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文 / 弗蘭克·赫伯特
任何一條前進道路,只要限制了未來發展的可能性,都可能變成陷阱。人類的發展並不是在穿越迷宮,他們一直在注視著那條充滿了獨特機會的寬廣的地平線。迷宮中局限的視角只適用於那些將頭埋在沙漠裡的生物。有性繁殖產生的獨特性和差異性是物種的生存保障。
《宇航公會守則》
為什麼我感覺不到悲痛?阿麗亞衝著小接見室的天花板問道。只需十步,她就能從屋子的這一面走到另一面,換個方向的長度也不過只有十五步。牆上安了一面又窄又長的窗戶,透過它能看到阿拉肯市內各種建築的屋頂,還有遠處的屏蔽牆山。
快到正午了,太陽照耀在整個城市上空。
阿麗亞垂下了目光,看著布爾阿加瓦斯,神廟衛隊指揮官茲亞仁卡的助手。阿加瓦斯帶來了賈維德和艾德荷已死的消息。一群讒臣、助手和衛兵跟著他一塊兒擁了進來,更多的人擠在外面的走廊裡。這一切都顯示他們都已知曉了阿加瓦斯帶來的消息。
在阿拉吉斯,壞消息總是傳播得很快。
這位阿加瓦斯是個小個子男人,長著一張在弗瑞曼人中不多見的圓臉,看上去像嬰兒的臉。他是新生代中的一員,水分充足。在阿麗亞的眼中,他彷彿分裂成了兩個形象:其中一個擁有嚴肅的面部表情,深沉的靛青色眼睛,還有憂鬱的嘴形;另一個則既性感又敏感,令人心醉的敏感。她尤其喜歡他那雙厚厚的嘴唇。
儘管還沒到正午,阿麗亞仍然感到她四周的寂靜在述說著落日時的淒涼。
艾德荷本應在日落時死去,她告訴自己。
布爾,作為帶來壞消息的人,你感覺怎麼樣?她問道。她注意到他的表情立刻警覺起來。
阿加瓦斯艱難地嚥了口唾沫,啞著嗓子,以比耳語響不了多少的聲音說道:我和賈維德一起去的,您還記得嗎?當史帝加派我到您這兒來時,他讓我轉告您說,這是他最後的服從。
最後的服從,她重複道,他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阿麗亞夫人。他說道。
跟我說說你都看到了什麼。她命令道。她很奇怪自己的皮膚怎麼會變得這麼冷。
我看到他緊張地搖搖頭,看著阿麗亞面前的地板,我看到老爺死在中央通道的地面上,賈維德死在附近的一條支路。女人們已經在準備他倆的後事。
史帝加把你叫到了現場?
是的,夫人。史帝加叫我了。他派來了姆迪波,他的信使。姆迪波只是告訴我史帝加要見我。
然後你就在那兒看到了我丈夫的屍體?
他飛快地與她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隨後又將目光轉回她面前的地板上。是的,夫人。賈維德死在那附近。史帝加告訴我告訴我是老爺殺了賈維德。
那我的丈夫,你說是史帝加
他親口跟我說的,夫人。史帝加說是他幹的。他說老爺激怒了他。
激怒,阿麗亞重複道,他是怎麼動手的?
他沒有說,也沒人說。我問了,但沒人說。
他當場命令你回來向我報告?
是的,夫人。
你就不能做些別的什麼嗎?
阿加瓦斯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這才說道:史帝加下了命令,夫人。那是他的穴地。
我明白了。你總是服從史帝加。
是的,夫人,直到他解除我的誓言之前。
你是說在他派你來為我服務之前?
我現在只服從您,夫人。
是嗎?告訴我,布爾,如果我命令你去殺了史帝加,你的老耐布,你會服從嗎?
他堅定地迎接著她的目光。只要您下命令,夫人。
我就是要下這個命令。你知道他去了哪兒嗎?
去了沙漠。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夫人。
他帶走了多少人?
大概有穴地戰鬥力的一半。
他帶走了甘尼瑪和伊如蘭!
是的,夫人。那些留下的人是因為有女人、孩子和財物的拖累。史帝加給每個人一個選擇和他一起走,或者解除他們的誓言。很多人都選擇了解除誓言。他們將選出一位新耐布。
我來選擇他們的新耐布!那就是你,布爾阿加瓦斯,在你把史帝加的頭顱交給我的那一天。
阿加瓦斯也可以通過決鬥來取得繼承權。這是弗瑞曼人的傳統。他說:我服從您的命令,夫人。關於軍隊,我能帶多少一
去和茲亞仁卡商量。我不能給你很多撲翼機,它們有其他用場。但你會擁有足夠的戰士。史帝加已經失去了榮譽。多數人將樂於為你服務。
我這就去辦,夫人。
等等!她觀察著他,思考著她能派誰去監視這位敏感的人。必須先將他置於嚴密的監視之下,直到他證明自己。茲亞仁卡知道該派誰去。
還有事嗎,夫人?
是的。我必須私下裡和你談談對付史帝加的計劃。她用一隻手摀住臉,在你實施我的報復之前,我不會表現出悲痛。給我幾分鐘,讓我先安排一下。她放下那隻手,我的僕人會帶你去。她向一個僕人做了個手勢,並向她的新女官薩盧斯耳語道:給他洗個澡,噴上香水。他聞上去有股沙蟲的味道。
是的,夫人。
阿麗亞轉過身,裝出一副悲痛的樣子,前往她的私人寓所。在她的臥室內,她狠狠摔上房門,跺著腳,使勁地咒罵著。
該死的鄧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她明白艾德荷是有意挑釁。他殺了賈維德,還激怒了史帝加。據說他知道賈維德的事。這一切都表明了鄧肯艾德荷最後的口信,這是他最後的姿態。她再次跺了跺腳,在臥室內瘋狂地走來走去。
他該死!他該死!他該死!
史帝加投奔了叛亂者,甘尼瑪跟隨著他。還有伊如蘭。
他們都該死!
她的腳踢到了一個障礙物,是一塊金屬。疼痛令她叫出了聲。她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腳在一個金屬帶扣前擦傷了。她一把抓起那個帶扣。它已經有些年頭了,銀和白金的合金質地,產自卡拉丹,是萊托亞崔迪一世獎給他的劍客鄧肯艾德荷的。她以前經常看到艾德荷佩帶著它,但現在,他把它丟棄在了這裡。
阿麗亞的手指痙攣似的緊緊握住帶扣。艾德荷是什麼時候把它丟在這裡的,是什麼時候
淚水積聚在她的雙眼裡,隨後,它們克服了強大的弗瑞曼心理阻力,湧出了眼眶。她的嘴角耷拉下來,凝固成扭曲的形狀。她感到頭腦中又開始了那場古老的戰鬥,戰鬥一直延伸到她的手指頭和腳趾尖。她感到自己又分裂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震驚地看著她扭曲的臉孔,另一個則屈從於從她胸腔內擴散開來的巨大的疼痛。眼淚現在自由地從她的眼中滑落。她體內那個震驚的自我焦躁地問道:誰在哭?是誰在哭?到底是誰在哭?
但是什麼也無法阻止她的眼淚。來自胸腔的疼痛使她倒在床上。
仍然有個聲音以異常震驚的語氣問道:誰在哭?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