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第四章 生亦何喜 文 / 黃玉郎
煉獄裡,火海翻騰,溫度逾千,就是距離煉獄方圓十里的地方也酷熱如火,人畜難近,草木不生。
但是,今天竟有一人能進入煉獄而不死,而且更取得他要取的東西。
這個身負如此高強武藝的人,正是
姬昌!
卻說姬昌殺斃童魔,但亦身受重傷,左肩骨骼被擊碎。
但為了完成師命,終於憑著無窮鬥志及毅力,單以右手從萬丈深淵的煉獄爬回地面。
唯一遺憾的,是他返回地面之時,已是曙光初露,亦即過了天玄子所言,必須要在十二時辰內帶回「赤煉石」方能解去嬴天體內的三股陰邪內勁。時限一周,三股陰邪內勁便會侵入其心脈,心脈一破,到時便返魂無術。
無論結果如何,姬昌現在唯一可做的,只有盡快趕返隱寶山。
他只希望,奇跡,會再次出現。
姬昌帶傷在身,甫入市集便即購了一匹上等好馬,以最快速度趕回隱寶山。
但是,到達之時,已是正午時份,烈日當空。
姬昌也不再多想,即朝後山玄關而去。
渡過斷崖,魏峨矗立了近百年的五行天罡石陣,此刻竟化成一堆碎石鋪滿一地。
姬昌心知不妙,加快腳步踏過碎石走向玄關。
玄關前的空地佈滿打鬥痕跡,明顯曾有敵人來犯。
幸而玄關大門仍緊閉著,而師兄一憂子仍在玄關前盤坐運功,姬昌心下略寬。
究竟麒麟魔將離去後發生甚麼事情?
何以會變得如此平靜?
嬴天的生死又如何?
姬昌步至一憂子跟前,恭敬地問:
「師兄,請問這裡發生了甚麼事?」
就在此時,玄關內傳來天玄子的聲音,道:
「是昌兒回來了嗎?」
姬昌察覺到天玄子說話時聲音虛弱,中氣不足,明顯是受了內傷,但他亦不敢多間,只應道:
「是!」
姬昌當下把在煉獄遭風魔、童魔狙擊,苦戰之下身受重傷,故此才趕不及於十二時辰內回來之事一一相告。
「弟子無能,請師父降罪。」
其實姬昌最關心的是嬴天的安危,天玄子卻似窺知他所思所想般,驀然道:
「昌兒,若你想知道這位小兄弟的情況,你這就進來吧!」
姬昌如言推開玄關大門,緩步而進。
玄關之內異常昏暗,只有頂部一個洞口射進一道光線。
光線所射之處,卻是橫躺著的嬴天,而天玄子則盤坐一旁。
姬昌忙問:
「師父,徒兒已取了赤煉石,不知對這位小兄弟的傷仍有否幫助?」
天玄子雙目緊閉,道:
「赤煉石:已沒有用了!」
姬昌大驚,急道:
「那……他的傷……」
天玄子緩緩張開雙眼,幽幽地看著嬴天,從容不迫地道:
「他體內的三股陰邪內勁,已……」
「已被驅除淨盡了!」
啊!姬昌造夢也未想過,事情竟會發展成這樣。
但聽天玄子續道:
「昨晚深夜時份,修羅魔宮的人來犯,由於修羅魔君親自出手,終以其絕世魔功,先後破了「五行天罡陣」及擊敗你大師兄。由於我虛耗了大量內力來鎮壓住這位小兄弟體內的陰邪內勁,故最後亦不敵落敗而身受重傷。」
「本來我亦以為必會死在那魔頭手下,但最後關頭,一頭眼、發俱紅,渾身黑色,酷似麒麟的魔物突然出現,與我們合力擊退那修羅魔君……」
「後來那酷似麒麟的魔物進入玄關,更不知它在這位小兄弟身上幹了甚麼。但當我再察看他時,卻發現他身上的邪勁已完全消失。」
「我大喜之下,也不去想究竟為何會這樣,立即以仙蓮來替他續命重生。」
「但我相信,定是那頭魔物替他驅走邪勁的。」
姬昌聽罷,當下恍然大悟,但仍有一些疑惑,繼續問道:
「聽師父所描述,那頭酷似麒麟的魔物應該就是我在北燕所遇到的那頭。但當日它明明是要取這小兄弟性命的,如今為何反過來救他?」
天玄子答道:
「這點我也不知道。」
姬昌又再問:
「那麼現在小兄弟的情況怎樣?」
天玄子道:
「得仙蓮之助,他的性命應無大礙,現在只有靜心等他醒來。」
「這次他大難不死,更服下仙蓮,他醒來之後相信必定脫胎換骨。看來修羅魔宮的人暫時也不敢再來犯,你與一憂子也受傷不輕,你們還是先回廣成觀服些丹藥,先療好傷勢及休息一下,明早再來吧!」
姬昌得悉嬴天性命無礙,頓時放下心頭之石,恭敬地道:
「徒兒這就先行告退了!」
姬昌步田玄關之時,已失去了一憂子的影蹤,看來已先行返回廣成觀了。
姬昌心頭不禁一陣唏噓,暗想:
「唉!師兄始終放不下那件事,性格變得越來越孤僻。這,又何苦呢?」
姬昌身上傷勢殊不輕,當下亦不再多想,逕回廣成觀。
在神州某一個充滿邪氣魔氣的陰暗地方,藏著一群充滿野心的魔鬼。
這地方,正是修羅魔宮的大本營
魔域!
修羅魔宮,正是處於魔域的中央。
修羅魔君及滅神使敗走之後,已然返回修羅魔宮。
「滅神計劃」功敗垂成,修羅魔君不禁狂怒不已,忿然道:
「豈有此理!想不到最後關頭竟被那頭麒麟魔破壞,更想不到它的魔功已去到此等程度,居然能迫近本魔君。」
「那小子乃帝釋天轉生,麒麟魔沒理由會救他,究竟它有何居心?」
「哼!這次不慎被他們重傷,看來非要一年半載不能復原,我打算趁這段時間修練『魔極歸元』最後階段,到時就算帝釋天真身出現,我也不會害怕。」
「但我相信至少需要數年時間,滅神使,在我閉關期間你仍要派人監視著廣成仙派內的一舉一動。此外,你加緊替我打探『紫陽珠』的下落……」
「只要有了『紫陽珠』,到時我便不怕任何光線了!」
原來修羅魔君害怕光線的,怪不得當麒麟魔將轟開天上烏雲,月亮光華照到他身上時,他的力量隨即下降,原來就是這原因。
滅神使接過命令後,如鬥敗公雞般低頭而去。
這次的失敗,確是叫他信心全失。
修羅魔君閉關,嬴天方面看來可得到數年的安全。然而,他又將在廣成仙派中有何際遇?
數年之後,當修羅魔君出關之時,天下又將面臨一場怎樣的大浩劫?
到時又有誰可對抗他?
深夜時的隱寶山,特別寧靜。
經過一場激烈大戰之後,玄關附近一帶幾乎已沒有半隻鳥獸及昆蟲。因此,廣大的地方,只有絲絲輕微風聲,靜得可以。
只是一天之隔,環境竟是如此迥然不同。
洞內的天玄子,正在努力運功療傷,更在默默地暗想:
「喚!想不到道高一尺,魔高更是一丈。那個修羅魔君的功力,竟是如此匪夷所思,連我也有所不及。」
「我已一把年紀,這次所受的傷,看來終生也休想復原,降魔衛道之類,要落到下一代的身上了。」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歲月,真的絕不饒人,縱是強如天玄子,也逃不過歲月的侵蝕,這是多麼令人惋惜。
天玄子心感欷-的同時,細心地觀察仍昏迷的嬴天,心中想著:
「這少年眉宇之間透發出一股仁者之氣,看來他定是能解救蒼生劫數的人……」
「連我也不能窺破他的命,究竟他的真正身份藏著甚麼驚天秘密?」
「這次他能大難不死,更有緣服下仙蓮,他日必非凡品。」
「希望他日後長大之後,能為正道出一分力,對抗天下到處肆虐的邪魔外道吧!」
正思量間,嬴天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
天玄子見此異狀,心想:
「啊!莫非他要醒來了?」
一想之下,嬴天的眼皮又再跳動了幾下,而且手指也也輕微顫動。
終於,他緩緩地睜開雙眼……
他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名鬢髮俱白,一臉慈祥,只是帶點憔悴的老伯。
他再掃視四周,只見自己正身處一個異常寬闊的山洞。
山洞是密封著的,只有在二十多丈高的洞頂有一個約二尺大小的洞孔,透進些極微弱的月光,因此山洞異常黝暗。
眼前人、地均異常陌生,嬴天不禁問:
「這裡,是甚麼地方?」
也許嬴天長時間昏迷,太久沒開聲言語,因此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
「這裡是位於西歧一座名為隱寶山的山洞。」
天玄子直截了當地答。
「我,為何會在這裡?」
嬴天繼續問。
「是我的徒兒在北燕遇到你時,你正身陷險境,重傷暈厥,於是便把你救回。」
長話短說,天玄子暫時省略了中間的許多情節,留待日後再詳細解釋。
「你,是甚麼人?」
嬴天再發出第三條問題。
「老夫是廣成仙派的掌門人,道號天玄子。」
「廣成仙派?」
「實不相瞞,其實這次救你回來,是有特別原因的,這次因為老夫推算得出天下將有一劫,要解此劫必須全靠一個人,於是老夫便派徒弟找尋此人。」
「機緣巧合之下,我徒兒終於在北燕之地找到你。而你當時正被一頭魔物襲擊,於是他便出手救了你,可惜當時你傷得極重,一直昏迷不醒,他只好帶你回來醫治。」
「經過多番努力,如今你已無生命危險,傷勢亦無大礙了。」
「原來是天玄子道長救了我,我真是感激不盡。但,剛才你說我是能解救天下之劫的人?」
天玄子悠悠地道:
「不錯!若老夫推斷沒錯,你就是那個能解救天下之劫的人。小兄弟,你可否告訴老夫你的名字及關於你的一切,看看能否從當中找到一點端倪?」
「我……我姓……我姓……」
嬴天忽然面露迷惘之色,久久說不出自己的姓名。
「我……我好像姓……嬴的……」
「還有,我的名字好像叫……叫……天。」
「對了,我叫嬴天。」
天玄子察覺到有點事不尋常,但卻沒有作聲,只問道:
「嬴天兄弟,你可否說一點關於你的事?」
嬴天頓了一頓,斷斷續續地道:
「我……我……」
嬴天「我」了一會,仍未能再吐多一個字。
看他的表情,似在極力回想關於自己昏迷前的事,可惜卻怎樣也記不起。
他越想越是想不到,甚至開始有點驚惶失措,亂抓自己的頭髮。
天玄子見嬴天越來越激動,已猜知發生何事,忙安慰道:
「嬴兄弟,你冷靜點,可能是你重傷初癒,一時間記不起而已!」
看嬴天此刻已是滿頭大汗,神情迷惘之極,喃喃自語地道:
「我……我除了自己的名字外,甚麼……甚麼事也……記不起……」
天玄子溫和地道:
「嬴兄弟,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你定是頭部受過嚴重撞擊,導致你失憶。」
啊!失憶?
想不到嬴天大難不死,卻失去了記憶。
他的過去,有著一段很快樂的記憶,卻也有著最痛苦的回憶。
那麼,失去記憶,對嬴天來說,
是好?
是壞?
對於他日後的命運,
又有甚麼影響?
嬴天不斷在喘氣,久久方熊略為平復激動的心情,顫聲著道:
「那麼,我現在應該怎樣做?」
天玄子說:
「嬴兄弟雖暫時失去記憶,卻也並非無法挽救,只是醫治的時間頗長。」
「老夫有一建議,不若老夫收你為入室弟子,你留在廣成仙派之內,讓老夫慢慢替你醫治吧!」
天玄子的說話,把嬴天弄得更加迷惘了。
他顫危危地道:
「你……你要收我做……徒……弟?」
猝地,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從嬴天心底冒起,促使他說:
「雖然你救了我一命,我實是感激不盡,但……」
「但我忽然有一種感覺,這感覺告訴我,我並不屬於這裡。不!應該說,我並不屬於這世間。」
「我雖然失去所有記憶,但我卻覺得這世間已沒有事物值得我留戀。若我再繼續留下,結果只有……」
「痛苦!」
「因此,我想找一處渺無人煙的地方,獨自一人渡過餘生。這,或許會好一點。」
天玄子聽罷嬴天之言,也能感受到他必定曾經歷了極痛苦的事,他心底深處才會隱藏著這種強烈感覺,不禁心下憾然。
可是,他卻又道:
「嬴兄弟,雖然我不知你曾經歷過其麼痛苦事情,但生命的價值,有時並非對自己本身而言。」
「你當然有權選擇你要走的路,亦沒有任何人有權去干涉你、阻止你。」
「但既然天意安排你有能力解救蒼生之劫,若你放棄自己,等於放棄千千萬萬的百姓蒼生。」
「他們,將會因為你今日的決定而墮進無止境的痛苦深淵,再無任何人能救助他們。」
「我隱隱然覺得,你體內懷有一個絕不簡單的身份與及一股絕不平凡的力量,也許這就是能解救那場劫數的原因。」
「我收你為徒的原因,是希望能找出當中的玄機,與及幫你發掘出那股力量而適當地運用。這,相信亦是唯一能救萬民於水火的方法。」
「若嬴兄弟仍堅決離去,老夫也不再阻攔。但希望你能為了天下萬民,詳細考慮一下。」
聽罷天玄子之言,嬴天再沒有說一句話。
他的內心矛盾之極。
到底,他會怎樣決定?
絲絲清風,縷縷愁腸。
明月映照之下,嬴天獨自抱膝坐在玄關之前的空地上。
他不知過去,亦難測將來。
對於一個沒有過去,沒有將來的人來說,生存,究竟有何意義?
何況在嬴天心底深處,更藏著一份厭世的感覺,若再生存下去,若加入廣成仙派,他,必定會遇到更多更大的痛苦。
但假如天玄子說的沒錯,他就是唯一能解除劫數之人,那他先前的決定,豈不是會誤盡千萬蒼生,成為一個千古罪人?
嬴天清楚知道,他今日的決定,將會對他今後的路有重大的影響。
因此,他必須考慮清楚。
去也不是!
留也不是!
生也不是!
死也不是!
他,想得心力交瘁,難以決定。
荒野之中,就只得他一人不言不語,不動不走,情景確是有點蒼涼。
無奈是他的命運!
痛苦是他的生命!
悲哀是他的結局!
斗地,他雙眉一緊,眼神望出堅定神色。
他,看來已下了決定!
一個影響他終生,甚至影響上千萬百姓的決定。
嬴天霍地站起,抬頭一看天上明月。
他,一是轉身步進玄關;
一是步離此地。
放在眼前這條分叉路,
他,會走哪一條呢?
翌晨一到,姬昌已整理好儀表,包紮好碎了骨的左肩,便往玄關出發。
由於天玄子並沒吩咐,因此凌真、傲雪和傲風兩姐弟只好留在廣成觀內。
姬昌到達玄關之時,一憂子已在門外等候,姬昌連忙過去跟他請早。
玄關的巨門緊緊的關閉著。
嬴天,是否在裡面?
抑或已離開?
天玄子知道姬昌已到,於是開口說道:
「我先要告訴你們的,是那位小兄弟已無恙,而且亦已甦醒。」
姬昌聞言高興不已,一憂子卻仍是一臉木然。
天玄子沒理會二人的反應,續道:
「唯一遺憾的是,他雖然傷勢無礙,卻失去了所有記憶,僅記得自己的名字。」
姬昌登時大為緊張,道:
「失去記憶?那……他的名字……」
天玄子道:
「他的名字,是」
「嬴!」
「天!」
姬昌聞言不禁道:
「嬴……天?與「天」字有關,師父果然料事如神!那麼他現在……」
天玄子略略一頓,又道:
「他現在……」
「就在我身旁!」
啊!原來嬴天最後也決定留下來!那麼他是否已答應拜入廣成仙派門下,成為天玄子的弟子?
天玄子又道: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告訴你倆:我,已決定納天兒為徒。」
姬昌大喜,道:
「啊!那真的是太好了!恭喜師父又收多了一位小師弟!」
一憂子的反應與姬昌迥然不同,道:
「這少年身份、來歷不明,師父這麼快便決定收他為徒,沒有問題嗎?」
天玄子幽幽地道:
「唔!依為師所觀察,他心中存有一股『仁』者之氣,絕非邪魔外道,荼毒蒼生之輩。」
「何況他為了天下蒼生,-開自己的意願,承受未來數之不盡的痛苦,這種捨己為人的偉大精神,實是世間難求。」
「嬴天兒命中注定要肩負一項極大的使命,為了讓他有足夠能力應付日後數之不盡的困難,為師決定要他在此閉關三年,親自傳授他「先天乾坤功」及本派其它絕學。」
啊!想不到天玄子竟對嬴天如此重視,親自傳他武功。
姬昌亦喜道:
「能得師父親自傳授武功,真是小師弟天大的福氣。」
天玄子又道:
「為師恐防在閉關期間,修羅魔宮的邪魔會乘機來犯,因此,你倆必須勤加練功,齊心合力。如必要時,便召回你們兩名師弟回來幫手吧!」
天玄子平生共收了七名弟子,其中以一憂子及姬昌的資質最好;三弟子凌真資質最差,且生性善良,不愛習武;四、五兩弟子都是帶藝技師,在廣成仙派習武數年,武藝有成,便四處流浪,行俠仗義。
至於傲雪、傲風兩姐弟入門最淺,且亦未得天玄子親自傳授武功,只由一憂子傳授,閒時姬昌亦會對二人指點一下。
聽罷天玄子之言,一憂子、姬昌二人抱拳齊聲道:
「弟子遵命!」
嬴天經過重重波折,終於加入廣成仙派,得到了短暫的苟安。
但是,在他未來的日子裡,他仍會遇到無窮無盡的風雨。
他,又將會怎樣面對?
他在廣成仙派之內,又將會發生甚麼故事?
還有,他與生死未卜的佑德,又可有重逢的一天?到時他又能否記得起一切?
一切一切,自有歲月來印證。
嬴天一生不平凡的傳奇故事,也許,現在才是正式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