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武盟鬥法 文 / 上官雲飛
贊皇后山,人跡罕至。
封龍飆一行已經離山的主峰不遠,他們縱虎狂奔,速度甚快。
一聲瘋狂淒厲的哭聲,從山腰處傳來。
封龍飆打了個冷戰。
燕飛飛道:「是誰?」
封龍飆道:「我去看看。」
淒厲的哭聲又變成了瘋狂的長笑。
封龍飆彈身面進,射入了那個山洞。
姑娘哪裡還成人形,秀髮散亂,滿臉污垢,衣服破爛不堪,兩隻眼睛灰白無光。
她看見了封龍飆。
眼睛眨動,從草堆裡撲了過來,撲進了封龍飆的懷裡。死命地抱住了他,叫道:「潘郎,你……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我……我真的愛你呀……潘郎。」
那姑娘叫道:「潘郎,你……吻我呀。你說過你愛我的……怎麼又打我,又罵我……
呸!你不是個好人……哈哈……嗚嗚……」
像是從地獄裡冒出的慘呼聲。
封龍飆忙用掌抵住她背後的大穴,將三十三天天輔氣緩緩地注入她的體內。
姑娘清醒了。
當她看清是封龍飆時,再無話說,只是啜泣不止。
封龍飆問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在這裡?」
姑娘答道:「我叫楊柳絮……」
封龍飆慢慢扶她坐下,問道:「楊姑娘,快說,有什麼事我給你做主。」
楊姑娘大為悲慟,半晌才止住悲聲,抽咽地道:「潘玉……潘玉……他走了!」
封龍飆道:「潘玉怎麼了?」
楊柳絮道:「嗚……嗚……嗚……他去找師父了,他說……是他師父要他這麼做……他做了……就走了……」
封龍飆道:「楊姑娘,你講明白一點。」
楊柳絮珠淚簌簌,很傷心地道:「那天,他將我帶走,說要去看花燈,我在燈棚裡看著,他就不見了。我便來找他,找到這武盟大會上,他見了我,便急把我帶到這裡。一開始,對我很好,又親我,又抱我還說想我。後來……洞外有人咳嗽一聲,潘玉……便………
便不像好人啦,他……他先是把我扔進草堆裡,後來又……脫光了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壓來壓去,後來,我就覺得疼,下身流了好多血……」
封龍飆暗道:「可憐呀,楊姑娘,一個純潔的女孩,讓人盜去了貞操!」
「後來呢?」
「後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好高興,我讓潘郎你要了我,我愛你一輩子。」楊柳絮眼中閃出幸福的光芒。
封龍飆道:「他怎麼說?」
楊柳絮臉上凝著寒意,道:「他說……他是玩玩我。」
封龍飆道:「你怎麼說的?」
楊柳絮道:「我說你喜歡玩麼,我會玩刀玩槍,玩泥人、蟈蟈,咱們回家,我天天陪著你玩。」
封龍飆道:「他為什麼這樣?」
楊柳絮道:「他穿上衣服要走了,我抱住他的腿,哭著喊著哥哥,我求求你。你要了我……千萬不要丟下我……我好怕啊!他忽然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師父要他這樣做的,因為……因為在濟南府……我們壞了他師父的大事……那惡賊是他師父的手下,所以,他師父要他……這樣要了我……又丟了我。他說他師父是千好萬好好叟。」
封龍飆恨恨地說道:「天下獨一無二的千好萬好好好叟。」
楊柳絮道:「他師父不是最好的人麼?怎麼會讓他這樣做?」
封龍飆道:「一條狼,只有鑽進羊群。被上羊皮,才能吃掉更多的羊。」
楊柳絮道:「他—走,我跟前一黑,醒來後就什麼也忘了。」
封龍飆道:「楊姑娘,你等著。」
楊柳絮道:「你要做什麼?」
封龍飆道:「去找潘玉算帳!」
楊柳絮淒然叫道:「你不能殺他!」
封龍飆道:「為什麼?」
楊柳絮道:「我真的愛他,他並不壞,是個好人,我的身子已經屬於他,我不能沒有他。」
封龍飆歎道:「我答應你。」
封龍飆便向前山躍去,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山前大道。
山前大道上,丐幫的瘋、狂、狠四丐率領著幫中弟子登山,邊走邊談。
瘋丐道:「可有幫主消息?」
狂丐道:「自從午門一戰後,幫主便不見蹤影。幫中弟子四處尋找,消息甚少。除前幾日碣陽湖上惡戰,有人懷疑是幫主現自外,再無音訊。」
狠丐道:「碣陽之戰,可有證據,證明是幫主現身?」
狂丐歎道:「幫中探事弟子只是猜測面已。」
凶丐道:「那怎麼可似算數。」
瘋道:「武盟大會,眾望所歸,幫主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狂丐道:「咱們快上山去吧。」
牛腿鼓、霸王鞭、漁陽鼓、銅竹板響起,敲得正是急行之令。
封龍飆在暗處,聽他們如此關心自己,心中十分感動,遂將骨骼一縮,走了出來。
四老見從路旁走出一個形象稍嫌狠瑣的漢子,也在不意,任他跟在後面。
突然,又從路旁飛出一團團檬蟲,向四老的身上落去。
一陣喜笑聲從草棵下傳來。
封龍飆一喜,知道是誰在搞惡作劇。
丁波、於皮!除了二小還會誰會這種驅弄蠓蟲的本事。
四老忙用破袖遮擋,二小從草棵裡滾出,大笑道:「老叫化,我倆送你點護身寶貝,你們卻不肯要。」
瘋丐見他倆衣衫破碎,便不生氣,笑道:「你們敢情是兩個野孩子,莫非是想投入丐幫不成。」
二小笑道:「多謝花子師哥,弟子參見了。」
狂丐笑道:「怎麼不喊祖師父,卻喊起師哥來了?」
二小道:「這山中壞人太多,我們鬥不過他們,才想起了丐幫,要不連師哥也不喊呢。」
瘋丐見他倆根骨奇佳,頗為喜歡,便不在意,道:「好了,跟上我們吧,有誰欺負你們,我們替你打架。」
二小道:「多謝瘋師哥。」
瘋丐愕然道:「你們認識我?」
於皮道:「認識,認識,赫赫有名的丐幫瘋長老鍾滿天誰不認識。」
丁波道:「豈止是你,這位不是狂丐樂常相長老、凶丐尉遲恭長老、狠丐薑老辣長老。」
狠丐道:「這兩個小花子倒也有見識。」
丁波道:「就連封幫主我們也認識。」
狂丐道:「你見過?」
丁波道:「常見。」
狂丐道:「現在?」
於皮道:「過去。」
四老一歎,剛才空歡喜一場。不料那個猥漢子卻湊了過來。道:「封幫主我見過。」
於皮急道:「什麼時候?」
漢子道:「剛才。」
丁波道:「哪?」
四老一齊圍了過來,說道:「幫主幹什麼去了?」
漢子道:「他說去參加武盟大會,還說和什麼四位姑娘在一起。」
丁波道:「還說什麼?」
漢子想了半天,才道:「還說有兩個小傢伙和四個老頭老太太找不到了,找到了便要他們去找六傻孩子,聽一個什麼老偷的安排……」
瘋丐喝道:「你怎麼知道?」
漢子好像很害怕,道:「我睡在草叢裡聽見的。」
狂丐霸王鞭一舉,照定漢子頭頂打來,漢子哎喲一聲,雙手護頭,滾倒在地上。
四老大笑,道:「你果起不會武功,起來吧。」
漢子半信半疑地站起來,再也不肯和他們走在一起,獨自踽踽而行。
山路急轉,走到一處「之」字形轉彎處,二人突然叫了起來:「花子師哥,前面是個大坑,在坑裡有毒,那邊有埋伏,我怕……」
四老一怔。凶丐踢起一塊石頭,通地一聲向前方砸去,果然是個陷阱。
石塊落下,毒箭射出。
二小嘻嘻一笑,那幾團蠓蟲便飛進草叢。哎了幾聲,從草叢裡鑽出十幾個持刀的人來。
潘玉。
當先之人正是潘玉。潘玉長劍一舉,十幾個人便與群丐殺在一起。
封龍飆遠遠看去,潘玉劍法正是白天黑日劍的白字劍,劍招老成,一人獨敵四老,尚有餘地。只是二小放出的蠓蟲撲面亂咬,影響了發招,才不致令四老受傷。
封龍飆急忙跑了過來,嘴裡大叫道:「不好了,青天白日出了強盜了,大家快來啊。」
潘玉本是奉命在此秘密截殺,志在必成,不想先讓二小識破陷阱,又給漢子這麼一攪,恐怕走了風聲,心下下大急,劍上加力,痛下狠招。四老久經江湖,四人合手,也不會數招落敗,急切也勝不得。
封龍飆在人群裡左突右撞,前滾後翻,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手忙腳亂。可是潘玉帶來的人卻吃了不少苦頭,不是讓袖子劃了眼睛,便是讓腳丫踹了麻筋,一個個咕呼咕咚倒了下去。
潘下正在力戰四丐,—招「白光射地」向四丐捲去,意在殺傷四丐手腕,讓他們丟了兵器。
只見那漢子一跤摔了進來,伸手一抓,抓住一潘玉的脈門,嘴裡還叫:「饒命!」
饒命!潘玉知道,自己的命便在這漢子的手上。
封龍飆一個沾衣十八跌,帶著潘玉向山下滾去,「救命啊!」喊聲不絕。
狠丐正要閃身去追,瘋正丐卻攔住了他:「四弟,我們走眼了,今日若不是這位高人相救,我們只怕凶多吉少了。」
狠丐也回過味來,道:「不錯,是他救了我們。」
狂丐道:「他是誰?」
凶丐道:「他不說,誰又知道。」
二小道:「我們知道!」
瘋丐道:「誰?」
丁波道:「說出來便不好玩了。」
於皮道:「有些事永遠不能說,有些事只能到了時候再說,有些事得過了時候再說。」
瘋丐道:「有道理。」將牛腿骨一搖,喝道:「走。」
封龍飆將臉一抹。
潘玉的心就掉進了冰窖裡。
封龍飆喝道:「潘玉!」
潘玉的全身突然繃緊,就像有十萬支鋼針刺進了他的脊椎骨。
潘玉顫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封龍飆哼道:「為了一個可憐的姑娘!」
潘玉驚道:「楊柳絮!」
封龍飆道:「你還記得她?」
潘玉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殺了我!」
封龍飆道:「你不能死,尤其是現在,你更不能死。」
潘玉道:「為什麼?」
封龍飆道:「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把你撫養成人的老人。」
潘玉道:「我不去。」
封龍飆道:「你能不去?」
播玉的確不能,他此刻讓人點了重穴,只有任人擺佈,但是,讓他去見一個老人,比見閻王還要可怕。
老人是個老太婆,封龍飆和燕飛飛拜過的那個姥姥。的穴道已經解開,他低著頭,跪在老太婆的腳下,一動也不敢動,哀道:「姥姥——」
撫養他長大的姥姥。姥姥的枴杖拄地作響,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喪天害理,豬狗不如啊。」
姥姥氣得要背過氣去。
潘玉喊道:「姥姥,是師父要我這麼做的。」
姥姥道:「你不會不做麼?」
潘玉泣道:「師父讓我服下了毒藥,如不聽話,便七竅流血,霎時斃命。」姥姥怒道:
「你的狗命就這麼值錢麼?」
潘玉道:「只因殺父淫母的大仇未報,玉兒不敢死,活著才有報仇的希望。」
姥姥道:「你還記得報仇!」
封龍飆道:「潘玉,你可知道你的師父是誰?」
潘玉道:「千好萬好好叟。」
封龍飆道:「你的仇人是誰?」
潘玉道:「白天黑日幫主。」
封龍飆冷冷一笑:「我可以告訴你,這兩個人乃是一個。」此話不啻一聲炸雷,潘玉半晌才道:「何以見得?」
封龍飆道:「你師父為什麼讓你服毒?」
潘玉道:「怕我不盡力。」
封龍飆道:「為什麼他又叫你截殺丐幫?丐幫乃江湖正道群俠,人人敬仰。」
潘玉道:「這……」
潘玉怔在那裡,像泥塑一般,樁樁往事在心頭浮現。
封龍飆走過去,握住他的脈門,運起神功,將他體內的毒力化去。
潘玉試一運力,果然毒力全消,臉上掠過一道痛苦之色,悲聲道:「原來,原來是他幹的好事,請封大俠與我做主。」
封龍飆道:「方纔所言,只是推測,現下並沒有太多的憑據,不可定論。要到武盟大會上方能證明。」
潘玉哭道:「不!不!他就有一把白天黑日九星匕,讓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我問他此物何來,他說是為了混淆視聽,偽造的一把掌門信物,看來……」
封龍飆道:「這是你的功勞。」
潘玉喊道:「天啊!認賊作父,我該怎麼辦呢?」
封龍飆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可讓人疑心。」
潘玉道:「他若是要我為非作歹呢?」
封龍飆道:「心中有數就行。」
潘玉道:「我發誓,決不傷害一個好人,決不做一件壞事,如有差錯,讓我刀下做鬼。」「潘郎?」剛剛趕來的楊柳絮痛哭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裡,嗚咽道:「潘郎不是壞人!
潘郎!」
潘玉羞愧地抱住楊柳絮,喊道:「我是個禽獸,是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柳妹,對不起大家呀!」他推開楊柳絮,瘋狂地捶打著自己的頭、胸、臉,嘴上已湧出點點鮮血。
封龍飆喝道:「潘玉,你瘋了,你不想報仇,不想知錯改錯麼?」
潘玉清醒過來,兩眼含淚,望著形容憔悴的楊柳絮,覺得自己實在對不起她。
「柳妹!」潘玉在眾目之下,突然抱起了楊柳絮,狂吻著。
楊柳絮躺在他的懷裡,喜極而泣。
一對飽受磨難的夫妻,終於重歸於好,他們有了新的生活。
贊皇山峰頂像一條倒扣的船,西王母官就在船底上,這裡正舉行一次會議。
少林寺大師智大師與好好叟居中而坐,左有武當乙奇真人、華山西天一柱師太、衡山瀟湘劍客、泰山東嶽尊者、恆山不死神尼,他們神態嚴肅,正在決定一件大事。
當今武林群雄崛起,門派林立,若論源遠流長,人才濟濟,則非這五派莫屬,他們是武林的泰斗,江湖的靈魂,弟子遍佈天下,信譽有口皆碑。
他們用心血培植了正道武林,也培植了他們自己的威信,一切重大問題,當然應該由他們決定。
他們不但武功獨步天下,而且辦事也極公正,登高一呼,武林人士莫不響應之。
現在,五大門派又請了一位不是幫主,只有四名弟子的朋友,武林人士不但不會有意見,反而會認為這樣才會更公道,更合情理。因為,五大門派的朋友,正是大家的朋友,脾氣溫和,不願與人爭吵,更不喜歡架樑子殺人流血。
他是個喜歡拆梁子、勸口角、息亂事的老好人,所以人們都叫他千好萬好好好叟。
有人斷言,江湖上如果沒有好好叟,不知道會多生多少事,多流多少血。
人們對五大門派是恭敬,是敬畏,而對好好叟是尊敬,是欽佩。
他說出的千方百計,從來沒有人駁回,因為他說是一個「理」字。
現在,他們正在說理。
少林大智大師站了起來,道:「武林盟主有關天下武休之前途,不但要有驚人藝業,而且要有大慈大悲之胸懷,老夫認為封龍飆堪負此任。」
恆山不死神尼附掌道:「貧尼深以為然,江湖上魔道並存,封施主有濟道之德,降魔之力,非他莫屬。」」
武當乙奇真人笑道:「兩位師兄所言極是,只是京都門—役後,封少快不知下落,至今未出蹤影,不免讓人焦急。」
衡山瀟湘劍客歎道:「江湖朋友講究的是槍尖拼骨,刀頭舔血,刀山火海任出入,槍林劍海也橫行,要統率武林,非此人不可。」
華山西天一柱也道:「歃血為盟,同生共死,武林同道莫不如此,若要服人,則要公明平威,公則明,平則威,人不懼能懼公,心不服嚴服平,公平之士向不多得,封少俠……
唉!惜哉!惜哉!」
好好史陡然咳嗽一聲,截住西天一柱的話題,道:「聽師太之意,莫非已斷定封少俠已經出了意外,不能就任盟主之職了麼?」
西天一柱低歎一聲,道:「何願有此不幸發生,只是會期已至,天明便要舉行大會了……」
一句話,眾人皆驚。
還是好好叟急中生智,叫道:「各位大哥,難道我們不能有個應急措施?」
此快人快語,一箭中的,五大掌門愁雲消,宮中又熱鬧了起來。
泰山東嶽尊者是個熱血剛烈之人,少年時躍馬江湖,快意恩仇,拔劍伏魔,血濺五步,雖然現在脾氣已趨緩和,但亦火氣未去,豪氣未減,喝道:「我們推舉盟主,旨在造福武林,天下歸心,揚道滅魔,只要有盟主之德威,便輔佐了他便是,卻不必拘泥於一人。」
少林大智大師沉聲而起道:「少林一向不願參與此事,盟主之位我們絕不出頭。」
好好叟急道:「大師不可如此,盟主盟主,武盟之主,畢竟不是官場品級,不可混同。」
大智大師:「佛法如此。」便不再發話。
不死神尼也道:「然也。」將頭扭向別處似有不悅。
衡山瀟湘劍客,人稱「智多星」,劍法如神,卻很少用劍,因為他一向相信智慧,無論什麼事都可以用智慧解決,不必事事用劍。當然,智慧之劍是可以出鞘的。
他的智慧用於智慧尚存的人,他的劍用於智慧不存在之人。
瀟湘劍客笑道:「各位不必爭執,依老夫愚見,我們五大門派是決意不參加競爭的,而武林盟主之位也不允許競爭,此位非封莫屬,爭他何用。」
好好叟道:「聽大師之言,莫非已有良謀在胸,何不說出來共同參詳。」瀟湘劍客話鋒一轉,道:「封少使是否未來贊皇大會之上?」西天一柱一怔,道:「確實未來,」瀟湘劍客道:「封少俠未來,原因無非有三,一是正在途中,二是羈絆他處,三麼,……恕老夫直言,可能已有凶險,可是放眼武林,論才智功基,又有誰能將封少俠於凶險之地呢?所以,老夫以為前兩項可能最大。」
說著,便閉口不言,他遇事向來是「話說三分」,從不把話說盡,不盡之處是讓人自己去想的。
武當乙奇真人笑道:「有理!有理!甚是有理!只是明日大會,倘封少俠滯留不至,如何是好?」
少林大智大師說道:「盟主之位,不可更改,老衲此意已決。」
恆山不死神尼也道:「寧肯虛位以待,也決不可濫竿充數,老尼話便至此。」
武當、衡山、華山亦無歧議,盟主之選不可更改,似成定局。
好好史亦拍掌贊同。此叟本是古道心腸,千宗好事,萬宗好事都做了,在關係武林前途命運之時,焉能不再做上一宗來個錦上添花。
江湖上有人算過,好好叟將要功德圓滿,他做的大好事已近一千,小好事像施捨銀子,賑濟乞兒,佛面裝金,寶剎上香之類已逾萬件,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千好萬好了。
不過,在這次武盟會前,有人提出了好好叟的一種不好,他對自己太不好。
孤獨老頭,老來無伴,豈但老來無伴,便是少年、壯年亦無伴,從來也沒見過他有過什麼近色之得。
貓不吃腥。
他甚至一輩子沒有置辦下家產,四海為家,排憂解難,偶爾有點散碎銀兩,也讓他扔給了街送客難之人。
但是,他從來沒有缺過銀子,因為他的朋友多。把銀子放在朋友的口袋裡,是好好叟的不傳之密。
他能給朋友熱血,甚者頭顱。
朋友會給他銀子,甚至金山。
所以,好好叟便成了好好叟,心腸好,人緣好,運氣好,千好萬好。
當晨曦爬上贊皇山頂的時候,這次武林大會的發起人——少林、武當、華山、衡山、泰山、恆山六大門派和好好好叟宣佈了一項倡議。
現在,這項倡議已在江湖群豪中傳開,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聽說,此次大會要通過比武遴選五人,做為盟主的護法使。」
「五位入選高手之中,還要再選出一位總護法,形同副盟主,盟主不在時,掌管武盟常務,協佐盟主統率武林。」
「哇!英雄壯舉,千古難逢,諸兄可有心大展身手,與天下武林—搏?」
「總護法一職位高權重,兄弟望塵莫及,只望弄個護法便於心足矣。」
「護法……」
「護法……」
各路豪傑磨刀擦槍,舒拳亮掌,躍躍欲試,各各頗具信心,自信護法在握。
武林中人聲名高於性命。
為一個諸如「神劍」、「神刀」這類的匪號,尚拚死爭鬥,何況是武林同盟盟主座前護法。
護法,是殊榮。意思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殊榮殊死,雖死猶榮。贊皇山上豪氣干雲。
只是,沒人提起盟主之位。
因為盟主之位,已有得主。六大門派的倡議就是決定。
況且,封龍飆封大俠的俠風英才已經讓他們在心折服。
能有這樣一位盟主,是武林的福氣,是他們的福氣。
紫氣西來。福星東現。
贊皇山在朝霞中層林盡染。
一片血紅。
贊皇山峰,西王母宮。
六大掌門人舉箸,便餐之後,便是武盟選四大護法及總護法的大會。
六大掌門容光煥發,絲毫不帶倦容,他們所夢寐期待的武林壯舉就要開場了。
好好叟不改熱誠心腸,依然喜笑不絕,舉杯道:「各位大師,滿飲此杯。」
六大掌門應聲而起,碰杯。
突然,宮門外一聲大笑,三位老頭子闖了進來。「哈哈!老偷卻要討杯酒吃。」正是天字三祖。
天偷老祖一邊嚷一邊衝到桌前,抓起盤中菜餚,便向口中塞去,一邊吃,還一邊抽動著鼻子,這邊嗅嗅,那邊嗅嗅,嘴裡兀自含混不清地嘟噥著:「好菜!好菜!」
天機老祖、天相老祖也不等人請,便拉來椅子坐了下來,舉杯便飲,說道:「同喜!同喜!」
喜酒大家吃,天經地義。
喜酒沒人吃,便不是喜酒了,會讓人沮喪洩氣,喜不起來。
況且,天字三祖亦是武林前輩高人,與席中各位不相上下,就是參與方纔的商討也是資格綽余,吃酒便是應該。
只是眼下三祖的吃相,實在不能令人恭維,不但狼吞虎嚥,而且還饞涎亂飛,口須狼藉,哪有半點前輩高人風範。
少林大智大師深知這三位老友遊戲風塵,從不拘俗禮,笑道:「三位果然童心不改。」
天偷老祖抓起一片牛肉,塞在嘴裡,嚷道:「改不得!改不得!似你們這班和尚士便不妙了,豈不讓恥笑來了。」
大家落座後,好好叟迫不及待地問道:「三者上來,定有宏圖壯舉……」
天相老祖道:「自然!自然!」
武當乙奇真人笑道:「可否予聞?」
天機老祖道:「正要各位明白。我們此來,正要標名掛號。」說著,一杯酒又落人肚中。好好叟雙眉攢道:「三老何出此言,你標什麼名?掛什麼號?」
天偷老祖笑道:「你千好萬好,這明知故問、裝神弄鬼便是天大的不好。」
好好叟一驚,道:「何出此言?」
天榆老祖道:「此番大會是否要比武選總護法?」
好好叟道:「六大門派均是此議。」
天偷老祖道:「是便好!我們三個老骨頭,時間長了,手腳有些發癢,便想活動活動。」
好好叟道:「三位莫不是要爭護法之位吧?」
天機老祖撕條雞腿,以雞腿指點著好好叟,道:「孺子可教也,正是!正是!」
六大掌門亦很驚訝。三老甘於淡泊,避世悅塵,怎麼卻爭起區區護法之位來了?看三老雖然吃相滑稽,但語調認真,不似開玩笑。
西在一柱歎道:「三老出手,恐怕無敵。」
天相老祖叫道:「不可小覷了天下英雄,不願讓老者得意的恐怕大有人在,一定會是一場好打。」
天機老祖道:「人心不古,我等是怕執法之職落入肖小之手,駕空盟主,方才出手的。
如果遇到好人,老夫便讓,如若壞小子,宰了就是,好好老頭,以為如何?」
好好叟忙道:「三老所慮極是。有三者把關,定然不會出錯。」
宮門口又是一片喧嘩,守宮弟子攔擋,不一會又有一群人衝了進來,卻是丐幫四老等人。
少林大智大師連忙肅容,將眾人讓進去,大智大笑道:「各位也是來掛號麼?」
瘋丐大笑,道:「大師高見。老花子花了眼想換換口味,弄個總護法,分護法之類的做做。」
好好叟問道:「四丐也是如此?」
狂丐道:「我們當花子的,逢人便討,遇門就乞,今日在這贊皇山上,就要把這護法乞討了去,不知各位叔叔大爺,大哥大嫂,侄子孫兒可否有此善心?」
老叫化把討飯的話兒,混上一句「侄子孫兒」說出出來,眾人哄堂大笑。
衡山瀟湘劍客看他們真真假假,心道:「其中定有緣故,並非胡鬧。」
三老、四丐本不是胡鬧之人。
可是,他們的用意,不但瀟湘劍客不清楚,在座的掌門人也不清楚。
六大掌門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開口說話。瀟湘劍客一生謹慎小心,觀察入微,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好好叟。
好好叟卻坦然地笑了,道:「三老四丐可謂用心良苦,老叟敬你們一杯。」
三老四丐同時大笑,乾了一杯。
這時候,滿宮笑語,一片祥和。
門口處卻又進來兩名丐幫弟子,向四丐稟道:「方纔有個形象猥瑣的漢子,送來一語,說江湖武皇老賊就在西王母宮中。」
四丐急道:「可是路上那名壯士?」
弟子道:「正是!」
此刻,宮中除了六大掌門、四老四丐、便是好好叟了。
誰是扛湖武皇?很顯然,這裡沒有。這裡都是有名有姓,而且大名鼎鼎的武林領袖。
十四個人,十四位名宿,天下武林,誰人不識,哪個不曉?三老相互一視頷首微笑。
武當乙奇真人忍不住問道:「誰是江湖武皇。」
泰山東嶽尊者道:「老夫便是老夫。」
衡山瀟湘劍客也道:「老夫不曾改過姓名。」
華山西天一柱也道:「貧尼世居華山。」
恆山不死神尼的言語最明確:「老身是女人。」
江湖武皇不是女人,所以不死神尼不是江湖武皇,像藍天白雲一樣清楚。
可是,天偷老祖卻道:「我們之中,必有一位是江湖武皇。」
天偷老祖,偷技天下第一,認人功夫也是天下第一。
瘋丐抽出牛腿骨,暴叫道:「好啊,鑽到咱們肚子裡來了,看老叫化如何收拾他。」
收拾誰?瘋丐的牛腿骨無從下手。
好好叟卻冷靜地嘿嘿一笑,道:「老夫險些上了惡當……」話語一收,把目光盯向了瘋丐,大聲道:「瘋兄,沉不住氣了,連傢伙也亮出來了?沒想到,老幫主不明不白的失蹤,丐幫竟出了如此敗類?」
瘋丐怒跳起來,道:「好好老兒,你……你血口噴人!你污老花子為江湖武皇?!」
好好叟又是一陣冷笑:「老叟何時說你是江湖武皇,你自己說出來的吧?」
他的話句句緊逼,瘋丐大吼道:「老兒,老子與你拼了。」
好好叟道:「殺人滅口,卑鄙伎倆!各位,還不動手把他拿下!」
他的話聲未落,三老笑道:「且慢。」
好好叟道:「你們袒護他麼?」
三老道:「不是袒護,是保護。」
好好叟道:「為虎作悵,可歎可悲,可惜三老半世英名毀於一旦。」
天偷老祖只是冷笑。
好好叟問道:「你……你懷疑老者叟不成?」
天偷老祖冷笑道:「你可知老偷有一種東西沾上一點,三年奇香不褪?」
好好叟道:「天偷留香液!」
天偷老祖道:「揭底莫過老朋友,老偷這一點家底,你當然知道。」
好好叟道:「這與老夫何干?」
天偷老祖道:「如果你恰恰不小心弄上一點,而這一點剛好能證明你的真實身份?」
好好叟道:「你說有便有,近墨者墨,老叟錯交朋友,難免沾上賊味。」
天偷老祖道:「不是難免沾上,是在大青山,讓封少俠於攜手之時暗中抹上,餘下的還要老偷講麼?」
封龍飆身入大青山,計收江湖武皇部下,座中各位,早已瞭然,此刻見天偷老祖說出,無不駭然,難道……
天偷老社道:「封少快將天偷留香液留在江湖武皇身上,而這滴香味此時正從好好老兒身上散出!」
好好叟是江湖武皇?六大掌門人雖未全信,但是已經提氣在身,小心戒備。
好好叟道:「大青山,你去過大青山?好你個老偷兒,竟與江湖武皇一路,串通一氣,製造出個封龍飆來,混充俠義,霸佔武盟,老叟一時失察,讓你們得手。既然識破,豈能苟且,來來來!老叟與你拼了吧。」
說罷,向懷中摸去。
好好叟手持一物,其大如卵,少林大智在師叫道:「奔雷霰蛋。」
奔雷霰蛋不是天上的驚雷,也不是什麼珍禽的卵蛋,而是一種獨門暗器。
奔雷子的神蛋,一蛋炸平五霸寺,江湖上傳頌多年,至今仍有人念念不忘。每當惡魔肆虐,人們就會說:「若是奔雷子在世……」
奔雷子仙逝後,江湖上卻拾得了他遺失的三枚奔雷霰蛋,一枚藏於大內武庫,一枚業已與韃靶鐵騎共亡,另一枚卻不知下落。
好好叟竟然持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神兵,只怕這座西王母宮再也不復存在了。
六大掌門遇險不慌,一派名門掌門風度,不危不懼氣色安然。
四丐卻把手伸向桌上,大顯花子的本色,對那些殘羹剩酒發生了濃厚興趣。
天相老祖與天機老祖十七歲開始出道,九死一生大大小小怕不已過七十次了,再死一次,也不太計較。只有天偷老祖笑道:「你現在是不是可以承認自己是江湖武皇了?」
好好叟道:「老叟不是。」
天偷老祖道:「我們都要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只求弄個明白而已。」
好好叟道:「你才是江湖武皇。」。
天偷老祖歎道:「古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好好老兒,老偷勸你兩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天網恢詼,那時悔之晚矣。」
好好叟道:「悔的應該是你。」
少林大智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好施主,如你願懺悔前孽,我佛慈航普渡,入門是緣,少林願為您洗罪。」
梵音裊裊,寶相莊嚴。
各掌門人俱稱:「善哉!善哉!」
好好叟卻冷笑道:「老叟無孽要懺,大師白費了一片濟世之心了。」
奔雷霰蛋已經舉起,接下去便該是驚天動地的一聲。
從此,武林史將會用重筆改寫。
某年某月日,六大掌門與三老、四丐等武林鉅子一同斃命。
奔雷霰蛋蛋舉起,天偷老祖卻低下頭,尋塊雞肋啃了起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好好叟沒吃雞肋,卻忽然有了這種感覺。
這枚奔雷霰蛋與他朝夕相處,並不稍離,那時握在手中,好像有點異樣。
好像重了一點點。
一點點就足夠了,這枚鬼怕神愁的至寶,會不會吃胖了些?
不會!
奔雷霰蛋永遠不會自己長胖,長胖了便不再是奔雷霰蛋了。
好好叟手持的旁雷霰彈,已經不是正品,而是鳥蛋、石蛋、鐵蛋甚至什麼烏龜王八蛋了。
總之,不是能夷西王母宮為平地的蛋。
天偷老祖啃完雞肋,從懷中也模出個蛋來,戲道:「好好老兒,你有蛋,老偷便沒蛋麼?今日咱們蛋碰蛋,看看那個是松蛋、笨蛋、大混蛋,只怕一蛋見分曉了。」
兩枚蛋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只有好好叟知道,兩隻蛋重量上差了一點點,就像一錠十兩大銀與另一錠十兩大銀份量絕不會完全相等一樣。
好好叟怒道:「你這偷兒……」晃身就要向天偷老祖撲過去。
天偷老祖將蛋一揮,道:「好好兒慢來。」
好好叟果然收住身形,不再上前。
跟前眾位掌門疑心重重,好好叟面色一變,道:「各位竟然聽信這老賊之言麼?」
武當乙奇真人一捋長髯,道:「事關重大,我等不得不分外小心。」
天偷老祖道:「好好兒贓證俱在,你不能變過去麼。哈哈!」
好好叟一托手中的蛋,歎道:「此蛋乃老夫掌上玩物,怎是贓證?贓證此刻便在你的手上,你與那假冒封龍飆的江湖武皇,謀竊盟主之位在先,以此凶器毀滅武林泰斗於後,還不自行吐實,莫非存心不讓我們這些必死之人弄明白,做個糊塗之鬼麼?」
說著,便又坐了下去。
好好叟在拉攏各掌門人,可是各掌門卻充耳不聞,正襟危坐,不死神尼還嘀嘀咕咕念了一篇咒語。
天偷老祖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罷,去請那人進來。」
人進來了,棺材也進來了。
人是白髮蒼蒼的老大太。
棺材是上等香木棺材。
老太太是什麼人?好好叟有些變色。
沒了奔雷霰蛋尚能隨機應蠻,談吐自如的好好叟竟然怕一位耄耋婦嫗?
天偷老祖道:「你可認識你的兒子?」
老太太道:「母子連心,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就是變成灰,老身也能識得。」
天偷老祖向各人身上望了望,然後盯住了好好叟,歎道:「可惜你的兒子並不認你。」
老太太道:「他是怕啊!這麼多年來,他背著我做了許多壞事,怕你們放不過他。各位好漢菩薩,可否看在老身薄面,饒過了他,讓他隨老身回家,再不涉足江湖,免得老身膝下孤單,無人送終。」
少林大智大師合掌,鄭重道:「我佛慈悲,老衲應允了。」
武當乙奇真人也道:「貧道應允。」
華山、衡山、泰山、恆山各掌門人異口同聲,道:「我等亦是如此。」
丐幫四老折箸為誓,道:「丐幫說話,出必行,如若反悔,如此箸耳。」
宮中靜寂。
天偷老祖道:「難道世上竟有不認生母之人?」
無人答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
無人答話,便是無人認下這位老太太,便是無人承認自己是江湖武皇。
天機老祖道:「老人家,你何不認了兒子出來,也讓大家看個明白。」
老太太歎道:「你知道我是誰?」
天機老祖道:「江湖武皇的老娘親。」
老大太道:「皇兒是我什麼人?」
天機老祖道:「你的兒子。」
老太太道:「你們很想讓我認出來?」
天機老祖並不否認,道:「想。」
老太太搖頭道:「我只是答應過人家,勸我兒回家。你知道,世界上絕對沒有任何人讓人來殺自己的兒子,哪怕是最不肖的兒子。」天機老祖道:「絕對沒有。」
老太太道:「你們能原諒我?」
天機老祖道:「你沒有錯,換了我,我也會這麼做的。」
老太太道:「但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眾人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刺痛,像是自己有什麼虧心事似的。
老太太哭了,道:「我不該來,他連自己的父親都殺了,哪能還認我這個糟老婆子,糊塗啊糊塗都是我造得罪孽喲……」
一邊哭,一邊向那具棺材撞去,眼看就要撞上。
少林大智大師僧袍一抖,捲起一縷勁風將老太太捲向一旁,縱身上立,攔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額角見血,泣不成聲,大智命人攙扶下去,好生侍候。
西王母宮,老母肝腸痛斷。
此刻,眾人反而冷靜下來。
好好叟更是穩住了心情,哈哈大笑起來一道:「偷兄,可是你家老伯母麼?」
天偷老祖怒氣衝天,道:「好好兒,我要你據實回答,是就是,不要推三阻四,我等誓言猶在,決不為難與你。」
好好叟道:「老賊,你這片苦心恐怕要白費了,你好像認定了老叟使是江湖武皇。」
好好叟道:「我要說的只有一句話,江湖武皇是你,你手上有奔雷霰蛋,你還是認了吧。」
這一招可謂高明,天偷老祖奔雷霰蛋在手,卻是事實,好好叟謀定而動,隨機應變,明明是他的致命傷,現在卻變成了他的保命之符。
天偷老祖怒道:「好好兒,你再狡辨,休怪天偷不客氣了。」
天偷老祖怒發直豎,雙眥欲裂,像一頭發威的雄獅,站在那裡。眾人皆有所備。好好叟即狂聲大聲起來,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都怪老叟平素懦弱,常言道:『人善人欺,馬善人騎』,好心無有好報應啊!」一邊說,一邊悠然地向西王母像前踱去。
天機老祖叫聲不好,便飛身搶出。
好好叟已踩下了西王母像前一塊青磚,機關發動,好好叟入地而沒,已經蹤影沓無,只有那串笑聲還在宮中迴盪。
天機老祖一頓腳,道:「終日打雁,讓雁啄眼睛。」
天偷老祖乃武林機關埋伏的祖宗,讓好好叟在機關埋伏當面遁去,怎能不恨。
四丐齊道:「快追!?」
六大掌門亦道:「不能放走惡魔。」
天機老祖很快弄開了地道口,眾人尋了燈球火把,向洞中追去。
剛人洞中,便聽「轟」一陣巨響,地道口便火藥炸響,炸塌了十七八方,碎石飛來,被掌風阻住,幸無損傷。
燈球火把卻一齊滅了。
他們只有摸索著,沿著窄小的地道往前走,蛇行前進。
天機老祖便是蛇首。
他爬得很慢。
因為,地道裡處處機關,步步埋伏,他要除了這裡隨時都可以致人於死命的東西,方能招呼人家前進。
地道裡伸手不見五指。
天偷老祖急道:「四手兩絕,你能不能快點,這樣慢,是不是存心要放跑好好兒。」
天相老祖道:「今天各位流年不利。」
天偷老祖道:「你為什麼不早說出來?」
天相老祖道:「天機不可洩也。」
天偷老祖道:「洩,洩你個大肚子蟈蟈。」
大智大師忽然歎道:「好好叟提議成立武盟,並且定在贊皇山,看來他是早有預謀,存心要置我們於死地了。」
武當乙奇真人亦道::「此賊偽作良善,當真好話說絕,壞事做盡了。」
瀟湘劍客道:「若是往日,有人說好好叟是奸惡之徒,老夫便先不信,慚愧呀!」
華山西天一柱問道:「天偷老兄,你怎麼知道,此人便是江湖武皇?」
天偷老祖便把如何與封龍飆定計,以天偷留香液識別之事說出。
泰山東嶽尊者問道:「封少快在哪裡?」
天偷老祖道:「便在山上。」
恆山不死神尼喜道:「善哉!此子一出,江湖武皇焉能逃脫。」
忽然,爬在前面的天機老祖歎道:「大家死定了。」
天機老祖,向不打逛語。
一股危機,大家都感受到了。
天機老祖道:「是我害了大家。」
天偷老祖道:「為什麼?」
天機老祖道:「是我的自信。」
天偷老祖道:「你信什麼?」
天機老祖道:「我信我的識辨能力,這地道,最可怕的不是機關的埋伏,而是火藥。」
天偷老祖道:「有多少?」
天機老祖道:「從我們爬進第五十丈起,地下就開始埋有火藥。」
此時,他們在地道中已匍匐一個多時辰,就是慢些,怕不也有二三里之遠。
二三里長的火藥,一旦引爆,怕不會削平半山峰?
洞中泰斗。
山上群豪。
任何罡氣,也阻不住火藥,縱然可以不怕金鏢銀槍,卻不可以不怕火藥。
眾人非但不怕,反而豪氣陡漲,大智大師道,我們只盡人事,儘管快速前進,找到出口,也好補救於萬一,縱然無成,也問心無愧了。」
他們還有希望。
因為,他們已經培植了萬千弟子,這些弟子不會因掌門人存亡而動搖了耿耿正氣,他們會為正義而戰。
還有封龍飆。
封盟主已經到了山上,到了武盟大會。有了他,邪魔終不會得逞。
就像盲人,心中總有太陽一樣。
天機老祖道:「到了。」
到了,就是到了地方了。
船到碼頭。
車到驛站。
他們找到了地道的出口。
出口處,是一叢鮮花,紅得像血一樣的花,讓人看著很刺眼。
因為,他們在地道裡爬行了三個多時辰,此刻已是八月十五的正午時分了。
前山一片巨響。
不是驚雷,不是爆炸,是一片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