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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故舊情深 文 / 易容

    華天虹走到他的身前,在黯淡的燈光下,只見一張長方形的面孔,兩腮微陷,粗粗的兩道眉毛直插額角。凹凹的兩蟲眼睛炯炯有光。挺直的鼻樑,鼻孔微微向外。瞧那身材,總有八尺開外。他不禁暗暗讚道:好一表人才!莫非這鐵鏈鎖住,正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條漢子!

    那大漢雙目上翻,朝主僕二人打量了一眼,倏地問道:「你們是燒香拜神的,還是通天教的狗子?」

    華天虹搖頭道:「都不是,兄弟名叫華天虹,有一位叫彭拜的哥哥失陷在此,不知兄台是否知情?」

    那大漢雙目一瞪,道:「你叫華天虹,曹州『跑毒,的就是你?」

    華天虹微微一笑,點頭道:「兄台貴姓?」

    那大漢道:「我就是彭拜,北俱會上,見過你的老子華元肯。」

    忽聽步履聲響,有人沉聲問道:「什麼人在與彭拜講話?」

    華天虹轉眼望去,見屋中走出一個年輕的道士,當下朝華雲暗施一個眼色,招手道:

    「小仙長快來,這人要崩斷鐵鏈逃跑了。」

    但聽那年輕道士冷笑道:「笑話,你看這是普通的鐵鏈嗎?」

    他邊行邊講,剛剛走到近處,華雲倏地一掌,遙遙震閉了他的穴道,吭也未讓他吭出一聲。

    彭拜目光一閃,道:「好本事!你叫什麼?」

    華雲道:「我叫華雲,是落霞山莊的管家。」

    華天虹見彭拜講話的聲音十分洪亮,只恐張揚開來多費手腳,於是俯下身去,道:「彭大哥,等小弟瞧瞧這鐵鏈……」

    那鐵鏈一端鎖在彭拜頸上,華天虹伸出的手猶未摸上,彭拜霍地一掌,猛然向他胸上擊去!

    華天虹大吃一驚,若論武功,縱是當世的一流高手,他也能夠抗衡一時,但他看家武功僅有一招「困獸之鬥」,拳腳輕功俱皆簡陋,這一掌來得突兀,倉促之下,閃避不及,只有左掌一豎,硬接他一記!

    這招掌法,華天虹已練得出神人化,但聽「啪」的一聲脆響,雙掌互撞之際,他拿捏功力,手掌微微一顫,兩人身子全都未動。看來正如半斤八兩一般。

    只見彭拜咧嘴一笑,道:「果然不錯,你用的左掌!」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彭大哥人倒不傻,只是有點鹵莽!」

    他心念一轉,走到那鐵樁之前,一手扳住鐵樁,一手拉住鐵鏈,猛然用力一崩!

    但覺手掌一熱,那鐵鏈依舊如故,紋絲未動。

    只聽彭拜曬然道:「你要扯得斷,我彭拜也扯得斷了。」

    華雲走了過來,道:「這鐵鏈不是尋常的鋼鐵所鑄,小官人站過一旁,待老奴試試。」

    華天虹暗暗忖道:這位彭大哥為人魯直,我若不顯點本事,只怕他看我不起。他心念二轉,頓時凝神靜氣,功貫雙手,傾注全身之力,拉住鐵鏈猛然一扯。

    這鐵鏈非同尋常,只聽「鉻」的一晌,鐵鏈未斷,那深埋地下的鐵樁,卻被華天虹驚世駭俗的內家真力所毀。

    忽然間,一條人影疾掠而至。

    華雲瞧是一個中年道人,立即迎上前去。那中年道人看出敵人共有兩個,頓時伸手肩後拔劍。華雲是何等武功,揮手之間,已將他的麻穴點住!

    華天虹扯脫鐵樁,雙掌又熱又麻,當下兩手互揉,道:「彭大哥,這鐵鏈果然不是凡鐵所鑄,你頸上……」

    言猶未了,彭拜霍然躍起,雙手抓定鐵鏈,「呼」的一聲,猛然向那中年道人背上砸去!

    這彭拜非但勁力過人,而且身手矯健,人未落下,鐵鏈業已擊到中年道人背上,那道人穴道被制,受此一擊,身軀一僕,吭了一口悶氣,脊骨兩斷,肋骨也被擊碎了五根。

    華天虹與華雲同感一怔,事出意外,不及攔阻,眼看那道人口吐鮮血,性命已是難保。

    彭拜殺心大起,縱身一躍,半空中一掄鐵鏈,又向那年輕道士擊去!

    華天虹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何苦與這等……」

    只聽金風震耳,彭拜單手一掄鐵鏈,猛然砸了過來!

    華天虹暗道:他這性子的確暴躁!倉促間,他右手一撈,一把攫住鐵鏈,笑道:「彭大哥,你連小弟也打了?」

    彭拜雙眼似欲噴火,怒吼道:「你不放手,我要咒人了!」

    華天虹看他粗魯不文,怕他出言無狀,侵及先人,那時輕不得,重不得,難以處置,於是將手一鬆,退了一步。

    彭拜微微一愣,扭轉回身,拔步向樓中奔去。

    華雲大為不滿,眉頭一蜜,道:「這小子鹵莽衝動,是個有勇無謀、毫無後顧之憂的角色。」

    他事事為小主人打算,覺得管這彭拜的閒事,必然增加無謂的麻煩,因而心頭不悅,意欲就此撒手。

    但聽華天虹道:「咱們答應過朱老前輩,一言既出,豈可反悔?」他身形一晃,朝那樓中閃去。

    只聽喝叱聲起,彭拜怒吼連聲,手中鐵鏈狂揮,三名中年道人手舞長劍,由樓中打了出來。

    華天虹暗暗忖道:鬧了許久,未見一個像樣的人露面,難道偌大一座中元觀,就由這幾人主持不成?

    他抬眼望去,彭拜鐵鏈狂揮,驍勇異常,力敵三個道人,並無落敗之象,當下走了過去,拍開那年輕道士的穴道,問道:「這中元觀的主持是誰?怎地不見出面?」

    那年輕道士適才見過華天虹手崩鐵鏈,知道他的厲害,眼珠一轉,拔足就逃。

    華雲立在一旁,一抬手,捏住那年輕道士的肩腫,微一使勁,喝道:「小雜毛!問你的話,你聽見沒有?」

    那年輕道士「哎晴」一聲,身子一扭,未能躺下,哭喪著臉道:「兩位施主問什麼?」

    華天虹道:「我問你們的主持是誰,怎地不見出面?」

    那年輕道士似是精神一振,挺起胸膛,道:「本觀的主持是通天教的中壇壇主,法號玄靈真人,鼎鼎大名,江湖上……」

    華雲怒聲道:「少囉嗦,人在哪裡?」

    忽聽彭拜暴喝一聲,只見他鐵鏈一揮,猛地砸在一個道人長劍之上,火星飛濺,挫呼聲響,那道人長劍頓時脫手,彭拜鐵鏈一掄,劈面抽了過去!

    另外兩個道人急急揮劍解救,但慢了、一步。只聞震天一聲慘叫,那道人被彭拜鐵鏈擊在臉上,霎時面孔稀爛,血肉模糊,倒地呻吟,慘不忍睹!

    彭拜一擊得手,口中一聲暴喝,掄動鐵鏈,轉身撲向另外兩個道人。

    另外兩個道人見他好似凶神惡煞,不禁心膽皆寒,長劍大失章法,偏又逃不出他的鐵鏈,被他趕得雞飛狗跳,四處亂躥!

    華天虹暗想:久聞通天教的道人興妖作怪,罪加一等,這位彭大哥被困受辱,積恨已深,今日若不讓他一洩心頭之忿,諒他不會甘休。

    他是曾經飽受凌辱之人,知道遭受屈辱之人的心情,當下不加攔阻,轉面朝那年輕道士道:「趕快講,玄靈道人在何處?」

    彭拜所傷的兩個道人,一個脊骨斷折,一個面目全非,兩人都未斷氣,躺在地上輾轉呻吟,那年輕道士目睹慘狀,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吶吶說道:「教主傳下法渝,召集全教弟子入覲,觀主業已率領門人,於昨日晨間趕回臨安去了。」

    華雲道:「看這情形,風雲會興師南下的事,通天教早已得著消息了。」

    華天虹點頭道:「通天教並非無人。」

    但聽慘叫連聲,彭拜鐵鏈連揮,轉眼之間,剩下的兩個道人被打得頭破血流,臂斷腿折,相繼倒地不起。

    彭拜頭也不回,縱身又往樓中撲去!

    華天虹眉頭一整,暗道:他必是去尋鑰匙,開啟頸上的鐵鎖,當下向那年輕道士問道:

    「樓中尚有何人?」

    那年輕道士顫聲道:「只有兩個道幢……」

    華天虹目光電射,道:「可有機關埋伏?」

    那年輕道士猛地搖頭,道:「沒有。」

    華天虹看他臉無人色,似是嚇破了膽,不由心腸一軟,道:「趕快躲遠點,若不改過做人,下次被我遇上,定不饒命。」

    那年輕道士點頭不迭,華雲將手一鬆,那小道士立即抱頭鼠竄,如飛而去。

    但聽滿地呻吟之聲,此起彼落,慘不忍聞,華天虹動了側隱之心,轉面向華雲問道:

    「這四人還有救麼?」

    華雲微微一怔,道:「救不活了,那邊一個或有一線生機,不過救活之後也是一個廢人。」

    華天虹唱然道:「反正是死,早點超度了吧!」

    華雲聞言,飄身過去,手掌連揮,朝四個重傷倒地的道人虛空各拍一掌,那四人頓時斷氣而死。

    忽聽一片婦女哭泣之聲,抬眼一望,樓中擁出一大群少艾女子,夾雜著彭拜的咆哮之聲,隨後又走出一些少年男子,為數之多,不下八十。

    這群男女,有的枯瘦如柴,人樣支離,有的濃裝艷抹,花枝招展,一眼望去,都是些姿色秀美、不譜武功的常人。他們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由樓中擁擠出來:

    華雲是老江湖,睹狀之下,頓時明白是怎樣一回事。見那一群男女張皇無主,顯然不識這後院的門戶,於是大聲喝道:「統統隨我來!」

    華天虹怔了一怔,悟出此中的內情,暗暗叫聲慚愧,道:「華雲,你瞧瞧樓中可有錢財,找來散給他們。」

    華雲聞言,大喝道:「一齊候著!」他轉身奔入樓中,但見火光閃閃,彭拜正在內中縱火。

    須臾,火光大起,響起「僻啪」之聲!

    忽見彭拜衝了出來,舉步若飛,直往前觀奔去。

    華天虹急忙叫道:「彭大哥。」

    彭拜充耳不聞,展眼跑得不見蹤影。華天虹喚他不應,暗忖:反正此間沒有武功高強之士,由他先去就是。

    這道觀中暗藏春色,華天虹事先未曾想到搜查,這時自愧自責,不好意思留住彭拜,立在當地,眼睜睜地望著樓中的火勢。

    忽聽華雲在樓頂叫道:「小官人,接住了。」只聽呼呼聲響,華雲將兩個大包裹扔了下來。

    華天虹伸手接住,抖開一瞧,儘是金銀珠玉,急忙分給那群失陷觀中的男女。

    那火勢燃起極快,展眼功夫,火光耀目,樓下一層已是烈火熊熊。一會,華雲提著兩大包金銀器皿跳下樓來,大喝道:「不要哭嚷,不要推推擠擠……」

    此時後院中鬧成一片,忽聽前觀人聲鼎沸,喊聲大起,片刻間,各處屋字都有火頭衝起!

    華雲笑道:「這小子想必吃足了苦頭……」

    華天虹道:「彭大哥是血性男兒,焚燬這片道觀,也算為市井小民除害。」

    華雲道:「通天教的妖道講究採補之術,各處道觀盡皆如此華天虹濃眉一剔,道:「這般看來,通天教為害之烈,又在神旗幫與風雲會之上了。」

    說話中,兩人已將幾包金銀珠玉分盡,當下將那批男女領出園外,推倒圍牆,讓眾人走出。

    此時,中元觀失火之事已轟動全城,四面八方皆有看熱鬧的閒人趕來,那善男信女都急急奔來救火,一時之間,情勢大亂。

    華天虹主僕二人待那群男女出觀之後,反身再來尋找彭拜。此時,每座大殿都有火舌吐出,整個中元觀成了一片火海,二人在大火中風馳電掣,搜尋彭拜的蹤跡。

    忽聽衣袂飄風,四條人影由斜刺裡疾掠而至,雙方不期而遇,同感一怔!

    火光映照,現出四人的身形,正是通天教的紅葉道人、五音道人、青虛子及玉鼎夫人。

    這四人追躡在任玄一行之後,監視眾人的動向,剛到淮陰,發覺中元觀失火,四人心知出了岔子,匆匆趕來搜查火場,不料竟與華天虹主僕相遇。

    紅葉道人一見華天虹,心頭怒氣霍然上衝,震天一聲狂笑,道:「中元觀是你燒的?」

    華天虹淡淡說道:「是又怎樣?」

    玉鼎夫人笑道:「你胡鬧什麼?好好的一座道觀,你為何要燒掉?」

    這女子言笑宴宴,從來就是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天大的事,也難見她疾言厲色。

    但聽華天虹道:「這道觀暗藏婦女,有辱神靈,小弟看不順眼,放一把火燒了,姐姐有何見教?」

    玉鼎夫人蕪爾一笑,道:「別對我發橫,我敢打賭,這火不是你放的。」

    忽聽五音道人道:「華兄弟,你我也有數面之交,貧道斗膽請教,這火究竟是何人所放?」

    華雲見小主人頂這黑鍋,心頭不以為然,接口說道:「咱們不是出賣朋友之輩,你們要找縱火之人,自己去找便了。」他三言兩語,已將主僕二人撇清。

    玉鼎夫人輕聲一笑,道:「各位道友,這火必然是風雲會的對頭所縱,我們四處搜搜,或許尚有蹤跡可見。」

    華天虹暗暗忖道:彭拜豈是這幾人的對手,我已答應朱老前輩,對彭拜加以照拂,此事非得頂過來不可。

    轉念之下,他朗聲說道:「姐姐,尋著了縱火之人,你們又能怎樣?」

    玉鼎夫人黛眉一皺,嬌嗅道:「傻子,任玄豈是好相與,你幹嘛定要與他攪在一起?」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不敢欺騙姐姐,這火並非任玄所縱。」

    玉鼎夫人笑道:「那是當然。任玄是一派首腦,豈至親手縱火!諸位道友,走啦!」

    紅葉道人對華天虹愈看愈是有氣,再見玉鼎夫人對華天虹情意殷殷,暗加呵護的情形,不禁妒火中燒,毒念大熾,厲聲道:「華天虹,你照直招來,這火是不是你放的?」

    華天虹怒氣陡生,冷冷說道:「我早已告訴過你,火是華某人縱的,你的耳朵聾了不成?」

    日前在道上衝突之時,紅葉道人曾罵華天虹耳聾,因此華天虹也罵他的耳朵聾了。

    但聽紅葉道人獰聲一笑,道:「三位道友,貧道今日非取姓華的性命不可。有勞三位道友招呼那位管家,餘下的事概由貧道料理。」他鉻嘟一聲;抽出了肩後的寶劍。

    說話間,眾人的目光,不覺都瞥在玉鼎夫人的臉上。顯然今日之事,玉鼎夫人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她若同意紅葉道人的做法,那就是四對二的局面,雖然勝負難下,卻也夠得一搏。但是她若倒戈相向,反而助起華天虹來,則三對三之局,通天教顯然勢弱,何況她懷中那異獸雪狸,猶未計算在內。

    只見玉鼎夫人伸手向四外一指,道:「你們看看,花樹竹木全已著火,再過一會,觀內即無立足之地了。」

    但聽紅葉道人厲聲道:「玉鼎道友,貧道只請教一句,今夜一戰,夫人站在哪一方面?」

    玉鼎夫人臉色微沉,冷然道:「我站在通天教這面,不過麼,華天虹是我的異姓兄弟,我這雪兒須得站在他那一面。」

    眾人聞言,齊皆一怔。誰都知道,那異獸雪兒的厲害,足可抵上一個一流高手,華天虹主僕有雪兒相助,實力自是大增。玉鼎夫人再若虛應故事,戰而不力,三個老道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通天教雖有道觀在外,內部組織卻十分秘密,華天虹也弄不清楚,玉鼎夫人與紅葉道人在教中的地位誰高誰低,但見玉鼎夫人公然相助自己,心頭亦感到安慰。

    紅葉道人一聽,不禁妒恨之極。凶睛一轉,道:「華天虹,你若尚有三分男子氣概,就與我家道爺見個高下!」

    華雲勃然大怒,只恐華天虹受不住激,將話說滿收不回來。當下一言不發,雙足一蹬,兩掌一併,冷冷哼了一聲,霍地推了過去!

    他為主忠心,旋展出從未用過的「少陽罡氣」,紅葉道人等哪會料到,華元肯威鎮江湖的絕世神功,竟在一個老僕身上出現。

    但是,三個老道皆知華雲厲害,見他倏然出手,知道非同小可,紅葉道人首先劍交左手,右掌一抬,猛地迎了過去,五音道人與青虛於也齊齊推出一掌,朝華雲的掌力斜斜擋去。

    華天虹怒火已動,不甘袖手,眼見華雲的掌勢已出,五音道人與青虛子恰好站在自己前方,當下雙掌一豎,擁身推了過玄。

    幾人先後發動,去勢卻都快極,但聽膨然一聲大震,華天虹、五音道人、青虛子,三人全是登登登迭連後退。華雲唯恐」小主人有失,百忙中左手一偏,一半掌力擊向五音道人與青虛子。即使如此,紅葉道人依;日抵擋不住,身形一仰,向後直飛,五官溢血,濺落一地!

    場中情勢已明,五音道人與青虛子同部內腑重傷,血氣翻騰,兩人靜立不語,默默調理真氣。紅葉道人摔落塵埃,雙目緊閉,面如金紙,三魂短了兩魂。華天虹也是心跳氣喘,久久不能平復!

    華雲閃身過來,急道:「小官人怎樣?」他右掌貼在他的後心,將一股內家真力透入他的體內。

    華天虹定了定神,道:「大火已快封閉出路,咱們先退。」他目光一轉,朝玉鼎夫人望去。

    玉鼎夫人若無其事,說道:「你真會惹禍,姐姐也不知如何向教主交待才好。」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若有改邪歸正之心,小弟立時取紅葉的性命,以絕姐姐的歸路。」

    玉鼎夫人笑叱道:「混帳!什麼叫做改邪歸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姐姐未曾做過見不得人的事。」

    華天虹輕輕一歎,道:「姐姐執迷不悟,小弟就愛莫能助了。」他轉面道:「華雲,咱們走啦!」

    二人轉身奔去,忽見一旁站著一人,正是遍尋未見的彭拜。華天虹大喜過望,拉住他的手腕,齊齊奔往左側。

    此時,每座房屋皆是大火熊熊,三人在空檔間馳行,全都炎熱如焚,汗出如漿,須臾翻出火窟,奔至道觀的圍牆之前。

    忽聽任玄笑聲道:「華老弟,你那姐姐和三個老雜毛呢?」

    仰面望去,只見圍牆上站了長長一排:除任玄、查掙、左文魁外,尚有那四十名金刀親衛,火光照耀之下,刀光閃閃,殺氣騰騰,威儀不凡!

    華天虹但然無懼,足下毫不停頓,奔到近處,足尖微蹄,騰身而起,直對任玄躍去。

    華雲緊隨在小主人身側,雙掌凝足了「少陽罡氣」,只要任玄翻臉,頓時傾力一擊!

    任玄哈哈一笑,左足橫跨一步,讓出了一段空隙,華天虹與彭拜等齊齊停身在上。

    轉眼望去,那青虛子雙手托住紅葉道人,玉鼎夫人與五音道人隨護兩側,三條人影一掠而到!

    任玄笑道:「華老弟,一不做,二不休,咱們索興將這兩男一女留在此地如何?」

    忽聽那四十名金刀親衛齊聲暴喝道:」站住!」

    三條人影聞聲止步,五音道人亢聲道:「任當家的意欲何為?」

    任玄冷然一曬,道:「狹路相逢,老夫當然是要留人。」他目光一轉,接道:「華老弟意下如何?」

    華天虹朗聲一笑,忖道:由他出手,殺通天教的妖道,那本是再好不過的事,只是這位無名無姓、莫測高深的姐姐……

    此時數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倉促之間,來不及多想,他當下敞聲說道:

    「風雲會與通天教的糾葛,在下不敢插足,老當家的有意留人,只管放手做去。」

    說話中,他目光一閃,朝玉鼎夫人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由自己這方突圍。

    玉鼎夫人千伶百俐,睹狀之下,道:「小鬼頭,大丈夫敢作敢為,你有膽就保姐姐,否則乾脆別管,我不跟你鬼鬼祟祟的。」

    華天虹臉色一紅,怔了一怔,正色道:「小弟做事,從來不計個人毀譽,既不逞英雄,亦不充好漢,雖論私交,但以公義當先。」他語音一頓,斬釘截鐵道:「今日之事,小弟保姐姐安然離去,但望姐姐善自珍惜,不負小弟愛護之意。」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倘若我執迷不悟,定要為通天教出力呢?」

    華天虹肅然道:「只怕殺姐姐之人即是小弟。」

    玉鼎夫人撇嘴道:「你敢!」她美眸一轉,暗示五音道人準備突圍。

    但聽任玄敞聲道:「慢來!華老弟,走了你這一位姐姐,這中元觀豈不是風雲會燒的了?」

    華天虹哈哈一笑,道:「風雲會與通天教已成敵對之勢,區區小事,老當家的何必掛慮。」

    忽聽彭拜道:「中元觀是我燒的,誰要不服,找我彭拜講話。」

    眾人一聽,齊齊轉眼望去,但見一個衣衫襤樓的大漢,頸下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鐵鏈,不禁全都蕪爾一笑。

    彭拜性情暴躁,一見眾人訕笑,頓時勃然大怒,吼聲道:「要笑的大聲笑,有種的走出來!」

    眾人哪裡將他放在眼內,聞言之下,笑得更為厲害。

    華天虹知他武功尚淺,僅能與那金刀親衛單打獨鬥。為防他輕啟戰端,自取敗辱,一把拿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些許小事,何必介意。」轉面又道:「五音道長,請轉達貴教主,此事記在兄弟賬上。」

    五音道人道:「貧道記下了。」

    華天虹面龐一轉,移目朝任玄望去,看他如何發落。

    任玄暗忖,紅葉雜毛已傷得半死,我將他留在世上,讓他成為這小子的禍患。

    他心念一轉,哈哈一陣大笑,道:「任某何人,未曾見到天乙老道之前,何致與他的手下計較。」

    華天虹見他自抬身價,不禁暗暗好笑,身形一側,道:「姐姐多加珍重,咱們臨安再見。」

    玉鼎夫人笑道:「就怕你活不到臨安,便要死在任當家的暗箭之下。」

    八臂修羅查掙對她與華天虹同樣恨毒,苦幹不敢違拗任玄,無法加害二人,聞言之下,陰沉沉一陣冷笑,道:「夫人最好早早趕回臨安,再要在咱們眼前晃蕩,風雲會的暗箭也要發動了。」

    玉鼎夫人堯爾一笑,將手朝五音道人與青虛子一揮,三人飄身而起,就由華天虹身側掠去。

    華天虹朝青虛子手上托的紅葉道人瞥了一眼,見他雙目緊閉,牙關緊咬,面色蠟黃,與未受傷時判若兩人。心中暗暗想道:這「少陽罡氣」如此厲害,我該早早修煉才對!

    忽聽任玄道:「華老弟,此問事了,咱們回店去吧!」

    華天虹將手一拱,道:「當家的請。」

    任玄當先躍下圍牆,左文魁朝那批金刀親衛舉手一揮,霎時唆唆聲響,四十人列作四行,行列分明,跟隨在任玄身後。

    華天虹牽著彭拜的手腕,隨在眾人之後,道:「彭大哥,聽說你也是無家可歸之人,咱們結伴同行,攜手闖蕩江湖,你看可好?」

    彭拜微微一怔,道:「你的本事大,我的本領小,怎麼能走在一起?」

    華天虹道:「朋友相聚以義、只要志同道合,武功高低有何關係?」

    彭拜搖頭道:「我的本領小,脾氣大,與你同行,一定為你闖禍。」

    華雲暗想: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看來不過性子暴躁,並非真的渾人。轉念下,對他的觀感,不覺好了幾分。

    華天虹看彭拜臉上一片寂寥之色,不禁暗暗想道:北俱會上,爹爹力戰而死,娘在重傷之下,所以能夠殺出重圍,逃得一命,全賴同道友好的援助,這彭大哥也是俠義之後,我豈能因其武功低微,輕視了他。

    他心念一轉,執住彭拜的手,道:「彭大哥,你我都是豪俠子弟,咱們結個金蘭之交,同生共死,合力做一番事業吧!」

    彭拜聞言大為感動,愣了片刻,猛一搖頭,道:「那樣不好。」

    華天虹惑然道:「為什麼?」

    彭拜道:「我年紀大,本領小,你本領大,年紀輕,如果我們拜把子,我是兄,你是弟,我的本事不如你,你又不便指使我……」

    華天虹暗忖:原來彭大哥是位粗中有細的人。他當下正色道:「小弟講過,朋友以情義相交,只要肝膽相照,是不管本領大小的。」

    彭拜又是搖頭,道:「我說的本領,不是指的武功。」

    華天虹訝然道:「彭大哥所指何事?」

    彭拜似是不知如何措詞,沉吟半晌,道:「你年紀這麼輕,武功也強不到天上,風雲會的人對你一點不含糊,通天教的妖道也怕你,依我看來,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華天虹暗想:要人心服,當然不能全靠武功。

    他心中在想,口中卻道:「原來是這個,小弟有老管家照護,他武功驚世,因此無人敢來欺負小弟。」

    說話中,幾人已來至店前,任玄等業已進入店內,那四十名金刀親衛僅有十人住在這家客店,其餘的送回任玄,紛紛轉身離去。

    華天虹道:「彭大哥,拜把子的事以後再談,咱們先盤桓一時,你意下如何?」

    彭拜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若嫌棄,我離開就是。」

    華天虹微微一笑,三人走入店內,回至房中,在火邊烤了許久,全都口渴難耐,華天虹人未坐下,提起茶壺,斟了兩杯涼茶,道:「彭大哥請用茶。」

    時在七月炎夏,冷茶是解渴的最佳飲料,彭拜端起茶杯,咕嗜一聲,一口飲盡,華天虹喝了一口,但覺又麻又辣,味道極為古怪,不禁大吃一驚。他眼看彭拜端起茶壺向杯中斟茶,急忙伸手過去,將茶杯按住。

    這房內僅有兩個茶杯,華雲剛要轉身出房,忽見華天虹舉動有異,連忙問道:「小官人,可是茶不乾淨?」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也還好,你去對任當家的講,就說我一時貪嘴,吃壞了肚腸,向他討兩劑藥物。」

    華雲眉頭一皺,道:「任玄的藥物豈是吃得的?我去請一位大夫來。」轉身奔去。

    華天虹急忙將他喚住,笑道:「何必捨近求遠,快去找任當家的。」

    華雲愣了一愣,搖頭歎氣,往任玄房中走去。

    華天虹朝杯中凝注一眼,絲毫異狀也看不出來,轉眼一望彭拜,依舊目光炯炯,毫無改變,當下取過彭拜那杯茶來嘗了一嘗,人口麻辣,根本難以下嚥。

    彭拜僅只鹵莽,並不愚拙,睹狀之下,雙眼一瞪,道:「敢是任者兒在茶中做了手腳?」

    華天虹道:「彭大哥覺得這茶的味道如何?」

    彭拜道:「茶就是茶,沒有什麼味道。」

    華天虹微微一笑,端起茶壺,對著壺嘴吸了一口,發覺味道如常,並無異樣,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來毒藥塗在茶杯之內,這藥性發作甚慢,想來必是極為厲害的東西……

    他百毒不侵,凡屬含有毒性的東西,入他口內,必生麻辣異味,他屢試不爽,早已有了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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