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摩亞迪 第二章 文 / 弗蘭克·赫伯特
父親曾經告訴我,尊重真理是接近所有道德準則的基礎。真理不會產生於無根據的事。他說。如果你瞭解真理是多麼地不穩定,就值得你進行長時間的思考。
摘自伊麗蘭公主的《與摩亞迪的談話》
我總是以事物真實表現的方式來看待事物而感到自豪,薩菲。哈瓦特說,成為一個門泰特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你不能停止分析資料。
他講話時,皮革似的老臉在黎明前的昏暗中顯得神情泰然,因常飲用高能量汁液而染成深紅色的嘴唇拉成一條直線,臉上的皺紋呈輻射狀向上散開。
一位穿長袍的人蹲在哈瓦特對面的沙地上,明顯地不為他的話所動。
兩個人蹲伏在一塊俯視著寬而不深的溝壑的懸崖上,黎明的曙光灑在盆地四周的岩石輪廓上,使一切都染上淡淡的紅色。懸崖下面還很冷,是黑夜留下的乾燥、刺骨的寒冷。天亮前一直刮著暖和的風,但此時還冷。哈瓦特能聽到身後他所率領的部隊中剩下來的很少的士兵,因寒冷而牙齒打顫的聲音。
蹲在哈瓦特對面的那個人是一個弗雷曼人,他在曙光初現時就來到溝這邊。他輕輕滑過沙面,和沙丘混在一起,僅能辨認出他移動的身影。
那弗雷曼人伸出一個手指,在他們之間的沙地裡畫了一個圖形,看起來像一個碗,一支箭從碗裡穿過。哈可寧有許多巡邏隊。
他說。他舉起手指,向上指著對面的岩石,哈瓦特和他的士兵就是從那岩石上下來的。
哈瓦特點頭贊同。
是的,是有許多巡邏隊。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這個弗雷曼人想要幹什麼,這使他痛心。
門泰特人的訓練應該給予他能看出別人動機的能力。
這個夜晚是哈瓦特一生中最糟的一個夜晚。他一直在齊木坡,一個部隊駐紮的村莊,前首府卡塞格的一個前哨陣地。那時受到攻擊的報告才剛剛送達。開始時他認為那是哈可寧人試探性的一次攻擊。
但是報告一個接著一個來得越來越快。
兩個軍團在卡塞格著陸。
五個軍團五十個旅向公爵在阿拉凱恩的主要基地發起攻擊。
一個軍團進攻阿桑特。
兩個戰鬥集團軍進攻裂巖。
後來的報告更加詳細在進攻者中有帝國的薩多卡軍隊可能有兩個軍團。十分明顯,進攻者準確地知道把重要的軍隊派往哪裡。十分準確!極其重要的情報。
哈瓦特十分震怒,這已威脅到他那門泰特能力順利地起作用。
進攻的規模使他肉體上受到沉重的打擊,同樣也使他精神上受到打擊。
現在,他躲藏在一塊小小的沙漠岩石下面,自顧自地點點頭,把破爛的、開了縫的緊身衣拉緊裹住身子,好像要擋住陰暗中的寒冷。
進攻的規模。
他曾一直預料敵人會從吉爾德人那裡臨時租用一架大型運輸機來進行攻擊。在家族與家族之間的交戰中,這是十分普遍的事。
這類飛機定期在阿拉吉斯降落、起飛,為阿特雷茲家族運送衰微香料。
哈瓦特採取過措施,防止通過運輸衰微香料的飛機搞突然襲擊。他們預計,全面的進攻不會超過十個旅。
但是最後的統計,在阿拉吉斯降落的飛機有兩千多架不僅有運輸機,也有護航機、偵察機、攻擊機、運兵機和垃圾箱。
一百多個旅十個軍團。
阿拉吉斯五十年的衰微香料的收入也許可以剛夠這樣一次冒險的花費。
也許。
我對哈可寧家族進攻我們所花的費用估計過低,哈瓦特想,我使公爵遭受到失敗。
還有叛徒的問題。
我要活著看到她被絞死!他想,在我有機會的時候,我就該殺死那個比吉斯特女巫。毫無疑問,在他心目中是誰出賣了他們傑西卡女士。她的所作所為與所有能得到的事實相符。
你的人,哥尼哈萊克和他的部分軍隊,與我們的走私者朋友在一起,他們很安全。那個弗雷曼人說。
很好。
哥尼會離開這個地獄般的星球,我們不會全部死去。
哈瓦特回頭看了一下痛苦地擠在一起的士兵。在這個夜晚開始時他有三百名最優秀的士兵,他們中僅有二十人倖存下來,而且半數人受了傷。現在,一些人站著,或靠在岩石上,或倒臥在岩石下面的沙裡睡著了。他們用作地面運輸車來運送傷員的撲翼飛機,在天亮前不久就被拋棄。他們用激光槍把它割成塊,並把碎塊藏了起來,然後自己找路來到這個盆地邊緣的藏身之地。
哈瓦特僅約略想了一下他們所處的位置大約在阿拉凱恩東南二百公里的地方,弗雷曼人集合地屏蔽牆之間的大道在他們南面的某個地方。
在哈瓦特對面的那個弗雷曼人,把面罩和濾析服的帽子移向腦後,露出了沙色的頭髮和鬍鬚。他的頭髮從又高又薄的前額直接向後梳著。他有著看不透的、因嗜好衰微香料而變成藍色的眼睛,一邊嘴角的鬍鬚染上了藍色,由於鼻塞上傾斜的貯水管的壓力,頭髮亂蓬蓬的。
那人取掉鼻塞,重新塞好,摩擦著鼻樑旁邊的一塊傷疤。
如果你們夜裡從這裡過溝,那個弗雷曼人說,你們不該穿屏蔽。巖壁上有一個裂縫他轉過身去,指著南方。那裡,往下到爾格是廣闊的沙漠,屏蔽會引來他猶豫了一下,
沙漠巨蜥。它們不常到這裡來,但是屏蔽每時每刻都會引來沙蜥。
他說沙蜥,哈瓦特想,他還打算說其他東西,那又是什麼呢?他找我們要什麼呢?
哈瓦特歎了口氣。
他想不起以前是否這樣疲憊過,能量藥片也止不住肌肉的疲勞。
那些可恨的薩多卡人!
因自責而感到痛苦,他想到士兵的盲從,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對帝國的背叛。他用門泰特方式對資料的分析告訴他,他在蘭茲拉德最高大聯合委員會控告這種背叛行為的機會是多麼小啊!最高大聯合委員會也許會對此行為進行公正的審判。
你想去找走私者嗎?弗雷曼人問。
有可能嗎?
要走很長的一段路。
弗雷曼人不喜歡說不。伊達荷曾經告訴過他。
哈瓦特說: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人是否能幫助我的傷員。
他們受了傷。
每次都是同樣令人討厭的回答!
我們知道他們受了傷!哈瓦特怒喝道,那不是
安靜,朋友!弗雷曼人告誡說,你的傷員們怎麼說呢?他們有人能瞭解你的部落對水的需要嗎?
我們沒有談水的問題,哈瓦特說,我們
我能理解你不願談水的問題,弗雷曼人說,他們是你的朋友,你們部落裡的人。你有水嗎?
不多。
弗雷曼人用手指著哈瓦特的緊身服,在它下面露出皮膚。沒有你們這身衣服,你們在營地就被襲擊了。你必須做出有關水的決定,朋友。
我們可以請你們幫忙嗎?
弗雷曼人聳聳肩。你沒有水。他看了看哈瓦特身後的那群人,你要讓你的傷員死去多少?
哈瓦特沉默不語,盯著那個人。作為一個門泰特人他知道他們的談話不協調,在這裡以通常的方式談話,詞和音聯繫不起來。
我叫薩菲。哈瓦特,他說,我可以代表我的公爵講話,我願意做出有條件的承諾,請求你們幫助。我希望得到一種有限的幫助,在足夠長的一段時間內保留我的部隊,只是為了殺死叛徒,她自己認為不會受到報復。
你希望我們介入血仇?
我自己會處理報仇之事,我希望讓我解除我對傷員所負的責任,以便我可以親自去報仇。
弗雷曼人面露不悅之色:你怎麼會對傷員負責呢?他們自己為自己負責。水是要討論的問題,薩菲。哈瓦特,你願意讓我得到你有關水的決定嗎?
那人把手伸到長袍裡面的武器上。
哈瓦特緊張起來,想知道這裡是否也會出現背叛。
你害怕什麼呢?弗雷曼人問道。
這些人直截了當,不與人配合!哈瓦特謹慎地說:我願意出高價。
哈,哈,那個弗雷曼人的手放開武器,你認為我們具有拜占庭的那種腐敗。你不瞭解我們,哈可寧人沒有足夠的水,連我們最小的孩子也買不走。
但是他們給了吉爾德人所要的價錢,讓兩千多架飛機飛過,哈瓦特想。那價錢之大使他不寒而慄。
我們都與哈可寧人作戰,哈瓦特說,難道我們不該有共同的、處理戰爭後果的問題和方法?
我們在共同與哈可寧人作戰,弗雷曼人說,我看到過你們與哈可寧人打仗,你們是好樣的。有好幾次我應該感謝你的幫助。
我可以在哪方面幫助你?哈瓦特說。
誰知道?弗雷曼人說,到處都有哈可寧的軍隊。但你仍然未做出水的決定,要不讓你的傷員來決定吧。
我必須小心謹慎,哈瓦特告誡自己,有一件事還不明白。
他說:你是否願意給我指示一下你們的營地,阿拉凱恩營地?
奇怪的想法。弗雷曼人說,他的語氣中含有譏笑。他指著對面西北方的懸崖頂。昨晚我們看見你們走過沙漠,他放下手臂,你和你的隊伍在沙丘滑面上走,那不行。你們沒有濾析服,沒有水,你們維持不了多久。
阿拉吉斯的路不容易走。哈瓦特說。
確實如此,但是我們殺哈可寧人。
你們怎樣處理自己的傷員?哈瓦特問。
難道一個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值得救?弗雷曼人問,你們傷員知道沒有水。他歪著頭,從側面看著哈瓦特:很明顯這次該做出水的決定,受傷的人和未受傷的人都必須意識到部落的未來。
部落的未來,哈瓦特想,是指阿特雷茲,很有道理。他迫使自己去思考他一直在迴避的問題。
你有公爵或他兒子的消息嗎?
看不透的藍眼睛朝上盯著哈瓦特的眼睛:消息?
他們的命運!哈瓦特吼叫道。
每一個人的命運都一樣,弗雷曼人說,據說你們的公爵,他的運數已盡。至於他的兒子,李桑阿蓋布(天外之聲),是列特在照管,列特沒有說過。
不問我也知道答案,哈瓦特想。
他回頭看了一眼他的士兵,他們都醒了,都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他們凝視著對面的沙漠,從表情來看,他們意識到,他們不可能回到卡拉丹,現在連阿拉吉斯也丟了。
哈瓦特轉回身,面對著弗雷曼人:你聽說過鄧肯伊達荷嗎?
在屏蔽間倒塌時,他在大房子裡,弗雷曼人說,這一點我聽說過沒有更多的了。
她弄倒了屏蔽閘,放進了哈可寧人,他想,我就是那個背朝門坐的人。她怎能那樣做?那樣做意味著反對她自己的兒子。但是誰知道一個比吉斯特女巫是怎樣想的如果那也叫做思想的話。
哈瓦特在乾燥的喉嚨裡吞嚥了一下:你什麼時候會打聽到那個男孩的消息?
我們對阿拉凱恩發生的事知道很少,弗雷曼人聳聳肩說,誰知道?
你有辦法打聽出來?
也許,弗雷曼人摩拿著鼻子旁邊的傷疤,薩菲。哈瓦特,告訴我,你知道哈可寧人使用的那些重武器嗎?
大炮,哈瓦特痛苦地思索著,在使用裝甲武器的時代,誰能猜到他們會使用大炮?
你說的是大炮。他們用它來誘捕我們那些躲在山洞裡的人,
他說,從理論上講,我瞭解這些爆炸力極大的武器。
任何退到只有一個出口的山洞的人都該死。弗雷曼人說。
你為什麼要提這種武器?
列特想得到這種武器。
那就是他想從我們這裡得到的東西?哈瓦特問自己。他說:你們來這裡搜尋有關大炮的信息?
是的,弗雷曼人說,我們繳獲了一門,把它藏在了一個列特可以對它進行研究的地方,以便列特想看它時,能親自看看它。但我懷疑他是否會去看它:那武器不是很好,對阿拉吉斯來說設計太差了。
你們繳獲了一門大炮?哈瓦特問。
那是一場精彩的戰鬥,弗雷曼人說,我們僅損失了兩個人,並使他們的百多門大炮流出了水。
每門大炮都有薩多卡人守衛,哈瓦特想,這個沙漠狂人就這樣漫不經心地說,與薩多卡人的戰鬥中僅損失了兩個人。
除了其他與哈可寧作戰的人外,我們本來不會損失那兩個人,弗雷曼人說,那些人當中,一些是優秀的戰士。
哈瓦特的副官一跛一瘸地走來,看著蹲在地上的弗雷曼人說:你談的是薩多卡人?
他談的是薩多卡人。哈瓦特說。
薩多卡人!弗雷曼人說,他的聲音顯示出他很高興,哈
原來他們就是那個樣子!這的確是一個好消息。薩多卡,哪個軍團?
你知道嗎?
我們不知道。哈瓦特說。
薩多卡,弗雷曼人說,但是他們穿著哈可寧軍服,難道不奇怪嗎?
皇上不希望讓人知道他在與一個大家族作戰。哈瓦特說。
但你知道他們是薩多卡人。
我是誰?哈瓦特痛苦地說。
你是薩菲。哈瓦特,弗雷曼人老實地說,嗯,我們應當及時瞭解到這一點。我們已把俘虜的三個人送去由列特審問。
哈瓦特的副官帶著不相信的口吻,慢慢地說:你們俘虜了薩多卡人?
只是他們中的三個人,弗雷曼人說,他們仗打得漂亮。
要是我們有時間與弗雷曼人聯繫上就好了,哈瓦特想,心中感到惋惜。要是我們訓練他們,武裝他們就好了。偉大的聖母,我們就會有一個戰鬥力多麼強的軍隊啊!
或許因為擔心李桑阿蓋布,你們把時間耽誤了,弗雷曼人說,如果他真的是李桑阿蓋布,他就不會受到傷害。不要過多地花精力去考慮一件還沒有證實的事。
我為李桑阿蓋布服務,哈瓦特說,我關心他的安全,我向你保證。
你誓死保衛他的水?
哈瓦特匆匆瞥了一眼那個還在盯著弗雷曼人的副官,注意力轉到對面蹲著的人身上:是的,誓死捍衛他的水。
你希望回到阿拉凱恩,誓死捍衛他的水源?
是的,誓死捍衛他的水源。
那你為什麼開始時不說是水的問題呢?弗雷曼人站起來,塞緊鼻塞。
哈瓦特把頭一偏,示意副官回到其他人中間去。副官疲乏地聳聳肩,服從地回到其他人中間。哈瓦特聽見那些人在嘀咕著。
弗雷曼人說:總有辦法找到水。
哈瓦特身後有人咒罵著。他的副官喊道:薩菲,阿基剛剛死了。
弗雷曼人用一隻拳頭塞住耳朵。供水合約!這是一個徵兆!
他瞪視著哈瓦特,附近我們有一個地方可以接受水,我叫我的人來好嗎?
副官走到哈瓦特身旁,說:薩菲,有幾個人的妻子留在阿拉凱恩,他們好吧,你知道在這樣的時刻該是怎麼一回事。
弗雷曼人仍然用拳頭塞住耳朵。薩菲。哈瓦特,不就是簽一個水的合約嗎?他問道。
哈瓦特的大腦迅速地轉著,他覺察出弗雷曼人話中的意圖。但是,他害怕在突巖下疲憊不堪的人知道了會反對。
簽定水的合約。哈瓦特說。
讓我們的部落聯合起來。弗雷曼人說,他放下拳頭。
好像那是個信號,從他們上面的岩石上立即滑下來四個人,飛快地跑到突巖下面,把死人鬆鬆地裹在袍子裡,抬起它沿著右邊的巖壁跑去,一團團灰塵在他們跑動的腳下升起。
哈瓦特的人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這一切就結束了。抬著包在袍子裡、像沙袋一樣懸吊著屍體的人在懸崖上轉了個彎兒,一下就不見了。
哈瓦特的一個人叫了起來:他們把阿基抬到哪裡去了?他
他們把他抬去埋葬。哈瓦特說。
弗雷曼人不埋葬死人!那人吼叫道,你在玩什麼鬼把戲,薩菲?我們知道他們要於什麼,阿基是
對一個為李桑阿蓋布效忠的人來說,天堂是最可靠的地方,弗雷曼人說,如果你們是為李桑阿蓋布效忠的人,正如你們所說的那樣,為什麼要發出哀悼似的哭叫呢?對一個以這種方式死去的人的記憶將會長久,只要人的記憶能容忍。
但是哈瓦特的人向前推進,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有一人已抓住激光槍,準備扣動扳機。
停在原地!哈瓦特大聲喝斥道,竭力控制住肌肉的疲勞,這些人尊敬我們的死者,習慣不同,但意義一樣。
他們將煎熬阿基,從他的體內取水。手拿激光槍的人咆哮道。
是不是你的人想參加葬禮?弗雷曼人問。
他還不明白這個問題,哈瓦特想,弗雷曼人的這種天真質樸真是嚇人。
他們關心一個受到尊敬的同志。哈瓦特說。
我們尊敬你們的同志,就像我們尊敬我們的同志一樣,弗雷曼人說,這是水的合約。我們知道那些儀式。一個人的肉體是他自己的,但他的水是屬於部落的。
手拿激光槍的人又向前邁了一步,哈瓦特急忙說:你現在願意幫助我們的傷員嗎?
沒有人懷疑合約,弗雷曼人說,我們願意做一個部落為自己做的事。首先,我們必須使你們的人都滿意,並負責為你們弄到必需品。
手拿激光槍的人猶豫不定。
哈瓦特的副官說:我們用阿基的水買幫助嗎?
不是買,哈瓦特說,我們加入這些人。
風俗習慣不同。一個人喃喃地說。
哈瓦特開始放心。
他們願意幫助我們到達阿拉凱恩?
我們會殺哈可寧人,弗雷曼人說,他露齒一笑,還有薩多卡人。他往後退了一步,手呈杯狀放在耳朵上,頭往後傾,聽著。過了一會兒,他放下手,說:來了一架飛機。藏到突巖下面,不要動。
哈瓦特打了個手勢,他的人都隱蔽起來。
弗雷曼人抓住哈瓦特的手臂,把他向後推,和其他人擠在一起。
在戰鬥時我們願意參加戰鬥。那人說。他把手伸到袍子裡面,拿出一個小籠子,從籠子裡取出一個小生物。
哈瓦特認出是一隻小蝙蝠。它的頭轉動著,哈瓦特看到了它藍中帶藍的眼睛。
弗雷曼人撫摸著蝙蝠,安慰著它,輕聲唱著歌。他彎著身子,對著那動物的頭,讓一滴唾液從他的舌頭上滴進蝙蝠向上張開的口裡。蝙蝠張開翅膀,但仍停在弗雷曼人伸開的手掌裡。他拿出一支小管子,放在蝙蝠頭旁邊,對著管子喋喋不休地講了一陣,然後高高舉起蝙蝠,把它拋入天空。
蝙蝠在懸崖邊猝然下降,從視線中消失。
弗雷曼人折疊起籠子,放進袍子裡面。他又一次埋頭,仔細聽著。他們佔據著高地,他說,不知道他們在那裡找誰。
人人都知道我們從這個方向撤退。哈瓦特說。
不應該只想到獵人只有一個目標,弗雷曼人說,看看盆地的那一邊,你會看到有東西在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哈瓦特的人有些不安起來,小聲說著話。
保持安靜,要像嚇壞的動物那樣。弗雷曼人噓聲說。
哈瓦特辨明聲響來自對面的懸崖附近輕快運動發出的模模糊糊的嗒嗒的聲音。
我的小朋友傳來了它的信息,弗雷曼人說,它是一位優秀的信息員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失去那樣的一位朋友,我會感到不高興。
在溝對面,動靜逐漸消失,在四五公里寬的沙地上什麼也沒留下,只有白天熱浪逐漸增強而形成的模模糊糊看不清的上升的柱子。
現在要保持絕對安靜。弗雷曼人小聲說。
一行人邁著沉重緩慢的步子從對面懸崖的裂縫中走出來,直接向溝這邊走來。哈瓦特注意到,他們好像是弗雷曼人,但外表卻希奇古怪,可笑而又不合時宜。他數了數,有六個人,在沙丘上腳步沉重、緩慢地走著。
在哈瓦特這群人身後右邊,高高的天空上,撲翼飛機的機翼發出索克、索克的響聲。飛機飛到他們頭上的懸崖頂上一架阿特雷茲撲翼飛機,機身塗著哈可寧的戰鬥色,向溝裡的那些人俯衝下去。
那裡的一隊人停在一座沙丘上,揮著手。
撲翼飛機在他們頭頂上面做了一個急轉彎,盤旋了一圈,轉回來,捲起一團灰塵,降落在那些弗雷曼人前面。從撲翼飛機上擁下來五個人。哈瓦特看見防蔽灰塵的、閃閃發光的屏蔽,從他們的動作來看,是厲害的薩多卡人。
啊,他們使用愚蠢的屏蔽。哈瓦特旁邊的弗雷曼人小聲說,他向溝裡裸露的南壁看了一眼。
他們是薩多卡人。哈瓦特小聲說。
對!
薩多卡人呈半圓形向等在那裡的弗雷曼人包抄過去。太陽照在刀刃上,閃閃發光。弗雷曼人站在嚴密的包圍圈內,顯得十分冷漠。
突然,在兩隊人四周的沙裡冒出許多弗雷曼人,他們衝到撲翼飛機前,強行爬上飛機。
在沙丘頂上兩隊人相遇,激烈的戰鬥部分地被飛揚的塵土擋住。
一會兒之後,煙塵平息下來,只有弗雷曼人還站在那裡。
他們在撲翼飛機上只留下三個人,哈瓦特旁邊的弗雷曼人說,真幸運。我想在繳獲了這架飛機之後,我們不得不把它破壞掉。
哈瓦特身後的一個人說:原來那些是薩多卡人!
你注意到沒有,他們幹得多漂亮啊!弗雷曼人說。
哈瓦特深吸一口氣,他聞到了周圍燃燒後的灰塵的氣味,感到燥熱。他用那種與乾燥相匹配的聲音說:是的,他們的確於得漂亮。
繳獲的撲翼飛機帶著一對傾斜懸垂的機翼起飛了,在一個懸崖處向上朝南改變了角度,收縮起機翼,往上爬升。
在遠處的沙丘上,一個弗雷曼人揮動著一塊綠色方巾:一次兩次
來了更多的飛機!哈瓦特旁邊的弗雷曼人說,準備好,我本來希望在方便的時候就離開。
不方便!哈瓦特想。
他看見又有兩架撲翼飛機從西邊的天空中降落下來,降落到一片沙地上。剛才看見的那些弗雷曼人不見了,只有八團藍色
穿著哈可寧人制服的薩多卡人的屍體留在了剛剛還在激戰的戰場上。
另一架撲翼飛機在哈瓦特他們躲藏的那個懸崖上面的空中滑翔。他看見它時,迅速吸了口氣一架大型運兵機,因滿載而沉重緩慢地飛行就像一隻歸巢的巨鳥。
遠處,一架俯衝的撲翼飛機發射出激光槍的紫色光束,穿過沙地,激起了一條明晰的灰塵帶。
膽小鬼!哈瓦特旁邊的弗雷曼人吼道。
運兵飛機朝那些藍色屍體降落下去,它雙翼完全伸出,開始做迅速停機的杯形運動。
哈瓦特注意到一片太陽光照在南邊的金屬體上,一架撲翼飛機在一次全力俯衝時,垂直落下,折疊著的機翼平平地貼在飛機兩側,噴出金色的火焰,襯托著暗銀灰色的天空。它像一支箭朝運兵飛機衝去,四周激光槍狂射。這架飛機沒有屏蔽,它俯衝下去,直接撞在運兵機上。
突然,爆炸的巨大的怒吼聲震撼著整個盆地。懸崖上的岩石四處飛濺,橘紅色的噴泉由沙地射向天空,運兵飛機和撲翼飛機,以及那裡的一切都吞沒在大火之中。
那是弗雷曼人駕駛的那架繳獲的撲翼飛機,哈瓦特想,它有意犧牲自己來毀掉那架運兵飛機。偉大的聖母!弗雷曼人是怎樣的人呢?
合理的交換,哈瓦特旁邊的弗雷曼人說,那架運兵飛機一定載有三百人,現在我們應該得到他們的水,並制定計劃再繳獲一架撲翼飛機。他開始走出岩石遮蔽的隱藏處。
一隊穿藍色軍服的人從懸崖上落到他面前。一瞬間,哈瓦特辨認出他們是薩多卡人,他們堅毅的臉上顯出戰鬥的激情,都沒有穿屏蔽,每人一手拿刀,一手拿著發射槍。
一刀砍來,砍入哈瓦特的弗雷曼同伴的咽喉,並順手將其拋到後邊,他臉扭曲著倒了下去。在發射槍子彈擊倒他之前,他只來得及拔出自己的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