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做人可以中庸 做事就要極端 文 / 時未寒
楚天涯獨自漫步在山谷中,不知不覺中已來到了谷口。
人已沓然,心已惘然。
月掛東天,劍網情絲。
做一名劍客,如果愛上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他的劍招,而他就是劍。
有了劍招的劍才能夠破敵。
沒有劍招的劍就只是一塊鐵。
他的劍最重要的只有那一招無涯
封冰是不是就是他永遠到不了的無涯?
讓楚天涯從遐想中驚醒的是一個人的腳步。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腳步聲,沒有節奏,沒有韻律,仿似閒庭信步,卻步步踏在他思緒的每一個空點和間隔上。
就彷彿是一首歌的節拍,卻偏偏在每闋將完未完之際響起,反而打亂了歌的流暢,讓人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牆移花影,蕉陰當窗。看不出楚兄弟到是一風雅之士,找得到這麼幽遠的地方,難怪心止如冰的封小姐亦流連不肯歸去了。
楚天涯訝然抬頭,那是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眉目冷峻,眼神肅殺。儘管來人面色帶笑,卻不知為什麼,總是給予他一種潛在的敵意。
楚天涯的第一個感覺就以為來者是魏公子,然而那絕不同他見到的魏公子的畫像。
先生安知讓封小姐流連不去的只是此間的風花雪月?
太平官道上藍月四人盡亡,但見楚兄弟毫髮無傷,委實讓我難以相信,莫非是封小姐受傷了嗎?
星星漫天充其量不過是將軍殺人的走狗,有什麼本事能讓我們受傷?來人一語中的,不僅知道他的身份,更對他的行蹤瞭如指掌,楚天涯不禁暗驚。
星星漫天一擊必殺,出手難有不中,且月狐九狐鞭鞭頭帶血,現場又少了一枚藍星,楚兄弟這麼說分明是欺我的智力了。
你是何人?那文士看起來雅儒,卻句句鋒芒畢露,不僅清楚知道楚天涯與封冰的行藏,對當時的戰況亦宛若親見,楚天涯心中不由暗自戒備。
你既然一心要與公子為敵,自然應該聽說過算無遺策君某的名字。
楚天涯心中倒吸一口冷氣,君東臨!
來人大笑,這名字太過霸道,充其量我只是公子手上的一面盾牌而已。
無雙的針,落花的雨,公子的盾,將軍的毒。
這四句話所指的正是江湖上公認最不好惹的四個人。
而面前這個看起來就如一個懷才不遇的飽學之士竟然就是魏公子手下的智囊算無遺策君東臨。
這四個人的武功或許並不是很高,但都是智計無雙化身百變、花樣層出不窮,殺人於無形之中的人物。
師父曾經專門提到過,魏公子能在朝中當道十數年而不倒,君東臨居功至偉。並且他寧任鋒芒在魏公子盛名之下,不求名利,只是一心輔佐魏公子,更難得的是為了免受魏公子之忌,平日就已公子之盾自居。
這種人要麼是忠心為主,要麼就是別有企圖。
這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人。
更頭疼的是他絕對是敵非友。
楚天涯朗朗笑道,君兄既知我楚天涯一意與魏公子為敵,自然當知此地絕不歡迎你。封小姐重傷漸癒,待其傷好她自會去見魏公子,君兄這便可回去向公子覆命了。
君東臨面上笑容不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楚兄弟一言不和便要撥劍相對麼?
君先生飽學之士,自不屑與我輩武夫撥刀動劍。可惜在下別無待客之長,相見不歡,爭如不見。
君東臨仰天長笑,楚兄弟字字機鋒,不留餘地,可是仗著封小姐在你手上嗎?
楚天涯神色不改,君先生多留無宜,恕我不送。
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公子既然來了,小姐還會被你控制嗎?
公子來了???
魏公子不是遠逃江南嗎?怎麼會出現在洛陽?楚天涯心念電轉,魏公子手下能人無數,自然有人化裝成他的樣子以瞞將軍的耳目。只是為何說自己控制了封冰,看來是誤以為他也是將軍的人,挾持封冰以逼魏公子就範
只一失神間,君東臨左掌右拳已近至身邊。拳風吹得眉發皆朝後飄起,一時間連眼睛亦難睜開。
君東臨果然不愧智計無雙,短短幾句話讓楚天涯心神已亂,而談笑間突然出手更是大出所料。
運氣於瞬息。
動靜於剎那。
出手不留餘地務求一擊斃敵。
君東臨來勢快得驚人,楚天涯右手執在劍柄,卻偏偏沒有機會撥出,左手駢指如劍,指向君東臨的眉心,人已向後疾退。
君東臨右拳似實還虛,眨眼已彈出一柄鋼製折扇,迎上楚天涯的指風,左掌似拙實巧,吞吐不定,罩住楚天涯胸間六處大穴。
楚天涯退勢不減,左手五指或曲彈或揮掃,卻盡被君東臨右手折扇化解。
背撞上一顆小樹,樹折。
再掠過一道小溪,掌風已及衣襟。
背再撞上山巖,人急停,君東臨掌鋒已及胸膛。
楚天涯心中暗歎,手下如此,魏公子更不知是何等的高明。右手發力,劍鞘片片碎裂,劍光從胯下斜斜上撩,劈向君東臨的腋下。
君東臨也料想不到楚天涯在自己全力偷襲之下尚能破鞘而發劍,卻已是勢成騎虎,眼見便是兩敗俱傷之局。
楚天涯聽得一聲驚呼,勉強認得是封冰的聲音。
他從來對生死淡泊,亦從不覺生有何可戀,死有何可懼。這一刻腦海中突現清明,他沒有可以掛念的人,也從來沒有掛念自己的人,與她有了幾日的相聚,覺得便是死在她的面前也是無悔無怨,也許她看到自己死在她面前將會記得自己很久吧?
嘿的一聲,變故忽起。
君東臨已沾上楚天涯胸間的掌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起。
與此同時,楚天涯的劍脊上傳來一道巧力,好像劈到一團棉花之上,全然無從著力。
二人力道用左,一時胸腹間難受無比,齊齊錯開兩步,暗自凝神運氣。
楚天涯剛才一劍變起不測,只使得上三分功力,是以回挫之力也較小。幾個呼吸間已穩住內息,抬頭看去。
面前的人四十餘歲,劍眉若削,眼神如電,風塵滿面,卻是一臉傲然之色,嘴角隱隱還有咯出的血跡,想是剛才化解解二人的危局亦是用盡了全力。
他就是楚天涯心中最大的敵人。
魏公子!
楚天涯心中震盪之下,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魏公子左右還站著二人,一人正是封冰,另一個虯髯大漢,體態剽悍,舉手投足間神勇溢然,看其相貌當是公子冰風雨三將中的雨飛驚。
東臨的這一招落花逐影果然厲害,連我也差點化解不開。魏公子歎道,轉身看著楚天涯,冰兒的事多謝楚少俠,天湖老人可好麼?
大敵驟然突現眼前,楚天涯卻像是完全愣住了。魏公子語氣柔緩,態度平和,那有半分想像中斜睨天下的狂驕之氣,然而不經意的舉止間氣勢渾然天成,雖是輕聲問話,卻是讓人不得不答。
師父一向還好,多謝公子掛牽。天涯此次唯求與公子公平一戰,以遂師父平生之願,並無與公子為敵之念。為俠在江湖,怎可見死不救,況且星星漫天助紂為虐,人人得而誅之,是以封女俠的事公子無需掛齒,更不需出手救我。
哈哈,楚少俠快人快語,別人定當以為你向我示弱,我卻知道少俠心中自無芥蒂,乃是性情中人,天湖老人沒有看錯人,我亦很欣賞你。
想不到這位一直當是仇敵的一代霸主竟然如此推祟自己,饒是楚天涯平日波瀾不驚的性格也不禁熱血上湧。
謝!
君東臨此時方才回過氣來,大惑不解的看著魏公子,現在形勢非常,多一敵不若少一敵,公子何不讓我殺了他?
縱然可以殺了他,我又何忍讓你受傷?
公子高義,君某一傷何足有道。
楚少俠絕非將軍之流,何況我魏南焰縱橫天下,天湖老人既然有心與我繼十九年前的一戰,我怎麼可讓他失望?
看著魏公子的笑傲江湖的丰采神韻,楚天涯不禁心中歎服。
要知方才君東臨全力出手,而自己蒼促下變招,雖是劍利掌鈍,卻只能是已死彼傷之局。而在魏公子三言兩語輕描淡寫之下便讓人覺得好似他的出手只是為了讓君東臨不受傷,居功而不以為傲,不由不讓人心下大大感激。
然而見了剛才魏公子獨力化開二人的神功,楚天涯自知對手極強,此時更是不能示弱,也更不能對魏公子有好感,那樣以後更難與之為敵。
幸好他還有那一招無涯。
公子何必用言語打動我,反正日後終須一戰,何苦讓我難與你對敵?其實我挑你十九分舵只為了能有機會與你公平一戰。不然我自知不能服眾,你也決不會接受我的挑戰。
好,楚少俠如此率直,我自當答應與你一戰。
說實話,我自知恐非你敵,但師父窮十九年心血創下一招,怎麼都要試試。
魏公子轉頭看看在身邊一直沉思不語的封冰,哂然道,天湖老人當年四面楚歌之下敗於我手,自然不服,既然用了十九年才想出來對付我的一招,我怎能不讓他如願。
我師父這些年來只專心於武道,你不怕真的敗了嗎?
做人做事遲早都須一敗,正如飲酒時只顧飲得痛快,對敵時只求激發的豪壯,誰會在意宿醉的頭痛,敗亡的神傷!
楚天涯細細品味其中的意境,不由怔住了。他望向封冰,卻見她低首默默吟著魏公子的話,一時氣氛異常微妙。
君東臨長歎道,公子總以非常理推斷事物,讓人不得不拜服。然現在將軍追殺漸近,雖我百布疑兵,恐也只是瞞過一時。看著楚天涯,楚兄弟不覺得此時向公子挑戰即或勝之也嫌不武嗎?
魏公子毅然截斷君東臨,我現在四面楚歌,人人欲得我項上人頭為快,竟然還有人願意與我公平一戰,就為這一點,我也必將成全。
楚天涯百感交集,公子失勢於將軍的詭計,心中必然忿忿不平,實已犯了兵家大忌。
你錯了,置死地而後生。如若二年前遇見了我,我必然因愛你的材或貪一時的生死而不能盡情與你為敵。如今四處都是強敵,眾目暌暌之下再無半分畏縮,更有滿腔怒火,此時你與我為敵方屬不智。
楚天涯豪氣上湧,好一個魏公子,我便助擺脫將軍的追殺後再與你一戰,既便事後我命喪你手也心甘情願。
楚少俠其實完全不必陷入我與將軍的恩怨中
人於世間,誰可忘情於天地。在下今日一見公子丰采,自當鄙薄將軍的手段,我楚天涯對名利無心,唯求做人上達天地,公子何苦小看我。
不錯,做人可以中庸,做事就要極端。你即有心助我,我再推辭便不當你是朋友了。
做人可以中庸。
做事就要極端!!!
君東臨眼中神光暴長,東臨得遇公子,實乃一生之幸。
雨飛驚拜倒在地:公子良賈深藏,飛驚得聆教益。
楚天涯只覺得心中萬千豪勇撲面而來,不由仰天長嘯,嘯聲在山谷中迴盪不止。
但見封冰的癡癡看著魏公子,眼睛中的光亮燦若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