看了一眼。小昭嗅到了空氣中死亡的氣味,不禁大驚失色。
這時,男人已插入了女人的身體。女人啊了一聲,卻盡量忍住不大聲叫喚。
其餘的女人,都拚命咬緊牙關,但沒有一個人背過臉去。
男人失去節奏地抽動著,野物般噢噢大叫,聲音驚飛了附近山頭上的小鳥。
空氣中的危險味道更濃了。小昭想站起身,警告他趕快停下。但就在這時,他看到,那位受傷的少女用生命的餘力支起身來,拾起身邊的突擊步槍,單臂把持,朝地上抱在一起的兩個人打了一個連發。男人和女人都被擊中了,鮮血噴出身體,倆人慘叫數聲。男人想從女人身上掙開,去夠地上的武器,卻被女人緊緊抱著,脫不掉身。
突擊步槍在繼續射擊,所有的子彈,都傾瀉在了這一男一女的身上。而那兩個佩帶弓箭的少女,也如大夢初醒,朝他們射出了箭矢。小昭嚇得閉上了眼睛。
他再睜開眼時,便看到所有的少女都衝了上來,緊湊地圍成一圈,拿著石塊猛砸男人的腦袋,就像史前人類圍殲猛犸象。腦髓濺向了空中。有的石頭,在慌亂中也砸在了男人身下的女人頭上,使她姣美的面目一下一下地發生著可怕的變化,像是妖精終於在強大的法力下顯形了。
小昭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見男人和女人的白色腦髓和紅色血液汩汩而流,交匯在了一起,如同他們交媾時產生的液體在混合。這令他興奮難抑,快活不已,下身那玩意又堅硬了,就好像被砸的是自己啊。這是從不曾有過的感覺,是用言語無法形容的刺激。小昭幾乎要流淚了,恨不得代替那男人躺在女人的手下。
但他此刻要做的只是拚命地控制住自己。他想,那男人太大意了也太荒唐了。
他怎麼能隨便放下武器呢,起碼,他不該摘下頭盔啊。
然而,這又的確是他自找的。
「實彈是最寶貴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隨便使用。」教官的話,又迴響了起來。大概,這便是肆意使用實彈後所必然受到的懲罰吧。
他不禁對這個膽大妄為的男人產生了好奇。他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呢?他的職業是什麼呢?他曾與多少女人發生過關係?他的家庭呢?他的妻兒呢?此刻,這一切,就都這樣被他永遠拋棄到了身後。小昭心底升起了一層對這淫魔的敬畏。畢竟,他與他在心靈深處是相通的。
他又為那女人的仗義英勇和自我犧牲而感動。她是在做著誘餌啊。小昭覺得,這樣的女人,才是最理想的性夥伴,那男人與她死在一起,集體滅亡在瘋狂做愛的過程中,可以說是達到了一生中最為輝煌的頂點。
但是,僅僅從參觀基因工廠的體驗中,看到籠中女人那事不關已的樣子,又怎麼都覺得眼下發生的事情太不真實。
地上平躺著三具血淋淋的人體。使用突擊步槍的女人,也嚥氣了。餘下的少女,默默站立著看了一會兒,便拾起武器,朝山下走去。不一會兒,又傳來了她們歡愉的歌聲,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小昭怔怔在呆在大石頭的後面,久久不能出來,竟然一時地忘記了自己來這島上的使命。
他也才感受到了俱樂部那無可抵禦的吸引力。
「這個嘛,你們要參加了,便會知道的。」他的耳邊,彷彿又傳來了美女教官那神秘的笑語。
【十一、交流經驗】
傍晚,小昭按照計劃,走晌午區、申區與未區交界處的某點。
三位朋友曾經說好,要在這裡交流一天來的心得。
聚會處安排在一個背風的山崖下面,蔓籐叢生,綠樹成蔭,十分的隱蔽,從左前方可以看到大海白浪連翩的一角,正面則是一道長滿茅草的馬鞍形緩坡。如果有人過來,也能及時發現。
胖子第一個到達,氣喘吁吁,滿臉通紅。不久,小昭和眼鏡也趕來了。從神情上看,不用多說,這一天,三個人都有值得誇耀的收穫。
胖子已經迫不及待了:「嗨,這地方太棒了,怎麼以前不知道!」
「說說吧,你到底有什麼奇遇?」小昭道。
「你說奇遇,這一點不錯。與你們分手才五分鐘,我便逮到了獵物。」
「怎麼這麼快?」眼鏡笑嘻嘻地看著胖子,一邊用布條擦拭著獵槍。
「是啊,怎麼這麼快?」小昭奇怪地看著胖子。
「就是這樣的,完全是現成的感覺,要不,怎麼說我有福氣呢。」胖子眉開眼笑地說。「嗨,那女孩真是漂亮,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世上竟有這樣一等一的美女。但跟教官說的完全不一樣,哪裡有什麼危險嘛,槍啊刀啊,根本用不上。還是她主動跟我打的招呼呢。然後,我們找到一根大樹下坐下,便開聊了,這倒跟在歌廳裡差不多。」
「你真的沒有用槍打倒她?」小昭有些不相信。
「用什麼槍嘛,你們老往血腥的方面想,太破壞氣氛了。」
「你們聊些什麼?」
「那女孩說,她是昨天才上島的,以前還沒有見過我這樣的人呢。怎麼跟她長得不一樣咧。她說她很喜歡我。我便告訴她,什麼是男人。
「那你怎樣告訴他的呢?」眼鏡嬉笑著問。
「我用三種姿勢與她做愛。」
「才三種啊。」小昭撇撇嘴。
「對我的小朋友來說,足夠了。」胖子起勁地拍拍大肚子,一副得勝歸朝的樣子。小昭一直無法想像,以胖子的體形,他怎麼能夠使用那麼多種姿勢。
以往,在玩樂中,胖子因為年齡大,身體條件又不好,常常受到小姐的奚落。
胖子這時總是表現出低三下四的樣子,竭力討好小姐。甚至,有的時候,在小昭和眼鏡看來,都快成他陪小姐了。但胖子正是從此中體驗到了樂趣。
這一次,胖子像是找回了真正男人的感覺。想到自己是跟一個中麻醉彈後變得像是木頭的女人做的愛,小昭不禁對胖子感到了幾分嫉妒。
他欠起身,抬眼看去。紫色的太陽正在氣勢洶洶地沉入海中,充滿男性的淫邪,周天堆積著金光和烏雲,大海顯得惴惴不安,像是一個準備初次接客的妓女。
一些鳥兒的微小身影正在黑乎乎的礁石邊翻飛,叫聲有些淒厲。小昭忽然覺得心裡發堵。
「她配合嗎?」他回過頭來,問胖子。
「她一點也不懂得這方面的事情,我可說真的啊。但我叫她怎樣做,她便怎樣做,沒有見過這麼聽話的孩子,比我的女兒還聽話。她很滿足啊。」最後的這句話,胖子說得特別的真誠。
「有沒有想到她是基因生物,而覺得異樣呢?」
「完全沒有。完全是有血有肉的乖乖女。只知道這一回遇上了真正的處女。我死而無憾了。」
「然後呢?你約她再見?」眼鏡像是揣摸透了胖子的心思。
「當然了。咦,你怎麼知道的?」
小昭又一次覺得難以思議。在空中,他們都看到了女人驚惶逃竄的樣子,而他也親眼目睹了女人對男人的刻骨仇恨。但胖子說的,或許是真的吧。這島嶼之所以吸引人,就在於充滿了變數。
不過,小昭又想,客人既然上了這個島子,便是來體驗一種特別的感覺的,要都是胖子那樣的境遇和想法,便也沒意思了。島上的女人,不過就是一種長有卵巢和子宮的純種動物,沒有受到化妝品、首飾、虛榮心和金錢的污染,而野性是她們的首要特徵。男人要尋找的,便是這樣的「真正的女人」呀,這的確要通過艱苦的捕獵過程才能得到啊。而所謂的「約會」什麼的陳詞濫調,正是現代文明製造出的怪胎吧,胖子卻拿到這島上來破壞環境了。那樣的話,還不如在城市污穢的街道上隨便找一家烏煙瘴氣的酒吧呢。想到這裡,小昭對胖子的嫉妒才減輕了。
跟著,輪到眼鏡講述了。他沒有胖子那麼順利,他說,進行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我遭遇了兩個女人,都帶著武器,是貨真價實的衝鋒鎗啊。看樣子,對男人有著深仇大恨,看著我話也不說便扣板機,我哪裡有這樣的準備,一下打在了這裡,」
眼鏡指指胸部,防彈衣上果真有兩個白煞煞的破口。
眼鏡接著說:「我想,這也是一種打招呼的方式吧?幸虧有防彈衣。我也不客氣,立即返還了一個問候,當場打死一個。另一個,我們對射了半天,呵,那種緊張刺激的場面,你們想都想像不到。我最後打傷了那傢伙。」
「好驚險啊。」胖子尖叫。
小昭想到的,卻是那個被女人用石頭砸碎的男人。
眼鏡說:「她倒在地上,不顧傷口流血,仍然拚命反抗我,抓我,咬我,就跟一頭母獅子似的,勁真大。但越是這樣,我越興奮。等我制服她時,我也筋疲力盡了,不過,還是全力以赴做了那事。是讓人永生難忘的一次啊。我好像是回到了石器時代。在被現代文明搞得污煙瘴氣的大城市裡呆久了,追求的可不就是這樣的返樸歸真感覺?」
眼鏡的臉上,有幾道血痕,像是在搏鬥中被女人抓傷的。
「你真的打死人了?你竟然一上來就用實彈?」小昭念念不忘的,是這個細節。
他滿腦子還是那綠草地上腦漿飛濺的一幕。那倒霉男人用的也是實彈。
「這事嘛,我也說不清楚,不知怎麼搞的,一上島便在槍中裝了實彈。等發現打死人後,才大吃一驚。」
「你真有些膽大妄為。」
俱樂部為什麼一定要提供兩種槍彈呢?就用麻醉彈,只要打上去馬上能奏效,不也能防止危險的發生嗎?小昭感到這後面有一個令人興奮而值得懷疑的陰謀。
小昭又想起教官的話:「因為美女的成本很高,顧客在射殺她們時,不得超過一定數量。如果超過了,客人除被處以大額罰金外,嚴重的,還會受到俱樂部更嚴厲的處罰。」教官又說:「不到萬不得已,不得使用實彈。」
根據小昭他們交納的費用,允許他們殺死的女人基數為三。超過了,便要被罰款。如果對女人進行了集體屠殺,破壞了島上的生態和人口平衡,處罰可不就是簡單的罰款了。
「說不定,會把你也殺死的,為那死去的女孩報仇。」教官當時笑著這麼說,大家都以為是在開玩笑。實際上,經濟實力雄厚的客人們並沒有把處罰當一回事。
「我打賭,是俱樂部唬人的。他們絕對是一幫小氣鬼。另外,生產規模也可能暫時達不到,怕美女供應跟不上,下一批客人們會不滿意,才做出這樣的限制吧。真超過了定額,無非多交幾個錢,你以為還真能殺了我們麼?」眼鏡做了個鬼臉。
「不要開玩笑。還是老老實實遵守人家制訂的規則吧。」小昭和胖子都這樣說。
這個時候,小昭覺得,還是不要把教官的話當玩笑為好。就他看到的情況而言,這個島上的一切,正在傳達出一種難以理喻的殘酷性和多釋性。任何出人意料的事都可能發生。
「不管怎麼說,的確很是刺激。後悔沒有早一些發現這個地方。」眼鏡仍感歎不已。
然後,輪到小昭了。
他的經歷,沒有胖子和眼鏡那樣跌宕,都有些羞於講述了。但他還是講了。
他虛構了一個他與女人激烈戰鬥、而女人如何勇敢反抗的故事,卻掩飾了「奸屍」這一情節。
小昭沒有講看到狩獵者被獵物打死的一幕。他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中就是不想告訴眼鏡和胖子這個。
隨著小昭的講述,男人們的交流接近了尾聲。本來是總結經驗,結果,卻成為了各人的自我誇耀。
【十二、夜中的島】
又聊了一會兒,吃了晚餐,三位朋友互相鼓勵了一下,預祝對方取得更大的戰果,便又分頭行動了。
這時,月亮像一隻紙做的梟鳥,不緊不慢地從海底飄搖了出來,穿越縱橫交錯、深淺難測的漫天陰靄,孑然一身到達了中天,又投射下甲蟲般的黃綠色亮光。
這晦冥的光輝接觸到淼然的海面,便化學顏料般浸染開了,柔滑得宛如洗髮液的海浪在月光的撫拂下,情慾高亢地掙扎了起來。
小昭覺察到自己體內的潮水也在喧騰著上漲。夜晚本是男人們慾火難抑的時刻,讓他們難以打熬,何況,是在這樣的島上。
密林中偶爾響起零星的槍聲,比白天的更加刺耳。夜鳥隨聲驚起,在夜雲下久久地低飛盤旋,拋下一串串說不清是哀怨還是欣賞的鳴聲。小昭想,這些鳥兒,是不用買門票的真正觀淫者啊。
這時,島嶼的輪廓更加分明起來,它的存在也變得愈發可以觸及了。小昭感到,作為娛樂場所的島子,此時已喪失了白日裡普通旅遊風景區的意味,並與其它的任何一種類似場合都有著一個很大的不同,那便是,它具有沉睡巨獸的本質。
人在這裡遊玩,便如若在它的脊背上跳舞,島子一旦翻身,依附在它上面的生物,說不定都要像跳蚤一樣被掀入大海或太空中呢。
也可以這麼說,缺少像在別的地方做事的那種把握感,而那種把握感,以前用錢便可以買到,但在這裡,除了錢以外,還需要有別的。不過,這也正是這島嶼帶來的刺激呢,與提心吊膽防備著公安來衝進房間來抓人的那種感覺,又有很大不同。總之,在這裡,人是由於緊張和恐懼才開心的。夜色中,小昭再度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對自己從空中降落到島上的過程,產生了一種恍惚和迷離。他像是穿越時空來到遠古的狩獵者,周圍的一切都很陌生和危險,而這也才代表著女性那吸引男人的本真味道吧。
星光時濃時淡,樹木和山石都陰森森的,但一些交叉道口設置了昏黃的路燈,本是為了方便客人,卻使人想起骷髏頭下交叉的十字骨架。露水濃重,夜霧瀰漫,小昭渾身發冷,下意識地把槍握得更緊了。
他壯著膽,小心翼翼地沿山路行進。好在,通過夜視儀看出去,前面的一切還算清晰。如果有危險,也來得及採取措施。
走了半天,卻什麼動靜也沒有,整座島上的女人,似乎都回去睡覺了。小昭不安地思忖,難道,她們與陸地上的良家婦女一樣,竟也是習慣於白日裡活動的動物嗎?
這卻十分的反常。心裡便愈加不踏實了。
正這麼想著,忽然,報警器叫了起來。小昭飛躍到路旁。前面的樹叢中,忽啦啦跑出一樣東西,小昭正要射擊,卻看清原來是一頭鹿。
小昭鬆了一口氣,也有些遺憾。
他把槍換了一隻手,佝著腰繼續前行,覺得自己是越戰片中的美國兵走下了銀幕。過了一會兒,他拐上了一道山崖,看到這裡的風景更加迷人了。
山巒和平原都逶迤著而去,海灣呈現出月牙般的姿態,一塊塊露出水面的礁石彷彿女人的乳房。潮水從天邊湧來,像是環幕電影的全景展示。
這個時候,小昭產生了強烈的孑然一身之感。那些一同上島的客人們,包括眼鏡和胖子,都似乎從時空中蒸發掉了。
因此,除了自己,是誰也靠不住啊。一切都好不真實。小昭心中,浮上了死亡將臨的悲愴。
而這島嶼,恰像是迎合小昭的心境一般,也孤零零地浮在遠離大陸的地方,載著早晨還在歡笑而傍晚便要成為死屍的人們。為女人們選擇這居住地的那位高人,在做出這個前無古人的決定時,究竟懷著一份什麼樣的心情呢?小昭是多麼地想親眼見一見這個世間奇人啊。
他覺得他一定是孤獨地呆在一個遙遠偏僻的地方。而這時他也體會到,人的孤獨,與這島的孤獨,原來是一體的。
他於是對這島產生了一份親切而憐惜的感慰。那種以前便做夢來過這裡的感覺,更加真實了。
這時他看到了遠方的主峰,山巔上,觀音像的巨大十字架筆直地突刺入夜空中的燦爛星群,像一隻筷子伸入了粥鍋,在不動聲色中暗暗擾動,使後者顯現出了極不穩定的漩渦態勢。而塑像本身,由此透露出了摧枯拉朽的強大超現實感。
一切都處於類似於即將要被顛覆的臨界態。
觀音像的頂端有一盞紅燈一閃一滅,那是為了給過路的飛機提個醒吧。小昭又想到了教官提出的那個問題:這塑像到底是誰造的呢?
頭頂的銀河猛然間變大了,大江決堤般傾瀉下來,在小昭的心目中,匯成了一團蜂窩狀的閃亮光焰。無數的星星像是蜂群,裹成巨大厚實的圓盤,令人渾身不舒服地嗡嗡亂轉,卻又分明是宇宙這大海中的一個孤島。
在那銀心的中央,如人們所言,大概藏匿著巨型的黑洞吧。而此時此刻,觀音像所指向的,正是那無法理喻的黑洞的腹臍。
在更加遙遠的地方,還浮游著恆河沙一般的河外星系,又都圍繞著觀音像在沉著地縈轉。
小昭覺得自己彷彿一剎那被投擲在了存在的中心。他看得入迷了,顧不得前行,也忘記了潛藏的危險。
半晌,他才起步,下意識地朝那像是隱藏著無數奧秘的主峰走去,但忽然想到是別人的領地,便停住了,改換了一個方向。
這時,報警器又鳴響了。
【十三、小昭的第二個女人】
小昭緊張地四處張望,很快發現百米開外的一塊巨石下有一個人影。那是一個女人,在不緊不慢地趕路。
小昭伏下身,屏住呼吸,快步地向她接近,一直走到距離她只有五十米的地方。
他端起槍正要瞄準,但就在這時,女人像是嗅到了什麼,回頭看了一眼,忽然飛跑起來。
小昭顧不得隱蔽,站直了身子,在後面緊緊追趕。
女人十分適應黑暗中的山路,跑得比戴夜視儀的小昭要快許多。很快,小昭便累得氣喘吁吁,知道是追不上了,於是停下來,端槍射擊。大概是受夜晚能見度的影響,也可能是射手十分緊張,子彈偏離了目標。等到要打第二發時,獵物已經在小昭的眼皮底下跑不見了。
世界又變得空茫起來。霧氣愈發濃重。驚飛的小鳥又重新去找棲落處。失去了目標的小昭又在小徑上邁開了步子,覺得心裡缺失了很大的一塊。
忽然,他看到前方的路面陷落了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發現是一個大坑,坑底躺著一個一動不動的生物。竟然是一個人,死去已經多時了。仔細一看,竟是同夥中的那位美國人。
原來,這是一個陷阱,美國人不知怎麼不小心掉了進去。他渾身是血,有竹子做的尖樁從他胸口通穿而過。在星光下,死人的樣子十分的猙獰,更由於是深目高鼻的外國人,看上去像個魔鬼。
美國人怎麼也跑到小昭的午區來了呢?大概,是不認識中文路標吧,才選擇了錯誤的方向吧。但是,俱樂部為什麼沒有標注雙語路牌呢?
搞了這麼大的工程,竟連這一件小事也不去做,有一種不太對勁的感覺。難道,這又是一個陰謀?
而這陷阱又是誰設置的呢?難道,是島上的女人們?
小昭為美國人感到悲哀。他萬里迢迢來到這裡尋找人生的樂趣,不想上島第一天便死於非命,說不定,連一個女人的滋味還沒有嘗到呢。
小昭嗅到空氣中的危險粒子又一次聚集了起來。他慌亂地繞過陷阱,腳步也變得更加謹慎了。
午夜時分,他來到了一座懸崖前。小昭一眼看見,懸崖頂部的岩石上,出現了一個苗條的身影,卻不是上半夜跑掉的那個女人。這回,女人是端坐著的,托著腮,正仰頭出神地看著那輪巨大的月亮。
女人的身姿猶如世界級大師手下的一件雕塑,浸沐在煙花一樣的漫漫月光下,乳房、肩膀和腰肢在朗朗夜色的背景下格外清晰,映襯出讓人神魂顛倒的透明剪影,使小昭甚至覺得,僅看這側影已是人生的至高欣受,看不看她本人的面目都無所謂了。
他歎息連連,停下腳步,觀賞了好一陣,才又向她接近。這回,吸取上次的教訓,從下風處悄悄接近女人。
小昭攀著籐條,手足並用,從懸崖的側坡爬上去,漸漸地,便離女人十分的近了。這時,他又擔心被女人發現,停下來,悄悄地觀察她。忽然,小昭看見,她眼眶裡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動,像是剛剛哭過的樣子。
難道,她在想著什麼傷心事麼?與情人分手了嗎?這島上除了男性狩獵者外,還有別的男人麼?
小昭十分的震驚,再次深深地體會到,這島上的女人,並不是他最初想像中的那種情緒簡單、徒有其表的「做愛機器」。在這神秘的地界上,的確存在一種讓人驚歎的多樣性。但要從思想上真正地去認識這一點,又太難了。
女人仍在癡癡地了望月亮,對小昭的接近,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這時,小昭反倒遲疑起來。他腦海裡浮現出了陷阱裡的美國人屍體,心想,這女人會不會是誘餌呢?她是否在故作姿勢,要等他再靠近一起,再來對付他呢?
不過,這種念頭一升起,便馬上被打消了。女人的剪影在小昭心頭點燃的火焰,已經可以燒沸海水。到了此時此地,即便是誘餌,發瘋的男人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小昭又奮力爬了一段,來到了一個平緩的台地,伏在一塊石頭後面,舉起了獵槍。自聽了眼鏡的敘述後,小昭竟也有了試用實彈的衝動,想著先擊傷她,再上去捕獲,這樣或許真的更有刺激性吧。他可不願再體驗麻醉彈造成的「木頭效果」了。但他又沒有十分的把握,怕真的一槍打死了她,惹出別的麻煩。
猶豫了片刻,小昭放棄了使用實彈的念頭,卻有了更大膽的想法。他收起槍,躡手躡足繼續往上爬。他選擇的這條路徑不太陡峭,女人一定也是從這裡爬上懸崖的,此時,如果她萬一發現小昭,除了從懸崖的另一端直接跳下海去外,沒有別的路可逃。
不一會兒,小昭已來到了女人身後,女人仍沉湎在自己的奇怪情緒中,完全沒有察覺到小昭就在後面。小昭猛虎撲食般高高躍起,把女人按倒。她掙扎著反抗了幾下,便出人意料地服貼了,渾身打抖,驚恐地回頭看著襲擊者。
女人的力氣並沒有小昭想像的大。小昭用半邊身子使勁壓住她,一隻手飛快地解開皮帶,嘩啦一聲掏出生殖器,噗地一下便插入了,急不可耐地抽動起來。
這一次,仍然是從後面進入,但因為是面對「活的」女人,小昭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亢奮。
懸崖下,大海在使出渾身解數漲潮。和著潮聲,女人發出猶如外星生物的嚎叫,小昭急忙把手繞過去,摀住她的嘴。不料,她很快便窒息了。這使小昭又復懊惱。
最後幾下因此變得有些馬虎。射精後,小昭疲憊地坐著懸崖頂部,茫然若失地看著月光下的大海。女人就死掉一般躺在身邊。
堅硬的石頭,柔軟的身體,困頓的海面,都不清不楚起來。整個世界上,只剩下了小昭軟綿綿的呼吸聲。小昭的感覺就像是進入了冗長的幕間休息。
但就在這時,銀河的光輝又一次照亮了萬物。小昭心中閃現過一道白光。這芒牙般的光輝慢慢地往上攀爬,直接飛出了他的喉部,唰地一聲向著宇宙深處射去。
小昭忽然覺得其實自己什麼都不懂得,前半生都白活了。
他想,那宇宙外面的外面,到底是什麼呢?
這是在小昭這種男人的心裡難得產生的想法。不過,這倒也有些像十三歲那一年,在一個說是偶然而又必然的機會裡,他初次窺見女人秘密時的激動。
這樣的想法一旦浮出,竟又激起了小昭的性慾。他情不自禁抱緊昏迷著的女人,又瘋瘋癲癲地幹了起來。這一次,女人臉上竟流露出了微微的迷醉感,口中發出呻吟,就像做起了性夢一般。
【十四、「船艙」】
完事後,小昭乏力已極,好像是把一生的性事都做完了。這種感覺,是以前沒有過的。
他有些害怕起來。這時,他想起了那紅色的藥丸,便掏出來吃掉了一粒。
反應果然非常的很強烈,十幾分鐘後,小昭便感到下腹產生了一股滾燙的氣流,銀河一般在丹田處旋轉。他的身體感覺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他忍耐不住,伏在女人身上又來了一次。這回的小昭簡直就像一輛衝鋒陷陣的豹式坦克。女人像是在強烈地震中被撼醒了過來,但她只是怔了一下,隨即緊緊地摟住小昭,指甲嵌進了男人的肉裡。女人眼淚直流,卻堅強地咬住嘴唇不做聲。
很快,便達了高潮,女人像青蟲一樣拚命往回蜷縮著身子,剎那間,又昏迷了過去。
小昭又一次傾力噴吐出了他的全部生命,生殖器像是把渾身所有的血管都擰成了一根繩。他野獸般噢噢地叫喚著,聲音傳遍了整個島嶼。大海在懸崖下面咆哮得更厲害了,彷彿是傍晚時它吞下的那枚太陽,也正在它的身體中翻騰撲跌。
大海是在嫉妒小昭呀。小昭昏頭昏腦地覺得,自己以及周圍的一切,正在起著古怪的變化。
小島成了一艘宇宙飛船,而大海成了太空,飛船正在茫茫宇宙中航行。
這處懸崖,便是一個控制台呀。小昭不過是一名普通的船員,他所執行的操縱飛船的偉大任務,只有通過控制身下的異性肉體才能完成。
而這島上的生態,其實都是人工製造出來的,是類似於生物圈二號那樣的東西。
這預示著這次航行的久遠。
說不定,俱樂部的真正目的,便是讓乘客們在這船上,一代一代地生產出後裔呢,使飛船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依舊充滿生氣,並一直都處於男人的操縱之下。
而這女人,也是船員嗎?還是這世代飛船上的一個附屬物,就像用完了就扔掉的火箭助推器?她的歸宿,應該是在這虛空中嗎?
小昭對與女人的關係,產生了把握不定的感覺。
說不出為什麼,他忽然害怕起她懷孕來,更擔心看到自己的孩子有朝一天會出生在這荒島之上,並在這女人的群落中長大。看著懸崖下面想要撲上來的黑茫茫大海,他想著要不要把她扔出「船艙」,卻一時下不得手。
女人不省人事地躺著,便像是小昭罪惡的活證據。這種罪感,從十三歲那年起便積聚在了小昭心底,但後來他卻在淺層意識中把它給抹去了。
大概是因為模糊地回憶起了童年的經歷,最終,小昭不敢把女人扔下懸崖,便膽怯地離開了。
他匆匆地爬離懸崖,走了一段路,又有些後悔。回頭一看,崖頂又出現了一個身影。剛才還躺著的女人竟端坐了起來,若無其事地觀望著如同畫上去的一枚月亮。
彷彿,時間倒流到了半個鐘頭前,一切都不曾發生。
小昭的心狂跳不止,加快了腳步,最後飛跑起來。
【十五、誘餌】
這時候,藥性不僅沒有過去,反而在身體裡面鬧騰得更厲害了。
小昭除了在黑暗的山路上拚命奔跑,找不到化解的辦法。他就像是一個尿急而忙著去找廁所的人。
女人啊,你們這奇怪的動物,趕快出來吧,強姦我吧,殺死我吧,撕碎我吧!
小昭在心底發出了這樣狂暴的呼喊。
隨著他迷亂的默默叫聲,一瞬間,兩旁的高大葉梢被月光唰地照亮了,變得全像是出鞘的叢叢刀劍,悉數繃緊了慘白的身子俯看著在蒼涼大地上疾跑而過的小昭,卻拿不準什麼時候斬落下來。
像是回應男人心靈的呼聲,忽然,耳邊刮過一道疾風,嗖的一聲,一枝箭矢鑽入前面的一棵大樹,箭尾還錚錚地晃動不停。
小昭飛奔的腳步停住了。他呆呆地看著那沒入樹體的箭矢,心中竟產生了一種「終於盼來了」的喜悅。
過了兩秒鐘,這種喜悅才變成了恐懼,小昭有了本能的反應。剛一挫身低頭,又是一枝箭射了過來,噗地一聲折斷在身邊的石頭上。
小昭緩慢地回轉身,影影綽綽地看見有一個女人在一塊巨石後面露出半個頭,手裡挽著一張弓。小昭抬手朝她開了一槍。女人「呀」的一聲跳起來,挾著弓箭,往回便跑。
此時的小昭已被慾望的烈火完全籠罩了。他拔腿朝女人緊追而去。女人一蹦一跳,在前面左右晃動,如同靈動而狡滑的幻影妖狐,分明表現出了與那個坐著看月亮的女人不一樣的個性。
她跑得並不快,足以讓小昭追上,但等小昭追近時,她又跑得快了一些,讓小昭乾著急。有的時候,她停下來,回頭粗粗地放上兩箭,朝小昭撲嗤一笑。
這種勾引般的逃逸,在小昭心中激起了從來沒有過的佔有慾望。他想,難道,那女人竟也知道他服食了春藥嗎?
但是,陷阱中的死人模樣又浮現了,小昭轉念又想到,這一回,篤定是誘餌了。
他小心起來,不敢追得太近。女人見他走慢了,也減緩了步伐。倆人便這麼若即若離地保持著奇怪的距離。而女人竟也不怕小昭射擊。她像是知道他根本就打不中她。
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山上像是隱藏著不盡的伏兵。女人換了一個方向,往一道斜坡走去,上了一條小徑,小昭急忙跟了過去。這條路土質鬆軟,像不久前才被人平整過,跑起來倒是不太費勁。
轉了一個彎,女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月光又一次搖曳起來。小昭忽然產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他稍微冷靜下來,決定離開正路,往雜草叢生、亂石遍地的斜坡爬去。他氣喘吁吁地迂迴著,用了兩根煙的工夫,爬上了小山包。
站在山頂,他才又看見了女人,她像豹子一樣蜷坐在山腰處一棵大樹的樹杈上,四肢隨意而柔軟地搭掛著,正在專注地俯看來路,像是在等待小昭的出現。
循著女人的眼光看下去,只見路旁的另一棵大樹邊,伸出了一根彎曲得極不自然的樹枝,頗為奇異。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台跳柱捕機。那具有彈力的棍棒一旦觸動,跳過來足以一下打折獵物的頭骨。
小昭嚇了一大跳,心想,幸虧沒有走那條路。
他從背面悄悄接近女人,在離那棵大樹還有二十多米的地方,朝她又射出一槍,但還是沒有擊中。樹葉嘩嘩下落。女人猿猴般躍下大樹,又跑走了。不一會兒,又停下來,等著小昭。
小昭感受到了被獵物戲弄的忿憤,慾火也轉變成了怒火。他一氣之下換上了實彈,正要射擊,女人卻像知道了似的,加快了步調,飛快地跑遠了,這回,真的從小昭的視野中完全悄失了。
小昭失去了目標,鬱悶不堪,便放慢腳步往山下走。這時,他看見,眼前出現了一片漫長且平緩的海灘,灘上佇立著一排排亭閣和水榭般的建築,被一人多高的磚牆環繞著,圍構成一座規模不小的府宅,有著私家園林的意味,向著海岸的一面有一道石築的拱門,由兩個大石獅子守衛。這又使人聯想起北宋時期的地主莊園。
小昭加快腳步,下得山頭,來到這莊園前。這時,他忽然記起,在俱樂部發放的普陀島地形圖上,並沒有標明這建築物。如同來歷不明的觀音像,這莊園又是誰建造的呢?它建在這島上又有什麼用意呢?
小昭警惕地觀察了一陣。四周沒有動靜,警報器也沒有任何反應。他猶豫了一下,走進門去。
【十六、「江南園林」裡的戰鬥】
莊園裡面竟然別有洞天,處處假山和池塘,修竹朦朧,流水蜿蜒,各景點由精巧的迴廊相聯,呈現出江南園林一般的韻致。不時可見精工的楹聯,而石獸的雕塑也常常從陰影中躍出身來。小昭覺得,這個地方,彷彿夢中來過。
月光在這裡變得更加的明朗和清純了,使莊園宛如銅鏡中的仙境,人再邁出一步就可以走進另一個世界,那裡的物理法則都會與此世界不同。海風的腥味吹來,海浪的嘯聲傳入,使這一方洞天,與真正的江南園林,又有所差別。精美的複製品增添了異域的情趣。
幽暗而封閉的莊園充滿了神秘。小昭受這情境的引誘,忘記了面臨的危險,復覺出了自己的旅遊者身份,不禁為變幻莫測的世界陶醉了。他覺得,這正是自己久久渴望著要去探究和獲取的客體。
他繃張的心情漸漸放鬆下來,他沿著迴廊緩步而行,想像著三五成群的古裝少女或坐或臥,而自己便是一位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穿行於她們中間,不斷地向她們打著招呼,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有時,也吟出幾句附庸風雅的詩詞。末了,卻並不見她們。小昭惆悵不已,產生了強大的時空幻滅感。
迴廊在走向海邊的地方忽然中斷了。眼前出現了一個神殿。這又是一處不為人所知的隱秘所在。小昭急切地步入殿堂,以為會有菩薩,不料看到神龕裡竟是空空的。
他這時略感緊張,匆匆穿過大殿,從後門走出。海浪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小昭來到了一塊大理石鋪築的平地上,中央隆起一個很大的花崗岩圓形祭台,祭台上聳立著一根像是圖騰柱的石柱,誇張地做成了男人性器的模樣,上面密密地描畫著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才能見到的抽像紋飾。
小昭又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有點像是帶魚的腥氣。
他好奇地走近祭台,看到了一樣異狀的情形。祭台上,小山一樣壘積著一大堆黑乎乎的東西,彷彿是死去的毛毛蟲。仔細一看,竟然全是男人的陰莖,已經風乾了。
小昭嚇得七魂出竅,兩腿怎麼也邁不動了。
這時,報警器叫喚起來。四周響起了女人銀鈴般的笑聲和歌聲,小昭轉眼看去,見十幾名海妖般的少女正從竹叢和花影間慢慢走出來。但她們隨即又潛影般消失了。
小昭急忙離開祭台,躲到一堵女兒牆的後面,屏住呼吸觀察,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四周也毫無動靜,只有一陣緊過一陣的風聲。
他再也承受不住這恐怖的重壓,向竹叢中射擊了兩槍。那裡卻沒有任何反應。
小昭站起身來,準備離開這詭異的莊園,但就在這時,像是回應他的動作,他的頭盔上便砰地一響。緊跟著,肩部也挨了一下,幸虧有防彈衣。但小昭已被強烈的衝擊力推搡得癱坐在了地上。
四周的叢林、迴廊和假山之間,十幾個閃爍著的美麗身影又浮現了,一起一伏,有說有笑,手裡拿著槍和弓一樣的東西,對著小昭瞄準並射擊。整個感覺,像是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小昭大驚失色,騰挪閃躲,躍到一道假山的後面。這時,子彈和箭矢,又粉蝶般紛紛地追逐了過來。
匆忙中,小昭看見,那個一路上引誘他的女人,正在指揮其餘女人展開圍攻。
她好像是她們的頭頭啊。他還看到她的左肩上停著一隻黑色的大鳥,那模樣正像是烏鴉。
小昭這一驚非同小可。這時,除了正面飛過來的子彈,還有了來自側上方的攻擊,原來,有女人橫騎在樹幹上在朝小昭射擊。但她們大多數人的槍法似乎很差,都打偏了。不過,也許,是故意不打中他的吧?許多人在吃吃地笑,像戲弄籠中獵物一般。小昭覺得,她們看他看得很清楚,完全是習慣夜行的動物啊。
小昭沒有目的地胡亂還擊,已是窮於應付,幾次,他試圖衝出這莊園的大門,都被子彈和箭矢阻擋了回來。
他已感到死神的幾個指關節已搭在了自己的手腕靜脈上。他眼前又出現了陷阱中美國人血淋淋的屍首和那個被砸得腦漿四濺的男人。這時,他才有些後悔上了這個島。
褲子裡一陣濕熱,這回卻不是射精,而是尿流出來了。小昭最後的念頭是,美女教官該笑話我了。
噹的一聲,頭盔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擊。
並沒有受傷,小昭卻嚇得昏了過去。
【十七、死亡的邊緣】
等重新有了意識,小昭聽見了女人的說話聲,而槍聲已消歇了。有好多女人正在他的身邊議論紛紛。他不敢睜眼,腦海中繼續閃回著出白天那男人被砸出腦髓的樣子。他於是裝起死來。但半天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他感到自己的褲襠被人觸碰了一下。傳來了女人們吃吃的笑聲。像是有隻手湊近了,笨拙地解開小昭的褲子,小心地掏出了男人的生殖器,無事人地撥弄了兩下。
女人們又瘋笑了一陣。
小昭想,一定是那個引誘他來到這裡的女人吧。他終於還是中了圈套。
他的器官卻在女人的柔軟的手中硬了起來。女人們又笑,小昭從中聽出了好奇和吃驚的意味,卻沒有亢奮和害怕。
小昭聽見那個擺弄他的女人說:「拿傢伙來吧。」
像是別的女人把什麼東西遞給了她。小昭的生殖器被某種薄薄的物件磨擦了兩下。他感到了一股難以承受的涼意,渾身一哆嗦,卻興奮無比。這時,他不由自主想到了祭台上那堆風乾的東西。
感覺告訴他應該這麼躺著,那是多麼的舒服呀,理智卻提醒他不能再裝死了。
小昭猛地睜開眼,倒把面前的女人嚇了一跳。第一眼,小昭便看到女人手握一把寒光閃閃的小刀,正要向他的生殖器根部切割下來。小昭的忽然醒來使女人猝不及防。小昭閃電一般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把小刀拍落在地。小昭一手捉緊女人,一邊勾下身用另一隻手飛快地拾起小刀,隨即把它擱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這個突變使其餘的女人都呆住了,齊刷刷地把槍和弓箭指向小昭。
「叫她們放下武器!」小昭命令已成為他人質的女人,心裡卻絕望地想,恐怕,也沒有什麼用處,昨天,那男人和女人,在做著愛的時候,不都一起死在其餘女人的槍口下了麼?不過,隱隱地又有一些期盼,便是冀望著那輝煌的頂點。
他把手中的女人推在身前,懷著赴死的豪邁和膽怯交織的心情,等待著彈雨的到來。
但出乎意料,這回卻有了不同。女人們似乎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步一步後退,自動讓出了一個通道。
小昭脅迫著手中的女人,提心吊膽而略帶遺憾地朝女人們讓開的方向走去。
女人都擔心而恭敬地注視著她們的頭頭,又畏懼地看看小昭。
小昭在女人們不知所措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出了莊園。在離開時,他沒有忘記順手拾起掉在地上的獵槍。他為自己感到慶幸,也為這裡女人社會的瞬息萬變而迷惑。
這一瞬間,他看到了手中女人眼中晶瑩的淚光。女人沒有看她的同伴,而是望著另一個地方。小昭循著她的目光看去,見那只烏鴉站在樹梢上發出一聲悲鳴。
【十八、「對女人感興趣」】
在離開莊園的瞬間,小昭回望了一眼,竟有一種不捨的感覺。他彷彿覺得已經永遠地錯失了自己命定的歸宿。
以前,是誰居住在這莊園裡呢?是否便是那位神秘的俱樂部創立者呢?對此,小昭有一種強烈的心理感應。
他決定,如果以後有機會,一定還要回到這裡。
小昭不敢釋放掉手中的女人,攜著她一路奔跑,直到快跑不動了,才放慢腳步。
說也奇怪,一入男人手中,這女人的凶狠敏捷,竟都不見了。給小昭的感覺是,她就變成了一堆任人擺佈的橡皮,並且,還常常怕得打抖。小昭覺得十分的不可思議。這分明與白天那位作自我犧牲的女人,具有迥然的不同。
小昭心想,看來,這島上的女人,個體之間以及群體之間,存在著比較大的差異。但是,是什麼導致了這樣的結果呢?
小昭與女人一同走著夜路,腦海裡翻騰著亂七八糟的慾望。他甚至擔心著女人馴養的烏鴉會追上來啄瞎他的眼睛。但那大鳥根本就不知道飛哪去了。慢慢地,小昭產生了私奔的幻覺,心中升騰起了與異性交流的溫情與渴望。
小昭問女人:「剛才,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凶狠?」
女人咬著嘴唇不說話。小昭用槍口捅了捅她的後腰。她才嘶啞地擠出一句:「我恨男人。」
「怎麼會呢?你看我不挺好一個人嗎?」
「你?」女人撇撇嘴角看了一眼小昭。小昭很尷尬,便說:「我倒覺得,對你們這些住在島上的女人來說,男人真的是很稀罕。你們應該喜歡才對。」
女人嘟嚨了一句。小昭說:「你說什麼?」
「你根本不懂。」她說。
「我當然明白,有一點你們不滿意,那就是我們打死了你們的姐妹。但那也是不得已呀。是你們先用箭射我們的。」
「不。你不懂。我們只是不喜歡男人。」
「這我理解。有些男人做得太過分了。」小昭憤恨地想到了那些隨便使用實彈的男人,心中浮出一絲負罪感,覺得應該對身邊的女人更好一些。
「不,你還是不理解。我的意思是,我們只對女人感興趣。」
最後這句話一入小昭耳蝸,他便挨了當頭一棒似的,大吃一驚,也像是證實了某種預感,立時覺得一切都沒有意思了。下身一路上硬著的那玩意,頓時疲軟了下去。
「怎麼啦?」女人用嘲笑的眼神看著小昭。
小昭停住腳步,愣了半晌,才對女人說:「那你走吧。」
女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小昭又用槍口捅捅她的腰,吼道:「滾!」
女人才回過神來,正要拔腿跑掉,這時,身邊的叢林一陣亂響。小昭嚇了一跳。
那裡蹦出一個人來。
他正要開槍,卻發現原來是眼鏡。
【十九、眼鏡】
「我一直跟著你呢。」眼鏡嬉皮笑臉的。
「你說什麼?」
「怕你出事,我一路跟來保護你呀。」
眼鏡說這話時,根本沒有看小昭,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小昭身邊的女人。那女人也去看眼鏡,渾身又抖個不停,像是連跑掉的力氣都沒有了。眼鏡嘿嘿地咧嘴笑起來,顯得格外的放肆和淫蕩。
小昭不禁心頭冒火,心想,他說得倒好,剛才,自己處在危險之中時,眼鏡為什麼沒有伸出援手呢?不是說每天傍晚才聚會一次麼?眼鏡一路跟著,到底想幹什麼呢?
第一次,小昭生出了對多年朋友的疑慮。但很快,他便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羞慚起來。
要說起來,眼鏡是把小昭帶入此道的老師。那是小昭參加工作兩年之後,小昭都已經結婚了。有一次,眼鏡與小昭一起出差到外地,住在招待所裡,晚上睡不著,便談論起女人來。
說到興起時,眼鏡便提議一塊兒出去玩。小昭那時除了跟老婆做愛,還沒有到社會上玩過,此時,卻也不願在眼鏡面前顯出雛兒的樣子,便說一道去好了。
他們先去髮廊。看了幾個,都不滿意。
眼鏡又說去洗浴中心。桑拿完畢,便去按摩房。小姐一上來,便要做那個,小昭感到很新鮮,便讓她做了。
他第一次的感覺很不好,覺得是自己在幫助女人獲得享受,並且他還要為此付錢。出來後,發現眼鏡還沒有做完。他又等了一個鐘,眼鏡才笑嘻嘻地出來了。
小昭把倆人的錢都搶著付了,眼鏡也沒有說什麼。自此後,眼鏡便經常邀請小昭一起出動。多做了幾次,小昭才對這種事發生了興趣。
後來,眼鏡在單位的職位晉陞得比小昭快,但是,卻始終能夠對小昭交心。
他們在一起玩得更加無忌了,直到後來玩得精疲力竭,連自己的興致也淡了。
男人為什麼會如此地沉湎於這種事情呢?小昭不能解釋。也許,是本性如此吧,就像小孩喜歡吃麥當勞,一受到現實的誘惑,與生俱來的東西,便通通地激發出來了。這跟大腦中某種激素的分泌有關,甚至是由百萬年前形成的基因決定的。這樣的一些人,生活在快樂中,但同樣也是痛苦。社會成規認為這不道德,而其實,他們僅僅是性傾向不同一些罷。
然而,漸漸地發覺,周圍的男人中,沒有不玩的,如果說是性傾向,那麼它就實實在在地表現在了每一個人的身上,只是頻率上呈現出差異,主動性也有所不同。難道,人人的身體裡都攜帶有淫亂的基因麼?還是後天造就的社會屬性?
如果說是後天,那麼,究竟又是什麼使然呢?
小昭越想越想不清楚。他曾經就此問過眼鏡。眼鏡笑而不答。
眼鏡聰明過人,大學上的少年班,又跳了級,工作很早,同樣的年齡,別人還在實習時,他已獲得了小小的一官半職。但感覺上,眼鏡並不快樂。雖然從來不主動說,但那種生不逢時、生不逢地的感覺,常常從眼鏡的言談間流露出來。
眼鏡除了小昭和胖子,在單位沒有別的朋友,敵人卻很多,不少人把眼鏡視為晉陞路上的對手。
而眼鏡本人,胃口似乎更大,除了仕途,還想著在錢途和情途上有大斬獲,這多少使他呈現出未老先衰的模樣。
據眼鏡自己說,他的第一次與女人的親密接觸,是在少年班的時候。早熟的他受到了英語公共課女教師的引誘。這種關係,一直保持到眼鏡參加工作。眼鏡在拿到第一份工資的當天,便去找了妓女。從此,他才從心理和身理上徹底擺脫了女教師的糾纏。
小昭有時候想,少年班真的是一個惡魔啊。那種破壞人生命運平衡、扭曲社會資源分配的東西之所以存在,本是落後民族在拚命追趕中顯露出的一種底氣不足,卻熄滅了童貞的夢幻之火。長期生活在那種非常狀態下的眼鏡,直到現在,還是多麼的自負而又抑鬱啊。
而如今,類似少年班這樣的怪胎,不也移植到了每一所小學、中學、大學乃至單位裡面了嗎?在中國的每一寸土地上,都生長著過分成熟的小大人。
但小昭意識不到的是,他的想法深處卻也隱藏著對眼鏡的嫉妒火苗。
此時,眼鏡抽出日本軍刀,雙手托舉,把它對準了月亮,兩眼瞇縫著察看,那樣子就像一名印加帝國祭司。刀刃的反光如同玫瑰花的魅影,陰柔地倒映在女人的眼波中。這是眼鏡在弄姿作勢。他刻意要營造一種特別的氣氛。女人抽泣起來,像是水底的大鯢在叫喚。眼鏡認為自己達到了目的,嘴角往左一撇,彷彿是在笑,卻又沒有一絲笑意。小昭出神地看著女人的哭相,不禁心旌搖蕩。
在這哭聲中,眼鏡的身體開始發抖,並且越抖越厲害,就像癲痂發作了。小昭知道,眼鏡已到達了臨界狀態。以前,這傢伙在與女人交往時,常常也會控制不住自己,但此時,那神態和動作又有著別樣的不同。小昭產生了一種心悸的預感。
眼鏡忽然如同風中的樹葉一樣搖擺了一下,日本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圈,準確地捅進了女孩的右腹部,然後,朝左邊慢慢地拉動,把柔軟的肚腩橫著剖開了。
【二十、子宮】
那刀好像是刺進了小昭的腹中,他頓時眼冒金星,癱軟無力。
他霧裡看花一般看見,少女猩紅髮熱的內臟一層層翻捲著裸露了出來,就像是從火山口吐出的岩漿,有一種沉甸甸、慢吞吞的感覺,在重力的牽引下逐漸淌落到了涼嗖嗖的空氣中,而她本人好像是受著這股力量的牽引,往寬闊的大地彎下了腰去,先是雙膝著地,然後便全身倒下了,在地上痙攣著打起滾來,那些新鮮的內臟沾染上了碎石、雜草和土粒,看上去活像是一盤剛出爐的比薩餅。
這便是女人美麗外表後面的實質性內容嗎?小昭感到,藥丸的強大作用又開始在他身體深處劇烈地翻騰。下身那玩意又硬了起來,使勁往前衝,像一個囚犯急著要越獄去尋找它的自由。
怔怔地看著女人奇怪的腹部,小昭記起來,三十六年前,自己就寄居在這同樣的肉體和腔膛裡面呀。他與女人,不過是宿體與寄生的關係,而說不定,這正是這世上一切關係的本質呢。
眼鏡深刻地皺著眉頭,轉眼間變得像是一名嚴謹的學者。他謹小慎微地抽回刀,在樹葉上遲疑地擦了擦,把它緩慢地插回鞘裡,就好像把一件使用完的實驗室容器放回原處。然後,他認認真真地挽起右手袖子,邁著碎步走近女人,熟練而輕柔地掀動她的身子,使她仰面朝天,一邊把右手伸進她迸裂開的肚腹,在裡面仔細地摸索翻檢。女人吃痛,只能哆嗦,連叫喚的力氣都沒有了,無法阻擋眼鏡的動作。
忽然,眼鏡停頓了,眼珠一轉不轉,片刻之後,猛地往後一拽,從女人腹腔中扯出了一團血乎乎的球狀物。小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用細看,他也能猜到,那一定是女人的子宮,是還不曾發揮過自身功能的處女的子宮呢。
多少年前,還是上小學的時候,在市工人文化宮舉辦的「人體的奧秘」展覽上,小昭也看到過這樣的東西。那不過一個通體褐色的四方形物體,浸泡在同樣是褐色液體的玻璃器皿裡。給人的感覺,這怪異的東西是由一位戴黑邊眼鏡、穿舊式軍干服、瘦瘦的並有些謝頂的中年男人在自家的廚房裡用菜刀切下來的。它吸引著幼小的小昭久久不捨離去,惟一遺憾的是,卻沒有產生後來才懂得的觀淫快感。
那個時候,這神秘的物體,是否便代表了女人在小昭心目中的所有印象呢?
總之,這圖景一直伴隨著他長大成人。
接下來的問題是,別人是否也是這樣長大的呢?比如眼鏡?那種極富紀律性、目的性十分明確的參觀,回想起來,是一種帶有驚險性質的有組織犯罪。
大人們為什麼要支持並安排這樣的活動呢?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由學校牽頭而不是由父母提議的呢?這樣的事實,久久地沉澱在小昭沉睡的心靈裡。
正是這樣的一種所謂的「強迫的面對」,陪伴著男孩子進入青春期,並電荷般地積聚在了他的一生中,終有一天會到達爆發的臨界點。
而就在現在,小昭不也正經歷著一場由眼鏡製造的「強迫的面對」嗎?
其實,這種「強迫的面對」的經歷,存在於每一種境況下,連走路、吃飯和上廁所都須臾不離。不過,深究起來,這強迫的裡面,又不能說沒有更真實的自願性吧。
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鍛造出了面對女人時的異常心態和淫亂行為,而不是相反。
有一段時間,小昭曾這麼想:由於去歌舞廳和洗浴中心的次數太多,便導致了對女人的厭倦。而這樣的感覺一旦產生,便會癌症一般發展成為對整個社會和人生的無端憎惡。
但是,現在卻有了不同的體會。或許,正是癌症一般發展著的對整個社會和人生的無端憎惡,才導致了甚至對絕色美女都會有的深度厭倦吧。
島嶼的意義,在小昭這裡,一下子明晰多了。
【二十一、靈魂的第二居所】
女人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叫聲後,便一動不動了。
眼鏡用血淋淋的右手死死擎著那團東西,湊到了鼻子前嗅了一嗅,又取下眼鏡,把子宮放到眼前極近的地方觀察,像是要看清它上面的纖纖茸毛和細細血脈,然後,雙手抱住它,像懷抱自己的兒子,哈哈大笑著飛快地跑走了。小昭聽著漸漸遠去的笑聲,感到像在做一個很早前就做過的夢。
他看到,一隻黑色的大鳥,默不做聲地跟著眼鏡飛去了。他的心又懸上了嗓子眼。
此刻,小昭倒寧願相信,這島上的一切,本是由計算機虛擬出來的。
這時,遠方觀音像的頸部閃射出一縷氫彈爆炸般的火花,剎那間掩蓋了銀河。
小昭以為是看花了眼睛,揉揉眼,卻見著觀音像的確五彩繽紛。它的十字架形狀,頓時又有了空軍雷達天線的特徵,正在與遙遠的群星發生著繁忙的信息交換。
那麼,它是遭到了反輻射導彈的襲擊,還是被一架飛機撞上了?
難道,是前來接走支撐不下去的客人的直升機出事了嗎?卻又聽不見爆炸聲。
持續了五分鐘,默默無聲的閃光才倏然消失。銀河才又復明瞭。
小昭疑惑不解地收回了目光。這覺得,這觀音像的來歷更加地可疑了。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本就是這島上的女人修築的呢?她們已經靜悄悄地發展出了一種新的文明,掌握了某種連俱樂部也不知曉的技術,也許,是藏在這島嶼的地下某處吧。在島嶼表面遊蕩並被射殺的女人,僅僅是為了掩飾這種文明存在而拋出的餌料。
他不敢往下想了,便又回到了原來的思路。
他想,眼鏡也許是在驗證女人的正身吧。這種十分必要的手法,卻被小昭忽略了。他對眼鏡的不辭而別感到唐突。
小昭又看看地上開膛的屍體,血又往腦子裡灌。她不再像是一個人,而僅僅是任何一種哺乳或兩棲動物。蛋白質和細胞的死亡,脫氧核糖核酸的彎曲,臟器的斷裂,無處不在地顯示著這具自組織機器的精密、美妙與脆弱。
小昭嘔吐了一次,然後,伏在女人的背上,從後面進入。這一次,是真正的奸屍。
然而,在射精的剎那,卻分明感覺到,死去女人的陰道,竟然有了反應。它在富有節奏地收縮著呢,鯽魚嘴巴一樣,一張一合噬咬起小昭的陰莖,使他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高潮快感。這時,在小昭的想像中,女性生殖器官與刀片的光影重疊了。而陰道這種深不可測的存在,在失去子宮這個「大腦」的控制後,彷彿,也確乎是變得更加的自由和放縱了。
小昭不禁想到,那個地方,也許便是女人靈魂的第二居所吧。他十分感動,對眼鏡增添了一分理解,眼眶也有些濕潤了。
【二十二、逃命】
剛剛完事,報警器便又鳴響了。附近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是女人們追上來了。
小昭勿匆匆拉上褲子,拔腿又逃。
正是剛才那群圍攻小昭的女人,無疑,那死去的少女正是她們的頭頭。她們齊步跑過來,看到了地上死者的慘狀,便停住了,圍成一個圓圈,放聲大哭。哭了一陣,才想起什麼,又繼續追小昭。女人的屍體就放在那裡,看來,這島上沒有埋葬死者的習俗。
女人似乎有著天然的追蹤獵物的本領,也許是憑借氣味,或者別的什麼,她們很明確地便察知了小昭逃走的方向。另外,小昭發出了很大的聲音,也的確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大概,基因中有類似獵豹一類動物的片斷,女人奔跑的速度極快,很快便逼近了小昭。因為不再投鼠忌器,這一次,女人們復仇的瘋狂表現得淋漓盡致。
子彈和箭矢,形成了雨幕,從小昭身邊嗖嗖掠過,把樹葉和巖屑打得嘩嘩直掉,這一回,小昭已然真正地成為美國越戰片中的一個角色了。
他感到死神又一次來到了身邊。死神黑瘦乾枯的樣子,像個淫棍,與如花的少女的面容,交錯地疊映在一起,有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幾顆子彈打在頭盔和後背上。小昭踉蹌倒地,夜視儀也跌掉了。他摸一摸沒有受傷,又爬起來猛跑。他來到了一座山坡處,慌不擇路,拽著草籐便奮力往上爬,爬到一半,已是無力氣了。
女人的尖叫聲越來越近。這時,小昭發現,左前方的峭壁下像是有一個山洞。
他趕忙往那裡跑過去,一頭鑽了進去。
女人們追近了,在洞口處停了下來,吵吵嚷嚷地商議著什麼。小昭躲在洞中,大氣不敢出。
過了一會兒,有個女人試著把頭探進洞口,小昭不假思索便放了一槍,她啊呀一聲,急忙縮了回去。對於藏進洞子的小昭,女人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洞口又一次出現了人影。這回,小昭鎮定了一些,等她的身體整個地摸了進來,才開槍射擊。女人哎喲一聲倒在了洞裡。
小昭也看不清打中了哪裡,女人趴在地上,動彈不了,大聲地喘息和慘叫。
小昭感到全身虛脫,沒有勇氣補槍,也不敢過去察看。
這時,有另外的女人試著爬了進來,想把受傷的女人拖出去,小昭才又開始射擊,卻沒有打中,只是驅退了她們。
之後,便再沒有人敢進洞了。女人朝洞子裡胡亂放槍和射箭。子彈和箭矢擊在石頭上,都彈飛了,有的差點碰著小昭。女人們憤怒地大叫,使小昭想到了現實社會中那些感情上受傷的女人。這時,他才覺得,原來,女人其實都是一樣的啊。
女人也沒有催淚彈和火焰噴射器一類的武器,所以,暫時也無法奈何小昭。
她們便在洞外等待著,不時放著冷槍。
儘管已陷入極度的疲憊和困乏,小昭卻像被獵人圍困的動物一樣,絲毫不敢放鬆警覺,更談不上合眼入睡。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受傷的女人,似乎也絕望了,叫聲慢慢小了下去,但喘息聲卻粗了起來,在這響著零星槍聲的孤島深夜裡,十分的恐怖而壓抑。
小昭聽著聽著,便哭了起來。令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他發出的竟是跟初生嬰兒一模一樣的哭聲。聽見這不同尋常的聲音,洞子外面的女人們彷彿是被遺傳特徵中的某種本能所喚醒,一齊怔住了,停止了射擊。
天地間,便只剩下了小昭的啼哭和受傷女人的喘息。這樣的聲音,幾乎要使萬物窒息。
然而,可怕的是,不久,這兩種聲音裡面,又混合進了一種新的聲音。
那似乎也是一種喘息,來自洞穴更深的地方。
【二十三、洞中的男人】
小昭在驚懼中止住哭聲,努力分辨那聲音的來源,弄清了不是受傷女人發出來的。
他便往洞穴深處看去,嚇了一跳。小昭發現竟然還有一個人呆在裡面,那是一個男人。
這傢伙骨瘦如柴,黑乎乎的,幾乎與岩石融為一體,小昭又失掉了夜視儀,所以剛才也沒有發現他。他正像是從小就存在於小昭臆想中的死神。
「你是誰?」小昭舉起槍,毛骨悚然地問。
那人不說話,直瞪瞪地看著小昭,像在笑。小昭頭皮發麻。
處於將死的女人和死神般的男人之間,小昭進退兩難,又不敢貿然開槍。
就在這時,那男人發條玩具一般動彈了起來,看模樣好像是在向小昭接近,其實只是兩個眼珠在轉動。他忽然開口了,嗓音像是出了毛病的錄音機:「你不要怕,不要開槍打我。我也是男人,跟你一樣,是狩獵者。」
「你是狩獵者?」
「是的,我到這島上已有一個月了。」
「一個月了?天哪,你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小昭仍不敢放下槍,但緊張的心情稍微舒緩了一些。
「說來話長啊。」
「你怎麼會在這洞裡?跟我一樣,是在躲避女人的襲擊麼?」
「不,跟你不一樣。我是被女人逮住後關押在這個洞裡的。這是一間牢房呢。」
「你怎麼這麼笨,竟被她們捉住了?她們捉你幹什麼?」
「呶,她們定時來吸取我的精液,」男人做了兩下咂嘴的動作,咯咯直笑。「就在這樣的夜深人靜時刻。」
男人的笑聲經久不息,卻空空洞洞。小昭聽了,渾身難受。他眼前出現了女孩子們一群群排著隊等著伏在男人身上吸吮的壯觀場面。他覺得這個島子更加不可理喻了。同時,他也聽出這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到底是誰?」小昭壯著膽子喝問。
男人不說話了。忽然一切安靜下來了。好可怕的靜啊,就像大地震來臨前的瞬間。小昭像掉入冰窖,渾身顫抖不停。
他猛地打開手電,唰地照亮了對方,發現他沒有戴面罩。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
原來,竟是那位人人皆知、享譽中外的電影導演哪。小昭以前只是在電視和報紙上見過他。
導演拍攝過一系列以男人與女人關係為主題的電影,在國際影展上屢屢獲得大獎,被譽為新一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他作品中強烈的性暗示,曾使小昭十分激動,由此也崇拜著導演本人。導演剛完成一部以大漠為背景的古裝武打片。前不久,小昭還在電視上看到他舉辦新聞發佈會呢。
啊,連這樣的人物也上島了。小昭驚奇萬分,也從中感到了一種格外的踏實。
他問:「你上島時,島上便有觀音像了嗎?那所莊園呢?」
導演聽了小昭的話,皺頭緊鎖,像是陷入了對一個不可能有答案的問題的長考。
末了,卻不回答他,忽然像是忘記了小昭的存在,側耳傾聽了一陣,欣喜地說:「嗨,我的妻子們很快就要來了,我要出去迎接她們了。」他又咯咯地笑起來。
聽這話,導演說的,好像不是守候在洞口的這群女人,而是另外的一群。
小昭害怕而又激動地想,島上的這些女人,真的有著大不一樣的習性啊。有的寧願與男人同歸於盡,有的喜歡與胖子那樣的男人聊天尋歡,有的以割取男人的生殖器為樂,而有的,竟然是以吸取男人的精液作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內容。
世界如果由這樣的女人來統治,會怎樣呢?他這才意識到基因工程公司的非同一般。俱樂部保持低調的後面,還有什麼呢?它的試點,僅僅是這一個島麼?
導演提到的女人,使小昭不禁想到了吸血蝙蝠,而導演本人,看樣子,竟然也沉迷於其中了,大概,要呆在島上不走了吧。他甚至不惜捨棄他輝煌的事業和鼎盛的名聲啊。
不過,那樣的事業和名聲,對於導演本人來講,本身是否真的有意義呢?或者,正是那些宏麗的光環,它們所具備的內在空洞性,才最後驅使著導演來到島上的吧?
小昭平時看到的,是作為公眾形象的導演,而此時的男人,才更加真實可信。
與小昭一樣,導演大約也是一個精神的癌症患者啊。他隱藏在成功笑容後面的無端厭倦與憎惡,也一定達到了更大的數量級。大概,只有這樣的島嶼,才能成為他體驗生活的惟一有效場所,也才能成為他今後創作靈感的惟一源泉啊。
已經習慣於精液被吸食的著名導演不再離會小昭,站起身,欠著腰,醉漢般搖搖晃晃往外走。小昭看著,如在看一個鬼。
導演的身影在洞口消失了。外面,女人們的聲音有些異樣。似乎是兩群女人在爭吵。隨後,又爆發出了炒豆般的槍聲,以及慘叫。中間夾雜著一個男人咯咯的笑聲。
不久後,一切都寂靜了。
小昭神經質地把槍指向洞口,緊張地等待著,但再也沒有人進來。就這樣,在洞裡呆了一夜,什麼也沒有發生。
晨光初現時,那受傷的女人不再有動靜,大約是死掉了。
小昭喝了些水,吃了一點東西,身上有了些熱量,膽子也大了一些。他再一次聽了聽,外面沒有異樣的聲音。
他於是躡手躡足地向洞口爬去,在跨過那女人的屍體時,低頭朝她看了一看,見她大腿和腰部有兩個傷口。女人整個身體都浸泡在血泊中。她是流了一夜血才死去的。小昭在她的乳房上摸了一把,那裡冷冰冰的,只略微保留住了些許彈性。
小昭心情複雜地想:他媽的,自己也殺死人了。不禁分外懊惱。
他小心翼翼地把頭深出洞口,忽然傳來了一陣轟鳴,嚇了他一跳,原來是無數鳥兒在歡暢地鳴叫,如巨大的瀑布滾滾瀉落。早晨的新鮮陽光刺得小昭幾乎昏迷。有一樣冰涼的東西淌落在他的額頭上。小昭急忙縮回頭。原來,是露珠。
他再一次伸出頭去,這回,連脖子也伸出去了。森林和草地都明亮得出奇,整潔得就像是主婦精心收拾過的床鋪,上面沒有半星血跡,也沒有絲毫人類踐踏過的跡象。昨夜的槍聲和慘叫整個都像是噩夢。一個女人都不見蹤影,連同那鬼一樣的導演。
來得快,去得也快。什麼都消失了,像原本就不存在似的。
在溫和柔軟的大地上,離開山洞的小昭仰起頭,貪婪地吸吮著露珠,感受到了一種初生嬰兒從母親陰道裡爬出來的驚喜和寬慰。
【二十四、領地】
小昭對女人們難以捉摸的行徑感到鬱悶。由於昨天的驚恐困乏,這天,他行動很少,大部分時間是在守株待兔,卻毫無成果。
他想,大概,是女人們嗅到他的存在了吧,遠遠地就避開了。
傍晚,又到了交流心得的時候。小昭悻悻地前往預定的地點。眼鏡先來了,眉飛色舞,看來,今天收穫不錯。
小昭此時看著眼鏡,有一種看陌生人的感覺。小昭對於眼鏡手捧女人器官飛跑的奇怪樣子,感到難以忘懷。
但現在,眼鏡兩隻白嫩的小手乾乾淨淨,像是經過異體移植的新肢,血和什麼的,都不知在那裡洗掉了。
小昭強迫症一般想提一下昨晚那件事,卻不知怎麼開口才好。而眼鏡似乎已經把它全部忘記了,只是興奮地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眼鏡說,他今天進入了別人的獵區,那種感覺好極了,見到了更多的女人。
「你這可是違反規定的呀。」小昭有些替他擔心,卻又盼望他更多地違反下去。
「其實,從一開始,很多人就違反了。」
小昭這才想起了他第一天遭遇的那個男人。是啊,他也撞入小昭的獵區了。
所有的人都在受一種瘋狂的念頭支使,而小昭其實已經落伍了。
「那麼,你遇上別的男人了麼?」小昭忐忑地問。
「豈止遇上了,還發生衝突了呢。結果,我打死了一個,趕跑了三個。」
「你打死客人了?」
「當然。」眼鏡平淡地說。
「你這有些過分了。」小昭心驚肉跳。
「擊斃男人,並不列入俱樂部的成本統計,這一點,我早就心裡有數。」
而小昭卻不曾去想過這個。他才意識到,自己對眼鏡的瞭解實在不夠,他與他相差了一個數量級。
眼鏡又說:「噓,你想不想知道,我打死的那個男人是誰?」
「是誰?」
「揭開面罩,我也嚇了一跳。」
「到底是誰?」
「是趙日月呢。」
「啊?」
小昭的腦子裡嗡的一聲,頓時翻江倒海。趙日月,是小昭單位的一把手,正部級,今年六十一歲。平時,根本看不出來啊。真沒有想到上島的人中間竟然有他!他那麼忙,怎麼有時間到這裡來呢?而他的工資又怎麼可能支付俱樂部的花費呢?過幾天,等單位發現他失蹤了,又該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呢?一萬名員工,將如何猜測和議論?
對於天意作合讓自己知道了趙日月死亡的秘密,小昭心懷不安。而身邊的這位眼鏡,小昭最親密的朋友,竟是弒殺最高領導的兇手啊。他還會做出什麼事來呢?小昭不禁退後了兩步。眼鏡察覺了,微笑著把右手放在小昭肩上,寬慰地拍了拍。
「不必大驚小怪。這種時刻,是必定要來的。只有把島嶼疏理一遍,才能發現最好的女人。而男人的群體,也將會發生分化。難道,這不自然麼?」眼鏡溫婉地說,又像是用某種宗教般的理念勸化著小昭。
小昭仍然害怕。這正如只有眼鏡還清醒地想著要驗明女人正身,揭下死人的面罩,而小昭卻不會這麼做。在這競爭中,他或許會成為失敗者呢。
「總之,固有領地的概念,已經極其自然地崩潰了。如果遇到別人撞入你的地盤,你必須狠狠還擊,不管他是誰。」眼鏡咬牙切齒地說。「如今,男人也變成野獸了。」
「謝謝你的提醒。」小昭這麼說時,才由衷了一些。他努力回想著眼鏡以前對他的種種關照。
「咦,胖子呢?」小昭這時想起了什麼。
「不用替他擔心,他又不是找不到地方。」
「不過,約定的時間過去許久了。」
「笨豬走路慢。」
「還是去找一找吧?」
「那好吧。笨豬總是需要人來照顧。」眼鏡不情願地嘟囔道。
這時,他們同時聞到了一股異味。
【二十五、胖子】
他們循著氣味往東走去,在五六十米開外,一眼看到了胖子的屍體。雖然很新鮮,卻成了一堆殘缺不全的爛肉。右臂已與身體分離。最為醒目的是,下體出現了一個黑紅色的大洞,那玩意已被連根拔除。
沉睡在淋漓鮮血中的洞穴,以毫不遮掩的姿態,深深地吸引了小昭。它便像大張的嘴巴一樣,在無聲而委屈地訴說著什麼,小昭十分想弄明白它的故事,卻又什麼都聽不見,於是心有慼慼。
他便在附近走動起來,卻沒有找到胖子失落的生殖器。他只好又回頭去看那個洞,好奇地想,那創造人類歷史的偉大物體,一旦除去,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啊。
忽然,又覺得胖子此時的樣子,其實便是一個女的。
這,或許才是真實的情況吧?小昭的性慾又上來了。
在胖子附近,還有一具少女的殘屍,同樣慘不忍睹。
小昭毛骨悚然。血淋淋的事件就發生在離他和眼鏡談話這麼近的地方,而他們竟一點也不知道。而且,死去的,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是他信誓旦旦要去約會的那個相好幹的嗎?」小昭用眼角餘光掃視著那具女屍,發現她十分的嬌小玲瓏。
「我哪裡知道。」眼睛抽出一根香煙,點了三次才點燃。
「不過,看樣子,真的是在約會的時候,遭到了意外的襲擊。」
「沒勁,花那麼多錢,來到這個島上,可不是來赴約會的啊。」眼鏡摀住鼻子,蹬了蹬胖子的屍體。這動作讓小昭反感。
「別那麼說嘛,胖子也怪可憐的。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小昭看著屍體,鼻管發酸。
「可是,到底是被男人打死的呢,還是遭到了女人的暗算呢?」眼鏡帶著自戀似的表情,好奇而狐疑地看著屍體的下部。
「都不像。倒有些像是在做愛的過程中,被一種什麼野獸吃掉的。」小昭突發奇想。
「難道,這個島上還有比人更厲害的野獸嗎?」眼鏡像個女人,嚶嚀了一聲。
「想想也是。要是這樣,便太可笑了。被野獸吃掉,連那玩意都吃掉了,倒也說明胖子真是沒有用。」
「的確,除了滑稽的感覺,其它什麼感覺也沒有。」
「不過,存在更兇猛的野獸,也是有可能的。」小昭費力地想了想又說,「像這樣非同一般的俱樂部,總會安排一些意外的節目吧。可能,有的客人就喜歡這個呢。
你沒有看過《侏羅紀公園》嗎?也是在一個海島上,放養著供人遊戲玩樂的霸王龍呢。」
「這座島上會有霸王龍嗎?」眼鏡扔掉半截香煙,呼地一下提起一條腿,曲起來,呈金雞獨立狀,兩手舉過頭頂再勾搭下來,學著恐龍的樣子,做出張牙舞爪的姿勢。他使勁翻著白眼,朝小昭比劃著,竟把小昭真的嚇了一跳。
「不要開玩笑。」小昭心有餘悸地說。「胖子可能也並不喜歡什麼意料之外的野獸吧。這人一貫怕死。」
「不過,野獸其實也是美麗的呢。至少,它們沒有思想。一旦離開了這個島子,就找不到野獸了,那才讓人心裡發怵呢。」眼鏡嘟囔著。小昭回想著昨夜眼鏡所歷經的「解剖的喜悅」,產生了一種己不如人或技不如人的自慚。
海浪的聲音忽然變大了。空氣中彷彿有危險的氣味襲來。他們不再說話,用日本刀就地挖了一個淺坑,把胖子連同他的「相好」一起埋了。此時,小昭對眼鏡剛才的扮相,仍耿耿於懷。
什麼是「意料之外的野獸」呢?小昭想,恐怕,那是一種會隨時間而變化形態的超自然怪物吧。
他不禁回想起與胖子的相識的經過。
那是小昭剛來單位的第一年,一次,走在樓道裡,小昭看到牆上的火警電話,忽然產生了強烈的衝動。他手一癢,便把那紅色的塑料玩意摘了下來。
立時,警報聲響徹整座大樓。小昭嚇傻了,在原地動彈不得。
樓梯上響起了匆忙而危險的腳步聲。大廈管理人員和保安衝了過來。就在這時,面前出現了一個碩大的身影,正是胖子。胖子拉住小昭,跑進他的辦公室。
等如臨大敵的管理人員和保安進來時查找時,胖子又幫忙打掩護。小昭逃過了一次處分。
事後,胖子問小昭為什麼要那樣做。小昭回答說,只是覺得,這世界本身已無處不是火宅。胖子說,這也是他的感覺。
胖子進單位的時間,比小昭和眼鏡都要早十餘年。早些時候,胖子混得還不錯,曾做到了趙日月的秘書,後來卻忽然不被重用了。
那是有一年,胖子的辦公室分配來了一名嬌小的女幹事,胖子對她大為動心。
他給她寫了一封求愛信,不料,女幹事卻把信件交給了領導。很快,這事便傳開了,同事們都開始在背後鄙夷地議論胖子。不久,胖子便被調離了秘書的位置,發放到了一個普通的部門。後來,聽說那女幹事與趙日月好上了。
這之後,胖子便對工作失去了興趣,把全副精力投向股票市場,不想大發了。
從此,他開始頻繁地光顧色情場所。這時的胖子,已年屆不惑,有一種被大火催逼著的緊迫感。
小昭和眼鏡這樣的前途遠大的後起之秀,與胖子交上了朋友,卻是無法避開的冥冥安排。
三人一起去歌廳和洗浴中心的昔日,選小姐時,胖子仗義地充當大哥哥,讓他們兩人先挑,結帳時,胖子總是爭著付錢。
胖子養有一妻一女,女兒正上初中。
【二十六、有關女人的看法】
也許是胖子之死造成的心理影響,這一晚,小昭與眼鏡沒有分開。他們並身躺在山崖下,聆聽海潮聲,仰望天上的銀河,默默地想著心事,有一陣,又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這島嶼和島上的女人。
「我一直在想,」小昭說,「昨天,那個女人又我說,她不喜歡男人,只對女人感興趣,當時,真的讓我傷透了心。」
「應該說還是環境的影響吧。你要明白,更多的時候,她們是生活在沒有異性的氛圍中,這使她們的性傾向出現了變化。你應該對她們多一分理解。」眼鏡認真地分析著,彷彿他什麼都懂得。
「你在說她們是同性戀吧?」小昭想到了頭戴花環的少女與身挎突擊步槍的少女之間那種生死與共的關係。
「我敢肯定,至少有相當一部分,是這樣的吧。」
「不過,這樣一來,客人該不高興了。來這裡的,都是狂熱的異性戀者啊。可能俱樂部事先也沒有料想到吧。」
「也可能,是早就想到了,因此,才通過這個增加了捕獵的難度。有的客人會覺得更刺激。」
「但是,對於有著強烈異性戀需求的男客人而言,比如我這樣的人,可能還是會不高興的喲。」
「那只是一方面。更可能,這島上流行的其實是雙性戀。不過,存在於女人身體裡的異性戀衝動,在通常的情況下,是作為隱性態存在的,在沒有覺醒之前,便被槍彈的呼嘯聲掩蓋過了。那些可憐的女人,在還沒有品嚐到男人這道美味佳餚之前,便一命嗚呼了。因此,在女人們按照常規看來,我們都成了穿戴著頭盔和甲冑的強盜和野獸,而不是溫文爾雅的情人。」
眼鏡這麼說的時候,小昭眼前又浮現出他掏出女人子宮的場面。他使勁眨了眨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它。
「那麼胖子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他又問。
「那是例外。只有那些初次上島而沒有經歷過獵殺場面的女人,才會對男人產生本能而純潔的好感。不過,這倒增添了我的好奇心。至於那些身經百戰的女人,她們對男人的感覺一旦甦醒,或許,才會更加得勁吧。啊,我快忍耐不住了。」
眼鏡像是極度乾渴似地舔了舔嘴唇,摀住胸口,大口地喘氣。小昭看著他,覺得有點噁心。
「你的膽量比我大,但千萬要注意保護自己呀。她們的行為很怪異。像是每一群,都有一個頭頭。」小昭擔憂地說。
「我注意到了。八九人、十來人便是一群,便有一個頭頭,是她們中最有本事的。」
「應該由社會學家和文化學家專門來研究她們。她們的風俗和習慣一定是這世界上最特別的。這樣,便會得出驚天動地的結論,發展出一門精深的學術,最後,加深對人類生命現象的認識。」
「瞎說什麼呀。那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啊,就別指望了。都是躲在大學的書齋裡面,用一些自己也不懂的東西來欺世盜名的。他們連對面走過來的女人都不敢正眼看。
但他們心裡想著什麼,人人都很清楚。總之,他們是一幫最窩囊和下流的傢伙。怎麼能指望他們去認識人性啊。再說,人類這種簡單而卑鄙的動物,又有什麼好認識的呢。任何學術都是扯淡,還是談談房中術吧,這才是決定歷史發展的惟一真理哩。」
眼鏡上氣不接下氣地大笑起來,笑聲是通過腹腔共振來完成的,他喘得更厲害了,喉管裡的哮鳴音像是一把鋒利的鋼叉在狠刮鐵鍋的底部,使小昭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麼,到底應該由誰來關注這島上的女人呢?似乎,她們便要這樣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自生自滅了。」
「廢話,我們這群社會上最優秀的人物不是在這裡麼?」
「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群人很可怕?或者說,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界很可怕?」
小昭心裡想的是,那個世界原來都是由趙日月、電影導演以及眼鏡、胖子和小昭這樣的分子構成的呀。而這個群體正在人口爆炸的道路上繼續演進。
眼鏡沒有回答小昭的問題,像是覺得不屑一評。倆人便又默然地去看銀河。
過了一會兒,眼鏡的一隻手伸了過來,探入了小昭的衣服下面,在他的乳頭上輕柔地搓弄起來。小昭發出了呻吟。隨後,眼鏡的手又慢慢移向了下體。小昭顫抖了兩下,沒有拒絕。又過了一陣,小昭的手也伸了過去。他們互相玩弄著,直到射精。
「是第一次這樣。不知怎麼的。也許是吃那藥的緣故吧。」末了,小昭整整衣服,滿臉緋紅地說。
「最初,想相信自己的實力,堅持著不吃試一試,但是不行啊。吃了,沒想到勁力又這麼大。」
「這樣下去,俱樂部才能夠有賺吧。」
「是這島本身的魔力吧。」
「這個島,究竟是什麼呢?它怎麼就能讓那麼多人捨得下世間的功名利祿,而來到這裡找死呢?」
「誰說是找死啊。在這裡,我們可是獲得重生了啊。這是一個信念的問題。」
「信念?」
「是的。很小的時候,讀到過一本十分奇怪的書,叫做《出身論》,其中就談到了信念的問題。」
「《出身論》?是誰的著作呢?」
「是一個叫遇羅克的人寫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誰。」
「我沒有讀過那本書。你怎麼會提起它來?」
「是呀。那種東西,讀過也會忘記的,惟一的感覺便是怪而已。而自打來到這個島上,世上還存在著信念的這樣一種古怪的想法,便更加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裡了。」
小昭不太明白眼鏡說的意思。他不清楚《出身論》與狩獵有什麼關係。那個什麼遇羅克的信念,怕是早就灰飛煙滅了。電影導演和趙日月之流的信念,是什麼呢?那位設計這個俱樂部的怪人的信念,又是什麼呢?還有,這島上的女人的信念又在哪裡?還是根本就沒有信念這樣一種東西?想起來也怪頭疼的。於是,他說:「這個問題,也的確有些嚴重。我們瞭解女人,但不瞭解這個島啊。」
「笑話,你敢說你瞭解女人麼?」
小昭有一句沒一句地與眼鏡閒扯著,心情卻固定在了與眼鏡彼此撫摸的感覺上,覺得十分的舒服,心態也變得平衡起來。島上的獵物的確很刺激,但他總是覺得缺少點什麼,這時才明白,那便是剛才那種互動式的交流啊。
這時,小昭和眼鏡都感到困乏了。兩天沒有合眼了。便約定,輪流值班,輪流睡覺。
該到小昭站崗的時候,他看著熟睡中的眼鏡,覺得他前世一定是一條恐龍。
恐龍,恐怕並非由於小行星撞擊而滅絕,而是由於種群內部亂倫才死光光的吧?
第二天,他們對彼此都產生了十分良好的感覺,遂決定一道去狩獵。
【二十七、三分之二】
在丙區,小昭和眼鏡看見了一個女人,模特一般拿姿作態站著,半天也不動彈。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死去多時了。
有一根竹樁捅入了女人的肛門,然後從嘴裡穿出來,把女人緊緊地釘牢在地上。
小昭感到噁心,說:「作孽!」
眼鏡歪著脖子,尖著嘴,口裡蟬似地吱吱鳴響著,背著手,繞著圈兒看了半天,又搖了搖女人,看她倒不倒。結果,很穩。這時,他們隱約聽到,附近傳來了男人的說笑聲。
倆人一前一後,小孩子玩捉官兵遊戲一樣悄悄地從後面抄過去,便看到了四個戴面罩的男人。眼鏡滿臉滲出興奮的油光,猛地從草叢中站出來,朝他們大吼一聲:「不許動!」四人聽見聲音,一齊回頭,眼鏡便開火了,當場把他們都打死了。小昭卻又尿了褲子。
眼鏡端著冒煙的槍,一副皰丁解牛後的躊躇滿志樣子,姿勢頗為英武,又像一個過足了癮的頑童。他歪歪扭扭走到四個男人的身邊,把他們身上的子彈都取了過來。
「妙的是,又少了四個競爭對手了;不妙的是,少了四個玩伴。」眼鏡拍拍手兒,笑嘻嘻地說。
對於眼鏡的行徑,小昭已毫不吃驚。只是,他看著男人餘溫未散的屍體,不禁又想起了胖子,未免有些兔死狐悲。
他想,這個本不應存在的島嶼,還有女人和眼鏡,以及死去的男人和自己,都是極有意思的存在,說到底,還是屬於同一種類型,只是在程度上有差異罷。
這麼一想,不禁又幻覺到,這島脫離了大海,突破了大氣層,真的飛翔在了宇宙中。人類所要適應的,不過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吧。這個島,真的是試點啊。
這一天,小昭與眼鏡合作,獵獲到了五名女人。這樣的成果,小昭要單靠自己,是很難取得的。
這些女人,有的比較配合,有的則寧死不從,只好強暴她們。在做愛後,眼鏡把女人都殺死了,用的是各各不同而獨出心裁的手法。小昭還是膽怯著不敢動手。
「你真的渴望著受懲罰麼?」小昭害怕而又期盼地問,心兒崩崩亂跳。他想到的是,眼鏡殺人早已超過三的基數了。至於小昭自己,也親手殺死了一名女人。
「那又怎麼啦?」眼鏡分外好奇地看著小昭。
小昭覺得眼鏡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也不敢與眼鏡的目光對接。一剎那,他懷疑眼鏡其實早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一具靈魂附體的活屍。所以,才能把什麼都置之度外。他又去看女人的屍體,說:「現在真的想知道,上島來的男人,死亡率到底是多大?」
「你原來是想問這個呀。」眼鏡彷彿鬆了一口氣。「根據目前觀察到的情況,我判斷至少是百分之七十。換句話說,上島的男人,三分之二以上是要死掉的。
都是為著自己的信念而來的呀。「「胖子死了,下一個,是誰呢?」
「又來了。幹嘛這麼看我?我們共同的敵人,是女人。」
「女人,是敵人嗎?」
眼鏡不說話,一屁股坐下來,像一塊頑石,整張臉則扭曲成了泥石流經過的路面,上面呈現出一種什麼都可以置之度外的表情。
小昭怯怯地試探著說:「咱們還是分頭行動吧。」
眼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點了點頭。
【二十八、銀河】
分頭行動後,小昭又一次服用了藥丸。但一旦離開了眼鏡,卻出現了奇怪的事情,整整一天下來,小昭連一隻獵物也沒有見到。
小昭不願去設想是自己的無能,而是想,島上的女人都被眼鏡這樣的瘋狂男人趕盡殺絕了吧,即便還有極少數的人剩下來,她們也知道敵不過佔盡優勢的男人,都深深地躲進洞穴一類的地方了。
小昭飢渴難捱,在自己的分區裡盲無目的地行走,有時候,看到別的男人鬼鬼祟祟地闖了進來,小昭十分緊張,卻又期盼著與對方發生衝突,但那些男人只是轉了一轉,很快又離開了。
看樣子,他們也覺得,小昭這塊土地上,沒有多少油水了。他們的匆匆而去未免使小昭有些失望。
好不容易拖到了新的一天,才又見到了女人們在活動。僅僅看著她們的身材和相貌,小昭便感到了無比輕鬆,完全沒有了與眼鏡在一起時的那種緊張。
女人們彷彿永遠也不會變老。在不與男人對峙時,每個人的日子都過得快活,一點也不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的樣子。
小昭被異性吸引。他追隨她們,又來到了第一次狩獵的小河邊。在這裡,他看到女人們縱身跳進河裡,歡愉地享受著水的樂趣。她們的身體反射著波光和日輝,變得驚人的晶瑩透亮。她們把水潑在彼此的身上,嬉笑著,又在水中熱烈地擁抱、接吻。
小昭出神地看著這一幕,不覺抬起了槍,瞄準她們,卻久久地忘記了射擊。
意識到這一點,他震驚地放下了槍。
他深深感喟於她們對生活的迷戀。小昭不禁想,要是能成為一個女人,那是多麼的好啊。
而上島三天了,他一點也不知道她們的內心世界。她們怎麼解決食物來源?她們為什麼要分群活動,而不結成一個統一的部落,並尊崇同一個首領?令她們在日常生活中大喜大悲的,究竟是什麼?她們遵循什麼樣的儀軌和習俗?她們有自己的宗教嗎?她們會生育出孩子嗎?她們的文明真的發展到了使她們有能力修築像觀音像和莊園那樣的標誌性建築物的程度嗎?總之,女人的秘密太讓人感喟了。而從外表來判斷女人,畢竟是膚淺的。這是身為男人這種動物的最大可悲吧。
這群女人,以一種極其單純的方式或功能存在著,母親、家庭婦女、職業女人這樣一些社會上的概念,在這裡都消失了。因此,隱藏在血腥殺伐後面的,不也是一種新型並極具潛力的人際關係嗎?只有在這裡,女人才真正地實現了自己的解放。
此時的小昭,有關狩獵的衝動,就這樣消解了。他把槍當做枴杖,拄著它在山野中信步閒遊。各處的槍聲都已經稀疏了。偶爾,遠方的密林中升起一顆信號彈,那是支撐不下去的男人在呼喚救援直升機。隨後,一切又都悄靜了。島上的每一塊石頭和每一株草,彷彿都變成了人體的一個器官、一根汗毛,值得去憐愛。
小昭流連忘返,心想,這真的是一塊風水寶地,如果有一筆錢,投資做觀光或休閒旅遊開發,肯定會有極高的回報。就算是退休後來到這裡養老,那也該是多麼的愜意啊。那個海邊的莊園,便是人生最好的歸宿。
他幻覺到,在未來的某個時日裡,島嶼與大陸間修建了壯觀的跨海索道,遊客們攜家帶口,紛至沓來,當然,不少是一對對的情侶。他們誰又能想像出這裡曾發生過的血腥一幕呢?
不過,到那時,也許會有多事者修建一個歷史博物館什麼的,來教育後來人吧。
俱樂部這樣的存在,則徹底地消亡了。很難說這件事究竟可不可悲,但肯定是一種必然。
一股由於預知到時代巨變而催生的激奮,滾蕩在小昭的胸臆中。一剎那,小昭感到自己從性別上超越了男女,成為了一種中性的動物,不禁自鳴得意起來。
他彷彿看透了這島的深刻內容。是呀,和平年代,物質豐富,卻前來島上尋死,這本身,是有一些不同尋常的。除非,那和平比死亡更加恐懼。
這種事實存在的可能性,現在看來,就是非常大的了。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是小昭至死也想去弄明白的課題。他想,或許,應該去問問俱樂部的創立者吧。
但島嶼卻畢竟使人有了創造性的新想法——興辦真正的旅遊區,也是死亡與做愛之外的重要收穫吧。
夜幕降臨,小昭又一次看到了銀河。銀河巨龍一般磅礡地盤繞著,身體裡彙集了幾千億顆恆星,為它提供著滿足慾望的能量,而無數的星際塵埃和氣體則像它身上的蚤子一樣跳躍不休。
銀河系的直徑長達十萬光年,這是小昭這類人根本無心去認識的概念。關於銀河系的中心,一種見解認為,其核心區有一高光度星團,另一種見解則指出,銀心存在著一個由吸集盤環繞的、相當於幾百萬倍太陽質量的大黑洞。小昭的位置,距那裡尚有兩萬八千光年呢。
在銀心兩側,分別有兩條氫流旋臂在作著高速拋射運動。而在距銀心三百秒差距的天區內,有一個繞銀心快速旋轉的氫氣盤,以每秒七十至一百四十公里的速度向外膨脹。在距銀心七十秒差距處,則有激烈擾動的電離氫區,也高速向外湧出。
銀河系正以每秒六百公里的速度,向南十字星座方向運動。這表明,銀河系正被一個眾多星系組成的大物質團——直徑三億光年、質量相當於銀河系一萬多倍的所謂大吸引體所吸引,該大吸引體距離小昭的位置約兩億光年。但它是什麼?是否真的存在?這卻是一個謎團。
在範圍兩百億光年內,還漂浮著無數的星系、星系團和超星系團。它們構成了現代人習稱的宇宙。
就在這個超級子宮般的宇宙中,不斷地孕育和誕生著各種各樣的生命形態,其中,也包括基因工程女人這樣的生物。那麼,這一切的發生,究竟又是由什麼決定的呢?所謂的進化,到底指的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這所有之上,衍生出了信念這樣一種用物理學法則無法去度量的怪物,則是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站在宇宙深處的一粒微塵上,小昭腦海裡翻騰著這些他從來沒有去想過的問題,自己也覺得奇怪。剎那間,他意識到,這整個宇宙的存在,其實就是為了這座島的存在而存在著的。這樣一來,作為捕獵者而來到這島上的荒唐感,才慢慢地減輕了。
他這才踏實下來,繼續往前走。不久,便看到兩個男人,把一個女人綁在樹上,用籐條抽打。女人發出痛苦的叫聲。小昭想去解救,卻想到還是不要打攪他們的興致為好。這不過是無限宇宙中,所發生的極其正常的一樁小事吧,正如同星系的爆炸。
因為目睹了銀河,小昭的心胸達到了有生以來最大的寬容度。
小昭看到,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男的把女人放下來,又把自己的同伴綁在樹上,命令女人抽打男人。女人顯出極不情願的樣子,男人便用槍威脅她。女人才開始猛力鞭撻男人。男人大叫著,十分的歡愉。銀河便在他的頭上暢流而下。
這個場面又復引發了小昭的亢奮,他十分害怕自己也會加入,急忙轉身離開了。
剛走了幾步,便聽見一聲聲慘叫,又忍不住回頭一看,卻見男人正在生剝著女人的皮膚。
忽然,又傳來一片吶喊。他看到,在一塊被星光照耀得熠熠生輝的原野上,十幾個女人正大聲吆喝著,圍獵一般在追擊一個近乎赤身裸體的男人,那男人的武器和其它裝備都跑丟了,像一隻兔子被一群狼攆得窮途末路。獵人和獵物跑著跑著,越過山谷,便看不見了。
小昭會心地笑了笑,又往前走。這時,他已產生了一種既非置身局裡、又非置身局外的奇妙感覺。
拐過一道山梁,小昭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男人的慘叫聲。
【二十九、洞】
小昭猶豫了一下,朝那叫聲走了過去,一邊握緊手中的武器。
叫聲是從一條溝底發出來的。小昭摸下去,嚇了一跳,一個男人渾身是血地躺在草叢中。原來,是被捕獸器夾住了。
捕獸器是一個直徑一米多的草圈,裡面插上了許多易於彎曲的尖頭棒,獵物踏上了即被陷住,當他試圖逃走時,尖頭棒便深入地刺進他的腿部,他越是掙扎,便越是痛苦而無法解脫。
小昭暗自讚歎,心想,島上的女人是怎麼憑空發明出這種東西來的呢?無疑,在她們的體內,繼承著人類最優秀的智力基因。
因此,僅僅看女人的外表,是片面的。不過,外表,從另一個層面講,難道不也就是實質嗎?具備這樣如花容顏的女人,難道不也同樣擁有著超凡卓越的靈思妙想嗎?
男人的兩條腿血肉模糊,使小昭想到被掏出子宮的女人,以及失落了生殖器的胖子。那男人見著小昭,露出欣喜的神色,努力想欠身起來。
小昭朝四周看看,見沒有危險的徵兆,才走近男人。那傢伙嘴裡念叨著什麼。
這時,小昭卻躊躇了,最後,把頭扭到一邊,裝做沒有看見,繞了過去。但才走兩步,男人又發出大叫。小昭只好停住了。
也許,是男人的形象,使他想到了胖子。小昭懷著矛盾的心情折回來,把那垂死的男人解救出來。這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小昭已是大汗淋漓。
男人看樣子傷得很重,但他仍用盡力氣,用夾生的中文對小昭說:「謝謝。」
很快,便知道原來是一位日本人哪。
「真不幸,還沒有捕獲到一個女人,便這樣了。」約有四十多歲的日本人孩子般地嗚嗚哭起來。
「什麼?」
「上島三天,還不曾遭遇上喜歡的女人,慚愧死了。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失敗過呀。」
小昭惋惜地想,竟有這樣的事,這傢伙實在是太不走運了。他又問:「你上島前是做什麼的?」
「我是伊籐忠株式會社中國本部的總裁。」
小昭肅然起敬,並很是為他難受,忙安慰道:「沒有什麼,這只是你的運氣不好罷。概率中總是有這種倒霉的幾率,不巧讓你碰上了。不過,不必難過,以我的看法,她們,也就是那樣了。與現實中的女人比,除了長得好一些外,在內容上實在是沒有太大區別的。」
「你根本不懂,是有區別的!」日本男人朝小昭大吼,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又「哎喲」起來。
「有什麼區別麼?你是說意料之外的野獸嗎?」小昭心中疑雲重重。
「在空中看見這島子的第一眼,我便覺得它與眾不同,好像是一個容器呀。」
「容器?」
小昭想,這與他心目中有關這島嶼是一艘太空飛船的想法,倒有所不同。也許,每個人臆想中的島嶼,都有著不一樣的真實性吧。
「一種一端有孔的容器。」日本人忍著劇痛,費力地解釋。
「那是一種什麼東西呢?」
「怎麼說呢,是類似於馬桶那樣的東西。」
「盛穢物的玩意呀。」
「不,不是穢物。世界上不存在這樣的東西。說不清為什麼,每次大便時,都使我想到連接另一個時空的奇異通道。這島子,便是這樣的吧。」日本人害羞地笑起來,令小昭回憶起了幼年拉屎時那種神魂顛倒的感覺。他又彷彿看到了胖子生殖器被切割後遺下的血窟窿,以及,疲軟地連接在橡皮管般的漫長陰道上的女人子宮。
「不,不對。更像是一架時間機器。」小昭紅著臉,試圖更正。
「你作出這樣的比喻,也很別緻呀。但是,時間機器不也要通過蟲洞才能具體實現其效用麼?」
「難道,是島子把我們載運回了童年?」
小昭十分震驚。他回想起,第一次與女人發生「真實接觸」的情形。那時他只有十三歲,大人都上班了,他把鄰居家一個五歲女孩誘哄到自家屋裡,關上門,托著柔軟的腰部把她抱到到床上,讓她俯著身子看連環畫書,兩條腿便搭在自己的膝上。這時,小昭從後面慢慢脫掉了女孩的褲子,然後,觀察並撫摸她的私處。
女孩一直安靜而投入地看著書,好像什麼也沒有感覺到。小昭就這樣度過了心跳的半個小時。
然而,沒有料到的是,女孩把這事對父母說了,女孩的父母又轉告了小昭的父母。不過,小昭沒有受到任何懲罰。兩家此後照常來往,對此事隻字不提,只是,大人們心裡存了一層芥蒂。
當小昭知曉了對方大人對此事的態度後,他羞愧交加,恨不得馬上去死。
也許,如果有懲罰,那還好一些吧。這如同小時候,小昭一直期望著父母對男女之事能有個說法。但實際的情況是,對這種事情,誰也不會主動提起的。
因此,渴望著懲罰的小昭,卻因為懲罰的缺席,而在心裡滋生了難以釋懷的失落。
但不管怎麼說,小昭又正是在揉捏女孩稚嫩的會陰時,第一次產生了對宇宙萬物的一種貼切的感觸。
後來,隨著青春期的真正到來,也許是受著一種下意識的強迫作用,小昭竟從記憶深處把那見不得人的事情掃除出了大腦,打心眼裡不記得女人私處的真正模樣了。
以致於,在大學裡交上女朋友後的最迫切願望,便是請求她允許他看一看那個地方。
「有什麼好看的,也就是一個洞。」
女友以頗不耐煩的口氣說出的這句話,使小昭十分的洩氣和無趣。女人的「洞」
,與蟻窟或者墓穴相比,到底又有什麼不同呢?女人真是一點也不瞭解男人的心思啊。
那時,互聯網還沒有在國內興起,學校裡也很難有機會看到黃色照片和錄像,男女生也不像今天這樣說上床就上床,因此,對於女人的「洞」究竟是什麼樣子,好奇的小昭便無從知曉了。
是否,每一個女人都會對男人說出那種話來呢?此後,經常地,小昭便有了陽萎的恐懼,而他對於宇宙的本真感觸,也就一天天地淡漠下去了。
結婚後,直到過了一個多星期,小昭才與老婆有了第一次,體會到了女人的「洞」是一種什麼感覺。但那種經驗,卻十分的淺薄短暫,完全不如想像中的神秘悠長。
後來認識眼鏡後,在性的方面才徹底地放開了,小昭開始大膽地在各種各樣的「洞」
中探幽尋秘起來。
最後的結果是,老婆離開了小昭。離婚的原因,從表面上看,是因為老婆接受了她的上司的勾引。然而,這其實卻也是小昭下意識中一直期盼著的事件啊。
小昭的另一個心病是,他只是到了離婚五年後,才在一名妓女的指導下,最終弄明白了女人陰蒂的具體位置。這時,他已經三十六歲了,卻感到自己仍然是個小孩子。
他為此歎息:和平的時代,實在太漫長了。但它造成的後果還不僅僅是遲鈍。
一方面,是人永遠也長不大,而伴隨著這個過程的,卻同時又是青春一去不復返的感覺,形成了奇妙的對應。這種感覺,在上島後,更加真切地罩住了小昭的整個身心,就像短暫的生命被永遠也流淌不完的時空瀑布所吞沒。所謂青春這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怪異人生副產品,正是通過一個無謂的洞漏去的,漏去之前,自己先已產生了變形,就像被水流揉皺撕碎的手紙。想到這裡,小昭便有了大哭一場的衝動。
日本人卻先流下了淚,自語道:「總之,這裡的主角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這個島嶼。它是活生生的、經歷了億萬年生命史的存在物呀。愛與恨在這裡交織,生與死在這裡相連,因為這個,宇宙才開始演化的吧?而宇宙一旦開始演化,便把我們像垃圾一樣吐出來了。我們才來了這個島上。我們殺掉自己心中的毒蟲。而這毒蟲便是她們。與這樣兇猛、美麗、詭異而極端的動物做愛,便如同與自己做愛一般。與這島一樣,男人,原來也是一座雌雄同體、中空而充實的馬桶啊。我們只能通過下水道,與那個排斥掉我們的宇宙重新連為一體,儘管它已不再是我們想像中的那個世界了。」
小昭默默地看著同樣是孩子氣十足的日本男人,心底滋生出一片寬厚的憐愛。
「你的信念是什麼呢?」他忽然問。
「信念?」日本人愣住了。
「就是那麼一種東西,你一定明白。喏。」小昭指指天,又指指地,最後指指自己。
日本人大惑不解地搖了搖頭。小昭十分羞愧,自知失語。
「那麼,你認為我們得救了嗎?」小昭在慌亂中又問。
「還差一點點。」
「那你需要我幫你做點什麼嗎?」
「請把你的槍伸進我的口中吧。呶,就是這裡。」
男人閉上眼睛,張大嘴巴。小昭剎那間彷彿看到了銀河系中心的黑洞,又像看到了一隻馬桶。他產生了想親吻那地方的強烈衝動。
熱淚縱橫,小昭緊緊摟抱住這個異國的男子,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弟弟,又如抱緊了心愛的女人或寵物。然後,他曲腿跪下,小心地把槍管伸進那個洞裡,一直抵到喉嚨。那男人被槍頭戳得咳了幾聲,卻滿臉幸福,合嘴咬緊,用最後的力氣,大口吸吮起來。隨著男人的嘴巴發出苔蘚般濕滑而節奏分明的律動聲,小昭的下體又堅硬了。
但就在這時,一個一絲不掛的身影從附近飛跑而過。小昭很眼熟,覺得像是眼鏡,心頭一熱。他便拔出槍管,輕輕放下日本人,跟了過去。
那垂死者在小昭身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號叫,彷彿整個世界都棄他而去了。
【三十、拋棄一切】
小昭追過去,看到裸體男人正是眼鏡。眼鏡仰面向天,反覆而交叉地揮舞手臂,哧哧地笑個不停,胸部大起大伏,雙腿移換不止。一瞬間,小昭的感覺是,眼鏡瘋了,或者,退化成了一個兒童。
第一眼,小昭覺得,脫掉衣服的眼鏡,十分的性感,令小昭更加亢奮。他才明白,自己其實也一直不喜歡著眼鏡那恐怖分子的模樣啊。他所愛的,是現在的本色眼鏡。
他憐惜地想,這回,輪到我來保護和救助你了。誰叫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好朋友呢。
小昭舉槍警惕地環顧四周,發現並沒有女人在追殺眼鏡。
眼鏡是什麼時候脫掉防彈衣、卸掉頭盔並拋棄武器的呢?進一步,小昭看見,眼鏡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也扔掉了。
感覺是,眼鏡忽然就變成了一個野人。
小昭不知道他們分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十分恐慌。
他在後面大叫眼鏡的名字。連續叫了幾聲後,眼鏡才回頭看上一眼,見到小昭,愣了片刻,像是沒有認出來,過了一會兒,才朝小昭百媚叢生地笑了一下,又霸王龍般舞了舞前肢,不說話,扭頭繼續往前跑。小昭愈加著急地追了上去。
忽然,眼鏡被一塊石頭絆了個跟頭,半天爬不起來。小昭躍過去,扶起眼鏡。
他看見眼鏡眼裡噙著淚花。
「你怎麼啦?」
「你別管我!」
「你到底怎麼啦?」
眼鏡忽然抱住小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小昭心裡一熱,眼淚差點落了下來。
眼鏡柔聲說:「小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在這島上搜索了好幾天,終於,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發現了最漂亮的女人。啊,我無法用語言向你形容她的美麗,你要見著了,才會知道。但是,痛苦的是,怎麼也弄不到手啊。試了各種辦法,她都靈巧地逃脫了。連我這個神槍手也打她不中。她彷彿修煉成了精怪,具備了刀槍不入的本領。」
「有這樣的事嗎?島上的女人還沒有被殺光嗎?她們怎麼會修煉成精怪?」
小昭惶惑而畏懼地看著眼鏡。
「瞧你說些什麼啊。最優秀的女人,如同屈原詩賦中的山鬼,總是在最後才出現的啊。她搞不好真的是觀世音轉世哩。」
這個時候,小昭想到,在歌廳唱歌時,眼鏡總是最挑剔的,別人都選定了小姐,他總是不滿意,要媽咪把所有的小姐都帶進來挑一個遍,正像一個挑食的孩子。有很多次,反反覆覆挑了好幾遍了,大家都不知所措,覺得這樣不好,但也由著眼鏡使性。其實,在大多數時候,眼鏡最後選定的,比前面帶進來的還要差。
但小昭覺得,眼鏡正是在肆意的過程中找到了心靈的安寧。
「這樣的話,那又該怎麼辦呢?」小昭不安地窺視著眼鏡光溜溜的下身。
「所以,我這回要試一試真正的武器,那可不是槍和刀啊。」眼鏡得意地笑著,捋了捋兩腿之間晃蕩不休的器官。小昭以前也見過眼鏡的這玩意,這回才頭一次覺出,它長得超常的大,是眼鏡身體上最好看的部分。他心頭又一蕩。
小昭想,原來,眼鏡是因為這個,才赤裸起來的啊。他要取得與那些女人一樣的身份,成為這島上居民的一員,或者,成為這島的一部分。他用不著那些外在的支撐品了。
而小昭全副武裝,同眼鏡一比,竟像個外星來的可笑怪物。小昭這才覺得,自己一開始便與這島上的人文和自然生態格格不入。
眼鏡看著小昭,吃吃地笑起來,弄得小昭十分的自卑,也對眼鏡產生了嫉妒。
他是做不到像眼鏡這樣灑脫的啊。
「快點扔掉那些多餘的飾物吧,太違背自然的原則了,女人會不喜歡的。」
眼鏡誇張地指著小昭的身體,居高臨下地教訓說。
「你不能這樣,太危險了!」小昭心情複雜地大聲嚷嚷,自覺是色厲內茬。
「不,像我這樣,才是最安全的。我便與她一樣了,我便與島一樣了。她不會再躲我避我嫌我了!」
「你瘋了吧,這樣不行的,還是快些穿戴上吧!」這麼說的時候,其實,小昭心中也是矛盾著的。他覺得正在失去眼鏡。
「小昭,你這該死的混蛋,怎麼也他媽的像學校裡那些倒霉的教授了!我看錯人了!還什麼朋友!」
眼鏡指著小昭的鼻子臭罵起來。罵了一陣,從小昭懷中掙脫,撒開兩腿,又風一般跑走了。小昭怔怔地呆了一會兒,才又神志恍惚地追上去。這時的眼鏡,彷彿對小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三十一、英雄】
小昭緊一拍慢一拍地跟著眼鏡。眼鏡也不知從哪裡獲取了能量,越跑越快,小昭要非常吃力才能跟上。
他不知道眼鏡要去哪裡,但眼鏡似乎自己是很清楚的。
眼鏡偶人般一跳一跳地越過山谷,掠過平原,直往主峰跑去,那模樣便像一個稚氣可愛的小男孩。那尊觀音像,就在山頂上冷漠地俯視著他的到來。眼鏡跑幾步,便朝觀音像望上一眼,眼神裡放射出傾慕的光線。
上主峰只有一條道路。林蔭密佈,鮮花盛開。有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屍體就零亂地擱放在路兩旁。
小昭擔心中途會有女人設伏,怕眼鏡遭遇不測,緊緊端著槍,提防著,隨時準備射擊。
他心裡卻想,那句話沒有錯,女人是禍水呀。
然而,像他與眼鏡這樣的優秀分子,卻被這禍水吸引來了。因此,還是那個老問題:比禍水更可怕的是什麼呢?
就像錯綜的林蔭一樣,小昭的心情完全迷亂了。他擔心,自己這樣下去,就要變成眼鏡第二了。他的腳步踉蹌起來。
這時,如果真的出現荷槍實彈的女人,一定能輕鬆地放倒這兩個男人。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也許,島上的女人真的都被這幫靠藥力支持的男人殺絕了。
眼鏡一刻不停地攀爬,也不歇息,一口氣來到了山頂。過了一會兒,小昭也氣喘吁吁地跟了上來。
小昭看見,三十三米高的觀音像亭亭玉立,少婦一般,在山頂上深情脈脈地凝望著海平線,略帶哀怨之色,像古代詩歌中的女子,翹盼著遠出經商的丈夫早日歸來,而事實上,那負心的男人早已醉入青樓了。
但或許,這種感覺,不過是小昭的移情吧。這一剎那,他卻似乎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信念。他帶著憐惜而欽佩的心情去看這觀音,見她的兩隻勻稱的手臂向兩側打開,呈十字形平抬起來,柔順地伸展出去,袒露出了光光的胳肢窩。觀音像是全銅鑄就的,頎長的頸部完美如天鵝,乳房大小適中,嬌嫩堅挺;腹部平坦,肚臍很深。原來想,下體會遮覆著哪怕一瓣狹小輕薄的蓮花,但現在看到,竟是裸露的,性器官做得很誇張,跟那種舊石器時代的女性崇拜圖騰一模一樣。這時的感覺是,觀音才是這島上的至高統治者。
觀音的身體上沒有任何被外物撞過的痕跡。那麼,那天深夜裡持續數分鐘的火光閃現,到底是什麼呢?是海市蜃樓,還是小昭的幻覺?
曾經有那麼一瞬間,觀音像呈現出了空軍雷達天線的特徵,小昭當時還想,它該不會是連接到某個星系的什麼轉換器吧。
近距離地面對觀音像,小昭才由衷地覺得,有關她的來歷,真的成為一個大問題了。它既不像是由俱樂部修建的,也不像是這島上的女人們合力築造的,更不像是來自客人們的捐贈。
總之,在小昭的心目中,她便像埃及金字塔那般神秘,永遠也不會有答案。
眼鏡來到山頂,緊張的神情便一下鬆弛了。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他的眼神直愣起來,頭髮也像在電荷的作用下根根豎立。小昭怕被眼鏡發現,急忙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面,一顆心卻懸著。
他看見,在觀音像的基座處,剛才還是空空的,現在,端坐著一個赤裸的女人,就像是從風景中幻化出來的。小昭覺得,她似乎在等待著眼鏡的到來。
這個女人,使小昭屏住了呼吸。她的容貌與身體無一處不完美,的確是這島上女人中的極品,甚至,是整個人類中的極品。用盡言詞,也是形容不出來的啊。
她令小昭想到了宋玉筆下的巫山神女。眼鏡說得不錯,她大概真的是觀音的化身。
眼鏡傻傻地張大嘴,臉上的肌肉也扭曲了,渴慕地仰視著彷彿是自天而降的女人。眼鏡此時的模樣,與剛上島時,是大不一樣了。
女人的目光,也直端端地落在眼鏡的臉上和身上。她似乎有些吃驚,又像在意料之中。過了一會兒,她慢慢站起身來,朝眼鏡走近。
眼鏡遲疑了片刻,很快便果斷起來,也大步朝女人走去。眼鏡滿面笑容,使小昭又一次大為困惑。他從來沒有見過眼鏡竟有這般純潔燦爛的、大男孩般的笑容。
倆人走到對方跟前,便停下腳步,互相看了一陣,然後,像久別的情人一樣,用力地擁抱在了一起。
給小昭的感覺是,剛開始,是眼鏡主動一些,但很快,女人變得更積極了。
男人與女人之間取得了一種少有的平衡。小昭期待而擔憂地想,這會是短暫的麼?
這時,意識到了手中武器的冰涼。
熱烈地長吻之後,眼鏡和女人滾倒在地,進入了瘋狂做愛的階段。
小昭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兩眼變得火辣辣的。他從來沒有見過眼鏡這麼投入。他有一種想哭的心情。青春早逝的退潮,又洶湧地暴漲了回來。
他目不轉睛看著地上滾動的白皙肉體,感到說不出的美妙並難受。更多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眼鏡的身上。眼鏡美美地閉著眼,狂烈中貫穿著一種柔順平和。
眼鏡的表情像是升入了天堂。這個時候,小昭忽然覺得,眼鏡表現出來的是一種真正的英雄氣質。而這在小昭的身上,卻是一直缺失著的。
小昭痛苦地閉住眼睛,卻又忍不住要去看結合在一起的兩個靈魂。那是城市陰溝裡的銅臭男人與奇妙島嶼上天工造物的合體呀,卻因此擁有了矛盾統一中的高度完美性,猶如原子核由強力粘合在了一起。宇宙又回到了它的開端。
慢慢地,在小昭心中,升騰起了一股熊熊的妒火。
這時,他聽到觀音像的頭頂上,烏鴉怪叫了一聲。
像聽到口令,小昭舉起了槍,準星隨著滾躍著的肉體而移動。
這一剎那,小昭意識到,他所要去破壞的,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他為自己的行為而震驚了,槍口也劇烈搖晃了起來。但就在要放下槍來的瞬間,他卻扣動了板機。
【三十二、閹割】
眼鏡沉悶地「噢」了一聲,身子像油烹對蝦似地跳動了一下,從女人身上秤砣般跌下來,滾落到了一邊。
天哪!我都做了什麼呀!小昭難以置信地張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見,眼鏡下體那玩意,還筆直地挺立著,青筋暴起地指向湛藍無雲的天空。
這一發子彈,從眼鏡的後背射入,打在了他的心臟部位。但眼鏡沒有馬上斃命,他斜著朝小昭看了一眼,那目光裡竟是充滿感激。
然後,眼鏡頭一歪,便一動不動了。
這時,烏鴉的怪叫,變得像是笑聲了。
小昭全身泛湧著一種射精結束後的放鬆,但很快地,又如每次手淫後那樣,悔恨不迭起來。
他給予的,其實便是眼鏡所一直渴望著的嗎?那麼,眼鏡對懲罰的嚮往,也就是一種真實的情感了,那也便是眼鏡從童年起便淤積在內心的腐殖潭中的吧。
眼鏡終於完成了自己畢生的信念。但是,究竟是否如此呢?眼鏡最後的那個眼神,究竟要傳達什麼呢?小昭感到實在沒有把握。
女人還躺在地上,悵然若失地看了一陣藍天,隨後,迷惘地慢慢欠起身來。
她先去看悄無聲息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和嘴唇,「啊」了一聲,又迅速抬起頭來,去看站立著直發抖的小昭,神情中透出莫大的困惑不解,但很快地,就轉變成了羞愧、恚恨和敵對的表情。
小昭不知道該怎麼辦,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就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等待接受母親的懲罰。
女人又悲慼地俯下身,去看慢慢涼下去的眼鏡。她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親吻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彷彿要使他醒轉。她一旦證實這已不可能時,便放聲大哭起來。
小昭感到,面前的觀音像,隨著這哭聲,正在一點點坍塌。烏鴉這時像一個陷入長考的智者,歪搭著腦袋,不做聲了。
女人哭了半天,才站起身來,抹了一把眼淚,抬頭看到小昭仍然沒有走,更加困惑了。小昭打了一個寒戰。女人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種野獸吃人前的木然光色。
倆人對峙了一陣。小昭渾身是汗,終於抵抗不住,不禁往後挪了挪腳,這個動作提醒了女人,她霸王龍一般向前伸出雙手,舞了舞,朝小昭一步步走過來。
這個姿態使小昭彷彿看到了活著時的眼鏡。
小昭開了一槍,好像是擊中了女人,她搖晃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發白,卻笑了一笑,繼續走過來。小昭又連開兩槍,但因為手在顫抖,子彈都偏離了目標。
不容他再開第四槍,女人已走到了小昭面前,劈手奪過槍,一把便把它折斷了,看也不看,便扔到一邊。女人殭屍般地繼續獰笑著。
小昭緊張地注視著女人的每一個細微舉動,覺得分外的熟悉。他不停地往後退,卻不敢轉身逃跑。他認為,眼鏡的靈魂,此時一定附體在了女人的身上。
這個時候,捕獲者與被捕獲者的身份形成了徹底的轉換。
女人的手忽然抓向了小昭的面龐,小昭猛地一閃避過。女人又劈空抓了兩把,在小昭臉上刨出了深深的數道血痕。小昭繼續左右躲閃,忽然,他的手不經意觸到了一樣東西。那是掛在腰上的日本軍刀。
他才稍微鎮定了一些,又一閃,然後大步往左後方退避。女人看著小昭害怕的樣子,哈哈大笑著繼續逼過來。這時,小昭一側身,猛地抽出刀,又站正了,雙手高舉,以閃電的速度朝女人直面劈了過去。不料女人卻更靈敏,一晃便躲開了。
長長的刀刃在氣流中剝離出尖銳的哨音,劃了一道空落落的半弧,從小昭的額頭、胸前經由腹部,最後落向了地面。
小昭下身一陣劇痛。他悲喜交加地朝下看去。
兩腿之間的草地上,出現了一灘紅色的液體,正在煙雲一樣擴散。還有更多的鮮血,正汩汩地從小昭下體的某個部位淌下來。
小昭一刀沒有砍中女人,卻割下了自己的生殖器。
他疼痛難忍,慚愧難當,扔掉刀,雙手去摀住下面。就在這極度的痛苦和羞怯中,小昭竟然感受到了一種意外的喜悅。
他的全身心都蕩漾著十三歲時撫摸女孩陰部的神奇感。他意識到,渴望已久的懲罰,終於來到了,雖然,遲了二十三年。
疼痛和羞慚緊接著引發了另一種欲仙欲死的快慰。上島第一天,在目睹男人被女人砸死時,小昭也曾有過這種非同尋常的感覺。
而現在,失去了寶貴的器官,這種感覺非但沒有減輕,反而來得更加真切了。
小昭才明白,「無」,較之於「有」,大概更能讓人返樸歸真吧。
拼盡全力摀住下身的小昭,嚎啕大哭,既是負痛所致,也是喜極而泣,反倒使女人怔住了。她惶惑而恐懼,滿臉的不知所措,一會兒轉眼看看眼鏡的屍體,一會兒又掉頭看看小昭。慢慢地,眼中湧出了淚水。
她的眼光變得柔和了,野獸的神色消失了。她不顧自己身上也流著血,跌跌撞撞走過來,略顯緊張地伸出右手,遲疑了一下,便在小昭的臉龐上溫柔地撫摸起來,像是母親在安慰受委屈的孩子。
然後,她輕輕地吻小昭的面部、眼臉和嘴唇,又跪下身,吻他的下體,並伸出舌頭,去舔食小昭傷口處冒個不停的熱血。小昭的疼痛頓然減輕了,而心底那股慾望,卻猛然間不可抑止地上漲到了最高點。
小昭感到了無比的安全和自由,這是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和眼鏡、胖子一樣,都失掉了武器。
於是,他也屈下身,開始回吻她。他們的舌頭絞纏在了一起,呻吟連連。剎那間,小昭心中充滿了英雄的豪氣,覺得自己替代了眼鏡,一股熱血井噴般往上湧。忽然,小昭發力一口咬掉了女人的舌頭。女人猛地一推小昭,自己往後跌倒了。
小昭卻不願放棄這樣的機會,野獸一樣撲過去,壓住女人,在她身上亂咬。
他一口咬破了她的喉管。一股熱血噴了小昭一嘴,差點讓他窒息,卻使他更加慾火難耐。女人負痛不已,毒蛇一樣絲絲地出氣,頓然失去了力氣,仍憑小昭亂來。
小昭又胡亂吸了兩口血,便對喉部不感興趣了。他低下頭,往下面找去,一口咬住了她的右乳,親了幾下,搖晃著腦袋用力把乳頭咬了下來。女人慘叫,用力一掙,又想蜷曲起身子,卻被小昭鉗緊。他又往左邊咬去,把左乳頭也咬掉了。
跟著,他的嘴巴朝下面移去,迅速埋到了女人的兩腿之間。他先是親吻,然後猛噬女人的生殖器,撕扯下了大陰唇、小陰唇,又一口咬掉了陰蒂,並把它們囫圇吞進了胃裡。
在瀕死的極度痛楚中,女人像一匹被閹的馬兒,快活而絕望地嘶鳴著。小昭也呀呀噫噫地應和,很快變成了厲鬼般的呼喚。在這一片嘈雜混響中,觀音像上下搖動起來,一抽一抽的,活脫脫一個手淫中的女人。一直站在她頭頂觀看的烏鴉,哇的一聲,拍拍翅膀,朝著大海的方向飛走了。
【三十三、免疫】
「滿意嗎?」小姐星眸迷離,滿臉期待地問。
「一言難盡。」小昭枯木般坐著,深深呷了一口青島啤酒。
「我介紹的地方,當然是不錯的。這下,你完全恢復了,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也許正是這樣吧,啊哈。」小昭又嚥下一大口啤酒,感覺到,一個月前吞進肚子裡的女人的器官,正藉著酒力,在體內重新癒合並生長起來,與他那些男人的器官,形成了和平共處的格局。不過,這就是女人概念中的「真正的男人」嗎?小昭覺得,自己真正地成為一名中性者了。
「可是,我卻吃醋了。」小姐朝小昭噘起紅猩猩的嘴,掉轉頭去看歌廳大廳裡唱唱鬧鬧的人們。
「嗨,說什麼呀,我這不是陪著你嘛。以前,倒是你陪我。」小昭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了,砰地一聲把瓶子摔在桌上。
小姐被嚇了一跳,說:「廢話。什麼時候都是女人陪男人的……哎,你倒說說,那些殺死太多女人的男人,最後真的都受到處罰了麼?」
小昭不言語了。他艱難地進入了回想的程序。他的眼睛無比緊張地注視著黑暗中的一個地方。女人感到有些害怕。過了一陣,小昭才緩慢地說:「回到船上,都被殺死了,是那個女教官干的。剛開始誰都不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細節我就不說了。說了你會睡不著覺的。喂,再開一瓶酒。」
小昭的眼前,回閃出了直升機辟啪作響的龐大陰影,那是一隻尺寸要用光年來計算的烏鴉,像男人一樣有稜有角,粗暴放肆。它複雜的身軀上疊現出了一艘鋼鐵的大船,船頭上本是寫船名的地方,卻刻印著美少女精緻得讓人跌跤的笑靨。大海深不可測的波濤,泛著腦漿般的白沫,一口口反芻出男人的襯衫、皮鞋和內臟。
「總得有這麼一次復仇,她是代表島上所有的女人哩。」小姐像是漫不經心地說。「給我也倒一杯。」
她坐在他的膝上,他緊緊地摟著她,她像伺候老公一樣撫弄著他的頭髮。他覺得他與她是兩塊頑冥不化的礁石,被那夢一樣的島嶼吃進去又連皮帶骨吐了出來。他又回想起直升機飛回去時的情形。月亮又大又實,沉甸甸地擱在機身上。直升機裡,倖存的男人誰也不說話。飛了很久,才看到了城市的燈火。第一眼,小昭便覺得,那便是落在大地上的銀河啊。四周都是黑乎乎的,惟有這瘋子般的輝煌之島在流轉盤旋,而在城市的中心,大概是體育場的位置,卻沒有一滴亮光。那不正是一個黑洞嗎?片刻之後,一尊晶光四射的觀音像呲牙裂嘴地升了出來。
小昭嚇得哇地哭了。
他痙攣著從座位上站起身,滿面是淚地對著駕駛員大吼:「請飛回島上去吧,我不要降落在城裡!」卻被人狠狠抽了一個嘴巴。
女教官搓著手,溫存地笑著說:「這麼說還有用嗎?對於這個世界,你這笨蛋早已經免疫了。現在,你是真正的男人了。」
小昭啞然失笑,才殭屍一般坐下來。
他回想到這裡,歎了一口氣。令他遺憾的是,自始至終,都只是這位十七八歲的美女教官在做安排,客人們最終也沒有見到俱樂部的創辦者。這成為了小昭後半生要去探究的最大謎團。他想,他是否也是一位無性別人呢?
已是凌晨時分,大部分的客人和小姐都走了。大廳裡,除小昭和他的女人外,還有兩個男人在無休無止地唱歌。他們一個長得白白胖胖,一個戴著眼鏡。不知出於什麼想法,他們都沒有叫小姐,只是自顧自地吼著,像有著無窮的精力需要發洩。
小昭出神地看著他們,有一種看鬼魅的感覺。他忽然亢奮起來。
他愈加緊緊地摟住小姐,一隻手去撫摸她的乳房,那正是他這些年來重複過千百遍的動作,這一次竟生疏了。他從來沒有覺察出女人是這樣的可愛並且真實。
他覺得她便是自己的母親或姐姐,是那些能對男人說一不二的人物。他注意到她胸前佩戴著一個玉觀音。他想她搞錯了,男戴觀音女戴佛啊。這個世界整個地亂套了。
這時,小昭的下身又隱隱作痛起來。
有一瞬間,他覺得,這場夢該結束了,他該有一個家了。最安全的,其實是一種有愛無性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