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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籌謀定計笑談中 文 / 時未寒

    顧凌雲,二十一歲,金陵府東北三十里紫心山凌雲寨寨主,排名炎陽道座下五大護法之二。

    身世:其父顧相明,昔日江南第一劍客,與江南刀法大家陳問風合稱為解刀問風、剖膽相明的江南雙俠,久負盛名。其母杜秀真,天山派掌門許太華末弟子。顧氏夫婦原隱居紫心山中,十三年前顧相明於家中被人伏殺,杜秀真不知所蹤,成為武林中轟動一時的一件不解迷案。一年前顧凌雲橫空出世,年紀輕輕卻以不同於江湖各門派的七十二路無名刀法在連克黑白道上八名高手,闖下不小的名頭,並與一夥兄弟在紫心山上建立凌雲寨。去年末凌雲寨加入俠刀洪狂所創的炎陽道中,顧凌雲亦一躍成為炎陽道中年紀最輕、心志最堅毅、武功最為霸道的護法。

    戰績:出道後共十七次為江湖中赫赫有名之戰,均未見敗績。其中十一次替炎陽道出手,對手包括赤刀門門主鄧中旗、風影劍派大弟子李七、豫中獨行怪盜秦南、少林逆徒龍清子、唐門第一殺手唐平霜等,均斃敵於刀下。其餘四次均為意氣之戰,泰山嘯劍的衣缽傳人古風在三十九招後斷臂,若水山莊莊主杜春水在八十五招後劍斷噴血,恆山長老譚千古六十七招後力竭認輸,中原金槍吳傲雪與之力鬥一天一夜後不知所蹤。

    兵器:右手單刀,刀長五尺七寸,重十一斤六兩,顧以此成名,號稱凌雲一刀。

    刀法:刀氣凜烈,刀意激昂,出刀氣勢驚人,每每於片刻間決出勝負,疑為五十年前在江湖上乍現即隱的血刀長老之嗜血刀法

    刀氣凜烈,刀意激昂坐在堂中虎皮椅上高冠紫服的擎風侯看到此處,不由冷笑一聲:凌雲一刀倒是與風二的清梳掠發,平光浮影的梳平劍法一時瑜亮。若是以段先生看來,他二人可有一場好勝負麼?洛陽王擎風侯雖已年至半百,仍是保養得極好,濃眉闊鼻,白淨的臉上少見皺紋,頜下五縷長髯,不怒自威。他所說的風二乃是昔日跟隨他同闖江湖的結拜兄弟、搖陵堂三主之一梳平門主風入松。不過擎風侯現已貴為朝中親王,雖仍不失江湖本色,但已在無形中與手下拉開了距離,再不似當年稱呼風入松為風二弟,而是以風二相稱。

    段虛寸恭立於堂下五尺處,聽到問話,略做沉吟:風門主的劍法靈動輕巧,擅從動靜相間中尋出對手破綻,講究的是凝而不露,後發制人。若是能敵得住顧凌雲的前五十招的衝擊,有望在百招內佔得上風。但若是起手便與之對攻,只怕是凶多吉少

    擎風侯有會於心,點點頭:純兒身為女流,氣力上首先便落後了一大截。她的巧情針雖是擅長以柔克剛,但面對凌雲一刀的至烈至猛怕是難有勝算;若是以安硯生的混元金鎖功這般至陽至剛的外門氣功與之對捋,恐是兩敗俱傷之局擎風侯口中的純兒乃是舞宵莊莊主林純,年方十九,才從京師來搖陵堂不久,但因是擎風侯義女的緣故,所以能在搖陵堂中出任重職,掌管由堂中一干女弟子組成的舞宵莊。按理說搖陵堂中多有不服林純年幼,但一來林純的巧情針法確有獨到之處,二來她生得美麗脫俗,心性又極善良,再加上擎風侯力排眾議,亦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

    段虛寸一臉恭謹:侯爺高見,依屬下看,便是許先生的尋仙扇只怕也難以在顧凌雲的剛烈刀法中尋得那有間的一發之隙。段虛寸口中的許先生正是與他齊名,號稱搖陵堂斷續二先生中的間不容髮許沸天。

    擎風侯微微一詫,再問:你的花月寧似鏡中真,飛虹翩躚逐風來怎麼樣?段虛寸做為搖陵堂的軍師,近些年來已極少出手,加上他總是一付文士打扮,一些新入堂的人甚至不知道他會武功。但段虛寸早年曾是江湖中的暗器聖手,因為他相貌儒雅風流倜儻,心機敏捷城府極深,這兩句花月寧似鏡中真,飛虹翩躚逐風來便是江湖朋友給他的形容,既是指他風流俊雅,亦是指他幾項千變萬化的獨門暗器。直到十三年前段虛寸投靠洛陽王擎風侯,名為軍師,實則是行侯府總管之職,智計百變,方又贏得了一個算無遺策的綽號,而他武學上的造詣反而被人們淡忘了。三年前搖陵堂成立後,段虛寸更成為了堂中僅次於擎風侯的第二號實權人物,連斂眉夫人亦難蓋過他的風頭。不過他為人謹慎,雖在搖陵堂中掌握大權,卻唯恐引起擎風侯的猜忌,縱是單獨面對擎風侯時亦是自稱屬下,不敢有絲毫不敬。

    段虛寸閉目定神想了一想:剛才在壽宴上,屬下亦一直心念著顧凌雲殺死劉渡微的那慘烈一刀。屬下自問破不了!

    擎風侯抬眼望來,雙目如電:段先生這些年為了我搖陵堂鞠躬盡瘁、苦竭心智,竟然連武功亦荒廢了麼?

    段虛寸臉色一紅,謙然道:依屬下之見,搖陵堂中怕只有侯爺的殘風掌法方可穩敵得住顧凌雲

    擎風侯大笑:段先生不必自謙。顧凌雲的那一刀集心頭怒怨,合天地之威,雖是威猛絕倫,但絕非隨隨便便就使得出來的。

    段虛寸身子一震,抬眼迎上擎風侯的目光:不錯,侯爺高見。若非劉渡微殺了洪狂,只怕顧凌雲亦使不出這驚天動地的一刀。擎風侯多年前在江湖上曾位列中原五大高手之一,身挾絕世武功,殘風掌法與碎玉劍法鮮有人敵,這些年雖然權高位重,但昔日武功並未荒廢,見識極高。他指出顧凌雲在舞宵莊前含憤一擊飽含了一路追蹤隱忍良久的狂郁,乃是武技上的超常發揮。這一解說立刻讓段虛寸有會於心,心中敬服。

    擎風侯面無表情,即不承認也不否認。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在牆壁上不停的晃動著。不知怎地,段虛寸有些緊張,口唇發乾:請侯爺再往下看吧。

    燈影中的擎風侯似是做了一個笑的表情,繼續往下看手邊的卷宗。

    家室:無妻無子。據查顧相明、杜秀真夫婦本有孿生二子,但在當年紫心山顧相明被不知名的刺客刺殺後,杜秀真與長子不知所蹤,當時皆疑已被兇手殺人滅口;幼子在顧相明被刺之前離家出走,就此下落不明。但二年前顧凌雲於江南武道大會一戰成名後自承乃是昔日江南大俠顧相明之幼子,也因此得到了江南武林的全力協助,這才一舉建立凌雲寨。後來顧凌雲投靠俠刀洪狂,借助炎陽道的力量複查顧相明被殺一案,卻全無線索。顧凌雲矢志不報父仇終身不娶。

    長處:刀、不屈戰志。

    弱點:酒、仗義重情。

    擎風侯看到此處,輕聲道:這份資料的確相當翔實,不過本侯還是有一點不滿。段先生可知道我是指什麼嗎?

    段虛寸愣了一下,左思右想而不得,只得拱手道:請教侯爺。

    擎風侯不答反問:收集這份資料死了幾個人?

    段虛寸道:為收集炎陽道幾個重要人物的資料,從二年前開始,我搖陵堂總共派出了五十九名暗探,收買對方十四人,其中包括劉渡微在內共有三個人是屬於炎陽道香主級以上的人物。合計花費二百八十七萬六千五百兩銀子,死了二十九個人,就連屬下亦親自易容去過三次金陵。

    擎風侯滿意地點點頭:花錢要大方,收買的人要忠心,死的兄弟一定要厚恤。至於段先生親身涉險的舉動,本侯自會記在心裡。他給了段虛寸一個鼓勵的笑容:你要記住,從敵人那裡搶銀子容易,搶人就難了。

    段虛寸聽著擎風侯若無其事地道來,心頭又是敬服又是微懼,點頭應是。

    擎風侯再道:你的資料錯誤的地方在於給人先入為主的印象,讓人認定顧凌雲的長處便是他的刀與他的戰志,弱點便是他好酒重義。其實這些只能叫他的特點,敵人若是有意,便可以假裝暴露弱點引我入轂;而只要我們掌握得當,就算是敵人的長處也可以是我們能利用的弱點他端起桌邊的青瓷細杯,很小心地吹開茶沫,呷了一口茶,再悠然道:你可明白了麼?

    段虛寸恍然大悟,躬身一禮:侯爺高論,段某自愧不如。

    擎風侯在椅上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由得那口熱茶慢慢暖入肺腑,方才望定段虛寸,緩緩道:在本侯面前你不必妄自菲薄,對於刻意討好的人,本侯一向是有自己的看法。

    段虛寸聽得冷汗直冒,再不敢多言。直到擎風侯的目光重又回到桌邊的卷宗上,方才暗自長舒了一口氣。

    知交好友:宜秋樓主白髮青燈郭宜秋、弄月莊主劍底弄月蕭弄月、不勝一醉衛醉歌:盜霸司馬小狂

    看到此處,擎風侯又自顧自地笑了:所謂知交好友,無非都是惑人眼目的。到了真正的生死關頭,能為朋友做到兩肋插刀又有幾個呢?

    段虛寸眼睛望著擎風侯落在牆上不斷顫動的影子,不敢再插言。

    擎風侯繼續道:衛醉歌不過是一名好酒貪色之徒,無足掛齒;蕭弄月沈陷於風花雪月,終難成氣候;司馬小狂身為七色夜盜之主,這些年倒是闖出了一些名堂,但疏於浮躁輕狂,亦不必放在心上;倒是郭宜秋身為炎陽道護法之首,其宜秋樓的實力亦不可輕忽。若是真與凌雲寨聯手來犯,卻也不能輕敵。段先生對此可有什麼想法嗎?

    段虛寸這才開口:劉渡微一死,渡微閣已散,炎陽道實力本就與我搖陵堂不分伯仲,如今其五大勢力已去其一,只憑宜秋樓、凌雲寨、淡蓮谷與弄月莊,若是來犯洛陽,我有把握令其弒羽而歸。

    擎風侯正色道:殺敵一萬,自損三千。若是我搖陵堂一舉擊潰炎陽道,且不說一些對搖陵堂素來不服的江湖各幫盟,單是少林、武當、華山、峨眉等這些自命名門的大派就足夠我們應付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要與炎陽道起太大的衝突。

    段虛寸露出迷惑的表情,沉聲問道:侯爺的意思是

    擎風侯不答,呵呵一笑,反問道:搖陵堂的軍師是你,且讓本侯先聽聽段先生有什麼主意?

    段虛寸心頭暗歎:有這樣一個睿智的主子到底是禍是福?自己這個軍師還有用嗎?他的心裡很不舒服,面上當然不敢流露出任何的不滿。思咐良久,正待開口,卻被擎風侯舉手止住。

    擎風侯將手裡的卷宗擲在桌上,斜靠在虎皮椅上,游移的眼光終於定在段虛寸的身上,問出了段虛寸一直等待回答的問題:劉渡微帶來的真是洪狂的首級嗎?

    段虛寸深吸了一口氣:屬下找人細細察看了,確是洪狂無疑。

    擎風侯一哂:洪狂既死,區區一個顧凌雲何足道哉!

    段虛寸垂手肅容道:但顧凌雲從金陵府一路長途奔襲,終追殺劉渡微於舞宵莊前,若是不除此人,對我搖陵堂的士氣實在是大大的打擊。

    擎風侯眼中精光閃爍:劉渡微這種弒主叛將,本侯若容他只怕會令天下人齒冷,殺之倒也無妨。屆時只要將洪狂的首級示眾於洛陽城頭,足以令我搖陵堂士氣高漲,再一股作氣滅了炎陽道,試問天下誰還敢不服?

    段虛寸見擎風侯剛剛還說不要輕易與炎陽道衝突,現在卻又顯露出與剛才言語絕不相符霸氣,莫非在試探自己的心意?他有種明悟於心的暗驚,咳了一聲,勉強陪笑道:侯爺高明。不過依屬下之見,我們現在實應緩兵不動。

    擎風侯哦了一聲,目光炯炯望來:為何要緩兵不動?

    段虛寸小心翼翼地道:這幾年屬下從多方入手,也只不過收買了炎陽道五大護法中的劉渡微,趁洪狂酒後不備暗下殺手,這才一舉奏功。而那郭宜秋、顧凌雲、柳淡蓮、蕭弄月四人都是極忠心於炎陽道之士,洪狂一死,這幾人必將聚眾前來報仇,其含哀兵之勢,攜復仇之志,若我等現在冒然進擊,縱破敵於前,只怕搖陵堂也會損失慘重說到此處,段虛寸不免有些得意,拈鬚微笑:依屬下的看法,若是我們引兵不動,緊守洛陽,只要先挫去了炎陽道的幾分銳氣,洪狂既死,群龍無首,屆時敵人就將不戰自亂矣

    擎風侯拍案大笑:本侯早知這才是段先生的真正想法,卻偏偏不說出來,可是怕會功高而震主嗎?

    段虛寸這才醒悟剛才的失態,按捺下心中略微的悔意,重又垂目而立:段某只知報效侯爺,不敢稍有異心。

    擎風侯點點頭,鳳目中露出一絲令人不敢逼視的精光:你放心,只要本侯一朝大權在握,斷不會虧待先生。

    段虛寸低著頭,猶覺得擎風侯的眼光就像是一支可刺穿胸膛的利箭,也不敢抬起頭來,只得唯唯應承。

    擎風侯沉吟良久,面色陰晴不定,一開口卻是出語驚人:若是依你看,洪狂一死,郭宜秋與顧凌雲誰能坐正炎陽道盟主的位子?

    段虛寸思索道:郭宜秋這些年來袖手山野,擺出一付漸要退隱江湖的樣子,若是炎陽道欲重立盟主,只怕捨顧凌雲而無他人。

    擎風侯歎了一聲:顧凌雲雖然年輕,但膽識過人武功高強,加上此次千里追殺劉渡微之舉必是大得人心,日後當是我搖陵堂的勁敵。他目光一轉,望定段虛寸,緩緩問道:若是顧凌雲回到金陵,先得到郭宜秋的支持,再按兵不動,待得坐穩了炎陽道盟主的位子才重整旗鼓來犯洛陽,段先生可有把握退敵麼?

    段虛寸凝色道:洪狂身為武當俗家弟子,炎陽道一向深得武當少林等名門大派的支持。如果炎陽道不起內亂,再加上各方勢力的支援,縱使我搖陵堂能退敵,只怕損失也必十分慘重。

    原來段先生也是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擎風侯先是嘿嘿一笑,面色忽就變得冷竣而漠然:顧凌雲如此招搖地直闖洛陽,以你的情報網必是早早得知,卻一不派人接應劉渡微,任由顧凌雲長驅直入洛陽城;二不傳令追殺顧凌雲,任其揚長而去,到底是何道理?

    段虛寸輕聲道:侯爺說得是,讓顧凌雲殺了劉渡微,這的確是屬下的失誤

    擎風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劉渡微刺殺洪狂之事必是極為機密,一得手即直奔往洛陽,你來不及派人事先接應他也情有可原;而顧凌雲實在來得太快,事起突然,救不得劉渡微亦怪不得你說到此處,擎風侯面色一變,大掌重重拍在桌上:只是你既已知道了顧凌雲來了洛陽,而且就在舞宵莊前殺了劉渡微,卻仍是好整以遐地給我祝壽,而不對此做出相應的安排,本侯可不願意看到你有這樣的失策!

    聽著擎風侯冷冰冰的語氣,段虛寸卻是面色不變:侯爺盡可放心,屬下早有了定計,管叫顧凌雲回不了金陵府。

    擎風侯眼中神光一閃:你有殺顧凌雲的把握?

    段虛寸先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凌雲一刀雖是傲視江湖多年,但所謂強不能久,剛極易折,要殺他亦是容易。他面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加重語氣緩緩道:不過這一次,屬下卻是要將顧凌雲生擒於侯爺帳前

    擎風侯一愣,哈哈大笑起來:若你不是算無遺策段虛寸,本侯必當你空口白話,推出去斬首了。

    段虛寸倒是胸有成竹的樣子:若非如此,屬下怎麼會寧任顧凌雲這麼輕易地直殺入洛陽城中?

    擎風侯沉思片刻,冷然道:像顧凌雲這樣的人,是絕計不肯降我的,你為何要費這麼大氣力生擒之?

    段虛寸眼視桌上的卷宗,措辭小心:在顧凌雲的好友名單中,侯爺似乎還漏看了一個人。

    哦。擎風侯重新拿起卷宗,眼光停在最後的一個名字上:蘇探晴!?

    不錯。正是被人稱為釣水無染,濯泉摧心的浪子殺手蘇探晴。

    果然是他!擎風侯一向古井不波的臉上亦有了一絲震動,愕然道:這個蘇探晴出道不過一兩年,名頭卻著實很響。不過他一向在關中出沒,據說是做殺手營生的,又怎麼會與江南金陵府的顧凌雲有交情?

    段虛寸道:他二人如何攀上交情倒真是一個難解之迷,但此消息確是一點不假,而且絕對是過命的交情。據屬下估計,應是顧凌雲少年流落江湖時與蘇探晴相識,結為莫逆,不過真實的情況怕唯有局內人才知。

    擎風侯似是心有所感,眼望空處,歎了一聲:說得也是,亦只有少年時的揚揚意氣才能有百年不渝的生死相知吧!段虛寸從未見過擎風侯有這般蕭索落寞的神情,一時不敢再說下去。

    擎風侯忽有所覺,淡淡笑了笑:先生為何要本侯特別留意這浪子殺手蘇探晴?所謂百聞不如一見,他雖是名噪關中,手頭上卻未必有什麼真材實學。而且比起郭宜秋、蕭弄月、衛醉歌、司馬小狂這幾人來,似乎也不夠份量。

    段虛寸低聲道:顧凌雲一向以神出鬼沒的行蹤見長。侯爺可還記得顧凌雲與豫中獨行怪盜秦南的那一戰麼?

    擎風侯思索一番:此乃顧凌雲加入炎陽道後成名之戰,本侯如何會不記得?那怪盜秦南縱橫豫中十數年,黑白二道全都對之無可奈何,自命俠義的炎陽道雖發出必殺令也拿秦南毫無辦法。而其時顧凌雲剛剛投入炎陽道不久,建功不著,卻執意去約戰秦南,別人都道他去送死,誰知過不幾日秦南便已屍橫太行山上。至此顧凌雲一戰功成,凌威天下,可以說這一戰奠定了顧凌雲的聲望,然後才坐上了炎陽道二護法的位子。

    段虛寸點點頭:最令人驚訝的尚不止此。其時顧凌雲下戰書約戰秦南於元宵節,但前一天卻在荊州城與若水山莊莊主杜春水一言不和大起爭執,兩人在若水山莊力鬥八十五招後杜春水劍斷吐血而退

    擎風侯歎道:杜春水的劍法勝於後力悠長,如春水綿遠,顧凌雲能勝他也必是付出了不小代價。

    段虛寸道:不錯。當時人人都以為顧凌雲必是擇日再去挑戰秦南,卻不料三日後秦南便於太行山屍橫就地,身首異處。

    擎風侯也似激起了豪氣,擊掌而讚:顧凌雲能於三日內往返於相隔數百里路的兩地連挑兩大高手,確是不可多得之勁敵。

    段虛寸微笑道:若是侯爺設身處地,能輕易做到嗎?

    擎風侯略一錯愕,沉吟道:高手對決,尤重氣勢。本侯若是先讓杜春水引出殺氣,再連夜奔馳數百里,面對秦南這樣的強敵時怕也是強駑之末,只得先求穩守再徐圖取勝之道。

    段虛寸撫掌而歎:正是如此。可那凌雲一刀又怎能與侯爺的神功相較?他又憑什麼能敗杜春水於前,再力斬秦南於後?此戰最大的疑點倒不是顧凌雲高得驚人的武功,而是沒有人看見他是如何殺死秦南的

    擎風侯接口道:所以你便據此猜測炎陽道另有一個可怕的影子殺手?

    段虛寸聽到影子殺手這四個字,精神一振:起初屬下自己也不信炎陽道還有一個武功足可以殺死秦南的隱伏高手。但此戰之後,顧凌雲又為炎陽道殺了幾位江湖上有名的強敵,同樣亦是沒有人看到對決的真實情況。所以屬下才大膽推測炎陽道中必有一個我們還不知道的高手,而找出這個隱伏的影子殺手也一直是我搖陵堂中秘而不宣的頭等大事。

    擎風侯瞇起眼睛,點點頭道:若是不找出這個影子殺手,本侯亦是寢食難安啊!

    段虛寸又道:屬下曾細心研究過炎陽道諸高手的有名戰役,其餘幾人皆無破綻,卻唯獨僅在顧凌雲的幾次出手中都發現了這個影子殺手出手的痕跡

    擎風侯也似有了興趣:所以你認定這個影子殺手必是顧凌雲的好友,所以才暗中助他一舉成名。

    段虛寸接口道:而在顧凌雲的一眾好友中,便是以這位浪子殺手蘇探晴的嫌疑最大。

    擎風侯若有所思:為何不會是別人?像司馬小狂與衛醉歌亦是行蹤捉摸不定,也有殺死秦南的實力!

    段虛寸長歎:屬下也想過這些可能,但最後全都被一一否定。殺尋常人容易,殺秦南就難了,若要裝得是被顧凌雲所殺就更是難上加難。秦南的屍身上只有刀傷,而若是讓衛醉歌放下辭醉劍、司馬小狂不用斫玉鉤,他們還能有幾成勝算?

    擎風侯大掌一拍以示贊同:說得有理。先且不說那蘇探晴最是精於殺手藏匿之道,單是他的濯泉指確可殺人於無形之間,事後再一刀斬下秦南的頭,誰又能分辨得出是不是顧凌雲的出手?!

    段虛寸長歎一聲:蘇探晴外號人稱釣水無染,濯泉摧心,一是形容他的鐵石心腸、獨來獨往,不為名利人情所動;二便是形容他的濯泉指法純沉鬱陰柔、犀利難防、摧人於心、殺敵無形。其人師承不詳,卻是百年難遇的天才殺手,若他果就是炎陽道的影子殺手,當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擎風侯直身而起,踏出幾步,默默思索著。

    段虛寸連忙退後幾步,保持著與擎風侯的距離。除了斂眉夫人,從來沒有人能不經擎風侯的同意近他身畔五尺之內。就連擎風侯最寵信的愛將舞宵莊莊主林純也不例外。

    擎風侯忽然立定:顧凌雲性格果敢剛毅,動輒意氣用事,這一點正是可供我們利用的地方,只要計劃得當,殺之不難。而以段先生的意見,卻是要費許多力氣生擒顧凌雲,莫非就是為了引出這浪子殺手蘇探晴麼?

    段虛寸想了想,才緩緩道:所謂浪子,非是無情,而是有著大性情。屬下明白蘇探晴這樣的人:一旦動情其情極摯。若是我們就此殺了顧凌雲,他必會不顧一切來報仇,試想若是有個這樣的可怕敵人隨時窺伺左右,誰能睡得安穩?

    擎風侯不語,眼視段虛寸,等待他的下文。

    段虛寸續道:蘇探晴這樣的人是很難以用俗世的名利厚祿打動的,以他的浮雲野性,也斷不肯為炎陽道效力,一切都只是緣於顧凌雲與他的交情而已。但如果我們以顧凌雲為餌,侯爺你說會不會讓蘇探晴為我們做事呢?

    擎風侯漠然道:你想讓他怎麼做?

    段虛寸嘿嘿一笑,悠然道:若是有一日,浪子殺手蘇探晴找上了白髮青燈郭宜秋,侯爺你會看好誰呢?

    擎風侯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算無遺策,也虧你能想得出來這一招。唔,無論那郭宜秋與蘇探晴誰生誰死,好像都是對搖陵堂有百利而無一害語氣忽冷:不過浪子殺手蘇探晴名震關中,豈是輕易能被你控在股掌中的人?一個不好,便會被他反噬一口,難道段先生就不怕玩火自焚麼?

    段虛寸笑道:此間一旦事了,屬下即親身去關中見蘇探晴,他若知道顧凌雲有難,無論真假都會來一趟洛陽。屆時我們見機行事,若他不從,便永除此患

    擎風侯眼睛一亮:不錯,若是蘇探晴到了洛陽,一切就由不得他了。

    段虛寸再道:蘇探晴向來一諾千金,只要他答應了我們,即使事後再發難,也必要先殺了郭宜秋。一個敵人總比兩個敵人好對付吧!說到此處,段虛寸的手又攬上了長鬚:哪怕蘇探晴只是裝裝樣子,也足以讓失去盟主洪狂的炎陽道再混亂一陣了。

    擎風侯放聲長笑,良久方歇。肅容道:關鍵是你有幾成把握擒下顧凌雲?

    段虛寸拱手抱拳:侯爺放心,明日此時,凌雲一刀必已是搖陵堂的階下之囚。

    擎風侯目光閃爍:原來段先生早做好了安排,可是要給本侯一個驚喜麼?

    段虛寸道:剛剛我才接到線報,在洛陽城外四十里處發現了顧凌雲那匹名為渡雪的大宛名駒,正往南馳去。那騎者雖然蒙面,但屬下卻知道絕非顧凌雲

    擎風侯打斷段虛寸的話:你如何知道不是顧凌雲?

    段虛寸胸有成竹道:屬下料定以顧凌雲的一慣為人,斷不肯就此離開洛陽,我們殺了洪狂,他必也要殺我搖陵堂一員大將方纔甘心。不過他絕計料不到,他雖有疑兵之計,可炎陽道安排在洛陽的內應卻早就是我們的人了。冒充他的人才出洛陽,屬下就已知道了他的落腳處!段虛寸說到這裡,惶然地望了一眼擎風侯,小聲道:洛陽內應一事之所以一直沒有報上侯爺,是因為

    擎風侯舉手止住段虛寸的話:事情機密,本侯不會怪你。你有你的做事方法,本侯只要結果。

    段虛寸心中暗舒一口氣,長揖到地:多謝侯爺的信任。

    擎風侯再道:雖是你號稱算無遺策,但此事關係重大,一旦將顧凌雲這隻老虎放回金陵,後果實難想像說到此處,擎風侯雙掌三擊:本侯再給你帶個助手。

    掌聲一落,從後堂中忽就出來一人。

    段虛寸心中微驚,竟然有人一直藏身於後堂而自己居然不知,這份隱匿的功力著實可歎,不由抬頭看去。

    但見那人身高七尺,在此寒冬臘月之際,竟然上身只穿一件牛皮坎肩,裸著胸膛,銅帶束腰,綁腿長靴。他的身材並不雄壯,但肩腿間隆起的肌肉卻總給人一種虎狼欲噬的爆發力。

    再往上望去,只見得一張窄長的臉孔,緊抿的嘴唇,年紀不過三十歲上下,額角卻滿是一道道皺紋。而最令人驚詫的是此人眼睛開合間絕無生氣,一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不帶半點陽氣,就彷彿是來自陰界的冷妖漠鬼,與其身體間那種勃然欲出的力感絕不相容。

    擎風侯笑著對那人道:快來見過段先生。

    那人眼睛直直望來:久仰。在下嚴寒。他的語氣漠然,吐字開合間刻板僵硬,渾沒有半分轉折,就如是背書一般。

    段虛寸禁不住在心頭打個冷戰,勉強笑道:初識嚴兄,日後自當多多請教。

    擎風侯道:嚴寒昨日才趕到洛陽,立功心切,這次就讓他去助你擒下顧凌雲吧。

    嚴寒臉上並不見感激之色,只是略低下頭道:全賴侯爺的栽培。

    段虛寸心中極不舒服,淡然道:要想擒顧凌雲,若是鬥力談何容易

    擎風侯大笑,拍拍嚴寒的肩膀:嚴寒得本侯的岳父大人親傳,苦修多年,就算本侯也未必能有勝他的把握。

    段虛寸心頭狂震,在他的印象中,擎風侯從不與人接近,就連自己也必須和他時時保持一定的距離。而這一次,他居然會拍上嚴寒的肩頭,可見心中自是對其信任之極。

    他知道擎風侯口中的岳父大人乃是京師無念劍派掌門人曲臨流。那無念劍派原本聲名不著,全因出了一個武學奇才曲臨流而一躍成為京師第一大劍派,曲臨流少年時屢逢奇遇,身懷霸道而怪異的內力,加上他天資過人,將八十一式無念劍法合而為一,創出一招威霸天下的有所思,出道至今近五十年來未嘗敗績,江湖中人皆以劍聖而名之,與江南刀法大家陳問風合稱南刀北劍,被譽為近五十年來的武道至尊。只是這曲劍聖雖是劍道上的修為已臻化境,卻仍堪不破名利二字,所以當年才不顧夫人的反對,應從皇命將唯一一個寶貝女兒曲斂眉嫁給了洛陽王趙擎風。這嚴寒既然是他的得意弟子,又得到擎風侯如此推崇信任,必有非常之能。

    可是,這麼重要的一個人,他段虛寸竟然從來不知!難道,一向重視自己的擎風侯對他也是有所提防麼?

    擎風侯一雙利眼似是看穿段虛寸的心中念頭,哈哈大笑:他炎陽道既然有影子殺手,我搖陵堂中又豈可沒有隱伏之兵。他望向窗外的皚皚白雪,一弧殘月,似是惋惜般深深歎了口氣:顧凌雲呀顧凌雲,你可知道既然來了洛陽,就再也不會見到金陵府的月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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