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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誰把我們變成魔獸 文 / 馬伯庸

    獻給我兩個星期不到的WOW生涯

    震耳欲聾的手機鬧鈴聲突然在耳邊炸裂,把夢中的林志鈴和赫敏轟的粉碎。我緩緩睜開眼睛,略帶遺憾地盯著淺灰色的天花板,試圖捕捉到一絲半縷殘餘的甜言蜜韻。窗外一片明亮,京通快速上隱隱傳來嘈雜的車聲。

    好吧,該起床了,還得上班呢。我掀開被子,半支起上半身,像平常一樣晃了晃腦袋,這可以讓我迅速恢復清醒。可沒想到的是,我只晃了半圈,身體就朝著左邊歪斜著倒下去,幾乎跌下床,彷彿頭上頂著一塊讓身體無法保持平衡的巨大岩石。

    我有點詫異,因為昨天晚上我並沒有喝酒,怎麼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難道是睡覺沒蓋被子,所以感冒了?我又試著朝右邊晃了一下腦袋,這次幅度輕了些,可那種沉重感依舊。我看了眼時間,七點半,再不起床就趕不及上班了。於是顧不得身體異常,跳下床,匆忙披了件衣服就衝進盥洗室。

    然後我在盥洗室的鏡子裡看到了一個碩大的牛頭人。

    我不是比喻,真他嗎的是一個碩大的牛頭人。

    兩隻尖銳而彎曲的深灰色牛角,大如燈泡的眼眶裡滿佈著血絲。寶馬車頭一樣的兩個深邃鼻孔並排一翕一張,一個黃澄澄的赤銅鼻環貫穿其間。這個造型我太熟悉了,活脫脫一個WOW裡的牛頭人!

    我眨了眨右眼。那隻牛頭人也眨了眨左眼。

    我抬起了右手。那隻牛頭人也抬起了左手。我看的清楚,那隻手毛茸茸的,皮膚粗糲,指節巨大,手背還有突起如蚯蚓一樣的青色筋絡。

    我突然把雙手高舉,同時吐出舌頭。鏡子裡的牛頭人也準確地作出了相同的動作,那條腥紅色的牛舌比我在西餐館吃過的任何一條牛舌都大。

    我不是一個容易被嚇到的人,在度過第一秒的慌亂之後,我恢復了鎮定。首先,在清晨的鏡子裡出現牛頭人,這是絕不可能的,這裡是北京,不是雷霆崖;其次,這個絕不可能存在的牛頭人,所有的動作都與我同步且相反,換句話說,它是我在鏡子裡的投影。這更是荒謬,我有身份證、暫住證和公司胸卡可以證明,我是個人類,絕不可能是牛頭人。

    這兩種「絕不可能」疊加在一起,就是加倍的「絕對不可能」。唯一的解釋是,我仍舊在夢中沒醒,沒錯,這只是個夢罷了,我平時玩WOW確實有點玩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發現根本無從下手。我低頭一看,發現我的大腿變的無比粗壯,佈滿斑點的皮膚像是覆蓋了一層塗滿了瀝青的水泥,無比堅韌。別說掐,我想即使是用水果刀去捅一下,大概也留不下刀印。我用雙手去摸自己的腦袋,摸到了兩隻尖角,手感和我媽媽以前用的牛角梳子差不多。可惜就是牛鼻子長了些,我必須要伸長手才能勉強夠著鼻環,沉甸甸的很有質感。

    我失魂落魄地從盥洗室出來,來到客廳,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整理一下。我一屁股坐下去,那個三年前在香河買的三人座沙發立刻發出呻吟聲,然後整個木製構造塌陷下去,變成一堆造型奇怪的碎木頭。這倒不奇怪,即使是在WOW裡,除了科摩多獸也很少有人能承受牛頭人的重量,我買它的時候可沒考慮到有朝一日會有個牛頭人坐在上面。我雙手抓住沙發的底座,一記霸王舉鼎,輕輕鬆鬆就把它舉了起來,就像是舉起一個iPod——要知道,上次我把它搬進來的時候,可是請了兩個民工折騰了一個半小時。

    楞了足足有半分鐘,我覺得這麼舉著有點蠢,於是把沙發殘骸擱到陽台,然後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裡來回轉悠。轉了五分鐘,我還是無法平靜,就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用兩隻粗糙的爪子戰戰兢兢地捧起來送到嘴邊。那個牛鼻子很礙事,我很不習慣這麼喝水,只得把脖子高高仰起,把水杯貼著鼻子底下半傾。儘管如此,水還是灑了一多半。作個牛頭人可真不容易。

    我回到客廳以後,覺得無論如何應該先穿件衣服。西裝什麼的別想穿上去了,套頭衫也很難——廢話,你倒是往長著兩個大犄角的牛頭上套套看——最後從櫃子裡翻出一件淺綠色的風衣裹在身上,勉強能夠合身。但是皮鞋是完全穿不上去了,因為我的雙腳已經變成了牛蹄子。數了數,一邊倆,確實是偶蹄目動物的傳統。

    接下來該怎麼辦呢?我看了下時間,離上班還有一個小時。今天公司的事兒可不少,上午有兩個項目組的會,下午還得去蘇州橋去見一個客戶,日程安排的滿滿的。但以我現在這副尊榮出去,怕是出門沒幾步就會被警察抓走了。人家可不會今年是牛年或者全球股市都疲軟就會放過我。

    正在我猶豫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公司請假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聲深沉的歎息聲。我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湊到貓眼往外看。樓道裡黑漆漆的,似乎有什麼人影在晃動。

    我再仔細一看,我靠!在樓道裡的居然是一隻綠皮膚的巨魔。它正伸著畸長的手臂在開電表箱,另外一隻雞爪一樣的手裡捏著一張充電卡,正在朝電表底下的縫隙裡送。雖然看不清它的臉,但我認為它和WOW裡的巨魔並無二致。

    第一個跳入我腦海裡的念頭是趕緊找點東西防身。巨魔這種東西,在遊戲裡看著還算有幾分親切感,在現實裡就算了,那種視覺上的衝擊感可不是誰都能承受的。我趕緊回屋轉了一圈,掃把太輕,晾衣桿容易折斷,餐桌腿倒是攻防兼備的利器,但是那個得花時間去卸。我最後選了一個落地大花瓶。這是上次生日朋友送的,正適合牛頭人的手掌和力氣。

    我右手握住花瓶,左手小心地把門打開一條縫。巨魔還在,它已經充完了錢,拿著電卡四處張望。我打算先發制人,先給他一個迎頭痛擊。不料這只巨魔忽然轉動醜陋的腦袋,兩隻黃玉般的眼睛骨碌骨碌地朝這邊看過來。

    「陳哥?」

    「劉三?」

    我們兩個異口同聲地叫出來。劉三是我的鄰居,平時人挺熱情的,跟我關係不錯,就是有點混不吝,快三十了沒結婚也沒個正經工作,整天就是泡在魔獸裡。哦,對了,他在WOW裡練的號,就是個巨魔。

    劉三估計也有點被我嚇著了,他結結巴巴地指著我說:「陳哥您這是怎麼了?怎麼變成這……這德性了?」看著一隻巨魔說著流利京腔,還真是讓人覺得奇妙。我把花瓶給放下來:「你小子也沒好到哪兒去!看看你自個兒,這不一巨魔嗎?」劉三看看自己的爪子,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爆出一句粗口:「我X!」我心想感情你才發現啊?劉三緊著解釋說他早上起來發現家裡停電了,就糊里糊塗拿電卡出門充值,沒留意自己的變化。這人懶散慣了,估計連臉都不洗,所以也沒照鏡子。

    我簡要地把自己的遭遇也說了一遍。劉三聽得瞠目驚舌,蹲在地上不肯起來,一會兒扒拉扒拉眼皮,一會兒摸摸自己那兩根獠牙,嘴裡還絮絮叨叨,驚慌得好像一隻屁眼裡塞了黃豆的耗子。他平時除了彩票根本不看帶字兒的東西,更別提什麼卡夫卡的《變形記》了,缺少歷練和人文積澱,碰到這種事,難免會方寸大亂。

    劉三嘴裡還在絮叨,過了一陣他看看表,懵懵懂懂站起來,衝我點了點頭,說陳哥那我先走了。我一把抓住他胳膊,有點生氣:「都這會兒了,你幹嘛去?」這只綠巨魔委屈地抬起頭:「吃早點啊。這都快八點了,我得買倆煎餅去。醫生說的,這早點不能不吃,要不然容易生結石。」「你一個巨魔,擔心什麼結石!怎麼一點緊張感都沒有!」「那我去買點豆漿也成啊,就樓下小賣部王姨那兒,我馬上回來。」「你他嗎知道現在出去,得鬧出多大動靜兒嗎?」「王姨從小把我看大的,應該嚇不著她。」「閉嘴!」

    隔壁鄰居的門打開了一下,然後「啪」地一聲飛快地關上了。這可以理解,不是誰大清早都能看到一個牛頭人和一隻巨魔在樓道裡吵架。

    我趕緊把他拽進自己家,「砰」地把大門關上。劉三試圖反抗,但一隻巨魔是很難和牛頭人搞近身對抗的,遊戲裡不能,現實裡也不能。很快他就被我結結實實按在了曾經擺著沙發的地板上。我對他說:「現在情況很危險,咱們倆都已經這樣了,出去肯定得給抓起來。北京動物園你去過嗎?以後就得待在那兒。你願意在爬蟲館裡過一輩子嗎?」劉三說巨魔哪能算爬蟲,好歹也得是個哺乳類吧?得跟熊貓擱一起,算國寶。我呸,這小子剛變化了沒兩、三個小時,已經開始幫巨魔說話了。

    我在客廳裡踱來踱去,兩個牛蹄子踩得竹地板咯吱咯吱響。

    「你看,我在WOW的主號是個牛頭,你練的是巨魔。結果我變成了牛頭人,你變成了巨魔。我敢肯定這跟WOW一定有關係。」我運用頭腦開始分析。

    「陳哥你的意思是,咱們倆這變化,跟在山口山裡的玩的號有關係?」

    我「嗯」了一聲,心想這不是廢話嗎?劉三撓撓腦袋,把胳膊垂下來,他現在從行為舉止到心理都已經開始朝著巨魔靠攏了。他說:「我那天看電視,電視裡面不是有個關於WOW的報道嗎?說是誰把天才變成魔獸,是不是說的就是這檔事?」「靠,那是比喻好不好,比喻。」劉三趕緊又低下頭去,小聲嘟囔:「我還以為真是把人給變成魔獸了呢……」

    我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光芒。是啊,萬一電視上說的,真是把玩家變成魔獸呢?我趕緊跟劉三說:「拿你手機出來,當務之急,是趕快確定一下別人有沒有類似的情況發生。」「幹嘛用我的N70發短信啊,陳哥你那不有iPHONE麼?」劉三有點捨不得電話費。「廢話!誰他嗎喝多了,用iPHONE群發短信!快點!我給你報銷!」

    玩網游的總會聚成一個圈子,彼此保持著緊密聯繫。劉三拿出他那個N70開始往外發,一會兒功夫就有五、六條短信回來,果然和我猜的一樣,兩個人變成了暗夜精靈,一個人變成了獸人,還有一個特別慘,他變成了侏儒——全跟他們練的號有關係。

    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我開始以為是公司的人來催我,結果一看來電,原來是郭老五。郭老五和他媳婦跟我都是大學同學,倆人一畢業就結婚了。他老婆長的其實挺一般,這兩年沉迷了WOW,更是有發胖的趨勢。郭老五本人倒是不玩,只是偶爾在同學聚會時候倒倒苦水。他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實在有些奇怪。

    我接起電話來,他的聲音很興奮,但是並不驚慌,還帶了著點意外的喜悅。

    「大陳,這事我說出來你都不信,我早上起來,發現我老婆在床上變成女血精靈啦!」

    第二章

    郭老五的老婆變成女血精靈了?那種前凸後凹、大腿修長的金髮精靈妹子?

    我草!

    手機裡郭老五的喘息聲變得急促,上一次我聽到這種聲音是在大學宿舍裡,當時隔壁借來一盤白石瞳的光盤,郭老五死死盯著屏幕,就是這種呼吸節奏。我還不知該如何表達,手機那邊急急忙忙扔下一句:「得啦,不跟你說了,這兩天暫時別找我。」「哎,我說……」我還沒來得及叫住他,那邊就已經掛了。

    我想起來了,他老婆在WOW裡確實用的是一個女血精靈的號。這小子,走了狗屎運。劉三在旁邊聽著,巨魔的空洞雙眼裡流露出艷慕的神色。我說你小子也特羨慕人家吧,有個女血精靈伺候著。劉三晃晃狗頭,回答說這事可不好說,萬一碰到哪個人妖號,光看著不敢吃,那得多痛苦。

    聽到他這麼一說,我心裡「咯登」一聲,心想這回麻煩了。

    我有一表弟,在北京上大學,也是個魔獸玩家。現在的死大學生,心理一般都比較變態。我這個表弟正經路子不走,偏偏喜歡用女性角色,還起個嫵媚的名字,到處去騙人玩。我記得他練的號,好像也是女血精靈。

    我趕緊給他打了一個電話,電話響了十幾聲都沒人接。我心裡有點發毛,正提心吊膽的時候,對方終於接起來了。我還沒開口說話,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表哥!救命!」我聽出是表弟的聲音,急忙問他到底怎麼了。他氣喘吁吁地說:「宿舍兄弟們都瘋了,他們嚷嚷著說我是啥女神,不讓我離開……哎呀,老三你幹嘛,滾開……救命啊……別他嗎舔我腳!臭宅男……啊啊。」

    我心想這回可麻煩了。

    表弟住的是大學宿舍,跟他同屋的都是一群慾求不滿的大學男生。

    而且他喜歡裸睡。

    手機「啪」地一聲又被掛斷了,再打過去就變成了已關機。我沒有辦法,只得暗自為我那可憐的表弟祈禱,給110撥了一個電話,讓他們趕快過去看看,希望不至於釀成大亂子。我早讓他出來自己租房子,他偏不肯,你看現在出事兒了吧?

    110那邊我沒敢細說,只告訴他們XX大學XX宿舍發生一起鬥毆事件,讓他們快點過去。接下來會是如何發展,我都不敢想。好不容易掛掉電話,我疲憊地坐到地板上,這才發覺自己還沒吃早點。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多了,上班肯定是晚了,今天看來得請假。劉三沒工作,他倒是看開了,老想找借口溜出去,甚至跟我商量,說反正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出門,不如開了電腦咱們先去下個副本,被我沒鼻子帶臉罵了回去。

    我正罵著,我們家門忽然「砰砰」地被人猛拍。一下子我和劉三都不說話了,兩個人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動。我讓劉三過去趴貓眼看看,劉三指指我,動了個口型,還比出中指。我看懂他的意思,我是這家的主人,理應我去。可是你是個巨魔啊,你不知道一個巨魔比出中指,那中指得有多他嗎明顯。

    我趴到門鏡一看,門口站著三個老太太,都是小區居委會的,個個胳膊上都帶著紅箍。我不敢開門,就隔著門喊道:「什麼事?」為首的一個老太太和藹地說:「孩子,我們是居委會派來檢查衛生工作的。」我說我家昨天才叫完小時工,挺乾淨的,保證不給咱小區丟人。老太太又說:「我們不光是來檢查工作的,還想找你談談心。」劉三一聽急了,拽著我的牛角小聲說陳哥你可別信,上回我讓她們給堵在家裡,她們就說是要找我談心,最後把我給騙到什麼就業再培訓班上,關了倆個多禮拜呢。我拍拍他,表示理會得。

    現在我們倆一個是牛頭人,一個是巨魔,就算是從她們三位老人的身心健康考慮,也不能開這個門。三個老太太看我死活不開門,彼此對視一眼,為首的老太太的語速忽然放慢了,既誠懇又真摯,還帶著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感傷:「孩子,不要諱疾忌醫。說實話,我們早知道你發生了一些變化,也知道你心理上也不好受,咱們小區好多年輕人都得了這病。這兩年經濟發展一片繁榮,政治學習沒跟上。你們涉世未深,腦子裡的弦崩的不緊。這不能怪你們,要怪,就怪九城和暴雪那些資本家,淨弄這玩意兒害人。誰讓咱們踏錯了這一步,誤入泥潭呢?孩子你們別灰心,浪子回頭金不換,資本家管殺不管埋,有政府給咱撐腰,多大的坎都能過去。那年非典可不可怕?一樣撐過來了;北京奧運大不大,一樣辦下來了。」

    我猜她們接下來大概會開始扭秧歌了。看來這種變化果然是一種普遍現象,連居委會都給驚動了。這些老太太甚至已經初步掌握了事態發展的原因,真是不可令人小覷。我們幾個正在僵持,樓道那邊又傳來幾聲腳步。我還沒細看呢,劉三渾然顫抖著嚷嚷:「是警察!他們的腳步聲我熟。」

    其實來的就一個警察,還是個民警。老太太們如釋重負,紛紛跟民警同志匯報。那民警聽得不耐煩了,皺著眉頭走到門前,光光使勁敲了幾下,大聲喝道:「居民同志,趕緊開門,配合一下我們工作。要不然我們可要採取暴力手段了。」

    一個牛頭人和一隻巨魔再牛B,也不敢跟主城的衛兵膩味,現實中也一樣。誰能跟國家暴力機器作對呢?我們實在走投無路了,劉三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那你們可作好心理準備,嚇出心臟病來我們可不報銷。」門外的人同時後退了一步,我和劉三深吸了一口氣,帶著羞澀與忐忑緩緩把大門打開。

    沒想到那三個居委會大媽面不改色,民警同志探頭進來看了一圈,問屋裡就你們倆人?我點頭稱是。民警同志拿圓珠筆點了點我,又點了點劉三,嘴裡念叨著:「牛頭人一隻,巨魔一隻」,然後在筆記本上劃了兩道。我探頭過去一看,那是一張表格,上面一共九列,第一排歪歪扭扭寫著什麼暗夜精靈、亡靈、侏儒什麼的。每一個種族下面都已經劃著好多正字。

    民警看了我一眼,把筆記本收到兜裡,晃晃筆,對其中一個老太太說:「你們這棟樓挺有意思啊,一共三個巨魔五個牛頭人五個亡靈,一個聯盟的都沒有。」老太太臉上有點掛不住,兀自跟那兒辯解:「我們這兒全是租房子的,流動人口多,沒辦法。」我也是外地人,她這話我不樂意聽,不由得頂了她一句:「外地人怎麼啦?外地人用部落就丟人嗎?」

    民警看看我的牛蹄子,不敢上腳踹,只好瞪著眼睛喝叱道:「別跟老人那麼大聲,有點禮貌。你以為你現在變牛頭人了就牛B了?你們倆,趕緊!回屋帶上身份證戶口本——哦,你得帶暫住證——去小區物業門口集合。」

    民警走前面,三個老太太走後面,我跟劉三被夾在中間。劉三湊過來小聲問我:「陳哥,我剛才掃了一眼,那表格怎麼才九列呢?不是十大種族嗎?」我細細一想,咬牙切齒:「嗎的,這幫孫子肯定把變成人類的給放過去了。」

    我們走到小區廣場一看,呵!好傢伙,看來這小區裡玩WOW的人還真不少。密密麻麻地站了大概有兩百多人,形形色色,什麼種族都有——除了人類。我看到兩個牛頭人一公一母,站在台階上在那晃,手裡還捧著兩盒特侖蘇,也不知裡面的牛奶是蒙牛出的還是它們自己擠的;兩個女暗夜精靈縮在角落裡,誰多看她們一眼,其中一個女精靈張嘴就罵:「看什麼看,離我老婆遠點!」那一對大眼珠子賊亮賊亮的,甭問,這肯定是夫妻倆都用女號;最抱團的是獸人,遠遠望去綠油油的一片,惹得好幾條京巴和吉娃娃隔著花壇衝他們狂吼。一群矮人和侏儒垂頭喪氣地簇擁在一起,被一群跟他們身高差不多的幼兒園小朋友指指點點,他們大概是最慘的了,平白矮了幾十公分。唯一和他們同病相憐的是三隻德萊尼,他們沒讓水產商店捉走已經很運氣了。

    在他們的外圍,圍了大概二三十個民警,個個如臨大敵,遠處還停這一輛110,警燈一直沒滅過。我和劉三也被趕進圈子裡,就像是被納粹送進集中營的猶太人。裡面有幾個玩家我們都認識,彼此打過招呼,原來大家都是一早起來發生了變化,不敢出門,最後被居委會和片兒警攆到這裡來的。這幫人在WOW裡本來都是威風八面、橫衝直撞,現在全慫了。

    我看到派出所所長老高站在物業公司門口,雙手叉腰,表情焦灼而困惑。他我打過幾次交道,人不錯,就是古板了些,平時只看報紙和新聞聯播,連撲克牌都不打,讓他理解WOW的世界設定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我本想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問問政府對這事到底什麼態度。這還沒擠過去呢,就看怪物群裡突然衝出來一個男性亡靈,直奔著所長就去了。幾個維持秩序的民警大驚,連忙去攔,那亡靈衝到所長面前,咕咚一聲跪下來。它沒下巴,嘴巴沒法張合,只是流淚乾著急。所長讓人趕緊把他拽回隊伍去,這時候一個居委會老太太顛顛地跑過來,聲淚俱下:「老高,這是徐老姐姐啊!」

    高所長一聽驚了,趕緊再仔細端詳,怎麼看都是個面露邪惡的死人頭。那居委會老太太扶起男亡靈,一邊安慰一邊自己抹眼淚:「徐老姐姐,那是多好多熱心的一個人呀,平常左鄰右舍,誰有困難她都主動去幫一把。這連她也……」所長連忙問是怎麼回事。老太太說現在不是有個什麼針對未成年人的防沉迷系統嘛,徐老姐姐的孫子把她的身份證號騙過去,給註冊了一個號。結果她孫子沒事,她倒是起了變化。求所長您網開一面,徐老姐姐就算是變成亡靈,也保證不給國家添麻煩。」

    聽了她一席話,旁觀的WOW玩家一起哄了一聲。都罵那孫子真不孝順,選什麼種族不好選這個,你奶奶半截身子還沒入土呢,這回倒先變亡靈了。

    高所長很為難,他把那個亡靈攙扶起來,好言寬慰說:「我這也是有命令在身,咱不能搞特殊化不是。我把您給放走了,別人我也不好交待。您放心,國家肯定會拿出一個政策來,不會不管群眾困難的。」徐老奶奶被這麼連說帶勸,這才回到隊伍裡來。高所長鬆了口氣,叫來一個民警說:「趕緊維持一下秩序。」民警會意,拿起高音喇叭嚷道:「魔……呃,變成魔獸的同志們注意了……請大家按照種族站好隊,不要亂。」

    大家一聽,也沒別的辦法,開始轟轟隆隆地開始找隊伍。有老公練巨魔,老婆練侏儒的,有爸爸是獸人,兒子是暗夜的,個個哭天喊地要跟家裡團圓,最後都被無情地分開了。

    這時遠處忽然又傳來喝罵聲。高所長眉頭一皺:「那邊又怎麼了?」民警跑過去問了一下,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說:「所長,有幾個血精靈不願意跟暗夜站一隊。」所長的額頭青筋綻起,他的耐心差不多要被這些玩意耗光了:「他們不是一回事兒嗎?都是尖耳朵細腰。」那民警抓抓頭:「他們自己堅持說不是,還說達斯雷瑪的高貴後裔不跟海加爾山的黑蠻子站到一起。」

    「這他媽說的都是什麼鳥語!」高所長幾乎爆發。

    這時一聲女聲尖叫劃破小區平靜的天空:「日不落!」高所長一驚:「怎麼,這裡還有英國人?」有年輕的民警紅著臉小聲解釋:「他們說的是日部落……」他這還沒說完,那邊又傳來齊聲怒吼:「為了太陽之井的恥辱!」緊接著就是廝打和叫罵聲,隊列一時大亂。高所長大怒,大吼一聲:「反了天了!」把警帽往頭上一扣,帶著十幾個民警察氣勢洶洶去跑過去。

    那邊幾個血精靈和暗夜精靈已經打成了一團,沒有了WOW的異能,這些優雅的傢伙也只能使出普通人類的招數:扯頭髮、插眼睛、咬耳朵,抱在一起在地上打滾,還伴隨著女人的嚎哭與男人的罵罵咧咧。還有幾隻獸人和矮人蠢蠢欲動,想湊過去助拳。

    高所長衝到鬥毆現場,抽出腰裡的警棍,大聲喝止。這些人在WOW裡本來就是血海深仇,一時間根本分不開。我有心想去拉架,又怕引起警察誤解,正在猶豫。劉三已經從花壇邊的工地偷偷揀起什麼武器,興奮地衝了過去。這小子還真以為是PVP啊,拉都拉不住。

    場面實在太混亂了,民警一下子也控制不住。高所長手裡揮舞著警棍,正在嚷著什麼,忽然一聲慘叫,整個人立時趴到了水泥地上,一塊紅褐色的大板兒磚正砸到了他背後。

    「襲警!」民警們驚叫起來。

    「我草,背刺!」一群聯盟和部落的怪物們嚷嚷道。

    第三章

    這突如其來的板磚讓全場一下子安靜下來。

    「嗯,不能算是背刺,那可是板磚,應該是鈍擊武器。」我身旁的一位獸人雙手抱臂沉著地指出了錯誤,他的鼻子上還架著一副小巧的金絲眼鏡。我記得他是個律師,姓歐,就住在前面那棟樓,想不到他在遊戲裡居然喜歡扮演粗獷的獸人。獸人律師的腦子還是一貫的縝密且富有邏輯性:「所以這招,充其量也就是一悶棍吧。」

    一個女德萊尼湊過來,稀里呼嚕地發表自己的看法:「悶棍可不減血的,這已經算鑿擊了吧。」「鑿擊也不減,看這殺傷效果,至少是一伏擊。」牛頭人張岳說,同時打了一個響鼻,他是小區物業的保安,曾經因為用崗亭電腦下副本而被處分過。一個矮人跳起腳來大吼,鬍子氣得一顫一顫:「瞎扯!板磚已經離手了,這根本就是投擲。」這人我也認識,業主委員會的成員,見天跟物業打架投訴,特別愛認死理,他選矮人真是再適合不過。這幾個人嘀嘀咕咕地爭論起來,還不斷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興致勃勃。

    我站在一旁,心想你們還有閒心討論這些?有點危機感吧!你們的工作,你們的事業,你們的親朋好友,你們的社會地位,這一切都會因為你們變成了獸人、精靈或者矮人而灰飛煙滅。我們已經變成了魔獸,不要讓我們的靈魂也變成魔獸,願凱尼血蹄的銳角衝鋒能讓他們清醒。

    我看看手機,現在都快9點了。本來就折騰,現在又加上條襲警,至少我今天的班是廢掉了。不過奇怪的是,公司到現在還沒打電話過來,不知道是對我死心了還是整個業務沒了我也能轉。我把思緒放回來,開始擔心劉三。剛才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從花壇邊兒上撿起的板磚,而且聽說他跟高所長還有點過節。劉三若是成心把派出所所長給拍了,這事可就鬧大發了。明天說不定就上了《新京報》頭條:「一巨魔背襲警務人員,部落矛盾亟需整頓(組圖)」

    可現在劉三跑到哪兒去了根本不知道,那邊局勢已經大亂,人影紛亂。那些民警看到所長被板磚拍到地上,眼睛登時就紅了,一個個抽出警棍衝上去,逮人就打。這些WOW玩家雖然都是刷慣了戰場和副本的老手,可在現實裡哪見過真章兒。牧師加不了血,法師回不了藍,戰士兩手空空,有幾個練賊的哥們兒(真身也許是姐們兒,這不好說)居然還真打算把民警的仇恨往別人身上引。

    別逗了,你當你真會訛詐啊大哥。

    眼前的景象,真是令人終生難忘:那些高貴的血精靈、堅貞的暗夜精靈和幾個零星的巨魔、侏儒在首都民警的英勇衝擊下潰不成軍,雞飛狗跳。居委會老太太們也不忘扔過來點爛蒜頭破鞋幫子什麼的助陣,幾個老頭老太太手持掃帚鐵鍬,嘴裡還嚷嚷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大概在她們心目中,我們已經不算是中國同胞了吧?

    我看到遠處樓道前有幾個人站在那,指指點點,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他們的髮色與臉型都和中國人不太一樣,不用問,他們一定是那些該死的人類玩家。他們靠著有欺騙性的外貌,最多會被人當成是國際友人。

    兩邊爭鬥正酣,忽然平地裡一聲怒吼:「都給我住手!」這一下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只見老高從地上爬起來,灰頭土臉的,額頭還給擦破了一塊皮,看起來有些狼狽。不過老高到底是派出所長,有點威嚴,這一嗓子把大家都給震住了。

    老高把警帽重新戴到頭上,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掃視一圈這兩百多頭魔獸:「剛才是誰拍的板磚?」

    沒人吱聲。牛頭人無辜地晃著雙角,侏儒和矮人都挺直了胸膛,亡靈們試圖吹口哨,可惜失敗了。

    「沒人承認是不是?」老高冷笑,「都給我銬給所裡去!」旁邊一個小民警壓低了聲音對老高說:「咱們沒那麼多手銬子,再說所裡也沒那麼多地方呀。」他說完還朝我這邊看了看,我們這隊牛頭人有十幾個,所裡那種小號能塞進去兩個就頂天了。

    老高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略作思忖,揮了揮手:「那就這麼辦,把他們都給押到旁邊那棟樓的地下停車趕去,上報局裡請求車輛支援。」

    民警們聽老大下了指示,重新把我們圍住,催促著朝停車場趕。這個決定在人群——不,獸群裡引起了一陣騷動。那位姓歐的獸人律師已經停止了關於背刺的爭論,走出隊列,扶了扶眼鏡:「民警同志,請問拘捕我們的罪名是什麼?」

    老高回答:「這不是拘捕,這叫保護性羈押。」

    獸人律師說:「可是理由呢?我們並沒對社會造成危害,也沒有任何人要危害我們。我們都是遵紀守法的納稅人,好市民,難道警察可以隨意抓捕無辜公民嗎?」他的話在獸群裡引起了廣泛共鳴,叫嚷聲此起彼伏:「我剛申報完個人所得稅,一分都沒少交」、「我去年地震捐過款!」、「我還砸過家樂福呢!」、「隔壁趙大爺家煤球是我給扛的」、「別傻B了,趙大爺早搬樓房去了,你丫糊弄誰呢」、「阿爾薩斯純爺們兒!」

    老高指指獸人律師的臉:「你看看你們,長的一個個青面獠牙,走到街上成什麼樣子,還不得嚇死幾口子?」律師一揮手:「法律上可沒規定要把公民按照長相分成三六九等,你這是典型的歧視。這是中國,不是印度。」

    要是印度就好了,起碼我們牛頭人能獲得足夠尊敬,我想。

    老高被律師質問得有些理屈詞窮,他眼珠一轉,想出了辦法:「剛才有人襲警,動手的是誰還不知道。查清真相之前,你們都是嫌疑人,按照規定你們必須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律師遲疑了一下,所長的說辭合情合理,他只好嘟囔了一句:「綠皮膚好,白皮膚壞!」退回到隊伍裡去。

    我又看了一眼隊伍,劉三似乎真的消失了。我不知道他是畏罪潛逃了還是怎麼回事。這個混小子,都這時候還不知深淺。想像看吧,一隻巨魔跑到北京市裡,別說坐地鐵了,就是讓他上了300,那得引起多大轟動。

    既然律師都沒辦法,其他人也只好認命。兩百多人按照種族分成幾隊,一隊隊地被民警趕進地下車庫。侏儒和矮人都好辦,亡靈、德萊尼、獸人還湊合,我們牛頭人從人行通道鑽進去可不容易,最後不得以只能從車道走進去。儘管小心再小心,還是有兩根攔桿被撞斷了。物業氣得跳腳,可他們根本分不出來是哪頭牛干的。

    最難安排的還是那兩支精靈族。老高是個好警察,就是工作手法有些粗暴,對精靈族的發展歷史實在缺乏瞭解,他也沒這耐心。老高一聲令下,暗夜精靈和血精靈都被趕到一堆。這兩波原來是人類的時候,其實都相安無事,平時出門遛彎兒見面,還都打個招呼什麼的,這一披上精靈皮,意識形態差異立刻就體現出來了。

    「黑鬼,滾遠點!」「死血基佬,瞅你那德性!」兩邊推推搡搡,彼此呲牙咧嘴,只是不敢動手。十幾個民警在旁邊瞪著眼睛監視,誰要是有什麼舉動,立刻就一棍子劈頭蓋臉打過去,反正打精靈不違反人權,也不怕美國人說三道四。整個地下車庫很空曠,聲音傳的很遠,所以大家都不時能聽到諸如:「記住太陽之井的恥辱,打丫兒……哎喲,我草,大哥,別打臉,得文明執法!」之類的嚷嚷聲。聯盟的固然聽著心裡樂呵,部落的其他種族也不見得反感,反正血精靈一向最不招人待見。

    老高望著那隊不安生的魔獸,惡狠狠地說:「下次聽見誰再喊太陽之井,你們就往死裡打,打死我負責。」手下小心翼翼地問:「聽說這太陽之井是魔獸裡的一個地名,沒多大關係吧?」老高不屑地扯扯嘴角:「你聽他們胡扯,以為公安幹警都是吃乾飯的。你入這行太短,我告訴你,太陽不就是日嗎?井不就是警嗎?日警,日警,嘿嘿,別以為我聽不懂。小同志,別太單純,犯罪分子狡猾著吶!」

    好不容易把這群人跟趕鴨子似的趕進車庫,老高才大大鬆了一口氣,讓人把幾輛警車也開進來。地下停車場挺大的,裝進兩百隻魔獸、幾十名警察和二十幾個小區管理人員,沒什麼問題。

    老高看來對於處理群體性事件很有經驗,他把車庫劃成幾個區域,把這幾百隻魔獸分門別類,又從物業借了好幾套桌椅一字擺開,每個桌子上都打開一台筆記本。讓魔獸們排好隊,一個一個去登記個人信息,還要接受簡短的盤問。我親耳聽到一個民警往外面打手機,可能是向上級匯報:「對,對,您放心,現在魔獸們情緒穩定,群眾紛紛表示對生活沒有影響。」

    魔獸們亂哄哄地左右亂躥,不知道自己該歸哪一隊管。一民警維持著秩序:「安靜一下,聽從指揮,今天咱們人多,得抓緊時間啊。」他的同事也幫腔,就是聲音大了點:「就是,配合一下。時間就是金錢啊,朋友們。」魔獸們突然爆出一陣哄堂大笑,搞得警察們不明就裡,一頭霧水。

    我排在隊伍挺後面的位置,心想這且得排著呢,忽然想起我表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看到有一個警察正巡邏過來,我認識他,叫吳文路,就把他給喊住了。

    「哎,老吳,看這兒,是我呀,我陳亮。」

    吳文路走過來端詳我半天,最後才從聲音裡勉強辨認出來:「你……是老陳?」「對,對,是我是我。」我頭如搗蒜,巨大的牛頭造成風壓,把他推開了一步。吳文路一臉惋惜地看著我:「怎麼你也變成魔獸啦?挺好一青年,玩遊戲玩的吧?八十分、砸金花,哪個不比山口山安全點?」

    我等不及跟他廢話,說哥們兒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出警記錄,我有一表弟在大學宿舍遇到危險,我剛才報了警,現在還沒消息呢。吳文路有點為難,不過看我一牛臉的哀求神色,聳聳肩膀,歎了口氣,說你等著啊,轉身離開了。

    過了五分鐘,吳文路回來,說你先別打聽了,110的線全給佔上了,根本打不通,打通了估計人家也顧不上。我問到底發生什麼大事了?吳文路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你們這幫玩魔獸鬧的,現在全城的警察都出動了,忙著挨家挨戶查訪抓魔獸。尤其是海澱那邊兒,大學多,那可是魔獸的重災區。聽說好幾個大學都封了,一車一車的武警往學院路那邊運。」

    「這麼大動靜呀。」我聽著有點害怕,這事看來有擴大的趨勢。

    「動靜大了!你們這幫在小區住的,好歹被及時控制住了。聽說三里屯附近有好幾隻獸人在酒吧裡喝高了,跑到美國大使館門口,指著人家那雄鷹國徽,非說要坐老鷹去啥奧格瑞瑪,差點釀成政治事故,你說這是人話麼?」旁邊一民警也過來插話:「這不錯了。我剛才聽警用頻道,天安門那邊兒更離譜兒,十來個侏儒一大早就並排站到金水橋上,靠著旗桿不走。有警察過來問他們幹嘛,他們說是特地來天安門看解放軍聖騎的。你說咱解放軍啥時候有這編製啦?」

    我渾身開始顫抖,這回死定了。北京已經這樣的,那上海呢?廣州呢?還有世界上的其他地區呢?是不是全世界的WOW玩家都變化了?這已經不是我貧瘠的想像力所能預期。

    我們站的位置正靠靠近一輛警車,車裡忽然嗶嗶響了幾聲。吳文路趕緊鑽進車裡,把電台聲音調大。先是一陣電子雜音,然後一個急切的女聲從裡面傳來:「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發現一隻穿淺藍色跨欄背心的巨魔沿長安街國貿橋向北逃竄,現已進入央視新台址工地,請附近執勤警員立刻前往支援。」

    淺藍色跨欄背心?!

    我記得今天早上劉三就是穿了這麼一件背心,他那巨魔體形只能穿下這種衣服。

    我幾乎要吼出來,他一個巨魔,去央視大樓幹嘛!?穿褲衩嗎?

    這時候電台又開始說話了:楊教授與特別行動小組已經出發趕往現場,請執勤人員注意維護外圍道路秩序和教授人身安全,行動代號是……」電台又響過一陣嘈雜的辟啪聲,然後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戰網魔。」

    第四章

    戰網魔!

    這是一個豪氣干雲的名字。楊教授是戰,是豪氣;我們是雲,是網魔。

    警車裡的通訊電台很快就嘩嘩響成了一片,各種口音的「戰網魔」通過電波匯聚到一個頻道。看得出,這是一次很大的行動。吳文路看了我們一眼,笨拙地把身子挪到車門前,一邊把車門虛掩上一邊掩飾道:「行啦行啦,回去吧,剩下沒什麼好聽的了。」

    他大概是聽出來警方即將執行什麼行動,這些行動是針對魔獸的,讓我們聽到顯然不大妥當。其實我也猜的出來,心頭不禁一沉,難道說我們雷霆崖……哦,不不,難道說我們東風家園也被劃進行動範圍了麼?劉三的意外出逃更加重了我的憂慮,從今天早上一起床,整個事態就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傾斜。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又罵了劉三幾句,這個臭小子在全市警方都如臨大敵的時候,還搞出這麼張揚的事情,真是作死。可北京那麼多建築,他到底為什麼要去央視新大樓呢?

    我正在疑惑,被幾個民警連哄帶勸地趕回隊伍之中。一隻暗夜精靈問道:「楊教授是誰啊?」她的無知讓周圍的人嗤之以鼻。兩個矮人搖頭晃腦地回答:「生平不識楊教授,玩遍網游枉魔獸。」那位姓歐的獸人律師扶了扶眼鏡,頹唐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只是警方的話,我還有自信可以為我們爭取到權益,他們畢竟得按法律辦事。現在既然楊教授介入了,那就不是律師能力所及的了。我想我們現在只好祈禱了。」那個暗夜精靈有些不屑:「再強能強過天災軍團嗎?能強過阿克蒙德?」一位男性德萊尼用觸手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頭:「別傻了,即便是創始泰坦也無法與楊教授相比。」暗夜精靈吐了吐舌頭,把脖子縮了回去。幾個亡靈想模仿它的樣子,但是失敗了。

    對楊教授的敬畏傳染給了每一位魔獸。幾乎在短短一分鐘內,幾百名魔獸齊刷刷地跪在東風家園的地下車庫,各種各樣的祈詞從不同種族的生物口中傳出來。

    「萬能的納魯啊,請保佑我們不受楊教授的侵襲。」

    「聖光指引著我們遠離楊教授。」

    「世間萬物唯有艾露恩不怕楊教授。」

    「薩爾萬歲,楊教授去死!」

    我抬起眼睛,看到一群民警不明就裡地望著我們的奇怪舉動,對他們來說,這些禱告儀式很像是某種邪教吧。不過當他們試圖來阻止我們的時候,高所長用手勢攔住了他們。老高說:「上頭有新指示了,他們馬上就來,咱們看好這些魔獸就夠了。」

    「上頭有新指示了?」我心裡暗自琢磨,心裡隱隱浮現出不祥的預感。這種威脅不只是針對我、我表弟或者劉三,恐怕整個北京的魔獸玩家都會被波及。我湊到歐律師身旁,悄聲問:「你覺得接下來會是什麼?」歐律師皺起獸人的粗大眉毛:「大不了被送去昌平篩沙子,我就不信京郊會比貧瘠之地還慘——除了豐台。」我說:「如果你練了人類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歐律師正色道:「我生是部落的人,死是部落的死人,不含糊。」我們彼此握了握手,心頭都熱乎乎的,獸人和牛頭人永遠都是好朋友,即使那是一位律師。

    十五分鐘以後,忽然停車場的入口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然後開進了十幾輛金龍大客車。老高一看客車來了,表情明顯鬆了一口氣,他下令讓所有的魔獸都登上客車。大家躊躇著不願意上,老高拿起擴音喇叭大聲喊道:「市民同志們,請不要緊張。政府現在已經採取了措施,一定會保護大家安全。請大家盡快登車,他們會把你們送到指定地點,接受治療。」

    接受治療?

    也就是說,我們的這種變化,是一種疾病?或者說,政府認為我們變成魔獸的原因,是一種病。那到底是什麼病?到底是誰把我們變成了魔獸呢?這一切,又和楊教授有什麼關係呢?不得而知。

    我和周圍的人都浮現出無數疑問,可是迫於壓力,只得排成長隊魚貫登上客車。政府考慮的很周到,一共派來了十輛金龍大客和十輛東風解放。精靈們、德萊尼和侏儒、矮人們上了客車,我們這些牛頭人、巨魔與獸人上了東風。有幾個巨魔嗷嗷叫著,說這不公平,被老高瞪了回去。

    車子很快開動了,車蓬被拉得緊緊的,車上配備的警察警告說絕對不允許探頭出去看,因此我們也不知道被送去了哪裡,只能從慣性來判斷車子的大概方向。守我們那輛車的警察還挺年輕,大概剛畢業的樣子,他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這一車的牛頭。其中一個牛頭不耐煩地嚷道:「看什麼看!」小警察拿警棍捅了捅他的鼻子,讓他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大哥,你們還真是牛頭呀。」「廢話!」「聽說玩魔獸的都變成這樣啦?」他的口氣裡充滿了幸災樂禍。我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你想表達什麼?」小警察有點得意地回答:「我玩勁舞團,沒事兒。」一車子的牛頭人眼睛都紅了,如果不是考慮到可能被鎮壓,我們不用戰爭踐踏就能把這臭小子給廢了。

    車子大約開了十五分鐘,路上幾乎沒減速過,估計整個北京的道路都被管制了,想不到我們的待遇跟政協委員差不多。車子終於停住了,篷布被掀開,我一看,呵,好傢伙,連武警都出動了。一個個挎著微沖,戴著防暴頭盔,密密麻麻一大片。旁邊一輛車上正一箱一箱地往下搬催淚彈。這是把我們當恐怖分子了。

    當遠處的高大建築進入眼簾的時候,我知道我們的終點原來是工體。工體前的廣場上已經停滿了車輛,估計從整個北京和京郊的魔獸玩家都彙集到這裡了,這一次政府的效率還是相當高的。我看到成千上萬的牛頭人、巨魔、精靈和矮人在武警戰士的監視下,放棄戰士的榮耀,垂頭喪氣地走進工體賽場,就好像97年那年走出工體的上海申花一樣。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哇哇大叫,我轉過頭去,看到郭老五穿著條內褲,被四、五個武警按在地上,一個漂亮的女血精靈被兩位女警抓住肩膀往裡走,邊走還邊嚶嚶地哭。郭老五不依不饒,拚命抬起頭來帶著哭腔:「老婆!老婆!」武警要給他拖走,他怒道:「去你嗎的!憑啥破門而入抓走我老婆!你們還講不講個人隱私!」一個武警拿了件軍大衣要給他披上,郭老五一甩膀子:「滾!讓大家給評評理!他們闖進我家,搶走我媳婦,還干擾了我的正常性……呃,正常生活!你們說這過分不過分!我好不容易給媳婦和我各請了幾天假……老婆!老婆!」

    得,甭問了,肯定是郭老五跟他媳婦在家裡顛鸞倒鳳的時候,被警察破門而入。我看著女血精靈的窈窕背影,心中居然有些羨慕。

    郭老五身後一群大學生模樣的男生跟著起哄:「不能剝奪人身自由!」郭老五一看有人應和,立刻來了精神,振臂高呼:「反對非法羈押!還我老婆!」那一群大學生也高喊:「反對非法羈押!還我女神!」。郭老五聽到話茬不對,扭頭一看,發現這幾個大學生穿戴都很古怪,有點西方鎧甲的特色,做工卻很粗糙,他們手裡還拿著什麼法杖、長劍,也都是地攤貨。郭老五問他們幹嘛,其中一個眼鏡胖子一本正經地說:「我的女神從天而降,背負著轉動世界的宿命。她的意志就是我們的職責。」

    「是我的女神!」、「是我的!」、「好吧好吧,是我們的。」「你這個騙子,你明明是萌羅麗的!」「噓,小點聲,這TM周圍全是武警!」「武警好啊,你不是最喜歡制服麼?」「滾,那是男武警!」那幾個學生自己先吵成了一團,郭老五趁武警們被吵架吸引住,猛然一掙,竟被他掙脫了束縛。郭老五二話不說,直奔著那隊女血精靈而去,一把抓住其中一位女精靈的細嫩胳膊:「老婆!我們回家去!」

    「誰是你老婆!死基佬!」那個女精靈卻發出了一聲驚慌的男子聲音。我一聽,都快暈了。原來是我表弟。我說那幾個大學生很眼熟,他們都是我表弟同宿舍的。我趕緊走過去表明身份,我表弟一看是我,都快委屈得哭了。據他說,那幾個男生虧得都是宅,只把他當成了從天而降的女神來供奉,暫時沒作出什麼非份的事情來。後來警察挨個宿舍搜查,把他給帶走了,忠心耿耿的男生們竟一路尾隨著過來。

    大隊武警這時匆匆趕來,把郭老五和那幾個大學生都推到外線去,同時催促隊伍加快行進。

    進了工體,我赫然發現除了穿綠軍裝的武警以外,還多出了許多志願者。他們戴著白色的帽子,穿著藍色T恤,T恤上還印著三個清晰的漢字:戰網魔。這些志願者個個鬥志昂揚,意氣風發,他們給每一隻進場的魔獸都發了一份宣傳材料,指引他們進入指定區域,同時用響亮標準的普通話大聲喊一聲:「是誰把我們變成了魔獸?」有的魔獸看他們一眼,一言不發;有的魔獸畏畏縮縮地回答了一句:「是暴雪?」這些志願者立刻歡欣鼓舞,鑼鼓喧天,用力拍打回答者的肩膀,彷彿他說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我被安排到了F區的中間,這位置如果看球的話相當不錯,那兩端的大液晶屏幕看的格外清楚。我的左右都是牛頭人,表弟和郭老五的媳婦大概都被安排到了對面去。我本想多叮囑表弟兩句,可是立刻就被推開了。我低頭看了看他們發的宣傳材料,裡面沒什麼實質內容,只有一張楊教授的照片和一段簡單的介紹,無非是以前在報紙上看到過,大概是說網絡遊戲是電子鴉片,魔獸世界是電子海洛因云云,會把孩子們變成魔獸。在「變成魔獸」四個字上還畫了紅圈,旁邊加了大紅字體的標註:「這不是比喻!」

    言外之意,今天的這些變故,早在他意料之中。

    大約過了一個半多小時,整個工體差不多已經坐滿了,放眼望去全是魔獸,十分壯觀。我沒想到北京玩魔獸的人都這麼多。這時大喇叭忽然響了起來:「請變成魔獸的同志們注意了,楊教授的治療馬上開始。」

    全場都安靜下來,之前關於楊教授的傳聞讓所有人都對他很好奇,而「治療」這個詞的出現,也令大家揣揣不安。以前希特勒也對猶太人進行過「消毒」。

    賽場中央早放好了一個大高台,一位戴眼鏡的中年博士慢慢從高台中央升起,雄壯的音樂響起,兩塊液晶屏同時開始轉播特寫給後排的觀眾,這應該就是楊教授了。「各位不幸變成魔獸的朋友們!你們好!我是楊,楊教授。」楊教授拿著話筒,激情洋溢,高台四周有無數白衣女志願者在狂喜亂舞。台下的觀眾抱持著安靜。

    「你們知道,究竟是誰把你們變成魔獸嗎?」楊教授問,隨即他自己答道:「是魔獸世界!是你們所沉迷的那個世界!」觀眾們嘩嘩地開始議論,對於這個答案,我們並不滿意。楊教授大概也看出這一點了,他刻意壓低了聲音,顯得從容而富有說服力:「仔細想想看,艾澤拉斯的世界是存在著瑕疵的,它從一誕生起,就被暴雪賦予了種種功能與特性,卻充滿了矛盾。想想看,一個清白而善良的市民,可以輕易沉迷在網絡遊戲裡,而一個沉迷者卻極難從網游中脫離。這是為什麼?我花了數不清的時間來治療網癮患者,網魔的數量卻越來越多,這又是為什麼?」

    「因為沉迷是艾澤拉斯的本質!網魔是艾澤拉斯的精髓!」楊教授憤怒地揮舞著拳頭,「艾澤拉斯世界從一開始,就是建築在一個錯誤的基礎上。暴雪的創世是存在瑕疵的。只有徹底把魔獸世界戰翻,徹底戒除網癮,才能夠迎來新生!」

    「怎麼聽起來這麼像薩格拉斯的論調呢。」我身旁的一個牛頭人暗自念叨。

    「也許他們是同一個人。」

    我腦子裡劃過一絲思緒。

    這時候,兩個大液晶屏幕忽然切換了畫面。央視新大樓,在褲衩的頂端有一隻巨魔在東張西望,周圍有無數盤旋的直升機。是劉三!他似乎茫然不知所措。楊教授指著劉三在屏幕上的身影:「你們的處境,就如同這只迷途的羔羊,身處在危險的,隨時可能墮下萬丈深淵。」

    楊教授打了一個手勢,屏幕裡的大樓似乎開始有熊熊的烈火燃燒起來。我吃驚地站起來,劉三這樣不會被燒死麼?一個武警戰士走過來,用眼神和微沖示意我坐下。

    「國家對我們是多麼的好啊。寧可拿出一棟大樓來給我們燃燒,一次來點醒我們的靈魂,把我們救出電子沼澤!」楊教授繼續感慨地說道,「國家讓我們化作火,化作烈焰,就像是央視大樓與巨魔一樣,徹底把自己靈魂深處的網魔燒盡!全場觀眾看著起火的褲衩大樓,目瞪口呆。我開始覺得這是一個陰謀。劉三似乎發覺了腳下的不妙,開始急得團團轉。

    楊教授認為火候到了,他朝天舉起一個指頭:「跟著我一起喊:遠離網游,珍惜生命!」

    開始只有楊教授,然後是所有的志願者,一些魔獸猶猶豫豫地加入到行列裡來,一起高喊著口號,最後全體都加入進來。楊教授沒有放過這個機會:「跟我喊,網游啊,從我的靈魂裡驅開!」

    「網游啊,從我的靈魂裡驅開!」在場的人一起大喊。群體的感染力是無窮的,多麼荒謬的事情,如果十萬人一起作,也會變得充滿激情。

    「我們在信息產業部和文化部的主啊,請你從網游中拯救我們!」楊教授張開雙臂,朝著西長安街13號頂禮膜拜。

    「我們在信息產業部和文化部的主啊,請你從網游中拯救我們吧!」許多人一面流淚,一面撕扯著自己的觸手、牛角、尾巴與獠牙,滿地打滾。

    「請你神聖的審查決議賜予我們勇氣去拒絕誘惑吧。」

    「請你神聖的審查決議賜予我們勇氣去拒絕誘惑吧。」魔獸們齊聲喊道,精靈們忘記了太陽之井,矮人們忘記了鐵爐堡的喧囂。大家的靈魂似乎被楊教授所攫取。

    楊教授揮舞著話筒,就像是新時代的宗教領袖:「從今天起,我要帶領你們與魔獸世界決裂。你們將徹底戒掉網癮,不再受網魔的誘惑。你們將有一個新名字,就像是那燃燒的央視大樓一樣,叫做燃燒軍團!你們的使命,就是踏平艾澤拉斯!摧毀他們每一座主城、每一個傳送點、每一個副本、每一個服務器和硬盤、每一個九城的客服!讓網魔無處棲身!」

    狂熱的魔獸們洶洶地叫嚷著,跺著腳,我也不例外。整個工體變成了沸騰的海洋,昨天還沉迷在副本與戰場的魔獸玩家們,現在已經在內心深處徹底與網游決裂。他們的外貌變成了魔獸,靈魂卻已經擺脫了點卡的束縛。

    楊教授滿面紅光,聽眾已經徹底被洗腦,戒除網癮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只欠最後的一擊。他只需要再引導一下,就可以完成十萬人一次戒除網癮的豐功偉績。

    「大能的信產部領導啊,以您的名義起誓,巫妖王之怒將會被永遠封印!」

    整個工體的觀眾一下子從迷醉的宗教狂熱驚醒過來,舞動的熱潮戛然而止,整個體育場一片寂靜。

    楊教授覺得有些古怪,按照正常的心理學邏輯,這時候應該是洗腦的高潮,但是觀眾的反應有些不尋常,他們的眼神不再迷茫,反而變得清澈,被十萬雙這樣的眼睛瞪著,即使是楊教授也有些心慌。他決定再試一次,把嘴湊到話筒,高聲喊了一句:「來,大家跟我一起喊。大能的信產部領導啊,以您的名義起誓,巫妖王之怒將會被永遠封印!」

    這時候,液晶屏幕上出現了本該被火焰吞噬的劉三。他高高站在燃燒的大褲衩的頂端,絲毫不畏懼四周的火焰,高高舉起中指。煙霧繚繞中,巨魔的聲音分外響亮,透過液晶屏幕傳到現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裡。這聲音和火焰中的身影,千百年後仍舊留在工體魔獸眾的記憶深處。

    「你大爺!」

    …………………………

    「最後拯救了世界的,是一隻住在朝陽區的巨魔。」

    在WOW的第十二個資料片的官方劇情裡,暴雪充滿敬意地寫道。

    每一位玩家都知道,有一個叫做「大褲衩」的外域,那裡永遠被火焰包圍著。裡面住著一隻穿著藍色跨欄背心的巨魔。他會提醒每一位路過的玩家:「要提防薩格拉斯和它的燃燒軍團。」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這只巨魔在現實裡,確實是一隻巨魔。

    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為什麼「變楊術」在WOW裡會被改成心靈控制術,而且還屬於AO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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