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文 / 羅伯特·J·索耶
博物館在六點時對公眾關閉了。霍勒斯和我又一次單獨走在布爾吉斯頁岩展中。
我注意到了,外星人說,你們展出的許多化石是模型。
嗯,這些都是真的。我指著我們周圍的頁岩說,這些東西,我們要麼與其他博物館交換,給他們一個他們想要的化石,從他們的手中換取一個我們想要的;要麼我們會直接從他們手頭購買。我停了下來指著上方,那個在探索館中的霸王龍是個模型。但是,我們的似棘龍是個搶手貨。我們剛剛為一家赫爾辛基的博物館完成了一個模型。
這些化石太讓我著迷了。霍勒斯說,我們不會做實物模型,但我們會用高清晰度全息掃瞄儀記錄我們感興趣的東西。她停頓了一會兒,能允許我掃瞄這些化石嗎?
掃瞄布爾吉斯頁岩物種?
是的。霍勒斯說,整個過程是不接觸的,不會對化石造成損害。
我撓了撓曾經是我右鬢角的地方。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但是我立刻變成了個精明的商人,但是,就像我說過的,我們通常交換或者賣出我們的化石。你可以給我們提供什麼回報呢?
霍勒斯思考了一會兒。我可以向你提供一個長蛇星座第二對應的寒武紀大爆炸掃瞄圖書館。
伊麗莎白區波樂羅斯五階段中的第三個是討價還價。此類還價通常沒有什麼效果,但至少它教會了我不要輕易放棄。我還要一個孔雀星座第四對應的寒武紀大爆炸掃瞄圖書館。霍勒斯的眼柄移到一個位置上,我已經明白了那個姿勢的含義:她要拒絕我的開價。但在她開口以前我繼續施加壓力,畢竟.你肯定會與呂特人分享這批數據,所以他們也要為此付出價錢。而且我還需要兩份拷貝,因為我必須給史密森學會一份。
霍勒斯考慮了一會兒,然後她的眼柄泛起了波紋。成交。她說。
怎麼進行掃瞄?我問。
我們必須親自下來幾個人,還得帶上儀器。
真的嗎?呵。我笑了,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我是指你的肉身。整個過程需要多長時間?
她看著周圍的展櫃,彷彿在估計任務量。我覺得大約需要一天時間。那麼高的解析度,掃瞄很花時間。
我皺起眉頭。好吧,但不管怎樣,我們必須在博物館關門後才能進行。如果博物館仍對公眾開放時你的肉身出現在這兒,對你來說過於危險。而且,如果掃瞄要花這麼長時間的話,我們就只能在星期天晚上開始,持續到星期一。博物館星期一不開門。麥克哈里斯最近一輪補貼削減使得我們每星期只能開門六天。我想我們沒有理由耽擱。這個星期天晚上怎麼樣?
那是哪天?霍勒斯問道。
兩天以後。
好的。外星人說,時間剛好合適。
對於我而言,淋浴一直只是為了迅速把自己洗乾淨現在就更快了,因為沒有頭髮要洗。而對於蘇珊,它是她的一種享受。她在平常工作日不得不洗得很快,但在星期六的早晨,她會花上半小時的時間,亨受溫暖的水按摩全身的感覺。今天,她在淋浴時,我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裝飾,陷入沉思,想要理出頭緒來。
我最愛看的一部電影是《風之繼承》最早的版本,斯賓賽特雷西、弗雷德裡克瑪西和吉尼凱利分別扮演克萊倫斯達魯、維廉姆錢寧斯布萊恩和HL麥克肯。還有幾部模仿電影拍制的電視劇。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總是複製好的電影。為什麼不能改編一部差的電影並改正其中的一些錯誤呢?我會很樂意看到一部像樣的《沙丘》、《瓦爾捨斯基》,或者是《幻影威脅》新版本。不過他們的確重新製作了《風之繼承》,這一次是由詹森羅伯茨,柯克道格拉斯和老傢伙達倫麥克戈文主演的。《夜遊者》中的卡爾庫恰克也考慮過參演這部片子。麥克戈文和庫恰克演技都差不多,除了演吸血鬼以外。
我又走神了。上帝,我希望我能更專心一點。
我希望疼痛能夠消失。
我希望該死的,我多麼希望我的思維是連貫的,有條有理,是我真正想要思考的,而不只是疼痛和藥物帶來的胡思亂想。
當我第一次看《風之繼承》,等到斯賓賽特雷西摧毀了弗雷德裡克瑪西,將這位原教旨主義者變成一個在證人席上胡言亂語的傻瓜這一場景出現時,我禁不住自鳴得意地大笑起來。活該,我想,真是活該。
我以前在多倫多大學教過書。我提到過這段經歷,是嗎?當達爾文首次提出他的理論時,科學家們認為化石記錄可以揭露真相:我們可以看到從一個物種到另一個物種漸進的變化,緩慢的變化隨著時間的流逝積聚起來,直到一個新的物種出現。
但是真正化石記錄與想像中的並不相同。自然界中的確存在轉型中的物種:魚石螈,它似乎是一種魚類和兩棲類之間的中間狀態;尾羽龍,一個恐龍和鳥的混合物;甚至還有南方古猿,一種經典的猿人。
但是漸進的變化呢?微小變異隨著時間流逝積聚起來?沒有。鯊魚四億年來一直是鯊魚;烏龜兩億年來一直是烏龜;蛇八千萬年來一直是蛇。事實上,化石記錄最缺乏的就是漸進序列,漸進的變化。我們擁有的最詳細的脊椎動物系列是馬的進化,正因為這個原因,幾乎所有博物館都像安大略皇家博物館一樣有一個馬的進化系列化石展。
斯蒂文傑古德和納歐斯埃爾基提出了一種解釋,階段性均衡理論我們在進化學中稱之為punkyE。物種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穩定的,然後突然地,當環境發生改變時,它們迅速進化成另外的形式。90%的我希望相信斯蒂芬和納歐斯,但我剩餘的10%卻覺得他們的理論有點像文字遊戲,就像古德的無交界磁場科學和宗教那種和稀泥的說法,在這兒則是用難以理解的話來解釋為什麼化石記錄並不像達爾文所預測的那樣,好像起個漂亮名字就可以解決問題似的。(古德並不是第一個這麼幹的人適者生存不過是一種循環定義罷了,因為適者從來就沒有明確定義,那些僥倖活下來的生物則被說成是適者。)
環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穩定的。二月份,多倫多的溫度經常在華氏二十度左右,大街上的雪能沒過大腿。空氣太乾燥了,皮膚起皮嘴唇乾裂。如果不穿上厚重的毛衣和長皮大衣,戴上圍巾和帽子,你會輕易地死於嚴寒。
六個月之後,在八月份,氣溫經常徘徊在華氏九十度左右,也有超過一百度的日子。空氣中滿載著潮氣,單單站著不動就會使你滿頭大汗。陽光十分強烈,不戴遮陽帽的話,在太陽底下站上一會兒就能使你頭暈。收音機中經常播報要求老人和心臟不好的人待在戶內的消息。
階段性均衡理論說.環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穩定的。而在現實中,在世界上的多數地方,環境甚至幾個月內都會發生很大變化。
但是我仍然在捍衛,我們都是所有教授進化論的人。我們把階段性均衡理論加入自己的教案,並且在天真的學生問到缺失的環節時歉意地搖搖我們的頭。
這己經不是我們第一次孤芳自賞了。在1953年,當哈諾德烏瑞和斯坦利米勒通過給原始湯他們眼中的原始的地球大氣通電合成了氨基酸之時,進化論者傲慢地不屑一顧。為什麼不呢?我們已經快要實現在瓶子中創造生命了,正在取得進化理論的全面勝利,證明生命確實是從簡單的自然過程中產生的。只要我們配製了合適的原始湯,能自我複製的生物體隨時都可能出現。
我們仍然不知道氨基酸是如何發展成能自我複製的生物的。當我們在電子顯微鏡下觀察細胞時,我們看到了達爾文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纖毛自身的功能是如此複雜,似乎不太可能沿著進化論所允許的一步接著一步進化而來。它那複雜的功能和結構似乎是一下子被創造出來的。
還有,以同樣的自大態度,我們也沒有理會生物化學的證據。我記得老瓊斯曾經給我看過他那本《多疑的詢問者》中的一篇文章。在文章中,馬丁加德納簡直想把麥克爾貝黑撕成碎片。麥克爾貝黑是萊赫大學的教授,《達爾文的黑匣子:生物化學對進化論的挑戰》一書的作者,他這本書提出了非常有力的創世論的證據。加德納說貝黑這個名字聽上去像是開玩笑似的嘻嘿,因此他的話也就不必認真對待。而且,僅僅因為我們現在不知道纖毛的進化的系列步驟,或者是形成血栓的過程,或者是人眼複雜功能的進化過程,或者是ATP驅動的細胞新陳代謝過程並不意味著這一系列步驟不存在。
而且,我們一直在說宇宙就是應該有豐富的生命,地球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一顆十分普通的行星,就像地球上到處存在的泥土一樣普通。
但是,在1988年,發現了首個太陽系外的行星,它圍繞著恆星HD114762公轉。當然,在那時我們並不認為它是顆行星,以為它只是一顆棕矮星。畢竟,它的質量是木星的九倍,圍繞HD114762的軌道半徑比水星圍繞太陽的軌道半徑還要小。但是在1995年,另一顆太陽系外的行星又被發現了,它的質量至少是木星的一半,並且它圍繞恆星51Pegasi的軌道半徑也相應的比水星的要小。隨後又發現了更多類似行星,但它們都來自與我們的太陽系很不同的恆星系。
在我們的太陽系中,那些氣體巨人木星、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都在離中央恆星很遠的地方公轉,近日軌道上的都是些小個子的岩石行星。我們的行星系看上去根本就不普通,幾乎像是個怪物。但是我們這個行星系的佈局對於產生並維繫生命卻是至關重要的。如果沒有我們那顆巨大月亮幾乎是個姐妹行星,由一顆小行星在遠古時代撞擊當時還是液態的地球形成的引力效應,地球就會以一種不穩定的姿態搖擺運行,我們的大氣也會稠密到足以把人壓扁,就像金星上的一樣。而且,如果沒有木星巡邏在近日和遠日軌道之間,用它的巨大引力將彗星和小行星吸引開,那麼我們的世界就會經常被這些玩意兒擊中。在六千五百萬年之前,一次流星的撞擊很明顯地將地球上的生命幾乎一掃而光;我們決不可能承受更多的轟炸。
霍勒斯那兒的恆星系與我們的明顯相似,呂特人的也一樣。但儘管如此,類似於我們太陽系的恆星系是非常稀有的。我們這類系統只是個例外,而不是什麼慣例。細胞也並不簡單,它們其實是異常複雜的。至於令人著迷且又頭痛的化石記錄則顯示進化是大步跳躍的,而不是細微變化積累起來的。
我從成年後就一直是個新達爾文主義進化論學者。我當然不希望臨死之前改變自己的主意。
但是
但是,就像霍勒斯所相信的,或許生命還有更多的未解之謎。
我知道進化的確發生了;我知道這是個事實。我見到過化石,見到過DNA研究者說我們和大猩猩在遺傳物質上有98.6%是相同的,因而我們肯定共同擁有一個近代的祖先。
跳躍式前進
通過或許有可能通過量子跳躍。
牛頓在十七世紀提出的物理學原理大部分是正確的;它們可以被用來較為可靠地預測很多事情。我們沒有拋棄它們,在二十世紀又將它們融入到一個新的,更廣泛的物理學原理中相對論和量子力學。
進化論是一個十九世紀的概念,它是達爾文1859年在他的一本書中提出的,書的全名為《物種起源:自然選擇或是物競天擇》。但是我們知道得越多,自然選擇本身單獨作為一個產生新物種的機制就越發顯得不夠充分。哪怕我們最成功的,有主觀意識的人工選擇的嘗試,也不能完成製造新物種的任務所有的狗仍屬於犬科。
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的開端了,為什麼就不能將達爾文的理論併入一個更全面的理論中,就像牛頓的理論那樣呢?
該死!
真該死!
我憎恨疼痛慢慢侵襲的感覺就像一把刀在切割我的身體。
我把手伸向凌亂的床頭櫃。我的止痛片在哪兒?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