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文 / 阿爾弗雷德·貝斯特
土星週末旅行者號建造得像一艘遊艇,它足以容納四個人,對於兩個人來說就很寬敞了,但是對於佛雷和傑絲貝拉麥克昆卻還不夠大。佛雷睡在主艙,傑絲則一個人獨佔了特別艙房。
在第七天就要過去的時候,傑絲貝拉第二次和佛雷說話:讓我們把這些繃帶拆掉吧,盜屍鬼。
那時佛雷正悶悶不樂地在廚房裡煮咖啡,他跟著傑絲貝拉飄浮著進了浴室,把自己的身體擠進洗臉槽鏡前的凹處。傑絲貝拉把自己綁在洗臉槽旁邊,打開醚膠囊,開始生硬而充滿仇恨地用雙手浸泡並拆卸他頭部的繃帶。紗布一條條被緩慢地拆下來。佛雷因為緊張而受著折磨。你覺得貝克把活兒幹好了嗎?他問。
沒有回答。
他可能漏掉什麼地方嗎?
拆繃帶的動作在繼續。
兩天前它就不疼了。
沒有回答。
看在卜帝份上,傑絲!我們還在打仗麼?
傑絲貝拉的雙手停住了。她憎惡地看著佛雷包紗布的臉。你怎麼認為呢?
我在問你。
回答是對
為什麼?
你永遠不會理解。
你讓我明白吧。
閉嘴。
如果這是戰爭,為什麼你和我一起來了?
為了得到薩姆和我撞上的那筆貨色。
錢嗎?
閉嘴。
你不必這個樣子。你可以信任我的。
信任你?你?傑絲貝拉大笑起來,笑聲裡卻沒有一點愉快的意思,她重新開始拆繃帶。佛雷打落她的雙手。
我自己來。
她衝著他纏著紗布的臉扇了一巴掌。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老實點兒,盜屍鬼!
她繼續拆解繃帶。某一條繃帶拉開的時候佛雷的雙眼露了出來。它們直瞪著傑絲貝拉,黑色的深思的眼睛。眉毛是乾淨的,鼻樑是乾淨的。繃帶從佛雷的下領拉開。它是青黑色的。佛雷專注地望著鏡子,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漏了下巴!他驚叫,貝克那個蠢
閉嘴,傑絲簡短地回答,那是鬍子。
最內層的繃帶很快拆完了,露出了雙頰、嘴和額頭。額頭是乾淨的。雙眼下方的兩頰是乾淨的。其他部分被七天沒刮的青黑色鬍子掩蓋著。
剃了。傑絲命令。
佛雷放水,打濕自己的臉,塗了剃鬚膏刮鬍子,沖掉剃下的鬍鬚。然後他靠近鏡子審視自己,沒有意識到傑絲貝拉同時也在注視著鏡子,她的頭靠他很近。刺青的痕跡一道都沒剩下。兩個人都歎了口氣。
它乾淨了,佛雷說,乾淨。他幹成了。突然他向前貼得更近,更精密地檢查他自己。他自己的臉對他來說挺新鮮,就如同它對於傑絲貝拉一樣。我改變了。我不記得這個模樣。他還給我做了外科手術嗎?
不,傑絲貝拉說,是你的內在改變了。那是你看到的盜屍鬼,連帶還是說謊者和騙子。
看在上帝的份上!省省吧,別管我!
盜屍鬼,傑絲貝拉重複,她閃亮的眼睛直望著佛雷的臉,撒謊者。騙子。
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向外推進船艙間的走廊。她飛快衝向主休息室,抓住一根引路的橫欄讓自己能扭轉身。盜屍鬼!她大叫,撒謊者!騙子!盜屍鬼!色鬼!野獸!
佛雷追上她,又一次抓住她,粗暴地搖晃她的身體。她的紅髮從她後頸處的髮夾中衝了出來,就像人魚的鬈發一樣在空中飄浮起來。她臉上那燃燒的表情把佛雷的怒火轉為熱情。他環住她的身體,把自己新生的面孔埋進她的胸脯。
色狼,傑絲低聲說,畜生
哦,傑絲
燈。傑絲輕聲哼哼。佛雷頭也不回地摸到牆上的開關,按下按鈕,土星週末旅行者號向著小行星帶飛去,舷窗黑漆漆的。
他們一起飄浮在船艙裡,昏昏欲睡,接連幾小時一直喃喃著溫柔地互相撫摩。
可憐的格列,傑絲貝拉輕聲耳語,可憐的親愛的格列
我不窮1,他說,發財馬上。
【1此處傑絲用的說法是POOR,意為可憐,而佛雷理解為該詞的另一個含義貧窮。】
是,富有而空虛。你內心空無一物。格列,親愛的除了仇恨和報復心什麼都沒有。
那就夠了。
現在是夠了。但是以後呢?
以後?那得到時候看了。
那得看你自己了,格列,看你掌握了什麼。
不。我的未來在於我逃離了什麼。
格列為什麼你在高弗瑞馬特爾的時候要對我隱瞞呢?為什麼在那裡你不告訴我諾瑪德號上有一筆錢呢?
我不能夠。
你不信任我?
不是那樣的。我無法控制我自己。那是在我內心的東西我必須擺脫的。
又被控制了,格列?你是被它驅使的。
是的,我被它驅使。我無法學會控制,傑絲。我想的,但是我不能。
你努力了嗎?
我努力了。上帝知道我努力了。但是之後發生了一件事,然後
然後你就像一頭老虎一樣猛撲上去。嗜血、好色的混蛋!狠心、奸詐、淫邪、悖逆的惡賊!1
【1Remorseless,lecherous,treacherous,kindlesvillain這是莎翁名劇《哈姆萊特》第二幕第二場中哈姆菜特時他叔叔的描述。】
那是什麼意思?
一個叫莎士比亞的傢伙寫的。它描繪出了你、格列當你失控時的情形。
如果我能把你放在我的口袋裡帶走,傑絲警告我給我提個醒
沒有人可以為你那樣做,格列。你必須自己學習。他用了很長時間來想明白這一點,然後猶豫地說:傑絲關於那錢
和你的錢去見鬼吧。
在這件事上我能信任你嗎?
哦,格列。
我不是為了那個才想隱瞞你。如果不是為了伏爾加,我會給你所有你想要的。所有!當我犯窮的時候都會把剩下的每一分錢都給你,傑絲。伏爾加很難對付還有普瑞斯特恩、達根漢姆和那個律師夏菲爾德。我必須隱瞞每一分錢,傑絲。我害怕如果我讓你帶走一份財產,那就會在伏爾加和咱1的力量對比中造成差別。
【1格列佛說的是makethedifferencebetweenVorgaandI,按語法,此處的I應為me。後來的兩次我則是修正的I。】
我。
我。他等待著,那麼?
你完全被它佔據了,她謹慎地說,並不僅僅是你的一部分,而是你的全部。
不。
是的,格列。全部的你。和我做愛的不過是你的皮膚。剩下的都在餵養伏爾加。
剎那間前進控制艙的雷達報警器在他們上方爆響,雖然不受歡迎,但卻是一個警告。
目的地零。佛雷喃喃,不再放鬆,又一次進入被它驅使的狀態。他向前衝進了控制艙。
佛雷在突然爆發的憤怒中,用惡意破壞的突襲方式逼近小行星。他疾風般衝破太空,通過推動火箭噴出的泡沫般的火焰,使週末旅行者號圍繞著大垃圾堆1緊密地螺旋轉動。他們急轉了一圈,越過天色已晚的港口、喬瑟夫和他的科學人們現身來收集太空飄流殘骸的那個艙門、佛雷回塔拉的第一次猛衝在小行星一側撕開的新裂口。他們快速移動著飛越過小行星那拼湊起來的巨大溫室天窗,看到好幾百張面孔從那裡向外窺探他們那些面孔看上去就像小小的、刺青斑駁的白圓點子。
【1此處指科學人所在的海藻小行星。】
那麼我沒有殺掉他們,佛雷嘟噥著說,他們被拽回了小行星很可能在他們修理剩餘部分的時候住到地底更深處去了。
你會幫助他們嗎,格列?
為什麼?
破壞是你造成的。
讓他們去見鬼吧。我有自己的難題。不過那總是個解脫。他們不會打攪我們的。
他再次環繞小行星一周,讓週末旅行者號在火山口的邊緣著陸。
我們將從這裡開始工作,他說,鑽進太空服裡去,傑絲。讓我們走!讓我們走!
他趕著她走,不耐煩得都快發瘋了,他也是身不由己。他們把自己封進了各自的太空服裡,離開了週末旅行者號,然後爬過裂口處的殘骸,進入了荒涼的小行星內部,就像蠕動身體穿過巨型蠕蟲彎彎曲曲的地穴一樣。佛雷擰開他太空服的微波設置和傑絲通話。
這裡很容易迷路。和我在一起。靠近點。
我們正向哪裡去,格列?
尋找諾瑪德號。我記得當我離開的時候他們用水泥把它固定在小行星上了。忘了在哪裡,要找到它。
通道裡沒有空氣,所以他們前行時沒有發出聲音,但金屬和岩石發生了振動。他們暫停了一次,在一艘古老飛船坑坑窪窪的船體旁邊呼吸。當他們把身子靠在它上面的時候,他們感覺到從內部傳來的震動信號,一種有節奏的敲擊。
佛雷猙獰地微笑。那是喬瑟夫和裡頭的那些科學人。他說,是幾個請求的詞。我將給他們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他在船體上重擊了兩下,現在給我的妻子一個私人的口信。他的面孔陰沉下來,他憤怒地打了一下船體,隨後轉身離開,來吧。我們走。
但是當他們繼續搜索的時候,那些信號一直跟隨著他們。顯然小行星的外圍都被遺棄了,這個種族收縮到了中心地帶。然後,在一口用廢舊鋁造的井穴深處,一扇艙門打開了,光從那裡撲出來,喬瑟夫身著一套古老太空服式樣的玻璃衣服出現了。他站在粗陋龐大的袋子上,魔鬼般的面孔正怒目而視,他的雙手乞求地握在一起,他魔鬼般的嘴在動。
佛雷瞪著老頭,向他邁了一步,然後停住了,雙拳緊握,喉嚨咯咯作響,怒火正從他身體內部升騰起來。傑絲貝拉望著佛雷恐懼地叫出聲來。原來的刺青回到了他臉上,蒼白的皮膚上現出了血紅色,現在是鮮紅的而不是黑色的了,無論顏色還是樣子都是一張真正的老虎面具。
格列!她叫嚷,我的上帝!你的臉!
佛雷沒去注意她,站著和喬瑟夫怒目對視,而那個老人對著他們做出懇求的動作和表情,求他們進入小行星的內部,然後他消失了。直到這時佛雷才回轉身問傑絲貝拉: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透過頭盔清亮的球體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臉。當佛雷體內的狂暴消退時,傑絲貝拉看到那血紅色的刺青褪去了、消失了。
你沒看到剛才那個討厭鬼嗎?佛雷追問,那是喬瑟夫。你沒有看到他對我做了那種事之後還對我乞求哀告嗎?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你的臉,格列。我知道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了。
你在說什麼?
格列,你曾想要一種東西,使你能夠自我控制。你已經得到了。你的臉。它傑絲貝拉開始歇斯底里地大笑,你現在必須學習控制了,格列。你永遠不能讓感情控制你任何感情因為
但是他的目光越過她向後方直視,突然他大叫一聲衝出鋁造井穴。他在一扇打開的門前急停下來,開始發出勝利的歡呼。那扇門通向一間工具艙,4491。艙內有架子、一堆亂糟糟的廢舊食品和被棄用的容器。那正是佛雷在諾瑪德號上的棺材。在佛雷的逃離造成浩劫之前,喬瑟夫和他的人就成功地將諾瑪德號的殘骸封入了他們的小行星,同時也因為那次浩劫使進一步的工作無法進行。實際上飛船的內部原封未動。佛雷抓住傑絲貝拉的胳膊,拖著她飛快地穿過飛船,最後來到了事務長的儲物櫃邊,他撥開廢墟和瓦礫堆,結果發現下面是一大塊鐵,冷漠無情,堅不可摧。
【1此處應指工具艙的體積。各數字單位應為米。】
我們有一個機會,他氣喘吁吁地說,要麼我們把保險櫃從船艙裡拆下來,把它帶回塔拉去,在那裡處理它;要麼我們就在這裡打開。我贊成在這裡。也許達根漢姆撒了謊。無論如何,全看薩姆在週末旅行者號裡有什麼樣的工具了。回飛船上去,傑絲。
他們回到週末旅行者號飛船上,無論他怎樣迫切地找尋薩姆留在飛船上的工具,還是什麼都找不到,這時他才留意到傑絲貝拉的沉默和專注。
什麼都沒有!他不耐煩地大叫,船上連一把錘子一個鑿子都沒有。除了開瓶蓋和包裝食品的小玩意,什麼都沒有。
傑絲貝拉沒有回答。她一直沒有把目光從他的臉上挪開。
你為什麼像這樣盯著我?佛雷追問。
我覺得很有趣。傑絲貝拉緩慢地回答。
因為什麼?
我要給你看一件東西,格列。
什麼?
我有多麼藐視你啊。
傑絲貝拉給了他三個耳光。佛雷被這幾個耳光激怒了,他開始變狂暴了。傑絲貝拉舉起一面小圓鏡,把它舉在他的面前。
看看你自己吧,格列,她平靜地說,看看你的臉。
他在瞧著。他看到舊的刺青的印痕在皮膚下面沸騰成血紅色,把他的面孔變成了一張深紅和白色相間的老虎面具。他被這毛骨悚然的景象嚇得戰慄了,於是他的火氣立刻消退了,同時面具也消失了。
我的上帝他低語,哦,我的上帝
我必須讓你失去控制才能讓你看到。傑絲貝拉說。
它意味著什麼,傑絲?貝克把活兒搞糟了?
我不那麼認為。我想在你的皮膚下面還留著疤痕,格列原來刺青的時候留下的,在清除的時候又加深一次。針痕。一般它們不會出現,但是它們會變成血紅色,當你感情失控、你的心臟開始噴壓血液的時候當你暴怒或恐懼或熱情或瘋狂的時候你明白嗎?
他搖搖頭,依舊盯著自己的臉,昏亂而迷惑地觸摸它。你說過你希望能把我裝在你的口袋裡,在你失去控制的時候提醒你。現在你有了比那更好的,格列,或者是更糟的,可憐的愛人。你有了你的面孔。
不!他說,不!
你完全不能失去控制,格列。你永遠不能過量飲酒、暴食、太愛、太恨你必須緊緊控制住你自己。
不!他絕望地堅持,它能治好的。貝克可以的,或者別的什麼人可以。我不能四處走動卻害怕感受一切,因為它會使我成為一個畸形人!
我認為這治不好了,格列。
植皮
不。傷痕太深,無法植皮。你將永遠無法擺脫這個烙印,格列。你必須學會和它一起生活。
佛雷在突然的怒火中從面前推開了鏡子,血紅色的面具再度在他的皮膚下面亮了起來。他從主艙衝到艙門口,在那裡取下他的太空服開始扭動著把身子套進去。
格列!你去哪裡?你要做什麼?
拿工具,他大叫,開保險箱的工具。
哪裡?
在小行星上。他們有成打的工具屋,塞滿了從失事飛船上收集來的工具。那裡肯定有鑿子,我需要的每一樣東西都有。別跟著我。那裡可能有麻煩。我這他媽的見鬼的臉現在怎麼樣了?正在現出來?基督在上,我希望那裡有麻煩!
他扣上他的太空服,走入小行星,找到了一扇分隔中心居住區和外部真空的艙門。他砰砰地重擊那扇門。他等了等,然後又繼續重擊,直到艙門被打開,他才停止這專橫的召喚。幾條突然伸出的手臂把他猛拉進去,艙門在他身後關上,那裡不是密封艙。
他在光線下眨眼,蹙眉對著喬瑟夫和在他前面聚集著的天真的民眾,他們的面孔都被裝飾得醜陋而可怕。他知道自己的面孔一定燃起了那張紅白兩色構成的面具,因為他看到喬瑟夫被嚇了一跳,而且他看到那魔鬼的嘴巴作出了發諾瑪德這幾個音節的形狀。
佛雷大踏步穿過人群,突兀地分開他們。他用他套在太空服裡的拳頭反手一抽打翻了喬瑟夫。他穿過住人的走廊尋找,模糊地認出它們來。最後他走到了那間臥室,一半是天然的洞穴,一半是古代的船體,那是儲存工具的地方。
他翻找,仔細搜索,收集了鑿子、鑽石鑽頭、酸、熱離子器、結晶、膠狀炸藥、熔絲。在引力很小的小行星上,這些裝備的總重量被消減到不到一百磅。他把它們堆在一起,粗略地用電纜捆起來,然後開始往這倉庫洞外走。
喬瑟夫和他的科學人在等著他,就像跳蚤在等待一匹狼。他們向他急衝過來,他從人群中一路衝殺出去,匆忙、愉快而野蠻地折磨他們。太空服的防護外甲保護他不受他們的攻擊。他下了走廊,尋找一扇可以通向真空的艙門。
傑絲貝拉的聲音來到他耳邊,在受話器裡聽來細弱無力但很激動:格列,你能聽到嗎?我是傑絲。格列,聽我說。
說下去。
另一艘飛船兩分鐘前來了。它飄浮在小行星另一側的上空。
什麼!
它有黃色和黑色的記號,就像一隻大黃蜂。
達根漢姆的顏色!
那麼我們被跟蹤了。
還有什麼?達根漢姆大概自從我們闖出高弗瑞馬特爾起就開始跟蹤我們了。我是個傻瓜才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怎麼能跟蹤我,傑絲?通過你?
格列!
忘了它。只是開個玩笑。他毫無快意地大笑,我們得干快點,傑絲。套進一件太空服然後在諾瑪德號上和我會面。事務長的房間。去吧,丫頭。
但是格列
關閉信號。他們可能監聽我們的波段。去!
他努力穿過小行星,抵達了那個加了門的艙門,打翻了守在它面前的守衛,把它猛地撞開,進入了外部走廊的真空中。科學人要想關上艙門阻止他已是無望。但是他知道他們會跟著他的,他們已經被激怒了。
他拖著他的一大堆裝備穿過迂迴路段和轉彎口,趕到諾瑪德號的殘骸上。傑絲貝拉正在事務長的房間裡等著他。她挪動身體要去打開她的微波通話設備,佛雷制止了她。他把自己的頭盔靠著她的大叫:別用短波。他們會監聽,然後就可以確定我們的位置。你可以這樣聽到我說話,聽不到嗎?
她點點頭。
這就好。在達根漢姆確定我們的位置之前我們大約還有一個鐘頭的時間。在喬瑟夫和他的暴徒們追上我們之前我們大約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可真是緊張得要命。我們必須快點幹。
她又點點頭。
沒有時間打開保險箱運出金條了。
如果它在那裡的話。
達根漢姆在這裡,不是嗎?那就是它在裡面的一個證明。我們不得不把整個保險櫃從諾瑪德上切下來然後把它搬上週末旅行者號。然後我們就開溜。
但是
聽我的,按我說的做就行。回到週末旅行者號上去。把它騰空。拋棄每一件我們不需要的東西除了救急口糧以外的所有補給。
為什麼?
因為我知道這保險箱有多少磅重,當我們回到重力地帶的時候那艘船不一定吃得消。我們必須提前騰出富餘的載重量來。那意味著回程將很艱苦,但是那值得。卸空飛船。快!去,丫頭。去!
他把她推出去,不再向她的方向多看一眼,開始攻擊那個保險櫃。它是一大塊大約4英尺直徑的鋼球,建造時被弄進船體的鋼殼裡。它有十二個不同的地方焊接在諾瑪德飛船的骨架上。佛雷輪流攻擊每一個焊接點,用上了酸、鑿子和冷凍劑。他依照結構張力的理論工作加熱、冷凍,然後蝕刻那塊鋼,直到它的晶體結構被扭曲並且毀滅其物理抗力。他使金屬變疲勞。
傑絲貝拉回來了,佛雷意識到45分鐘已經過去了。他汗水滴答,戰抖著,但是保險箱仍被十二個堅硬的突出表面的瘤固定著懸在船體中。佛雷急忙移向傑絲貝拉,她和他一起拉保險箱。他們無法移動那整塊金屬。他們虛脫而絕望地跌倒時,一個飛快移動的陰影遮蔽了從諾瑪德船體的裂口處傾瀉而進的日光。他們向上注視。一艘正在環繞小行星的太空船只有不到四分之一英里遠了。
佛需把他的頭盔靠著傑絲貝拉的。達根漢姆,他喘息著說,正在找我們。很可能還有一群人下到這裡來嚴密搜索我們。他們和喬瑟夫談過之後立刻就會到這裡來。
哦,格列
我們還有一個機會。也許他們繞上好幾圈才能發現薩姆的週末旅行者號。它藏在那個火山口裡。也許我們回去的時候可以把保險櫃帶上船去。
怎麼做,格列?
我不知道,他媽的!我不知道。他垂頭喪氣地重重捶著他的雙拳,我完了。
我們不能把它炸開嗎?
炸彈什麼,炸彈代替了頭腦嗎?這是有頭腦的麥克昆說的話嗎?
聽著。用某種能爆炸的東西把它炸開。就像是一個火箭噴射發動機的作用給它一個推動力。
是的,我有那個。但之後呢?我們怎麼能把它弄到飛船上去,丫頭?不能不停地爆炸呀。沒時間了。
不,我們把飛船帶到保險櫃這裡來。
什麼?
把保險櫃直接炸到天空中去,然後帶著飛船過來,使保險櫃直接飛進主艙門。就像用你的帽子來捕一隻球一樣。明白?
他明白了。上帝,傑絲,我們可以做成。佛雷撲進那堆裝備中,開始分類找出膠狀炸藥、熔絲和雷管。
我們不得不使用短波。我們留一個和保險櫃在一起;另一個去駕駛飛船。保險櫃這邊的人和飛船上的人通話以便確定一致方位。對嗎?
對。最好是你去駕駛,格列。我會和你通話的。
他點點頭,把炸藥固定在面對保險櫃的方向,連上雷管和熔絲。然後他把自己的頭盔靠在她的旁邊:真空熔絲,傑絲。定時兩分鐘。當我通過短波發出命令時,只要拉下雷管帽然後把這見鬼的東西弄出來,做得到嗎?
做得到。
和保險櫃待在一起。一旦你發話把它送上飛船,立刻跟著它來。無論什麼理由也不要拖延。門會關上的。
他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然後回到了週末旅行者號。他把外部的艙門和內部真空鎖都打開。飛船裡的空氣立刻跑光了。因為被傑絲貝拉提前卸空,還失去了空氣,飛船看上去陰沉而不幸。
佛雷直接進了控制室,坐下來按開他的微波通訊設備。站開,他喃喃,我現在出來了。
他點燃火箭,側面的火箭噴射了二秒鐘後前方的火箭也開始噴射。週末旅行者號震落了船體上的殘骸瓦礫輕鬆地升起,就像一條鯨魚浮出水面。當它悄悄向後上方滑動時,佛雷大叫:爆炸,傑絲!現在!
沒有巨響,沒有閃光。在他下方的小行星裡,一個新的坑洞打開了,向上噴湧的碎石瓦礫迅速綻放出一朵花,一個灰暗的鋼鐵球體從容地跟隨而出,無力地旋轉著。
舉手之勞。傑絲貝拉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冰冷而有力,你回撤得太快了。順便說一句,麻煩來了。
他用後部的火箭來減速,警惕地俯視下方。小行星的表面彷彿被大黃蜂掩蓋了。那是達根漢姆的人,身穿黃白相間的太空服。他們嗡嗡飛舞著,環繞著一個白色的身影,她機靈地躲閃著、旋轉著,飛快地穿行。那是傑絲貝拉。
照常飛行不變。傑絲平靜地說,雖然他可以聽到她呼吸有多麼困難,再稍稍費點事來個四分之一弧度的轉角。
他幾乎是機械地遵照她的指示去做,仍然看著下面的戰鬥。他仍然可以看到傑絲貝拉和達根漢姆的人。她點燃了她太空服上的小火箭他可以看到從她背後冒出來的小小的火焰然後從小行星表面向上掠過。一連串火焰從達根漢姆的人背後噴射出來,跟著她。其中有六個放棄追逐傑絲貝拉而直接衝著週末旅行者號來了。
門要關上了,格列,傑絲貝拉正在喘息但是聲音依然很鎮定,達根漢姆的飛船停在另一邊,但是他們剛才很可能已經給他發了信號,他就要上路了。保持你的位置不變,格列。現在起大約過十秒鐘
大黃蜂們接近了,吞噬了那小小的白色太空服。
佛雷!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佛雷!達根漢姆的聲音先是很模糊然後變清晰了,這是達根漢姆在用你的波段呼叫。進來,佛雷!
傑絲!傑絲!你能甩掉他們嗎?
保持你的位置不變,格列就來!有個漏洞,小子!
一次力足千鈞的震動讓週末旅行者號猛搖起來,那是保險櫃緩慢而沉重地撞進了主艙。在同一個剎那,那穿白色太空服的身影突破了黃蜂群。她向上發動,直接撲上了週末旅行者,熱切地追隨著它。
上啊,傑絲!上啊!佛雷咆哮,來,丫頭!來!
當傑絲貝拉在週末旅行者號飛船一側消失的時候,佛雷設置了駕駛程序,準備採用最高的加速度。
佛雷!你能回答我嗎?我是達根漢姆。
下地獄去吧,達根漢姆,佛雷大喊,你著陸了以後和我說一聲,傑絲,還有,堅持住。
我做不到,格列。
上啊,丫頭!
我無法著陸。保險箱封住了艙門。它塞在了半路上
傑絲!
沒有路可以進來,我告訴你,她絕望地大喊,我被堵在外面了。
他瘋狂地環視。達根漢姆的人在週末旅行者號的船體上著陸了,懷著職業殺手懾人的目的和騰騰殺氣。達根漢姆的飛船從小行星短短的地平線上升起,開始了航程,這對佛雷來說就意味著死神正在逼近。他的頭開始暈眩。
佛雷,你完了。你和你的姑娘。但是我會提供一次交易
格列,救救我。做點什麼,格列。我失敗了。
伏爾加他用一種奇怪的聲音說。他閉上他的雙眼,發動了引擎。飛船尾部的火箭吼叫起來。週末旅行者號開始搖晃,震動著向前衝。它的衝刺甩掉了達根漢姆那些登陸在船體上的人,也甩掉了傑絲貝拉,甩掉了警告和哀求。10G的加速度把佛雷按回了飛行員的椅子上,而現在駕馭著佛雷的那種激情,卻比它更急切,更痛苦,更不安全。
當他從戰場中消失的時候,臉上又騰起了他特有的永遠也難以消除的血紅色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