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岳蘭的實習飛行 文 / 鄭文光
岳蘭原來不是宇航預備學校的學員,她念普通高中。但是高中畢業後,按照邵子安的安排,她在大學裡讀的是火箭工程系,同時接受宇航員的專業訓練。她學習得非常刻苦,每天在圖書館坐到深夜;清晨,天朦朦亮,就起床跑步,做難度很大的體育鍛煉,媽媽總是憐惜地說:小蘭子,你身體要搞垮的!但是岳蘭不但沒有垮,她覺得身子骨兒更結實了。
一年多來,歲月在這個少女身上刻下了深刻的印記。她那雙原來是無憂無慮的、總是快活地閃光的非常明亮的眼睛,變得深沉了。她那圓潤的、渾厚的女中者曾經響徹校園,如今再也聽不到了。她的臉龐消瘦了,卻變得更加清秀,更加光采照人。
她常常滿懷著親切的感情注視著在2004基地高高的發射架上逐步建造起來的新宇宙飛船,已經決定命名為前進號。岳蘭覺得這名字起得非常好。儘管前進是一個很普通的字眼,但是它十分切合此時此地岳蘭的心思。要一往無前地前進,深入宇宙,找尋親人的下落,為祖國開拓新的疆界,不達目的,決不能後退半步。岳蘭不常有機會到基地主,但是每個晴朗的早晨,她總是要登上二十四層的學校大樓的頂層,眺望遠在四十二公里外的火箭發射場。銀色的發射架非常耀眼,四十二公里外也看得清清楚楚。第一節火箭外殼也造好了。哦,這是多麼快的速度啊!速度,我們需要速度,國家速設需要一日千里的速度,前進號也需要從未有過的宇宙間的高速度!沒有高速度,這就意味著,無法找回失去了的
四月間,岳蘭作了第一次實習飛行:到月球去。月球上有一個我國的實驗站。霍工程師領著岳蘭和另外兩個女宇航學員,乘坐一艘小小的登月飛船從2004基地出發,經受了超重和失重的考驗。當她到達那個荒涼的、沒有空氣也沒有水的月球時,她是多麼驚奇啊!她已經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關於探測月球的照片了。但是在那塵埃很厚的土地上行走,輕飄飄地縱跳(月球重力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看著永遠是黑黝黝的天空上一輪刺目的太陽和那巨大的、蔚藍色的地球,她還是免不了那種陌生和奇異的感覺。她使用裝在月球上的天文望遠鏡,窺探深不可測的宇宙空間的時候,她往往會跳出這樣的思想:要是東方號募地出現在望遠鏡的視野裡多好!她總是情不自禁把望遠鏡長久地對者人馬座的方向,就在銀河分岔的地方,那裡一團巨大的暗星雲擋住了光輝奪目的銀河系核心。這正是東方號的航向。她使用過月球實驗站裡的微波通訊設備,也是情不自禁把強有力的電子束向人馬座的方向發射。在茫茫的宇宙空間裡,東方號當然不會收到這些訊號的。這一點岳蘭知道得很清楚。
但是月球實驗站裡,最叫岳蘭感興趣的,是關於宇宙射線的研究。宇宙射線起源於各種各樣天體發出的輻射,具有極高的能量。在地球上,來自宇宙空間的宇宙線受到厚厚的大氣層的攔截,能夠到達地面的已成強彎之末,但是有一些仍然能夠穿透厚厚的岩層而達到深深的礦井底。可見它們的能量是多麼驚人!我們地球上,最大的加速器所產生的質子的能量,不過是五千億電子伏特,而宇宙線卻可達到十萬億億電子伏特,即人工所能產生的最大能量的二十億倍。對於宇宙線的來源,還有各種各樣的猜測、推論和假設,但是無疑,它們是充斥於宇宙空間的,無處不在的。
月球實驗站裡有一個宇宙線研究中心,對來自宇宙空間的各式各樣粒子進行分析和研究。沒有大氣層的月球,毫無掩蔽地暴露在宇宙射線的襲擊之下,卻正是科學研究的良好場所。岳蘭在這兒觀察到這些射方的宇宙線的侵襲嗎?東方號的裝備是很好的,她也知道。但是這麼長時間了,如果有一點點意外啊!想到這兒,她的心覺得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霍工程師卻不這樣想。他默默沉思著,然後說:如果能夠利用宇宙射線作能源啊!
這一路上,岳蘭一直沒有和霍工程師談過東方號,對於他們來說,這都是引起沉痛回憶的話題。霍工程師的這一句話,雖然沒有明說,岳蘭卻猜測到,他是指東方號說的。她忍不住問道:
宇畝線來自四面八方,怎樣才能夠利用呢?
霍工程師沉吟著。比方說,有一個強有力的磁場?
但是東方號岳蘭終於憋不住了。
東方號上沒有產生一個強磁場的設備。霍工程師安詳地回答。他又補充一句:再說,這只是我的猜想,你看,月球實驗站上也在研究利用宇宙線的能量,但是還沒有解決。
岳蘭緊緊抿著嘴唇,不吱聲,走開了。
那天為什麼我不把她也帶到東方號去呢?霍工程師瞅著岳蘭的背影,想道。尋找東方號啊,比在太平洋裡撈取一根針還難
岳蘭在月球上呆了六大,回程的時候,又沿著與赤道斜交67的角度圍繞地球旋轉了二十四圈,但是在快要降落的時候。都發生了一件事情。
在兩千米的高度上看地球,電視屏幕上看到的是一個煙雲繚繞的世界。大塊大塊的雲在奔逐,扭纏在一起,又撕碎了。喏,這兒一定正下著暴雨,似乎看得見閃電,聽得到雷鳴。雲彩間隙,露出大片大片綠油油的土地,和藍汪汪的海洋。北半球正是春天,而南半球則是金黃色的秋日。霍工程師調整著按鈕,有時把鏡頭拉得很近,就像從飛得低低的飛機往下拍的電影一樣,有時又推到遠處。忽然,這些景色全消失了,地球表面出現了各種奇怪的圖形。霍工程師指點著說:
這是一個飛機場喏。有五架飛機停在跑道上。這是一個油庫,旁邊是一個調車場這兒又是什麼呢?導彈基地?船塢?
岳蘭和兩個女伴瞪大了眼睛。她們一點兒也分辨不出這些圖形代表什麼。霍工程師解釋道:
這是透過紅外線拍的圖像,曉得嗎?電子計算機會把這些圖像分辨率大大提高的,不像我這麼粗略的觀察。
當飛船通過黑夜的半球上空的時候,這些圖形不但不消失,反而更清楚了。霍工程師又解釋道:
紅外線拍的是各種有熱量的物體的圖像。夜裡,雖然一點光線也沒有,但是一個物體只要散發熱量,它就發出紅外線,它就逃不過我們的偵察。
在最後一圈飛行、靠近黎明的時候,飛船掠過西伯利亞上空。這時候,飛船內部的自動警報器忽然響了。霍工程師打開全景電視,發現飛船後面,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正逐漸接近。
這是一枚反衛星導彈?霍工程師疑惑地說。3842,預備!他給看不見的電子機器人下達著指令。岳蘭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飛船陡的加快了,後面的黑影子的距離逐漸拉開。但是過不了兩分鐘,追蹤而來的那個傢伙也加快了速度,黑影又逐漸靠近了。
基地,基地!霍工程師呼喚著。不明國籍的反衛星導彈正在追擊我們
飛船已經接近我國邊境。
不理它,按預定計劃返回基地!電視電話裡傳來了小楊的清脆的聲音。
岳蘭驚恐地看到,後面的黑影越來越近了,它的確是一枚導彈,有著尖尖的彈頭。
3842,降落!霍工程師喊道。
正在這時,發生了一件岳蘭一點兒也不理解的事情:那枚追蹤在後面的導彈忽然自行爆炸了!就像一團火焰突然間炸開一樣,爆炸的氣浪甚至把飛船顛了幾下就像暴風急浪中的船一樣。飛船降落得很快,它幾乎立刻同時展開了五個降落傘,一股強勁的北風把它捲著,斜斜地墜落在一片草原上。
霍工程師和岳蘭幾個人脫掉宇宙服,跳出船艙的時候,看見兩部吉普車正在疾馳過來。
唔,是3842號飛船嗎?一部吉普車裡走出一個穿軍裝的大個子,高聲問道。宇航城2004基地來過電話了!咦,霍工程師!
霍工程師也高興地跑過去握手:鍾團長!
鍾團長!岳蘭的心裡打個咯登,這不是鍾亞兵的爸爸嗎?原來駐防在宇航城2003基地甸,怎麼換防到這兒來了。但是她還來不及多想,她的一雙手已經被那雙有力的粗糙的大手握住了。
岳全聽見霍工程師低聲介紹著自己:岳悅的女兒,亞兵的同學。
好極了,好極了!鍾團長是一個十分豪爽的人,熱情極了。走,上我們團部休息去!飛船麼,我們看守我本來定明天去宇航城呢,咱們一起走。
半小時後,他們已經坐在邊防部隊的一幢明亮寬敞的大樓的客廳內,喝著茶,靠在沙發上,感覺到很不適應地球的重力。岳蘭覺得頭有點暈,她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發覺鍾團長和零工程師都在含笑地望著她,她很不好意思。鍾團長親切地說:吃午飯去吧,你們一定十分餓了。
在午飯桌上,霍工程師提到了他從飛船上看到的巨大的導彈基地。鍾團長也語氣沉重地說:
從種種跡象看,老修要動手啦!他憋了幾十年,在非沙、亞洲、拉丁美洲到處挑釁,到處碰壁,國內搞法西斯專政,政權極其不穩,到頭來還想作垂死前的掙扎。最近邊境調動頻繁,不但新設好幾處導彈基地,坦克和殲擊機也換了最新的型號。
可是總指揮分析過,可能先在歐洲開刀。霍工程師說。
柿子檢軟的吃嘛!鍾團長點著頭說。歐洲總有那麼一股綏靖主義思潮,這等於說:老修兄,請!人家哪有不去的。我們可能還有喘一口氣的機會。不過我料定西線不堪一擊,我們這口氣喘得不會太久。老兄,前進號要抓緊完工才好哩!
一提到前進號,岳蘭的心就跳到胸口上,但她壓制著自己,靜靜地聽著。
是,她聽見霍工程師這樣回答。邵總抓得很緊,建造工程進度很快,就是發動機
發動機怎樣?鍾團長注意地問。
邵總想用光子火箭發動機,有兩三個技術問題未解決
邵總能解決的。鍾團長充滿信心地說。不過一定要搶在老修發動戰爭的時間表前面。明天我也看看邵總去東方號沒什麼訊息吧?
霍工程師沉重地搖搖頭:它已經遠遠離開太陽系了。我們現在的通訊技術條件
鍾團長沉默了一會兒,說:
失去亞兵,我也難過了好久。但是我想到他是在東方號上,我又覺得自豪。這畢竟是第一批離開太陽系的宇航員,對吧?生活的辯證法就是這樣的:東方號飛走了,好像是個損失,但是它將來可能帶了很多遙遠世界的資料回來,讓我們更深入地認識宇宙,這就是極大的收穫了。
就看將來前進號能不能找到他們吧!霍工程師說著,看了岳蘭一眼。
鍾團長堅定地說:我有時甚至覺得,他們自己會回來,也許他們在別的星球上找到能源呢?
岳蘭忍不住熱情地喊道:對極了,對極了!
這頓飯吃得很痛快。尤其是岳蘭她們。在實習飛行的十米天裡,她們只吃一些軟管食物,現在又回到她們熟悉的生話環境來了。而且意外地碰到這麼一位老軍人,聽聽他的談吐,真鼓勁兒!嗨,生活畢竟是美好的!北方的威脅也不在話下,只是要不斷前進,前進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