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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未經證實的紐文城邦歷史回顧 文 / 馬伯庸

    斯熱確虛,哈虎文缽英,斯裡星,昂伊納得

    槍版梵文《九陰真經》中文字幕

    紐文城邦一直以來都以三樣東西引以為豪:金字塔、金聖石和金屬冶煉。

    紐文城邦的金字塔非常高大,這要歸功於工會組織在這一地區的薄弱;而他們也確實掌握著瑪雅文明諸城邦中最先進的金屬冶煉技術;唯一的謎團在於金聖石。關於紐文城金聖石的記載,最早見於一塊古老的瑪雅石碑,上面記載道:

    我們上等的紐文城邦除了金字塔以外,最值得驕傲的就是我們的金屬冶煉技術。根據紐文祖先的說法,紐文城邦自奠基之日起,就被深深地種植下了對於大自然規律的崇敬與領悟,並忠誠地把製造器具的技術傳承至今,讓技術的名望不墮,讓整個中美洲每一個地方都把紐文與智慧牢牢地聯繫在一起。紐文人是團結而虔誠的,我們虔誠地把手按在金聖石上發誓:紐文人永遠對力量與智慧保持適度的尊敬。

    以上記載是出自被大英博物館收藏的編號為FCK13的阿方索石碑。這塊石碑是葡萄牙探險家阿倫阿方索出於對大英女王的崇拜和自然科學的熱愛,不遠萬里從美洲殖民地運送回歐洲的。由於當時還沒有發明蒸氣輪船,阿方索不得不先借助洋流漂至非洲的廷巴克圖,在那裡搜集了足夠的黑人奴隸當槳手,才幸運地回到了倫敦。

    根據學者們考證,阿方索石碑代表了紐文城的官方說法。而瑪雅人的官方說法和現代文明國家的官方說法沒有任何區別,它們會故意過濾掉所有的負面說法,調動一切修辭上的可能性把任何一件事正面地表達出來。

    當然,紐文城邦的技術能力無庸置疑。從一系列紐文遺跡的挖掘記錄來看,紐文城邦至少已經掌握了青銅合金的高深技術,那時候高盧人和雅利安人甚至還不知道硫酸能燒手。已故的著名化學家拉瓦錫曾經表示:金屬冶煉是一門藝術,元素規律就和吸過毒的藝術家一樣反覆無常,投下去兩樣東西,得到的卻是第三樣東西,有時候一樣東西也得不到因為爆炸了。

    這一評論切中了化學的要害,紐文城邦的瑪雅人充分顯示出了他們在化學和製造混亂方面的天賦。他們雖然不懂元素週期表,一樣可以稱為優秀的化學家;就好像他們雖然沒做過美國總統,但一樣擅長製造混亂。紐文人的性格非常富有戲劇性,曾經有一句瑪雅俗語這麼說:有一半的紐文人從來不停下來想想,另外一半則從來不想想停下來。

    尤其是當他們秉承著某一種理念,而別人秉承著另外一種理念的時候,這種性格顯得尤為顯著紐文人的大錘可絕不僅僅是用來砸鐵的。

    在這塊石碑裡,金聖石第一次被提出來,但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無數種猜想和理論紛紛被提出來,從白堊紀的馬門溪鱷齒恐羊蛋化石到火星人占卜用的水晶球,不一而足,卻沒有一種哪怕稍微接近真實。

    在阿方索回到英國後160年,另外一名膽大妄為的探險家兼哲學家博爾頓斯賓塞親自深入紐文城市遺址,並用他天才的頭腦和無數塊搜集來的石塊、椰子殼拼湊出阿方索石碑的另外一個版本。這個版本是原文的數十倍,斯賓塞宣稱這顯然是阿方索石碑未經刪節的原版,裡面詳細記載了金聖石的具體來歷。

    有鑒於瑪雅文在學術界素有不可翻譯的惡劣名聲,所以當斯賓塞拿出用拉丁文翻譯的譯稿時,沒有人敢於提出質疑,也沒有人願意相信。斯賓塞走遍了歐洲的大學,所得到的都是模稜兩可的回應,只有牛津大學與劍橋大學給了他完全相同的兩個明確回復:對不起,我們沒有時間,我們正忙著準備對付那些根本不懂划船的牛津(劍橋)佬。

    斯賓塞最後窮困潦倒而死。在他死後,這份譯稿被封存於哥本哈根大學圖書館。十六年後,一個叫費馬的年輕人在尋找《金瓶梅》丹麥語譯本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這份手稿。他經過仔細研讀,在紙張的空白處欣然寫道:我已經找到了一種完美的解讀方式,但是這裡太狹窄了我寫不下。另外一種說法則認為,費馬其實在前後兩頁寫了兩段話,第一段是下太窄,第二段是我寫不。

    費馬在寫下這段手跡的當天下午就溘然去世,他死於哥本哈根圖書館管理員之手,罪名是塗改貴重圖書。但學術界總算在圖書館把手跡擦掉之前得知了這一消息,並以費馬猜想的名義公佈了手稿內容。

    這份譯稿正式出版時,出版商謹慎地在書的扉頁用世界語寫了一段免責聲明:本文未經任何官方確認,對於讀者可能招致火刑、鞭打、斷頭以及閹割的危險,本出版社不負任何責任。

    這段手稿的譯文如下: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叫紐文的瑪雅人城邦發生了一件事這不能稱為故事,只是一個政治事件某一天的清晨,從天而降了一塊泛著金黃色光澤的巨大隕石,落在了紐文城的中央,砸毀了一棟建築和三個早起散步的瑪雅人。

    這塊隕石讓所有的紐文人都異常震驚。要知道,自然界極少產出如此巨大而且純度如此高的鐵質隕石,這種隕石因為因為嶙峋狀表皮閃耀著耀眼金光而被稱為黃金隕石,被認為是瑪雅文化中最高級的質地,它象徵著技術的終點。能夠用這種隕石鑄造器具,可以輕易贏得整個瑪雅民族的羨慕和讚賞。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阿洪部落的長老們,他們是紐文城邦最龐大的一個部族。阿洪的長老首先宣稱,阿洪部落擁有最為先進的水冷法鍛造技術,黃金隕石理應交給他們的鐵匠來處理。這個主張立刻遭到了他們的反對派格葛部落的強烈抗議。格葛部落的長老們輕蔑地指出,阿洪人甚至還停留在用手指去試火焰溫度,然後通過慘叫的分貝數來確定爐子溫度的科技水平。這樣一個未開化的部落,指望他們來鑄造黃金隕石,還不如等哈馬祖爾人決定減肥。

    格葛部落隨即發表了正式聲明,義正詞嚴地說黃金隕石與格葛部落一脈相傳下來的熱鍛法有密不可分的聯繫,而熱鍛法是火神流傳下來的唯一正統鍛冶方式。聲明的結尾寫到:一小撮部落只有一個缺點,那就是他們不知道自己一無所知。

    這一份聲明瞬間就促成了兩個部落的對立。阿洪部落的長老們伴著鼓點,一邊跳舞一邊說格葛部落和黃金隕石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岩石腦子。而格葛部落則反唇相譏,說阿洪部落才是離經叛道,背棄了唯一的真神石中火,反去採用水冷法這樣的反動邪說。

    在要水冷不要熱鍛!、背棄真神就是自取滅亡、保衛鐵甲勞動隕石等口號的呼喚下,兩個部落的瑪雅人紛紛湧上街頭,各自佔據街壘,並互相投擲石塊、鐵錘、小孩兒和宣傳單瑪雅人不僅發明了印刷術,而且還發展出了自己別具特色的公共關係理論這些宣傳單上塗滿了髒話和毒藥。把傳單撿起來的人一般還沒等完全理解單子上的話,就全身潰爛而死。很長時間以來,這件事一直被瑪雅文明當作髒話有害健康的典型例子。

    衝突從技術衝突逐漸升級成了政治鬥爭,並最終進入了物理領域。一些狂熱的阿洪年輕人襲擊了一個格葛部落的鐵匠鋪,燒光了所有的煤和炭;銷毀了全部的打鐵工具;強暴了鐵匠家的所有女性;吃光了鋪子裡所有的水果最後一點激起了格葛全族的怒火。他們抓到了肇事者,並把他們塞進水車割成平均厚度只有半指多寬的切片。這些切片被貼在牆壁上,每當外鄉人來參觀時,格葛族人就騙他們說這是一種全新的照相技術。

    這起謀殺案在紐文城邦的法庭上被提起訴訟,格葛族派出的辯護人言之鑿鑿地聲稱:我認為,這一起碎屍案的被害人是自殺。這又引發了數起毆鬥,導致十幾名瑪雅人死亡。

    不甘心認輸的阿洪部落很快制訂了反擊的策略,他們憑藉著先進的冶煉技術,鑄造了一種大炮,選擇的炮彈是那些被俘的格葛人。這種炮性能不夠穩定,十次射擊裡有四次會因金屬強度不夠而爆炸,另外六次則可以把不幸的格葛人炸出幾十米不等的距離這取決於火藥多少和格葛人的胖瘦:胖的格葛人炸出去比較有聲勢,他們就像爛番茄一樣把脂肪濺到四處,但消耗火藥會很多;瘦格葛人則剛好相反。

    隨著爭端的不斷升級,犧牲者越來越多,而名義上的犧牲者則更呈指數增長。根據兩個部落的官方戰果宣傳,短短三天之內,紐文城邦這座擁有三萬多瑪雅人的大城已經有十幾萬人在衝突中喪生。也就說平均每一個格葛人和阿洪人都被對方殺死了四次以上。

    最後這場混亂終於驚動了兩個部落的祭司和紐文城邦的最高統治者瓦拉國王。瓦拉國王將兩位祭司召進金字塔中,憂心忡忡地說:我想我們必須要想出一個公平的辦法來結束這場爭執,否則最先垮掉的是紐文的秩序和道德。

    請睿智的您來決定,這塊黃金隕石的鑄造權究竟應該屬於誰。兩個祭司恭敬地回答,同時互相比了一個下流的威脅手勢。

    瓦拉沉思了一會兒,他是個睿智而有洞察力的人,於是對兩位祭司說:你們不妨把黃金隕石一分為二,各自召集你們部落最好的工匠去鑄造你們認為最完美的器具,然後獻給火神,看它中意哪一方的祭品。

    兩個祭司對這一個保守的計劃感覺到很不滿意,他們要求瓦拉國王換一個更為激動人心的辦法。

    那麼就請你們兩位站到山底下,我們在山頂重演一次隕星墜落的情形,看它會眷顧誰。

    瓦拉國王吃下一枚葡萄,輕鬆地說道。兩個祭司立刻大聲斥責對方的不敬,並表示自己從一開始就百分之三萬地贊同睿智之王瓦拉的每一個決定。他們說完以後,匆匆彎著腰退出國王的金字塔,裝作沒有聽見國王剛才的提議。

    兩個部族仍舊在城內熱火朝天地激烈對抗著,兩位祭司喝止了各自的手下,並把國王的決定傳達給每一個人。他們用十個指頭指向天空,激勵族人說:每一根指頭都代表了我們10%的勝率,這是確鑿的神喻。

    任何事情只要上面的人變得積極但不要太過積極效率就會變得很高。在第二天清晨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阿洪和格葛兩個部落已經分別公佈了自己的鑄造計劃。

    阿洪的計劃是鑄一把寬刃劍,一把舉世無雙的銳利長劍,揮動一下可以斬斷月亮和椰子樹;格葛部落則故意延遲了一陣才公佈自己的構想:他們打算鑄造一頂皇冠。阿洪部落的人嘲笑說:這頂皇冠正適合格葛人把自己像烏龜一樣縮進去而格葛人也毫不示弱地反擊說那柄拙劣長劍唯一能斬碎的就只有阿洪人的屁股。

    兩邊險些又釀成衝突,幸虧國王出現,讓他們盡快進入實際操作階段。

    然而一個意想不到的麻煩出現了。無論是哪一個部落都沒有辦法把這塊隕石切成兩半它實在是太硬了。他們一邊繼續公開嘲弄敵人的無能,一邊私下裡召集長老們開會討論該怎麼辦。

    火燒法、水壓法、熱脹冷縮法、火藥爆破法,撒潑打滾法、胡天胡帝祈禱法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幾乎窮盡了瑪雅人的一切技術和非技術手段。那一塊黑漆漆的黃金隕石卻巍然不動,毫髮無傷。

    日復一日,科學技術的發展速度遠遠跟不上瑪雅人對耐心的消耗速度。漸漸地,大家都失去了對它的興趣,紛紛偃旗息鼓,就連最狂熱的部落分子,也終於無法說出我們部落是這快隕石天選的鑄造者這種話。

    阿洪和格葛兩個部落又重新言歸於好,他們發現為一塊雖然有價值卻無法得手的東西吵架是件得不償失的事情。雙方都意識到,繼續這樣互相攻擊,最終只會讓紐文城邦以外的人看熱鬧。於是兩個部落的祭司互相簽訂了一份簡單的備忘錄,全面停止敵對行動,然後對各自的子民發表公告:火神在上,我們得到了神啟。神說這一塊黃金隕石是聖物,不容用凡間的烈火去熔鑄。我們只有默默地守護著它,以保有我族的榮耀。

    這一個解釋皆大歡喜,緊接著兩位祭司又鄭重地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進行了一次占卜。足足殺了十二個外鄉人當祭品,羽蛇神才肯通過祭司之口來說出真相:這一塊聖石是天神為了褒獎勤奮好學的紐文人而特意降下來的,它代表了最高的時尚。

    通過這一個小小的公關手段,紐文城及周邊瑪雅文明的輿論成功地把注意力從冶煉黃金石轉向紐文城的榮耀聖石,最初的爭執反而被淡忘了。曾記有無知的瑪雅人偶爾提及那一段歷史,結果被判處了死刑,活活被砸死在金聖石面前,罪名是你被神討厭了。

    後來過去了許多年,無論風吹雨打、山河變遷、無論瑪雅人生老病死,這一塊巨大的隕石都安靜地立在原地,冷冷地看著時光變遷。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慣例,總有外來的遊客或是返城的瑪雅人走到它的旁邊,一邊撫摸著嶙峋的表皮,一邊搖頭歎息著。

    譯稿的文字就到這裡。至於紐文人為什麼要摸著聖石歎息,金聖石最後的下落如何,都隻字未提。在那一個悲劇的下午,窮兇惡極的哥本哈根大學圖書館管理員殘忍地把費馬打暈,綁在安徒生的銅像上,身上還用紅墨水塗滿了丹麥字母表。管理員取來一百支鵝毛筆,和朋友們一起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把筆投向費馬。一些筆刺穿了?,一些筆刺穿了?,還有一些刺中了?。這個不幸的青年就這樣很快死於斯堪的納維亞元音字母之下。

    費馬死後,圖書館把他的屍體照片貼在館規旁邊的牆上,至今可見。可惜的是,從此再沒有人能知道斯賓塞譯稿的真實性,也就無從得知金聖石其實與一支神秘的遠東軍團關係密切。

    而攸侯喜指揮官對於後世的評價並不怎麼關心,他最留意的還是現實利益比如如何盡量不動用暴力手段把紐文城邦的金字塔納入殷商軍團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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