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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輯 對策 文 / 星新一

    星新一

    百貨大樓裡,總是洋溢著歡樂的氣氛。一進門,我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地變得輕飄飄的。在城市裡,沒有比百貨大樓更迷人的地方了,冬天溫暖如春,夏天,涼爽宜人。時髦的服裝,進口的百貨,各種精美的商品,琳琅滿目。

    信步走在櫃檯之間,望著這麼多東西,你會感到興高采烈。有錢買,當然開心,即使沒有那麼多錢,也未嘗不可……

    我首先走近賣餐具的櫃檯。在那兒,悄悄摸起一把叉子塞進皮包。這種時候,千萬不能東張西望,慌慌張張走開也不是上策,最好是裝出還沒有拿定主意買不買的樣子,然後再從容地脫身。

    果然不出所料,沒有一個售貨員發覺我的這種行為。也許我的一身高貴打扮,使他們末存戒心。或者因為這種叉子是低檔貨,他們不必費神。再不然,可能由於人手不夠,售貨員的素質降低了。

    我乘電梯上樓,來到電器用品的櫃檯前。這裡擺著好多微型收音機。我隨便操起一個,裝著挑選的樣子,一會兒放回去,一會兒拿起別的。冷不妨,我又把一台小型收音機悄悄塞進皮包裡。

    在這家百貨大樓下手,可真夠輕而易舉的了,甚至令人感到乏味。我走向樓梯口,腳步輕輕地準備轉移到別處。這時耳後有人在輕聲地說:

    「小姐,您沒有忘掉什麼嗎?」

    回頭一看,是個中年男子,他衣著普通,但目光卻咄咄逼人。一剎那,我緊張得全身變僵了。不過我還是穩住了神兒,滿不在乎地答道:

    「喚,謝謝。忘了什麼嗎?」

    「您真是令人驚訝。想跟您談一談,請到這邊來。」

    那男子悄悄地拉住我的手,把我帶進櫃檯後面的房間裡。屋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你要談什麼?」

    「請您別裝傻。我說的是您皮包裡的收音機。」他邊說邊拿出身份證,原來他是這家百貨大樓的警衛。我打開皮包,把收音機拿了出來。

    「這又怎麼啦……?我有個習慣,出門總帶著它,這樣很方便。」

    「可是,我看見您剛才好像沒有帶著它。」

    警衛的聲音帶有一種壓力,暗示他已經全知道了。看樣子,跟這種對手再裝下去是無濟於事的。

    「是呀,這是剛買的。」

    「那麼,請您給我看看發票。」

    「噢,行啊。可是……弄到哪兒去啦?」

    我假裝掏胸前的衣兜,賣弄風騷,送送秋波,窺探一下反應。看來,這個辦法在這種對手面前也不會有多大作用。

    「……找不著了。說不定是丟了。」

    「究竟是不是買的,一問櫃檯馬上就清楚了。」

    他伸手準備拿起桌上的電話耳機。我只好趕緊拉住他的手,向他求情:

    「是我錯了。錢還沒有付呢。我特別喜歡它,所以先放進皮包裡了。」

    「既然是這樣,您最好一開始就認賬。好,那麼,請把姓名和地址告訴我。您可別編,我會打電話核實的。」

    「求求你,請別問我的名字。若是讓家裡人知道,我還不如死了呢。」

    我抽泣著,嗓音也稍稍變高了些。這一套是我多年反覆練出來的本事。我一邊哭,一邊走近窗口,擺出一付馬上就要跳樓的架勢。可是,對方卻好像無動於衷,簡直是冷若冰霜。我站在窗邊扭過頭來,把埋怨的目光投向他。

    「你就是不能高抬貴手了嗎?東西已經還了,你們公司什麼也沒有損失嘛。我剛才是鬼迷心竅。難道為了這麼一個小玩藝兒,就非得通我走上絕路不可?」

    「如果是別人,那還情有可原。可是您既然能說出鬼迷心竅這類詞兒,說明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勾當了。」

    他似乎已經全部識破了我剛才裝瘋賣傻、開脫罪責以及賣弄風騷的真正用意。

    「我發誓以後決不再干了。我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知怎的就把手伸出去了。」

    「那麼說,您得了什麼『病』嗎?如果這是一種『病』,那就更不敢說這是最後一次羅。不趁早住院治好這種惡習,會給社會帶來更大的危害。」

    警衛寸步不讓。我不得已使出了最後一招。我假裝掏出手絹兒擦眼淚,偷偷帶出一張高額鈔票,扔在地上。然後便提醒他:

    「唉,你的錢掉在地上了。」

    警衛撿起鈔票,莫名其妙地看著,然後雙眉鎖緊:

    「不行,您不能這樣做……」

    「這不是我的。如果我有錢,我就會規規矩矩付收音機的款了。」

    我趁他從地上撿鈔票的空兒,又在桌上偷偷地放了一張,一邊解釋,一邊指著鈔票說:

    「瞧,那兒還有你扔下的錢哪。唉,一想到家裡的人,無論如何也得求你放了我。我勸你也想想你的一家,請把我放了吧。」

    為了打動他的心,我用一種老練而又懇切的口吻說著。這時,警衛的表情好像有點變化,他用手指尖夾著兩張鈔票,雙眼一邊緊緊盯住它,一邊說:

    「啊……」

    必須抓緊時機再加一把勁兒。於是我彎下腰,當直起身子的時候,又把一張鈔票遞給了他:

    「瞧,桌子底下還有一張呢。」

    警衛象給上了催眠術似地,把鈔票接了過去。對著這三張高額鈔票,他眨了眨眼,考慮片刻,然後好像明白過來似地點了點頭:

    「好吧,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這麼幹。再干,我只好叫警察來了。」

    「太感謝了,你這算救了我啦。」

    我甜甜地一笑。幸而沒有讓我拿出所在公司的身份證。假如那樣做,我以後再也不能到這家百貨大樓來干了。我如釋重負,渾身輕鬆,走出了百貨大樓。

    離開這裡,一直回到《非法行為調查股份公司》我那間辦公室裡,馬上照例地填寫報告單——某某百貨大樓;調查時間;餐具櫃檯售貨員缺乏對扒手的警惕性;在收音機櫃檯前被警衛發現,但警衛受了賄;再填上收買警衛的費用開支,然後把這份報告單交給了主任。主任一邊看,一邊慰勞我:

    「辛苦了。我馬上就和這家百貨大樓的經理聯繫。他們多虧和我們公司訂了合同,才能及時發現了工作人員的粗心大意和舞弊行為。我想經理一定會滿意的。」

    「是啊,這種工作真有意義,幹起來也挺有意思。」

    「對,虧了你們積極工作,我們公司的信譽一天天提高了,來訂合同的越來越多。最近,根據在野黨的要求,我們還準備擴大到國家機關去開展業務。這樣,收買、受賄這種事就可能越來越少。總有一天,非法行為會被消滅,我們這裡也就會變成廉潔的社會了。」

    「可是,到那個時候,我們公司不是也將會倒閉嗎?」

    「不會的。受賄行為就像傳染病一樣,不可能一下子全杜絕。即使杜絕了,也不能麻痺大意。為了預防舊病復發,總得有醫生啊。」

    「您說得真對……話又說回來,那個警衛該開除了吧?」

    我忽然想起那個開頭一本正經、冷若冰霜的男人。

    「按理說應當這樣做。但這一次可不同尋常。很對不起,被開除的不是他,而是你。」

    「我?怎麼會是我呢?受賄的是他呀。」我吃驚地說。

    「那個警衛是我們公司特地派去監視咱們職員的非法行為的。剛才他已經向我匯報說他接受的是三張鈔票。」

    我打心眼裡後悔自己在報告單上填寫收買警衛時花了四張鈔票。

    在百貨大樓裡溜溜躂達的稱心美差,難道從此就要同它永別了嗎?可惜,我已經學會了幹這行的全套本領……不,死了這條心以前,不妨再試試提出最後的請求:

    「您能不能寬容我這一次?當然……」我向放在桌上的我那個皮包瞟了一眼,意味深長地說著。

    「嗯,我考慮考慮……」

    主任的口氣是嚴肅的,但我卻鬆了一口氣。因為從他的眼神深處,我看出了一絲雖然微弱,但卻有充分把握的閃念。是的,對於受賄,我們公司的每一個人都具有敏銳的嗅覺,而這個嗅覺往往又是非常準確的。

    (譯自新潮文庫星新一著《來自宇宙的問候》)

    陳真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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