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幽冥鬼洞 文 / 蘭立
紅衣女郎突然猛攻二掌,把天池醉客逼退,接著發出一陣黃鶯般的脆笑聲,只見紅影電飄,陡地倒飛二丈多遠,嗖的一聲,輕輕飄落在玉面書生面前三尺外,人已嬌艷如花,一面不住喘氣,一面喜叫道:「呂哥哥,我聽爹爹說摩伯伯要去殺你們,我心裡急得要死,你沒事吧?」
語氣之中,熱情橫溢,她說完話,見四周眾目睽睽瞪著自己,臉上不禁羞怩地浮起一層紅雲。
玉面書生漫不經心,淡然一笑,道:「還好,還好。」
紅衣女郎見他神色一片冷漠,語音顯得很生疏,與往日不大相同,不禁愣了一下,輕輕一顰秀目,暗暗忖道:到底有什麼不對呢?
美目流轉,猛地瞥見他身邊佇立著一位秀逸出塵的白衣美女,一股酷意閃電般湧上心頭。
戀愛中的人,心思最敏感,也最狹窄,她迅速地想到玉面書生對自己態度的冷漠,與這白衣美女大有關連,這一想,不禁深深地打量過去,覺得她實在很美。
林琪望著她嫣然一笑,道:「喂!你瞪我幹嗎?」
紅衣女郎醋勁大發,哼了一聲,板著臉孔冷冷道:「你叫什麼名字?」
林琪很喜歡捉弄人,故意俏皮地反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紅衣女郎見她一臉勝利的微笑,不由怒從心頭起,戟指厲聲道:「擅闖『天牢幽冥』,有死無生。」
林琪輕描淡寫地笑道:「這裡鬼氣陰森,你這麼凶,只能嚇鬼,不能嚇人呀!」
玉面書生疾步挺身攔在二人之間,訕訕一笑,道:「嗯……二位姑娘別誤會,待在下替二位引見……這位是柳家堡絳衣無影柳筠姑娘……這位是雪山林琪姑娘。」
兩人鼻孔裡都哼了一聲,表示瞧不起對方。
玉鳳堂主本來帶著三位綠衣少女向幽蘭谷主及天池醉客逼近的,聞聲突然停步回首,媚眼望著他們,她是在情海波瀾中打過轉的人,對男女之間情愫的微妙關係知之甚詳,她立刻體會到林琪對玉面書生漠不關心,玉面書生卻對柳筠漫不經意。
她正在暗覺好笑,又聽林琪對她甜甜一笑,道:「呂堂主,你說那藍衣姑娘往哪兒去了?」呂綺雯然靈機一轉,暗暗忖道:好狡猾的丫頭,你分明是來找尹靖,卻故意佯裝著打聽藍衣少女的下落。當下手伸出指著右邊一條荒徑,笑道:「這裡!」
林琪聽她說得爽快,反而有些猶豫,沉吟了一下,才舉步向那荒徑走去。
突然一團紅雲從她頭上掠過,落在谷口,正是絳衣無影柳筠。
只聽她冷哼道:「與其要死在『幽冥鬼洞』,不若死在我的掌下來得快活。」
林琪邊走邊笑道:「如果我長壽不死呢?」
絳衣無影眉宇之間殺氣畢露,厲聲道:「除非旭日西升!」
說著揮掌當胸拍去。
林琪陡地向旁斜讓一步,玉指彎曲如朵梅花,左右揮拂,這一招「亂點鴛鴦」,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
柳筠恨透了林琪,存心要把她毀在手下,只見她每一式,每一掌,每一腿,都指向要害,陰狠毒辣,招招可致人死地。
林琪功夫失去一半,因此越打越不濟,打到後來險象橫生危如累卵,絳衣無影卻精神大振,拳腿交加,宛如一團熊熊紅焰,要把林琪吞噬一般。
玉面書生越看心中越急,他想不到林琪的武功這麼稀鬆輕浮,忙躍上前去,大聲道:
「柳姑娘別打了!」
柳筠聽了氣極!鳳目圓睜,秀眉倒豎,飛腿往林琪小腹踢去,見她閃身倒退,又欺身撲上,一招「落星追魂」逕向胸前印到。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右手推去,一股掌風攔截柳筠掌勢。
柳筠氣得咬緊牙關,招術陡然一變,左右開弓,一連三四掌反向玉面書生劈去。
林琪蓮足輕點,一式「乳燕歸巢」,藉機躍出圈外,嬌笑道:「你們好好打吧!我失陪了!」逕向荒徑奔去。
跌落情網,比跌落深淵更可怕,柳筠由愛生恨,因此手下毫不留情,數招之間,已把玉面書生逼到崖壁邊緣。
玉面書生口中一直叫著「別打!別打!」柳筠卻不理他,攻得更猛,因此他打得很彆扭,顯得有些招架不及。
忽聞林琪笑聲,不禁微微一怔,手底下也跟著緩了一緩,剎那之間,柳筠玉掌平平正正地向他肩膀拍到。
這一掌快如閃電,猛賽奔雷,如果拍實,肩骨定被擊碎。
玉掌臨身之時,柳筠瞥見玉面書生滿臉慌急之色,心中忽生不忍,玉掌改拍為推,把他推得緣著山壁翻了三個觔斗,轉身徑向林琪追去。
天池醉客看得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老夫先走吧。」
呂堂主銀苗一橫,攔住去路,冷笑道:「二位也要過鬼門關嗎?」
這時玉面書生滾得一身土頭灰臉,從地上爬起來,天池醉客又聳聲朗笑,道:「黑面書生,哈哈。」
眾人見玉面書生雙頰一面白,一面黑,變成滑稽的鴛鴦臉,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玉面書生見眾人瞪著他大笑,伸手一摸,噫!臉上都是泥粉,連叫倒霉,轉身往「幽冥鬼洞」縱去。
笑聲中,天池醉客與幽蘭谷主,已走近谷口,呂綺雯厲聲道:「二位真個不要命嗎?」
幽蘭谷主長眉一皺,沉聲道:「兄弟要進入谷中,呂堂主可有留難之意?」
呂綺雯冷然道:「你們要去赴閻王冥就請吧!但進去後,可別想再出來。」
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嗯!呂堂主是奉命把守鬼門關?」
呂綺雯哼了一聲,道:「也可以這麼說。」
天池醉客大笑道:「哈哈,那幾位豈不變成了女鬼?」
呂綺雯氣得秀眉軒剔,厲聲道:「去你的!」玉臂一揮,銀笛撒出三點寒星,向胸前點到。
「人不與鬼鬥!」天池醉客笑聲中,身如迎風垂楊,陡然滑開數步,與聖手公羊聯袂閃進谷口。
那三位綠衣少女正待揮劍攔截,銀笛水仙手勢一擺,阻住她們,冷哂道:「哼!讓他們去找死吧!省得費手腳。」
林琪當先衝入狹谷,奔行之間,只覺迎面陰風砭骨生寒,驀然遙見一條乳白的玉帶橫在眼前,迷濛中使人生出恐怖與死亡的意味。
走近一瞧,原來是一條七丈寬的河流,有一道兩邊沿有欄杆的木板橋,橫跨到對岸,橋寬不過三尺,河邊立著一個石碑,她運目細看,只見寫著「奈何橋」三個血腥紅字。
耳邊聽到衣袂飄風之聲,回首一聲,柳筠已如一團紅雲疾追過來,她外號絳衣無影,對輕功具有獨到的造詣,眨眼之間,已追到一丈以內。
林琪心中一急,忙提氣輕身,飛落在「奈何橋」中間,這河有七丈寬,她無法一下躍過,想借中間橋板停一次腳,飛渡過對岸。
哪知落腳處,橋板陡然下沉,這一來腳下無法著力,人也疾如殞星跟著下墜。
橋板距水面約有七、八尺,突聞「砰」一聲巨響,橋板擊在水面上,復反彈而起,林琪嬌軀生似一個白皮球,彈起好高!好高!
柳筠看得驚愣萬分,哪裡還敢追過橋去?忽見林琪身體升到頂點,又向橋板跌落,突然惡念一生,遙遙運掌劈去,打算將林琪擊落水中。
橋板擊在水面的反彈力量,異常強猛,林琪被彈起時,神智已有些昏迷,但她知道自己還是直線下落,這次再被彈起,準沒有命。
驀然一股強風把她推離直線,斜斜向水中降落,這一剎那間,人類求生的本能,激發了生命潛在的力量,只見她藉著強風之力,右腳踏在左腳面,一弓一彈,施展一式雪山嫡傳的凌空絕妙身法「雲龍三現」,宛如海燕掠波,飛離水面。
柳筠這一掌因為距離過遠,不但傷不了林琪,反助她脫離了險境。
林琪身子「啪噠」一聲,跌落在對岸,這一下摔得不輕,全身骨骼都酸麻痛楚。
她覺得像是摔在一堆薪柴上,隨手揀取一支細看,嚇得魂不附體,敢情是一支人類的肱骨,她正是坐在一堆骨頭上,骷髏猙獰,觸目驚心。
突然覺得屁股發癢,骷髏堆居然晃晃騷動起來,她這時全身已軟麻無力,心裡想跑,但雙腿一直發抖,不聽神經指揮,連站都站不起來。
驀然一陣地動山搖,那堆骨頭「嘩啦!嘩啦!」地向四周滾開,林琪的身子隨著骨頭翻落一丈多遠,急忙雙手向地上抓去,正好抓到一叢長草,才把滾落的勢頭穩定下來。
這時她覺得天旋地轉,地面漸漸隆起,觸手所及的都是長草,刺得她全身既痛又癢,但她卻忍著痛癢,牢牢抓住長草,死也不肯放手。
經過一陣大動盪,漸漸平息下來,雖然坐下的草地還在搖,不過搖得很平穩,但她依然抓著長草不敢放。
她忽然感到手抓的不是長草,像是獸毛,這一發覺頓時令她毛骨悚然,美目驚慌地四掃。
這時她才看清坐的地方幾乎與四外山壁齊高,怕有七八丈高,低頭向前探視,只見那「奈何橋」下的溪水潺潺平靜地流著,生似一匹絲綾白布鋪在眼前。
顧盼之間,耳邊響起一陣怪吼,震得山谷回鳴,鳥飛獸竄,她左邊的那座突起的山峰,陡然整個搖動起來。
那山峰雖然晃動得厲害,她坐的地方,仍舊像蕩小舟似的輕微地搖擺著。
這些突如其來的奇異變化,使她生出強烈的好奇心,暫時忘卻了自身的安危,凝目注視著那晃動的山峰。
當她看清那晃動的山峰之後。不禁大吃一驚,敢情那不是山峰,是一個怪物,額上有一個突角,雙目像一對巨大無比的銅鈐,雙耳晃動之間,呼呼生風,她立刻想到自己左的地方正是那巨大怪物的肩膀。
那怪物連頭怕不是有十丈多高,但行動得遲鈍,伸腳跨了幾次都沒有跨過河去,它似乎對那溪水很畏懼,腳下一點也不敢沾到水面上,若不是面前這道天塹橫阻住,一出山谷,天下生靈豈不變成一片塗炭?
那怪物跨不過河,顯然很暴怒,張口向對岸吹了一口氣。
絳衣無影柳筠,目睹林琪翻落對岸,她一時不敢踏上「奈何橋」,自信也沒有一下子飛渡這七丈河面的能耐,因此只好瞪眼望著對岸咬牙切齒。
忽見林琪跌落後,對岸爬起一頭十丈多高的龐然怪物,因為林琪身穿白衣,所以她看得很清楚,林琪是從那怪物頭上一直跌到肩膀的,這一驚把她嚇得魂魄出窮,掉頭就跑。
奔出了二丈遠,瞥見玉面書生奔來,喘氣急叫道:「呂……哥哥……妖怪……妖怪!」
玉面書生走遍大江南北,見聞廣博,對妖邪鬼怪之說,一向不信,但是絳衣無影柳筠也是慣走江湖的巾幗女傑,膽識自與一般女孩子不同。這裡既叫「幽冥鬼洞」,她又鬧著叫鬼,令他一時怔得不由不信,當下大聲道:「別怕!妖怪在哪裡?」
絳衣無影跑得很快,好像在逃命一般,玉面書生伸手一把抓住她,她驚叫一聲,跌入他懷中,全身不住地發抖,顫聲道:「妖怪在對岸!」
身後二道人影疾馳而來,大笑道:「咱哈,區區最不信邪門鬼,妖怪像什麼樣子,我來瞻仰瞻仰。」正是天池醉客的聲音。
話落口,突然一聲怪吼,震耳欲聾,眾人抬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丈多高的怪物,張牙舞爪,怪叫不巳,伸腳在河面晃動,像是要擇人而噬,四人嚇得連退幾步。
天池醉客到底是老江湖,定了定神,大聲道:「別怕!妖怪過不了河。」
聖手公羊遠目望去,驚「噫」一聲,道:「它肩膀有一白點,是不是林姑娘?」
玉面書生心頭大急道:「一定是她,完了!」
話聲中,對面突然吹來一陣狂風,勁道強猛得令人無法拒抗,四人被那陣狂風捲得飛退一丈多遠才站定。
那股強風雖猛,但幾人都沒有受傷,敢情正是怪物吹的一口氣。
怪物吹過一口氣後,陡覺肩膀發癢,看了右肩一眼,瞥見一獵物,伸手便向肩膀抓去。
林琪驚慌一過,在這生死關頭的剎那,反而顯得很鎮靜,又恢復了她平時的機智,飛快地向怪物背後滑落,那獸毛有三、四尺長,抓著既穩且牢。
那怪物肩上抓不到人家,又緣著背後直伸魔掌,林琪一直滑落到怪物的「脊心」才停下,這裡正是那怪物身上的死角,它的雙手無論怎樣伸,都抓不到「脊心」。
這一來林琪固可暫時保得生命安全,但狼狽的情形,真個是騎虎難下。
林琪躲在怪物「脊心」,那怪物像是如芒在背,痛癢難耐,血盆般的大嘴狂吼不已,兩支魔掌不住地向山壁猛敲,「砰砰彭彭」震得山塌地裂,亂石崩雲。
幸好三面山壁堅如鋼鐵,一任怪物猛力敲打,只是山石紛飛,毫無崩塌,崩塌的地方都是外緣山丘,最慘的要算緊接在左鄰的「萬景仙蹤窟」,山巖的陡然崩潰,幾乎使苑蘭公主等人,葬身峽谷內。
林琪雙手抓緊長毛,像是在蕩鞦韆似的,隨著怪物暴跳轉動,而左右搖蕩,經過了一陣才平靜下來,想是怪物自知無法破山而出,停止了敲打。
林琪正感束手無策之際,忽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道:「你真聰明,會躲在『脊心』,不過目下雖可保得暫時安全,當你精疲力盡時,還是難逃『洪荒角犀獸』噬吞。」
林琪聽出那聲音是從對面山壁傳來,目光驚奇地凝望過去。
停了一陣,那聲音又傳來,道:「你想不想活著回去?……說吧,我聽得到你的聲音。」
林琪向那山壁大聲道:「蟲蟻尚且偷生,何況我是人?」
「哈哈,你要活命,我可助你。」
林琪大喜道:「那你趕快來救我吧!」
「『洪荒角犀獸』已有數千年道行,我這一去不啻自投虎口。」
林琪急道:「那你剛才的話不等於吹牛……噫,這怪物快要破山出去了。」
這時,「洪荒角犀獸」又狠狠地捶了山壁幾下,「砰彭」之聲,震得山嶽雷動。
震盪一過,那聲音又道:「『赤焰山』困住『洪荒角犀獸』數千年,能破山而出,它早就出去了。」
林琪聽他充滿自信,但依然不放心,說道:「它要是跨過河呢?」
「『奈何橋』下,『亡魂溪水』,稍一沾上就會蝕骨消肌,化成黃水,目下『洪荒角犀獸』,還沒法子跨過河,再過百年就難說了。」
林琪聽那「亡魂溪水」是蝕滑消肌的毒液,想起適才渡河時差點兒掉進河裡,若非絳衣無影劈她一掌,現在豈不變成一攤黃水與河流同化?
她想了一陣,又向那山壁說道:「你既不敢來,怎能救我?」
「我自然有辦法救,但你不能無功受祿。」
林琪大聲道:「你救了我之後,我會盡力報恩。」
「我不要你報恩,只要你依著我的話去做,就能成功了,我們雙方都可受惠。」
「那你快說吧,我急死了。」
「且慢!且慢!還有一事,你是不是處女?」
林琪羞得滿臉通紅,啐罵一聲,遲遲沒有答腔。
那人催促道:「這事非常重要,你快說吧!」語氣真摯,毫無輕薄的意味。
林琪紅著臉,羞怩地問道:「真個那麼重要嗎?」
那人語聲異常嚴肅道:「如果你是男人或已嫁之身,我就拂袖而去。」
林琪暗想笨呆瓜,我要不是處女,不會騙你嗎?她心裡想著,口中卻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你先老老實實地答覆我,否則我們的談話都是多餘。」
林琪怔怩道:「我是黃花閨女。」
那人帶著歡喜的語調道:「很好!我救了你之後,你就嫁我為妻。」
林琪驚叫道:「什麼,嫁你為妻,我不要。」
那人氣忿道:「不識抬舉!」
林琪氣極了,哼了一聲,道:「你不是說救了我不要報恩嗎?為什麼要逼我嫁你?」
那人氣得哼哼連聲,道:「你以為嫁我是報恩嗎?哼,告訴你吧,我娶你完全是憐憫與施捨。」
林琪唾罵-聲:「夜郎自大!」
「哼,我也沒有看清你的容貌,不曉得你長得多醜,答應事後娶你,不是施捨嗎?」
「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嫁你這癩蛤蟆。」
「呸,你有愛人嗎?」
「你管不著,滾你的蛋!」
「哈哈,可惜你沒有見著我的面,不然一定會答應。」
林琪沒有答腔,隔了一會兒,那聲音又傳來:「我對你很感興趣,不管你願不願意嫁我,我都決心助你逃離虎口。」
林琪依舊充耳不聞,那人又道:「我們見面之後,你情願嫁我,我就娶你為妻,如不情願,就各走各的路,不過你一定願意嫁我的。」末了一句語調特別沉重有力。
這回林琪冷冷地答了腔,道:「你如果有那麼自信,就設法來救我吧!」
「好,你先接住這把金劍,我再告訴你方法。」
林琪驀見一道金光自山壁電閃而出,來到眼前依然勁道強猛,伸手一把接住,卻覺得軟綿無力。
只聽那人聲音又傳來,道:「你現在處的地方,正是『洪荒角犀獸』全身唯一致命之處,撥開長毛後,可看到有龜紋的皮殼,『洪荒角犀獸』有數千年的道行,週身刀槍不入,你用金劍撥開皮殼,便看到三條朱紅色的血脈,中間那條是它吸取天地光華,日月精英的『陰文靈血』靜脈,此血大補純陰,吸了可與天地同參造化。」
林琪好奇心大發,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那人哈哈笑道:「我得了一部『伏羲奇書』,自然就知道。」
林琪想了一想,羞澀道:「為什麼一定要是女人呢?」
那人道:「不但要女人,而且要純陰之體,否則沾上『陰文靈血』全身經脈寸斷,死得無比的慘烈,因此,你如果說謊的話,馬上就會有報應。」
林琪覺得那人很奇怪,如果不是個大笨蛋,就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當下又向山壁發話道:
「挑斷『陰文靈血』的靜脈,『洪荒角犀獸』就會死嗎?」
「那當然了,『陰文靈血』既失,數千年的道行頓成泡沫,自然就與草木同朽了。」
林琪把金劍插在袖口,左手揪住長毛,右手往兩邊疾撥,果見怪獸身上有龜紋皮殼。當下大聲道:「喂!我要開始剝皮殼了。」
那人急聲道:「且慢!你再接住這玉瓶。」
一道白光疾射而到,林琪不敢怠慢,以手撈住,一看是個三寸大小的玉瓶,回首大聲道:
「你摔這瓶子給我幹什麼?」
「『陰文靈血』遇上大氣就僵凍,你喝飽之後,用瓶子套在血管下,替我裝滿一瓶。」
「你也要喝嗎?」
「我喝了豈不經脈寸斷而死。」
「那你要它何用?」
那人似是在沉思,隔了好一會兒,才答道:「如果你不嫁我,我把那瓶『陰文靈血』留給願嫁我的女人喝,再娶她為妻。」
林琪微微一笑,道:「那我一定先把玉瓶裝滿,因為我絕不會嫁你的。」
那人氣極,憤憤道:「你把玉瓶摔掉吧!你一定會嫁我的。」
林琪啼笑皆非,不再理會他,右手提著金劍,「鏗」一聲,劃在龜紋皮殼上,火花飛濺,敢情那獸皮堅如鐵壁,她看出有微微一絲裂痕,又揮劍削去。
「洪荒角犀獸」似乎無法忍受創傷,頓時獸性大發,狂吼如雷,背脊猛向山壁撞去。
林琪只覺眼前一黑,碎石塵埃灑得滿頭滿臉,身子正好擠在山縫之間,如果這裡不正好有下凹的山縫,這一撞之力,必將被擠成肉餅。
她知道現在處境,真個是千鈞一髮,分秒延誤不得,金劍三度削出去。
「克嚓」一聲,龜紋皮殼整個脫落下來。
只見裡面三道粗如樹幹的血脈,好像毒蛇一般,勃然跳動,看得嚇了一跳,抓住長毛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放了開去,身子跌落在山壁下凹處。
「洪荒角犀獸」身子貼緊山壁一陣猛力磨擦,只覺大地震盪,整個「赤焰山」都虎虎晃動起來。
林琪的嬌軀站起來又跌倒,跌倒又站起來。
陡然耳邊響起一陣急躁語音,道:「快殺!『洪荒角犀獸』要走了。」
林琪嬌軀一震,咬緊牙關,左手拿著玉瓶,右手揮劍,金光一閃,猛向中間那條血脈刺去。
這時「洪荒角犀獸」已跨前二丈多遠,只聽「著」的一聲,金劍整個沒入血管。
驀地一股血箭迎面猛射而到,林琪嚇得正想出口驚叫,還沒來得及出聲,血箭已衝入口中。
衝力強猛。林琪的身子倒飛撞在山壁上,接著緣山壁如劃空流矢墜落。
「洪荒角犀獸」暴吼一聲,山嶽雷震,風雲變色,宛如世界末日降臨一般,隨著排金山倒玉柱似的,撲落「亡魂溪」中。
它皮肉雖然堅厚,但很快也被溪水蝕化,只見那龐大的屍體,漸漸向溪中沉沒,片刻之間,屍骨無存,與溪流同化。
這時「黃泉路」上,又恢復了原來的陰沉死寂,只在「幽冥鬼洞」口橫陳著一具腥味令人欲嘔的屍體,山壁血腥斑斑,乳白色的「亡魂溪水」略呈淡黃色,這一切便是劫後留下的余跡。
隔了一陣,自「幽冥鬼洞」走出一位眉目如畫的華服少年,玉面朱唇,俊韶無比,只是嘴角之間,流露出一抹倨傲冷酷的氣質。
走到屍體之旁,伸手把她翻了過來,俊目顧盼間,劍眉不禁微微一皺,只見地上那女人長髮披散,臉上儘是泥污血跡,發出陣陣令人欲嘔的腥氣,使人生出厭惡之感。
華服少年哼了一聲,道:「醜丫頭,我真娶你為妻,豈不倒霉一輩子?」
突然俊目深注著那屍體左邊的紅色小玉瓶,探手揀起來,俊目凝視片刻,突然而喜,朗笑道:「哈哈,半瓶已夠,否則縱然練成蓋世奇功,但日夜與這樣醜的女人在一起也要噁心而死。」
朗笑聲中,仰天凝望著山壁上的斑斑血跡,又自言自語,喃喃道:「想不到『洪荒角犀獸』數千年的道行,已蓄積了這麼許多『陰文靈血』,可惜我只得半瓶……」
話到此,轉目瞥了地上那女人一眼,神色厭惡地哼了一聲,接道:「倒是便宜了那醜丫頭。」
突然望著那屍體沉思起來,想了好一陣,才歎口氣,痛下決心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先救活了你,如果一定賴著嫁我,算我倒霉就是。」伏身抱起那女人向「幽冥鬼洞」走去。
走了幾步,轉向那浴滿血腥的山壁,大踏步跨去,走過那邊,探手揀起一個皮殼,大笑道:「奇寶,龜紋皮殼,哈哈!」
笑聲中身形消失在陰森鬼洞之中。
洞裡甚至是寬敝,巖壁自然散發著淡談的綠色光芒,使整個洞中流露出淒涼、恐怖的意味。
靠左邊盡頭處,停放著三具石棺,華服少年抱著那女人走近左邊石棺,飛腿踢去,「咿呀」一聲,哪知石棺緩緩自動掀開。
華服少年陡然飛身跳入石棺之中,只聽「彭」一響,石棺又封蓋得緊緊。
敢情石棺底下有一條秘密甬道,這甬道約莫有二丈多寬,像是一條幽秘曲徑,有橋圮亭台之勝,花樹扶疏之掩,然而四外一層綠霧籠罩,故此顯得四處陰森,毫無生命氣息。
近橋圮的一棵大樹上,懸縊著一具屍體,長髮披散,從衣著及小足金蓮,可看出是一個女人。
那女人想是死了很久,全身皮肉都已乾涸,雖然還沒有變成骷髏,但雙眼深陷,顴骨高凸,像是用一張綠紙貼在骷髏頭上。
橋圮的欄幹上伏著一人,那人儒衣長衫,冠帽壓眉,臉朝下,因此看不清容貌,但他把住欄干的手臂,巳變成白骨,掌爪手指,骨節畢露,比那縊吊樹上的女人,似乎死得還久。
此時、此地、此情、此景,若換常人,必定全身發悚,起雞皮疙瘩,但那華服少年行走其間,若無其事,臉上陰極冷極。
華服少年走進一座亭台,放下那滿身血污的女人,突然振臂而起,飛出亭外,落在一處冒著濃霧的水潭邊,用放在潭邊的水瓢,舀滿一瓢,復步入亭台。
他以食中二指,運勁挖開那女人的牙關,緩緩將瓢中液體灌入口中,伸手拍活「簾泉」、「將台」、「丹口」三處穴道。
華服少年凝望著那女人,自言自語道:「如果你是我理想中的女人,只要一番雲雨巫山,共登瑤台,以後龍虎雙修,陰陽交會,如是者三十載,則奇功大成與天地同不朽。」
他正在喃喃沉吟中,那女人已緩緩睜開雙目,她雖然臉上污穢不堪,但雙目卻清澈得如秋水,如寒星、如明珠,散發著驚奇迷惑的光芒。
突然瞥見面前一位華服少年,臉上籠罩著一層陰森冷酷、死亡的綠光,不禁大驚失色,翻身爬起,衝出亭台,逕往小橋奔去。
耳邊驀然響起一聲陰森冷喝道:「鬼丫頭,哪裡去!」綠影一晃,那華服少年已如魅魑般的停立在眼前。
那女人嚇了一跳,倏忽記起自己被一殷血箭衝向虛無縹緲的太空,猛然一沉,又跌落萬丈深淵,底下的事就記不起來了。
她這時美目四掃,只覺得自己分明置身鬼域,哪裡像在人間。
啊呀!不好了,自己莫非死了不成?這一想不禁珠淚盈眶,向那華服少年福了一福,哀傷地說:「你是司命判官嗎?小女林琪,你查查看我的陽壽該終嗎?」
華服少年陰冷的臉上,浮起一絲詫異之色,怒吼道:「鬼話連篇!」
林琪「噫」了一聲道:「這裡不是陰曹地府?」
華服少年顯得很不耐煩,淡然道:「本公子雖然不會雲遊地府,量地府的情景與此地相去無幾。」
林琪一聽自己並沒有死,喜叫道:「啊呀!這裡是『幽冥鬼洞』?我記起來了,你是教我殺死那『洪荒角犀獸』的人,對不?」
華服少年怔了一下,似乎怕她記起得太多,冷冷接口道:「不錯!」
這時林琪對適才驚險的一幕,已完全記起,急忙全身上下搜了一陣,最後帶著失望的神色,歉然道:「『陰文靈血』射出的時候,有很多衝進玉瓶裡,可是現在卻找不到那玉瓶,也許是掉在外面了。」
華服麗少年淡淡道:「不必找了,那玉瓶我已經揀回來了。」
林琪嫣然一笑,道:「噫,這樣我才放心,要不然我心裡很難過……」
她笑時臉上血痕更難看,華服少年討厭地哼了一聲,道:「找不到有什麼好難過的?」
林琪淡淡一笑,羞怩道:「你救了我的生命,我又不願……」底下的話,吞吞吐吐,顯得有點羞澀難言。
華服少年厲聲接道:「醜丫頭,你不願嫁我嗎?」
林琪是武林中出了名的美女,走遍大江南北,見者無不驚為天人,今晚被那華服少年一聲鬼丫頭,一聲醜丫頭,叫得怒火中燒,但她想此人有活命之恩,只好咬緊牙關忍了下去。
只見她臉上一寒,冷笑道:「你讓開吧!我可要走了。」
華服少年氣忿道:「鬼丫頭快滾吧,少爺看著噁心。」
這回林琪忍無可忍,反唇怒罵道:「你這臭蛤蟆,滾蛋!」
華服少年冷酷的臉上滿佈殺機,怒叱道:「少爺劈死你!」
健臂揮動,一股暗勁,挾著森森陰勁,逕往林琪身上撞到。
林琪陡覺熱血上湧,玉掌不由主翻飛而出,一招「梅雪爭春」,硬接對方強猛掌勢。
雙掌接實,耳聞「砰」然一響。
林琪鼻中聞到一股令人欲嘔的腐朽之氣,嬌軀同時被震得翻飛一丈多遠。
「通」的一聲,人已掉進一個池塘裡。
那池塘裡的水,寒透肌骨,與另外一個冒著勢氣的水池,恰成一冷一熱,強烈的對比讓林琪忍受不住,不覺冷冷地打了個寒戰。
突然身上臉上的血污,被寒水融化,生了陣陣熱氣,這一來寒意頓減,週身舒適無比,雙足一蹬,飛離水池,落在岸上。
她雖然被震退;但身上卻毫無異樣,這時美目一轉,瞥見那華服少年跌坐斜靠著橋桿。
她忽然覺得內力泉湧,骨骼關節發癢,不活動活動怪難受的,於是蓮步疾跨大聲道:
「喂,你有種就起來打一場架吧?」
華服少年突然雙目發直,瞪著林琪呆呆出神。
原來林琪一身血污掩蓋了天生麗質,一被池水洗滌後,頓時艷光照人。
他只見池塘裡,突然如芙蓉般地,跳出一位朱容絕世的白衣仙子,不禁看得如醉如癡,飄飄欲仙。
林琪對他發楞的表情,一點兒也不驚奇,因為她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她的人都會顯出這個樣,此刻她感到精力充沛,不消耗磨折,實在受不了,急忙又催促道:「瞪什麼?有種就別裝孫子。」
華服少年吃了一驚,陡然清醒,吶吶道:「姑娘身上『陰文靈血』,此刻正在運行,可惜在下已身受內傷,無法與你動手相搏,否則對姑娘功力一定大有補益。」
林琪癢得難受,厲聲道:「這裡沒有別的人可打吧?」
華服少年道:「人都走光了,姑娘如想抑制靈血引起的衝動,在下還有一法可奉告,只怕姑娘不願。」
林琪道:「什麼辦法,快說吧!」
華服少年道:「根據『伏羲奇書』所載,『陰文靈血』大補純陰,童陰之體吸取後,每月朔望之日,陰陽交合,龍虎雙修,共參乾坤妙諦,如是者三十載,奇功大成,可與天地同不朽!如果姑娘未與童陽之體,共參乾坤妙諦,縱然靈血在身,亦難修成奇功。在下所說的另一方法,便是請姑娘下嫁為妻。」
林琪柳眉倒豎,厲叱道:「胡說八道,打死你!」
玉臂疾吐,一股狂飆排空疾捲過去。
華服少年驚慌叫聲道:「在下句句實言!」
林琪忽然想到此人雖壞,但他對自己到底是有活命之恩,如果把他打死了,豈不恩將仇報?
轉念中,疾將手臂上揚,呼地一掌向那橋上手扶欄杆的儒衣人劈去。
只聽「絲」的一陣裂帛聲,那人儒衫冠帽,整個脫身飛去,一具骷髏,磷光閃閃呈現眼前,「嗤嗤哇哇」晃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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