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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文 / 易容

    華天虹醉眼包斜,含含糊糊說道:「姐姐,讓我走,我真的有事。」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別吵啦,姐姐這不是力、事麼?」伸手去解他腰間的鐵劍。

    華天虹翻身一滾,身子壓住了鐵劍,道:「別動這東西。」

    玉鼎夫人腰肢一扭;嬌笑道:「我高興動。」雙手扳住肩頭,將華天虹翻過身來,眼看他雙頰奼紅,醉態可掬,忍不住伸出藕臂,緊緊摟住他的頸項,著實親熱了一陣。

    華天虹忽然感到頰上濕潤,勉強睜開了沉重的眼皮,說:「姐姐,你哭啦?」

    玉鼎夫人熱淚盈眶,但卻嫣然笑道:「姐姐高興得落淚,今天是咱們的好日子啊!」

    華天虹道:「不,姐姐有心事,兄弟感覺得出。」

    玉鼎夫人強顏一笑,道:「姐姐的心事,就是怕你不聽話,來,讓姐姐替你寬衣。」說著伸手過去,解他的鐵劍。

    但見華天虹身子一滾,重又壓住了鐵劍,含糊道:「不能動,上面有毒。」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有毒我也樂意,不用你擔心。」重又將他翻轉過來。

    華天虹眼皮一抬,道:「姐姐,彭祖說過:上士別床、中士異被,服藥百裹,不如獨臥。你讓我一人睡。」

    玉鼎夫人嬌聲叱道:「胡說,男不可無女,女不可無男,無女則意動,意動則神勞,神勞則損奪。一人睡覺,要短陽壽的。」

    華天虹笑不可抑,道:「倍力行房,精髓枯竭,惟向死路日近,兄弟……」身子一滾,又將鐵劍壓住。

    玉鼎夫人一心要解他的鐵劍,華天虹醉得話也講不清楚,偏是知道護住鐵劍,兩人扭來扭去,鬧了良久,玉鼎夫人始終未能如願,不禁又氣又惱,嬌道:「死冤家,你到底醉了沒有?」

    華天虹道:「我心裡明白,只是混身上下,一點氣力沒有。」

    玉鼎夫人暗暗忖道:唉,這小冤家內功竟是如此深厚,大半杯「醉仙蜜」,居然弄他不醉。心頭在想,口中卻是嬌笑道:「你沒有氣力,姐姐服侍你,教你一點氣力不花。」

    嬌軀一滾,翻到了床裡,手指著他的額頭,接道:「你再不乖乖的,我就點你的穴道。」

    華天虹道:「千萬不可點穴道。」

    王鼎夫人笑道:「是嗎?那樣太無趣味了。」

    華天虹道:「倒不是那個意思,九陰教主、丙靈子,另外還有一批星宿派魔教中的人,全都在謀害兄弟,姐姐若是點我的穴道,旁人趁機下手,暗算了兄弟,那豈不是姐姐坑陷我了?」

    玉鼎夫人聞言一怔,愕然良久,美眸之內,倏地淚珠漣漣垂泣起來。

    華天虹滿面惶急,道:「姐姐幹嘛傷心,是兄弟講錯話了?」

    玉鼎夫人頭一搖,慼然道:「你可知道,那些人為什麼要謀害你?」

    華天虹道:「他們想奪我的玄鐵劍。」

    玉鼎夫人眼中淚水一湧,道:「你可知道,姐姐也要奪你的鐵劍,你道我將你灌醉,真是為了成就好事?」頓了一頓,接道:「當然啦,如果你還有心肝,讓姐姐沾點雨露,那也不在姐姐愛你一場。」

    華天虹歎道:「唉!姐姐,你好癡啊!」

    玉鼎夫人垂淚道:「癡情女子負心漢,姐姐是癡,你不覺得自己心腸太狠麼?」

    華天虹歉然一笑,道:「姐姐,你也要奪我的鐵劍,那是為了什麼?是九陰教主逼迫你麼?」

    玉鼎夫人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為了愛你,並未安著壞心。」

    華天虹惑然道:「這道理我就不懂了。」

    玉鼎夫人俯下臉來,與他親呢了一陣,始才委委屈屈他說道:「你該知道,劍聖虞高的畢生心血《劍經》收藏在你這玄鐵劍內,這己是眾人一致的看法,這一點你知道麼?」

    「我知道,同時也相信此事。」華天虹道:「另外一點。」

    玉鼎夫人道:「你的武功已經高絕一時,如果再練《劍經》,則普天之下,再無敵手,整個的武林,由你稱尊為王,這一點你也曾想過麼?」

    華天虹蕪爾一笑,道:「我倒不想稱尊為王,不過,若能使得武林之內,好人出頭,沒有壞人作惡,那倒是生平所願。」

    玉鼎夫人無限幽怨地道:「我願,旁人願麼?」

    華天虹做然道:「那麼大家鬥到底吧,我相信天祐善良,惡人終必毀滅。」

    玉鼎夫人怨道:「你相信天祐善良,根據什麼?老天爺對你講過麼?難道你從未見過好人死在壞人手裡?」

    華天虹淡然道:「那麼大家鬥一鬥,誰的命短,該誰倒霉,總不能束手待斃,任憑敵人宰割。」

    玉鼎夫人似是怨極,怒聲道:「死人!你不怕死,我怕你死啦!你娘自己不怕死,你怕她死啊!你……」

    這幾句話,乍聽甚為單純,其實那言辭之間,蘊含著一種至情至聖,深逢無比的感情,說明了愛情的真諦乃發乎真我,而非斤斤計較對方的反應。

    華天虹深受感動,淚水撲籟籟流下,道:「姐姐的情意,兄弟感激不盡,永生難忘。」

    玉鼎夫人苦笑道:「那麼你就乖乖的,聽憑姐姐擺佈,反正姐姐絕不會害你。」

    華天虹搖頭道:「那卻不能。玄鐵劍由先父遺留給兄弟,並為此劍,研創出十六招劍法,劍上留著先父的手澤和心血,別說內中還藏著《劍經》,縱是一段凡鐵,我也決不忍讓敵人奪去。」

    玉鼎夫人恨聲道:「唉!這玄鐵劍是禍根啊!我取去鐵劍,」

    交給咱們的教主,她拿著此劍,形同廢物,毫無用處,丙靈子和魔教中的人,則將轉而與她為難,誰也不會再找你的麻煩。這是釜底抽薪之計,你怎麼不明道理?」

    華天虹斷然道:「不管什麼道理,只要我一口氣在,我就全力保有這鐵劍。」

    玉鼎夫人急道:「唉!你該知道,縱然。劍經,出世,落在旁人手內,你也不愁打不贏他,反之,你若取得《劍經》世間就再無故手,這是誰也不能容忍之事,岡i有的入都會全力阻止此事,甚至於不擇手段地害你,你何苦與自己過不去?」

    華天虹毅然道:「正邪不兩立,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姐姐不必耽心。」

    微微一頓,笑道:「姐姐躺下來,咱們熱一下。」

    玉鼎夫人恨聲道:「壞蛋!你當我真的那麼不要臉麼、哼!

    我主意已定,由不得你倔強。」玉手一揮,一指向他腰間點去。

    華天虹大驚失色,雙手去捉玉鼎夫人的手腕,口中急叫道:「姐姐,這個使不得。」他似是酒醉過甚,混身乏力,一身絕世武功半點施展不出,這時雙手亂抓,毫無章法,不過仍舊將玉鼎夫人的手指碰撞開去。

    玉鼎夫人格格一陣嬌笑,皓腕一翻,再襲華天虹腰際「商曲」穴,左手卻是暗出奇兵,倏地向他左腎門點去、

    兩人本來就糾纏在一起,玉鼎夫人武功又不等閒,這明攻暗襲,雙管齊下,實是難以招架,只是華天虹武藝精深,單憑心頭的感應,就能體會出她的攻勢,百忙中,身軀一翻,滾向床外,讓開了兩處穴道。

    玉鼎夫人格格大笑,左手一揮,「啪!」的一聲脆響,在華天虹臀部上拍了一個巴掌,右手一掠,已是搶出了鐵劍。

    華天虹叫道:「姐姐……」

    言未了,倏聞呼然一聲,窗門陡地被人撞開,一條人影閃電般地竄到床邊,十指箕張,乍然向仰臥床上的華天虹襲去。

    玉鼎夫人魂飛魄散,惶聲喝道:「什麼人?」雙手掄劍,猛然砍了過去……

    那人影一聲不響,左手一撩,頓時抓住了鐵劍,右手疾若電掣,急向華天虹小腹抓去。

    顯然,此人深知華天虹的厲害,是以明知華天虹已為「醉仙蜜」醉倒,依然全力襲擊華天虹,而不先奪鐵劍。

    但聞華夭虹冷冰冰一哼,揮左掌,抬右臂,一招「困獸之鬥」霍然迎向那偷襲之人的子掌,右手卻已奇妙無比地震開了玉鼎夫人的雙手,將鐵劍的劍柄抓在了掌裡。

    玉鼎夫人但覺雙手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床角滾去,那偷襲之人耳聞華天虹的冷哼之聲,一股玄奧難測的力道,已向自己掌心湧到。

    這些都是同時間的事。自窗門撞開,直到此時,前後不過眨眼工夫,三方面都是應變奇速,出手疾逾閃電。

    那偷襲之人警覺出華天虹並未真的醉倒,自己受了詐騙,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左手鬆劍,右手收招,雙足猛蹬,立即朝窗外激射。

    子午谷一戰,加上與九陰教主那一場瘋狂的拚鬥,當世之間,業已無人不對華天虹膽怯,這偷襲之人一覺受騙,頓時抽身後退,其應變之機警快速,不謂不高人一等。

    但見華天虹上身一挺,口一張,「呸!」的一聲,一股唬琅色的酒箭激射而出,直向那偷襲之人臉上噴去。

    原來華天虹雖將大半杯「醉仙蜜」飲下,但卻暗以一種傳自畝疆、專門對付有毒飲食的功夫,將其蓄藏於胃囊,直到此時,僅有極少一點溶解,發生作用,這時卻突然內功逼出,當作暗器傷敵。

    這一招出敵意表,那偷襲之人驚惶轉臉,卻是未曾避過,那酒箭全部擊在他右邊臉上,同時間,那人右腳後跟上一陣錐心奇痛,卻是被玉鼎夫人的異獸雪兒咬了一口。

    這異獸雪兒伏在窗下,一見敵人侵入,頓時竄射出來,一口咬去,那偷襲之人身法奇速,雪兒雖快,依舊是落後一步,若非那人被華天虹的還擊駭得心寒膽戰,雪兒仍然是傷他不著。

    話雖如此,這愉襲之人的身手也彌足驚人,他右臉被酒箭擊傷,右足後跟的腳筋被異獸雪兒一口咬斷,卻仍舊是忍住奇痛,負傷躍出了窗外,踏著瓦面,縱躍如飛,狂奔而去。

    華天虹身形如何快捷,晃眼之間,半身已鑽出窗外。

    但聽玉鼎夫人哀聲叫道:「天虹!毒……」

    華大虹心神一凜,記起玄鐵劍上塗過劇毒,想起那偷襲之人襲擊自己,玉鼎夫人那熱淚泉湧,亡命護衛的神情,下禁心腸一軟,匆匆撲回床邊,掏出解藥,道:

    「略服少許,毒力即解,我去追敵。」

    玉鼎夫人不待他將話講完,哭喊道:「我的雙手已經麻木了。

    只聽「呀一一」的,一聲,那侍婢方紫玉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華天虹急道:「讓紫玉照顧你服藥,我……」

    玉鼎夫人暗暗忖道:今日一別,幾時再能相見?心頭一急,不禁猛一低頭,一口咬住了華天虹的手臂。

    華天虹痛得大叫一聲,道:「啊!快快鬆口,剛才那人是丙靈子,白君儀失陷在他手中……哎喲!」

    玉鼎夫人一聽華天虹急著追趕丙靈子,竟是為了搭救白君儀,牙齒咬得越發的緊,更是死也不肯鬆口。

    華天虹手臂被她緊緊咬住,痛得淚水直流,運功抗拒,又怕震傷了她的牙根,無可奈何,只得好言說道:「快快鬆口,我決不走,餵你服藥。來,快快鬆開。」

    王鼎夫人充耳不聞,銀牙緊咬,硬是不松。

    方紫玉竊竊私笑,移步過去,掩上了窗門,拿起一塊抹布,匆匆拭去了地上的酒漬和血跡,重又溜去,帶上了房門。

    華天虹見玉鼎夫人那欺霜賽雪的雙手,已泛起一層烏黑之色,卻是怎麼也不鬆口,不禁歎息一聲,哄小孩一般地道:「好吧,快快鬆口,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說不走,就不走啦。」

    苗疆劇毒,厲害已極,玉鼎夫人中毒之後,只顧纏著心上人不放,也未運功抗拒毒力,這時雙臂已全部麻木,心頭也有點迷糊,聞得華天虹之言,頓了半晌,始才鬆開口來。

    華天虹拔開瓶塞,捏著她的下顎,將解藥餵了少許給她服下,然後伸出手掌撫住她的背心,將一股內力輸放過去,催運藥效,化解毒力。

    過了片刻,那毒力已解,玉鼎夫人手臂已運動自如,頓時抬起雙臂,緊緊摟住了華天虹的頸項。

    華天虹苦苦一笑,柔聲道:「白君儀……」

    玉鼎夫人口角噙笑,不住地搖,既不鬆手,也不講話。

    華天虹莫名其妙,惑然道:「幹嘛如此高興?這中間必有道理?」

    玉鼎夫人一笑,滿面春風地道:「你將那有毒的玩意解下來,放在床裡,你躺下來,我和你講道理,如果你講贏了,從今以後,我顧駕音若是再纏著你,就算是最下賤的女人。」

    這話講得很重,華天虹不得不依言行事,當下解下鐵劍,置於床裡,和衣躺下,道:

    「什麼道理,你講吧!」

    玉鼎夫人似是滿懷高興,甜甜蜜蜜一笑道:「白君儀對你的情意,那是眾所周知之事,我顧穹『音對你的情意,想必也勿須細說吧?」

    華大虹長長歎息一聲,無言地點了點頭。

    五鼎夫人含笑道:「是她愛你在先?還是我愛你在前?」

    華天虹臉色微微一紅,低盧說道:「難分先後,個過這也不關緊要。」

    頓了一頓,接道:「姐姐對我恩德匪淺,那卻是白君儀無法比較的。」

    五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你娶秦碗鳳,無論是誰的主張,那都是天公地道的事,反過來講,如果你捨秦碗鳳而娶了白君儀,天下英雄,非但看不起你華天虹,也合不起你的母親。天下人定然要講,你母親有失公正,在為俠義道的領袖。」

    華天虹聞言,背上突然沁出了一陣冷汗,惶然道:「姐姐這一番話,咱們母子都未曾想到。」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截口說道:「是麼?不能齊家,焉能治國、你母於是俠義道的泰山北斗,自己家中的事部有欠公允,還有什麼資格為武林排難解紛,主持正義?」語音微頓,接道:「其實,這點道理,你母子從未想到,心頭仍;日是感覺得到的,只不過今日由我這壞女人口中講出來,你感受得特別強烈而已。」

    華天虹道:「兄弟從未認為姐姐是壞女人,家母也從無這個意思。」

    玉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不管怎樣,我總是站在壞人一方,你大概從未想過,好人非但要得好人敬佩,同時也要得壞人敬佩。」

    華天虹笑道:「坯人怎會敬佩好人?那就不成其壞人了。」

    王鼎夫人道:「不然,你將人性看得太粗淺了,正人君子,壞人也一樣敬佩,有敬佩才有敬畏,所以有『邪不勝正』這一句話。就因為這個道理,好人愈受挫折,志行愈堅,壞人越受打擊,膽氣越餒。當然啦!壞人的內心深處雖是敬畏某一個好人,他卻避免去想這問題,更不公開承認。」

    華天虹想了一想,正色道:「多謝姐姐指教,從今以後,兄弟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好人,令敵人也不得不敬佩。」

    玉鼎夫人撲啼一笑,道:「我說的是江湖大事,關於男女間的事,略為馬虎一點,也不要緊。」

    華天虹哈哈一笑,胸懷甚為暢快,玉鼎夫人這一番「好壞」之論,本是信口而出,自己也未曾深思,但卻是華天虹聞所未聞之言,給了他莫大的啟示。在此以前,華天虹仍是一個血氣方剛,直覺強於理性的少年,由此時起,卻是氣質一變,成了一位恢恢宏宏,穆穆隸隸的君子,一言一行皆不失為俠義道的領袖。這卻是玉鼎夫人意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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