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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江畔斷腸 文 / 蕭瑟

    石砥中的身形隨著話聲如電射起,化作一條劍光,疾射而去!西門熊神情慘變,急忙抱起西門奇閃身暴退,朝幽靈宮外面逃去。

    石砥中緊緊尾隨追去,剎那間便消逝於重重沙幕裡。

    天空橫過一條彩虹,雨過天晴,長江浪花如雪,波濤輕湧,輕輕拍擊在江岸,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浪花輕吻著江石,掀起陣陣細柔絮語,微風吹動樹梢,拂動垂落江邊的細柳,搖曳著低垂的柳枝……

    泥濘的地面上有深陷的足跡,順著足跡尋去,只見在一棵彎曲的柳樹下,斜立著一個修長的人影,他雙目凝視著翻滾的江水,斜靠在柳樹幹上,不時撫弄著低垂的柳枝,摘采青青的條時,拋落於江水裡。

    片片細長的綠葉,飄落在江水中隨著翻湧的浪濤往江心蕩去,而他的心也隨著浮沉不定……

    思緒有如江水似的在他腦海裡翻滾,他的嘴唇輕輕翕動著,茫然望著江心,低首自語道:「我的心恍如長江水,永無休止地滾滾東流,不知盡頭?而我的人卻如浮萍似的在人海飄泊,不是嗎?數天前我還身在狂沙漠天的大漠裡,而今日卻又站在長江岸頭,人生當真如夢,身世如謎……」

    石砥中不覺地又想起西門熊父子,他想起西門熊的惡毒,不覺低低怒哼了一聲,他一路追來,想不到追到這裡,竟然尋不著西門熊父子的蹤跡。

    他不知道西門熊何以會帶著西門奇進入中原,也不知那一天之後西門熊為什麼不返回幽靈宮,而故意把他引來這裡,當然這一切的答案非要見到西門熊才能知道了。

    「唉!」石砥中禁不住心中的鬱悒,發出一聲低歎,他凝視天邊塊塊的雲堆,偶而望著江心的舟子,他的心又開始掀起不平的漣漪……

    思潮恍如澎湃的浪花,在他腦海裡疾速流轉,那幕幕往事都活生生地在他眼前閃過,快如流水……

    突然,自他的身後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石砥中聞聲一怔,腦筋疾快地一轉,斜睨了身後一眼,只見一個漁夫頭戴草笠,赤著雙足,肩上扛著一根魚竿,自江岸邊上低頭走著,一路上哼著小曲,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

    只聽這漁夫唱道:

    「人說長江好淒涼,我說長江最斷腸。」

    「淒涼江水斷腸人,我恨他爹也恨娘。」

    石砥中等那漁夫走過,心裡頓時暗吃一驚,他凝視地上的足印,臉色霍然凝重起來,立知這個漁夫不太簡單,僅僅深陷的足印就非常人所能辦得到的。

    漁夫似是有意和石砥中為難,走沒多遠又轉回來了,就在石砥中站立的柳樹前坐了下來,拿起魚竿放下魚線,拋入水中,連魚餌都沒鉤上,竟然釣起魚來。

    石砥中看得一愣,暗想天下哪有如此釣魚的人,正在這時,那漁夫驀然回頭,冷冷地凝視了他一眼,石砥中只覺這雙眼睛裡眨射著仇恨的烈火,怨毒異常。

    他訕訕笑道:「借問大哥,這是怎麼個釣魚法?」漁夫怒道:「我這是釣死魚又不是釣活魚,你這個小子賊頭鼠腦,佔了我的地方不說還要問東扯西。」

    石砥中驟然被這漁夫搶白一頓,不覺一愕,他見這漁夫異於常人,早就暗中留意起來,他正要答話,那橫在地下的魚竿突地向前移動起來,竿頭的小鈴也叮叮作響,分明是有魚上鉤了。

    漁夫急忙回過頭去,伸手握住魚竿,用力往後拖,那上鉤的魚一定很大,因為那根徑寸粗細的魚竿都被拗彎了,可是魚兒仍在水中未曾露面。

    漁夫神色緊張地向後直拖魚竿,一面慢慢地收短魚線,石砥中想不到長江裡的魚竟會如此的大,以漁夫這麼大的力氣都無法輕易拖上岸來,他一時好奇心動,不覺地伸手幫助那漁夫動手往外拖拉魚竿,准知漁夫瞪了他一跟竟沒說話。

    漸漸水裡有東西露出來了,石砥中定睛一瞧,心中頓時大驚,想不到這漁夫釣的不是什麼魚,而是一口紅漆油棺,石砥中正要放手將之松回水中,漁夫卻先他一步,上前大喝一聲,鐵腕往上一翻,魚竿朝空一顫,那個紅漆棺木如飛似的被拖上江岸。

    漁夫神情輕鬆,聳肩道:「好了,你可上來了!」

    說完突然一翻巨掌,朝石砥中推來,口中還喝道:「滾開,誰要你幫忙!」

    石砥中猝不防及,更沒想到那漁夫力量奇大,被他推得兩、三步遠才給站穩了身子,石砥中見這漁夫蠻不講理,心裡十分震怒,氣得冷冷發呆。

    他冷哼道:「我好心幫忙,你反倒神氣了。」

    漁夫暴跳如雷,在江邊上怒道:「混蛋,誰要你幫忙!」

    語聲一止,便又朝著身後大喊道:「喂,你們怎麼還不滾出來,等這小子再跑了,要找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嘿嘿!他跑不了。」隨著這陣話聲,自江岸旁兩排柳樹蔭下,突然冒出了七、八條人影,這些人僧俗皆有,浩浩蕩蕩走了過來。

    石砥中正感到情形有些異乎尋常,身後驀地傳來一聲巨響,他急晃身影,回頭一瞧,只見西門熊緩緩地從那口棺材裡走了出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他冷哼道:「又是你!」

    西門熊身上滴落著水珠,冷冷地道:「你不是要找我嗎?幾天來我在這裡等你,石砥中,眼前各派都有高手來了,我先替你引見引見。」

    石砥中掃視了凝立在他身前的各派高手一眼,只見在這八個高手的臉上,俱流露出悲憤懷恨之色,他長吸口氣,冷冷地道:「不用了,我並不想認識他們。」

    西門熊一怔,暗暗冷笑著,他知道今天石砥中定然逃不出各派高手的夾擊,是故他樂得大方一笑,目光朝向一個白鬚及胸的道人輕輕一看。

    這個白鬚及胸的道人滿臉都是怨毒怒恨之色,他雙目寒光如電,有一股威光射出,只見他冷冷一哼,大步走了出來。

    他瞪著石砥中半響方道:「你就是石砥中嗎?」石砥中見這個年老的道人口氣冰冷,沒有一絲緩和的語氣,他知道這裡面誤會太深,一時間解釋不清,聞言雙眉一蹙,冷漠地道:「道長有何見教,石砥中這裡有禮了。」

    「嘿!」西門熊有意要挑起戰火,嘿嘿笑道:「這位是武當白雲道長,為武當三老之一,閣下盜笈殺人,其中便有武當弟子死於大漠……」

    石砥中想不到西門熊如此惡劣,在這些高手之前故意使誤會無法冰釋,他回頭怒視西門熊一眼,怒火陡然上湧,狠毒地朝幽靈大帝西門熊逼視過去。

    西門熊看得心頭大震,急忙把全身功力蓄集於雙掌之上,他目光聚落在石砥中的身上,暗中卻深具戒心,知道這個年輕人有著使人無法抗拒的功力,雙方動起手來實在很難論斷勝負。他裝得甚為鎮定,哈哈大笑道:「你想幹什麼?」石砥中只覺幽靈大帝西門熊陰險詭詐,處處都給自己威脅,他曉得西門熊極欲殺死自己,而自己也正想和這個老狐狸作一次總清結,所以他毫不客氣地欺身過去。

    他盡量壓抑胸中的怒火,道:「我要看看你幽靈大帝的心到底有多黑!」

    武當白雲道長這次帶領各派高手欲替各派死去者報仇,本是一次有計劃的尋仇行動,這個三清道人在武當的地位甚高,一見石砥中傲然的視貌,他心中的怒火陡然蔓延開來。

    他一曳袍角,朝前飛跨而來,大喝道:「石砥中,我們的事還沒有弄清楚呢!」

    石砥中只覺背後風聲颯颯,五縷指風如電凌空彈射過來,他急忙一晃肩頭,身軀霍地移開,白雲道長疾抓而至的五指頓時落空。

    白雲道長一煞身形,臉上立時露出錯愕的神情。

    石砥中此時不願招惹各派,尤其是武當,他深知武當責執武林的牛耳,派中人才輩出,所以白雲道人一招落空,石砥中只是一笑置之。

    他望著白雲道人問道:「道長不相信在下的為人嗎?」白雲道長聞言一愕,料不到此時此地石砥中居然會提出這個問題,他見石砥中態度甚是恭謹,不覺產生一絲好意,但當他想到有派中弟子慘死,那絲好感頓時就消散無蹤了。

    這個聲名甚隆的白雲道人一捋白鬚,道:「這個我不管,貧道主要是要替本派弟子報仇,當初貧道下武當山時,曾在祖師面前發過誓,若不把你擒回武當誓不回山,石砥中,你不會讓貧道失望吧!」

    石砥中聽得心頭劇震,全身泛起了輕微的抖顫,他自忖沒有一件事是自己做的,而武當派竟要生擒自己押回武當,這種盛氣凌人之勢確實使石砥中難以再忍受下去,他氣得仰天一聲大笑,高亢雲霄的笑聲,霎時把江濤翻捲拍岸之聲掩蓋下去,江岸旁的細柳也被震得捲舞紛飛,這種摧金裂石的笑聲立時震懾住全場。

    他一斂長笑,氣憤地道:「連道長都相信是在下所為嗎?」他因見白雲道長輩高望重,在江湖上享譽甚隆,認為必是個通情達理之人,那知白雲道人不但不相信自己,反而露出鄙視的神情,不屑地望著自己。

    但當憤怒的發洩出心中的鬱悶之後,他不覺有一絲海意,腦中電快地泛起一個念頭,忖思道:「我自認闖進大漠鵬城後所學得的東西不少,除去不少火氣,哪知每當有重大的事情降臨到我的身上時,我還是無法克制心頭的火氣,其實面對這種事根本不需要發怒,我只要問心無愧,何須多作解釋。」

    一旁的西門熊知道各派對石砥中的誤會己深,決非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他恨不得石砥中立即死去,機會稍縱即逝,思緒一轉毒念叢生。

    他冷冷笑道:「發瘋的人永遠不會說自己是個瘋子,正如閣下所幹的事一樣,永遠不會說是自己幹的,除非你是傻子。」

    這時石砥中心中那股澎湃翻捲的怒氣已逐漸平息下去,他回頭朝西門熊瞪了一眼,又緩緩地收回目光,因為他驟然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和一個詭譎機詐的老狐狸多費口舌,因為那樣會顯得自己太沒有修養了。

    幽靈大帝西門熊以為自己這一著必會激起回天劍客石砥中的怒火,而使得他大開殺戒,然後江湖各派紛紛傾巢而出,日夜追蹤石砥中,使回天劍客從此在江湖上沒有立足之地,那知石砥中恍若未聞似的,僅僅望一望他便回過頭去。

    這一著雖然沒有觸怒石砥中,卻激起各派聯袂而來的高手們躍躍欲試,他們深覺西門熊言之有理,大戰一觸即發之勢已燃於眉睫。

    這時人群中一個清瞿的老者走上前道:「道長,我們還等什麼?」白雲道人一見走出來的是峨嵋派的公孫牛,雙眉不由一皺。

    他素知公孫牛是江湖上有名的火爆脾氣,脾氣一旦發起來當真如牛似的難纏,這個修為甚高的道人歎道:「公孫大俠,我們還是慎重些的好。」

    公孫牛面上悲憤之色愈來愈濃,他冷哼一聲,怒道:「我們涉山躍水不辭千里趕來這裡,所為的就是替死難的弟子報仇,現在石砥中就在我們的面前,道長怎麼反而猶豫了……江湖敗類人人可誅,道長若不再施令,我公孫牛可等不及了。」

    他滿腔悲憤,聲音高昂激越,這無異給各派高手無比的鼓舞,紛紛吶喊附和。

    石砥中怒視公孫牛,冷冷地道:「你說誰是江湖敗類?」公孫牛暴跳如雷,大喝道:「我說的是你又怎麼樣!石砥中,你不要以為得到天下無敵的武功便敢目空四海,我公孫牛雖然技不如你,但也敢憑著丹心一寸正氣,和你鬥到底。」

    石砥中見公孫牛雖然火氣旺了一點,倒也不失為一個正直的漢子,他知道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理會他,石砥中瞧著他淡淡一笑,沒有再說話。

    公孫牛發了一陣牛脾氣,始終未見石砥中有何動靜,他自覺甚是無趣,氣得他蹬著眼直向石砥中走了過去。

    他恍如瘋了似的,神情難堪地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石砥中淡淡地道:「你認為我該說什麼呢?」

    公孫牛一怔道:「說你該說的。」

    石砥中知道公孫牛除了較憨直外,一點也沒有心機,這種人本是最容易對付的,但若是一旦發起牛脾氣來也是難纏得很,他落寞地一歎,搖搖頭道:「我說了你們也不相信。」

    他深知今日之事絕不是他現在就能解釋清楚的,縱是費盡口舌他們也不會相信自己,現在惟有西門熊能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可是西門熊會證明嗎?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孫牛雖然年歲不小,但胸中沒有一絲城府,他深覺石砥中所言甚是,不禁把腦袋一拍,道:「對!你還是不說的好。」

    說完便轉身往人叢裡行去,哪知他才行了幾步,突然回過身來,怒瞪著石砥中道:「我差點被你騙了,石砥中,你殺了我峨嵋派的弟子,這個仇我不能不報,來!我公孫牛先來領教一番。」

    這個渾老頭子,想到就做,他人雖渾功力卻是不弱,只見他肩頭一晃,電疾地飛身躍了過來。

    他不多考慮,悶聲不吭雙臂一抖,左掌急劈而出,「嗤嗤」之聲響了起來,一股渾厚的掌勁斜拍而出。

    石砥中大聲喝道:「你這條老牛,我石砥中沒騙你,貴派弟子確非我殺,不信我可指天為證……」

    他雙肩微動,身子向前欺進兩步,左掌輕輕往外一拂,右掌輕旋,在一翻一覆之間,一股迴旋不已的勁道激射而出。

    「砰!」

    公孫牛只覺雙臂疼痛異常,全身勁道竟然一絲也發不出來,他的身體接連地退後五、六步,驚悸地望著若無其事的石砥中,他臉上神情慘白抽動不已。

    他喘息數聲才道:「大丈夫敢做敢當,我公孫牛佩服的是鐵膽英雄,而你這小子只算無膽,做了的事都不敢承認,算那門子狗熊!」

    他口不擇言亂罵一通,石砥中聽得雙眉緊皺,他這時不願給公孫牛難看,僅是不悅地冷哼一聲。

    公孫牛見石砥中冷哼一聲後便不再答腔,他認為回天劍客石砥中藐視他,頓時一股怒火又湧了上來。

    他強忍雙臂上的痛楚,大喝道:「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看不起我老人家。」

    西門熊冷冷地道:「公孫大俠,峨嵋派算是什麼東西,人家回天劍客有回天之能,才沒有把貴派放在眼裡呢!」

    公孫牛如何能忍受得了,他氣得臉色鐵青,只覺全身血液沸騰,幾乎要漲裂血脈,他深吸一口氣,厲道:「怪不得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理,原來你是瞧不起峨嵋。」

    話聲中,他的身軀忽然一長,有如鬼影似的,指掌交施、接連擊出三掌,有似滾滾江潮,波濤洶湧翻捲而來,擊向石砥中的身上。

    石砥中這時無暇和西門熊計較,只得腳跟一移,匆忙中一沉腕,斜身將這三式凌厲的攻勢接住,他不願和公孫牛糾纏,手腕一用力便把公孫牛甩了出去。

    公孫牛陡覺一股推力捅了過來,身子便如飛的往江水之中落去,他這時借力已是無法,在空中狂吼一聲,只得任由身子往排浪濤天的江裡飛去。

    「颼!」倏地,那江邊的漁夫把魚竿抖手一甩,一縷銀線電射而出,對準公孫牛附落的身形飛去。

    那漁夫絲毫不怠慢,長竿在空中一抽一送,公孫牛的身子恍如線絮似的落回了江岸,四周的人都不由驚呼一聲。

    公孫牛驚魂甫定,額上急得汗水都籟籟滴落,他撩起衣袖擦拭了一下,氣得滿頭髮絲根根直立起來,他緊咬雙唇,晃身又朝石砥中撲了過來。

    這時人群中突然掠出一個虯髯青面的漢子,他身懸一柄長劍,腰繫英雄絲,長長的細綠絲穗隨風搖曳。

    他急步上前一把拉住公孫牛,道:「公孫兄,你先歇歇,這事交給我辦。」

    公孫牛一時氣憤填膺,跣起來罵道:「誰要管我,我就罵他祖宗三代。」

    那中年虯髯青面漢子面上一冷,道:「這麼說是我華山多事了!」

    西門熊惟恐自己人先起哄,趕忙高聲道:「我們的目標一致對外,你們倆吵什麼?」公孫牛和那虯髯青面大漢僅是非常畏懼幽靈大帝西門熊,兩人對望一眼,各自默默地退了下去,要知西門熊在武林中是被列為天下二大高手之一,各派長久以來都受幽靈宮控制,故誰也不敢不聽他的。

    白雲道人這時見各派都欲制石砥中於死地,他雖然也恨透石砥中,但也不願各派聯手對付回天劍客,尤其聯手攻擊一個人,這在江湖上總是件可恥的事情。

    他額下白髯拂動,低歎道:「石砥中,中原各派與你無怨無仇,你何必要追殺各派弟子,貧道雖然有意想保護你,但是……」

    回天劍客石砥中看見各派高手蠻不講理的向自己挑戰不休,心裡突然激起一股怒火,腦海裡如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意念,急快忖道:「我回天劍客自闖蕩江湖以來,何曾要人家原諒我、幫助我,若不是我澈悟人生的真理,哪會忍這麼多的閒氣,今日白雲道人語中多是憐憫之意……哼!我石砥中當真是這麼軟弱無能嗎?江湖既然不讓我走,我就繼續留在江湖裡翻滾吧!哼!他們若是再逼我,我就不客氣了。」

    這個意念有如江潮似的衝擊他的心靈,使他原已消沉的雄心又復活了,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傲然笑意,是那麼自信又驕傲……

    他凝視著天邊變幻無窮的雲層,冷漠地道:「道長不要多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白雲道人臉色大變,勃然怒道:「想不到你這麼不識抬舉,貧道今日旨在拿下你的人頭,告祭那些死去的各派弟子,貧道首先向你討教……」

    說罷從背後緩緩拔出一柄薄薄鋒刃的長劍,一個「白鶴亮翅」,武當絕學已經施展開來。

    石砥中朝他的劍式斜睨一眼,冷冷地道:「你不是我的敵手,你們還是一起上吧!」

    這話卻使白雲道人傷透了心,他在武林中地位甚尊,四十年前就已享譽武林,這次若非是石砥中連搶各派劍譜秘芨又慘殺各派弟子於大漠,他是不會輕易再入江湖的,他自認自己劍法神通,哪知眼前這個年輕人,不但輕視他,還當眾挖苦他,確實使這個年過半百的武當高手下不了台。

    他氣得手腕一震長劍,道:「石砥中,你太目中無人了!」

    西門熊見各派高手面上俱露出憤憤不平之色,他知道時機已至,眼前的人皆恨石砥中,正是發動攻擊的好時機。

    他先朝那個漁夫一施眼色,才嘿嘿笑道:「對付這種人也沒有什麼道理可講,他居然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自恃有兩下子功夫,我們就一起聯手吧!」

    那漁夫一抖長竿,喝道:「西門老前輩說得對,對付這種毒辣的狂徒是不能講仁義的,你不殺他,他就會殺你,我們惟有群起而攻之才能保住自己的生命。」

    這個漁夫語音末落,手中魚竿已飛動而起,只見一縷竿影急嘯甩出就在電光火石間,一竿朝向石砥中胸前「乳泉」大穴上點了過去,勢快電閃,端是有幾分威力。

    石砥中不知這漁夫是何來歷,只覺得他功力超絕一般手法,這一竿甩出,部位非常準確,他急晃身形,身子一掠而起,冷哼一聲斜掌劈出。

    那漁夫未曾料到回天劍客石砥中身形如此快捷,他只覺跟前一花,胸前便有一股奇厚的勁道斜壓而來,他變招換式已經無及,胸前一窒,吐出一口鮮血,身軀倒翻而去,雙目瞪得有如巨鈴,臉上一陣抽搐,氣絕而死,滿地流淌著鮮血。

    石砥中看得一怔,心頭突然震盪起來,他深知漁夫功力奇厚,斷無一掌便死的道理,腦中疾快忖道:「自己適才不過用了五成功力,這漁夫功力再差怎也不會驟然死去,這裡面顯然有人想陷害我……」

    他一念想至此處,抬頭正好和西門熊對望一跟,只見西門熊臉上浮現一層淡淡的笑意,恍如沒有看見這一幕似的。

    漁夫倒地一死,立時使場中所有高手悲憤起來,這時大家有目共睹石砥中毒辣的手段,一股同仇敵愾的心理,使他們再也無法保持平靜,紛紛掣出長劍,朝石砥中的身前圍攏了過來。

    那虯髯青面漢子大喝道:「石砥中,他與你有什麼不解深恨,你要一掌打死他,我華山弟子金康柏拼了性命也要殺死你。」

    公孫牛這時也恨恨地道:「石砥中,我公孫牛雖然恨你,但也不願以多凌寡,但是現在見你如此凶殘好殺,我老牛也只得一拼了!」

    石砥中驟見這麼多的高手同時向自己逼來,心頭也是大驚,他曉得誤會愈來愈深,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他斜睨了場外幾個人一眼,說道:「那兩位是否也要過來一會?」

    靜靜凝立於場外的兩個少林高手,見石砥中此種豪情但是搖頭,他倆本是適逢其會的被武當白雲道人拉來,這時乍見這多高手,兩僧互望一眼,朝石砥中搖搖頭,表示不願參與這件事。

    石砥中掃視這些握著兵刃的高手一眼,共有八人之多,一股深藏於心底的雄心慢慢地滋長開來。

    他仰天長笑,緩緩拔出墨劍,橫劍而立道:「我石砥中能連鬥八派高手雖死也榮,只是今日之錯,過不在我,只要石砥中僥倖不死,日後必將一一討還。」

    華山金康柏顫顫揮著劍刃道:「石砥中,你認為還能活著離開這裡嗎?」石砥中朗聲大笑道:「但願我能即刻死去,免得你們日後惶惶不安!」

    白雲道人本來極不願意和這麼多高手聯手對付石砥中,但是石砥中狂人狂語以及那股驍勇善戰的精神,卻使他暗自驚悸不已,他知道這個年輕人必有異於常人的稟賦,說得出也做得到,與其留待將來不如現在一併解決。

    白雲道人暗暗一咬牙,臉色微紅道:「石砥中,貧道要發動了!」

    他大喝一聲,劍尖倏然顫抖,泛起一道淒迷的光弧,恍如銀虹似的急射而來,森寒的劍氣,泛肌刺骨。

    白雲道人劍勢啟動,劍氣彌然,其他的各派弟子俱是一流高手,這一發動當真是石破天驚,龐大的劍光自然組合成一個劍陣,急攻而來。

    石砥中料不到這些高手聯手攻擊而來的劍勢威力竟遠高於他的想像,他暗中大吃一驚,臉色逐漸凝重起來,他左手向前劈出一輩、右手墨劍電疾地刺了出去!勁氣旋激的掌力雖然逼得那些高手退後半步、但這無形的劍氣卻有如萬斤巨石壓了下來,以一敵八,他的功力縱是神奇,這時也無法承受得住。

    石砥中沉穩地收神劍,雙手一握劍柄,長劍緩緩撤到頭頂,劍尖朝前微微斜上,兩眼注視著劍光所指之處,一道淒迷的劍弧隨著劍刃,幻化出一蓬光雨倒灑下來。

    白雲道人驚呼道:「劍罡!」

    驚呼之聲才落,空中翻捲的劍光已如殞落的星石飛濺而來,群雄驟然眼前一花,一股森寒陰冷的劍芒,如雨點似的敲打在每個人的劍刃上,叮咚叮咚地一片脆響。

    劍光一斂,這八大高手通通全身一顫,臉上驟然布起一層陰影,各自驚惶地躍了開來,只見每人手中的長劍,此刻俱被削為二截,八截斷劍,深深嵌入地下,僅露出三寸多在地面,恍如八顆寒星似的閃爍奪目的寒芒。

    石砥中強運真力發動劍罡功夫,雖然斷去了八派高手的長劍,但也震傷了他從前在幽靈宮所受到的掌傷,他臉色蒼白,嘴角上掛著一條血絲,雙目無神地望著八大高手。

    他慘然一聲大笑,腦中疾快忖思:「我以為我的舊傷不會再發作了,可是這可恨的傷勢竟會在這緊要的關頭突然發作,看來我命該絕於此地了!」

    他淒涼的一聲大笑,笑聲未歇,急忙伸手按住胸口,立刻又噴出一口鮮血,他痛得低哼一聲,幾乎要彎身蹲了下去,他額頭上立時滾落無數的汗珠。

    西門熊臉上的笑意愈來愈濃,他知道要毀滅石砥中僅有這個機會,急忙走了過來,嘿嘿笑道:「各位機會難再,這小子已經不行了!」

    這八大高手雖然目無表情瞪著石砥中,卻沒有人肯出手攻擊一個已經重傷的人,因為他們八派聯手已經是件很丟人的事,若再趨勢殺了石砥中,誰也不願背這個惡名。

    石砥中回身怒視西門熊一眼,道:「你!該殺。」

    西門熊恍如沒有聽見似的,晃身繞到公孫牛的身旁,眼球一轉,計從心來,附在公孫牛的耳邊道:「你還不動手要等什麼時候?」公孫牛尚未會過意來,驟覺臂上傳來一股大力,他不自覺的手掌朝前一推,一股剛強的剛猛掌勁洶湧而出,氣勁旋激進濺向石砥中。

    石砥中此時無能再硬接這股大力的撞擊,他胸前一窒,一道血光翻湧而出,整個身驅倒飛掠起往江心落去。

    「啊!」女人的尖叫,只聽一聲驚呼道:「砥中!」

    只見石砥中的身子在水裡一翻,激起無數的水花,波濤洶湧的江浪,霎時把他吞噬了,沒入水裡。

    群雄正在錯愕之間,一眼瞥見一個滿頭銀絲的少女,含著晶瑩的淚光,疾快地撲倒在岸邊上。

    她望著混濁的水流,淒厲地喊著石砥中的名字,叫聲縷縷如絲飄蕩在空中,逐漸消逝於江面上。

    西門熊突然看到東方萍趕來,心中頓時一驚,他深知東方萍和石砥中之間深厚的感情,暗中冷笑一聲,悄悄離開了現場,繞著林樹疾飛而逝。

    白雲道人長歎一聲,道:「我們可能錯了!」

    公孫牛把石砥中打落江裡之後,臉上立刻湧現痛苦的神情,他望著自己的手掌,悲聲道:「我沒有殺他,我沒有殺他……」

    他這時心境惡劣異常,總覺得自己不該以這種低劣的手段殺死一個不能反抗的人,他愈想愈自覺可恥,目中竟然泛出隱隱的淚光,恨得在地上直跺腳。

    東方萍淚眼謎蒙搜尋著失落江心的石砥中,江中除了翻捲的濁浪外,便是飄泛在水面上的穢物木屑,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深深籠罩心頭,使她那憔悴的臉上顯得更蒼白了。

    滿頭雪白髮絲隨著江風如雲般的倒灑下來,披散在她的肩頭上,如泣如訴的硬咽聲,斷斷續續飄進每一個人的耳中,連這些心硬如鐵的高手們也都暗自悲傷。

    她輕拭臉上滾落下來的淚水,緩緩回過身來,在她茫然視線裡,閃現一汪淚水,她的心有如受萬針穿戳似的,痛苦地深深歎了口氣,鬱悒悲歎聲裡,無限辛酸,如玉的驗上泛現出無比痛苦的表情……

    一滴滴的熱淚,沿著她的臉頰,滑落到手背上,一種鹼澀的感覺,停留在舌尖上,她覺得自己的心正片片碎裂著……

    她的視線逐一停留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她恍如看見兒張猙獰可怖的鬼面露出勝利的微笑,她隨著他們的笑意而顫悚,她的心靈也隨之往下沉去……沉去……

    東方萍強自鎮定心神,痛苦地道:「是誰把他打落江裡去的?」這八大高手覺得她口氣比那冰山還要冰冷十倍,他們僅是心頭一顫,下意識裡這個少女給他們的威脅並不下於回天劍客石砥中,因為在她眼裡的仇恨之色足以吞噬他們每一個人的意志,那是堅強有力的目光。

    公孫牛天生憨直,他這時非常難過,後悔自己為何會如此魯莽,他道:「姑娘,是我公孫牛。」

    東方萍冷冷地道:「你是哪一派的?」公孫牛聞言一顫,立時想到峨嵋派的清譽全毀在他一個人的手裡,想起師門的厚恩,當真是沒有臉再回去……

    他的嘴唇啟動良久才迸出道:「我是峨嵋派……」

    東方萍目中閃過一絲幽怨之色,她強自壓抑心裡的悲傷,輕歎一聲向前走了兩步,非常沉痛地道:「半個月後,我會上峨嵋去找你,那時,讓峨嵋還我一個公道來,還有你們這些人,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當她冰冷的目光落在這些人身上時,那八派高手紛紛打起寒噤,從這女子口中迸出的字句,恍如一柄巨錘似的敲進每一個人的心裡。

    公孫牛顫抖地道:「你……」

    東方萍冷冷地道:「不要囉嗦,我現在不殺你已經是很客氣了,快滾吧!下次當心落在我的手裡。」

    白雲道人低頭默默無語,黯然一聲長歎,領著這些高手沿著江邊走了。

    東方萍禁不住心裡的悲傷,哇地輕泣起來,一時思緒轉動,在她腦海中又浮現石砥中的影子。

    她低聲飲泣,喃喃道:「兩情若能長久,又豈貪戀朝朝暮暮相依相靠,雖然你死了,至少我還有美麗的回憶,在我一生中,這是最豐富的歲月……當我一無所覺時,我的確是最快樂的人,可是過了今天以後,我再也不會快樂了……」

    哽咽的暗泣聲混入江濤聲中,她茫然凝立於岸旁,一動也不動,任憑淚水滾落下來。

    峨嵋風景天下秀,那青青的山脈,碧綠的蒼松,搖曳的松濤樹影,高聳入雲的起伏山巒,顯得莊嚴靜溢。

    蒼穹一片蔚藍,朵朵白雲輕輕移動,像棉絮似的徐徐飄蕩在空中……

    遠方繚繞的白雲似帶,飄過挺拔的山峰,眼前磷峋的怪石在探幽的山谷裡靜靜躺在叢立的幽林間。

    峨嵋上清官,一排蒼松拱立在金碧輝煌的廟宇前,石階從山下一直通上廟前的廣場,寬闊的廣場地面鋪著一層淡黃色的細沙。

    「噹!」

    悠揚的鐘聲,從上清宮裡絲絲縷縷傳了出來,敲碎幽谷的靜謐,也敲醒了沉寂的山林。

    宮內春煙繚繞,一大群和尚和幾個俗家弟子都正聆聽方丈說話,聚精會神地望著那個老和尚。

    只見那個老和尚低垂雙目,濃密的灰眉不時往上輕聳,他單掌合什胸前,盤坐在蒲團上,神情肅穆地道:「佛門不幸,我峨嵋數十年來安然無恙的在平靜中度過,那知公孫牛一時衝動,竟惹下彌天大禍……」

    公孫牛是峨嵋六個俗家弟子中的一個,人雖憨直卻是掌門人虛無禪師最寵的徒兒,公孫牛此時一語不發,滿臉愁容靜立在殿旁一隅,這時大殿裡籠罩著愁雲慘霧,在每個人的臉上都看不到一絲笑意。

    虛無禪師心情沉重地道:「想那天龍大帝之女武功定是奇高,她若殺上山來,我們縱是傾全派之力也難與天龍谷爭一長短。」

    公孫牛這時抬頭道:「師父,這事是我引起的,等東方萍來的時候,我立刻在她面前自盡身死,想她也不會再難為峨嵋……」

    虛無禪師一睜雙目,道:「胡說,峨嵋派創始至今,哪有這種畏罪自殺的弟子,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竟敢說出這種話……」

    公孫牛嚇得全身一顫,急忙跪下道:「弟子不敢!」

    正在這時,自殿外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個小和尚,全身直打哆嗦,他臉色蒼白,顫抖地道:「不好了!東方萍、七絕神君和金羽君等殺上山來了,山下已有二十多個師兄死傷,請掌門人……」

    「哈哈!虛無老禿驢你給我滾出來!」

    笑聲一停,七絕神君和金羽君莊鏞擁著東方萍如幽靈似的出現在殿門外,東方萍長髮散亂,手持一柄長劍逢人就殺,那些站在殿門外的弟子,瞬息間便倒下了四個。

    虛無雖然氣得全身直顫,但那唯有的一點靈智始終克制住他那沸騰的熱血,緩緩站起身來,合什道:「阿彌陀佛,女施主這樣血洗峨嵋,不知有違天和嗎?」東方萍眸裡閃動淒迷的淚水,復仇的烈火在她心裡如烈火般的蔓延開來。

    她滿身鮮血,厲聲道:「你們這些假仁假義的東西,石砥中何處得罪你們峨嵋,你們竟把他打落江底,使他屍骨無存。」

    虛無禪師低喧一聲佛號,道:「敝派對石大俠確有遺憾之處,但那時正在頭上,難免有所失誤,女施主何必為此而要大動干戈!」

    東方萍冷笑道:「難道這樣就能了事了嗎?」公孫牛見東方萍連殺數位同門,驚悸地望了她一眼,他自知因一時衝動而給峨嵋帶來無窮的禍害,悲痛之餘,他手持長劍飛似的奔了過來。

    他大喝道:「石砥中是我殺的,你找我好了!」

    七絕神君一聽公孫牛的喝聲,頓時大怒,他厲叱一聲,怒喝道:「小子,你大概就是公孫牛了!」

    要知七絕神君年歲快逾百齡,公孫牛雖然已有五十多歲,但在七絕神君眼裡還是個孩子,七絕神君本來就對普天下的和尚沒有好感,他身形一閃,單掌電疾地扣向公孫牛的腕脈上,運力一捏,喝道:「我要你凌遲至死!」

    公孫牛想不到七絕神君功力如此深厚,輕摘淡寫的一招,自己便落入人家手中,他痛得冷汗直流,一股深入骨隨的奇痛直鑽入心裡,使他臉上泛起陣陣抽搐。

    他強自咬緊牙關,怒喝道:「七絕神君,你乾脆殺死我好了!」

    「嘿!」七絕神君冷笑道:「殺你易如反掌,只是不想太便宜你了。」

    峨嵋派的高手見公孫牛落進人家的手裡,俱都大驚,紛紛暴喝,杖劍朝七絕神君撲了過來。

    七絕神君嘿嘿冷笑連聲,一掌揮出,數個人影立時倒翻而去,慘嗥聲霎時充滿了大殿上,峨媚山正面臨著生死存亡的關頭。

    虛無禪師目中含淚,喝道:「姑娘,你真這麼狠心嗎?」東方萍恍如失去理智似的,她輕拭眼角的淚水,滿頭白髮根根倒豎而起,她怒極而笑道:「殺!殺!殺!殺盡你們這些賊子。」

    她心恨峨嵋派中的任何一個人,手下也絲毫不留情,身形如電光石火般飛掠起來,追殺峨嵋弟子,在一剎那間,連續劈倒了五個青年高手,使大殿一時變成人間鬼域。

    血是紅的,人眼也是紅的。

    東方萍正要繼續揮劍砍殺,忽然門外傳來一聲大喝,只見一排十個峨嵋老和尚,肅然自外面走了進來,這些和尚年紀雖老,但步履穩健看來都有極高的功力。

    虛無禪師見峨嵋派退隱的峨嵋十老出現,神情立時輕鬆不少,他忙低喧一聲佛號,沉痛地道:「佛門不幸,敝派已面臨崩潰的絕境,虛無自覺有辱職守,罪無可恕,尚請十老發落……」

    峨嵋十老都向他額首示意,然後峨嵋派這碩果僅存的十個長老,在大殿中身形一分,各站了一個方位,把東方萍、七絕神君和金羽君莊鏞圍困在大殿的中央。

    七絕神君見峨嵋十老出現,臉色立時大變,他深知峨嵋派有一套護山劍陣威力極大,傳聞這個劍陣失傳已久,自發現這個殘缺不全的「十絕劍陣」之後,峨媚上代掌門便秘密授於十大弟子,並謂峨嵋非遇重大事故決不准施出,免得為武林中人覬覦。

    峨嵋十老各站定一個方位後,他們緩緩從背上拔出寒光四射的長劍,霎時劍光萬丈,大殿上劍芒閃耀,森冷的劍氣,如水潑出。

    這十個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各領劍訣,平劍於胸,神色凝重地同時大喝一聲,劍尖泛射起刺眼的光弧,十校長劍分向十個方位電疾地劈了過來,急嘯而至。

    東方萍驟見密集的劍影在空中布成一個劍網,倒灑而落,她厲叱一聲,長劍一引,斜劈而去。

    「叮噹!」

    劍刃相擊發出一聲清脆巨響,東方萍只覺虎口一震,幾乎連長劍都要脫手飛出,她大驚之下,急忙收劍回身,只見七絕神君和金羽君這時也被逼得連連倒退。

    層層疊疊的劍氣彌空而起,在空際幻成數十道銀虹,把這三個各負絕藝的高手逼得手忙腳亂,這個劍陣才施展開來,便產生出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他們幾乎透不過氣來。

    七絕神君抓起公孫牛往襲來的劍光擋去,大喝道:「不錯,峨嵋總算還有一套不錯的劍法。」

    峨嵋十老驟見七絕神君以人擋劍,只得把激射而出的劍氣收回,金羽君觀准這個機會,抖手發出十片金羽,無聲無息射飛過去。

    金光流油的金羽,在空中如影隨形射向身形轉動的十大高手的身上,峨嵋十老大喝一聲,劍光一轉一覆之間,那十片金羽竟在瞬息間鑽入劍光裡,釘上了每個人的左臂上,頓時從他們的左臂上流下一片殷紅的血漬。

    「錚!」

    一縷琴韻如萬馬奔騰響了起來,裊裊餘音鑽進每一個人的心裡,恍如一柄無形的金錘,撞得峨嵋十老身形一晃,劍勢立時一緩,連他們身上的傷勢都無暇顧及了。

    「錚!錚!錚!」

    一連串的琴音響起,大殿上圍觀的和尚俱發出一聲低呃,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滾,功力較高的則撫著胸前如飛似的往殿外奔去,恍如遇到鬼魅。

    七絕神君手撫古琴,手指不停彈奏,哈哈笑道:「虛無老禿驢,我要你們峨嵋弟子通通死在我的琴聲裡,然後一把火燒了上清官,才能洩我心頭之恨。」

    虛無禪師強自運功抗拒那縷縷如絲椎心裂膽的琴音,他臉上痛苦地一陣抽慉,急喘地喝道:「神君,你快停手!」

    峨嵋十老此時竟沒有心力再發動劍陣攻擊敵人,他們急忙收攝心神,盤膝坐在地上,運功抗拒這無形的琴音,只見他們低垂雙目,額下長髯拂動,合什當胸,臉上俱是十分肅穆,顆顆汗珠如雨點似的滴落下來。

    東方萍由於石砥中死於江裡,腦中始終揮不掉那淒慘的一幕,柔和的琴音飄蕩在她耳際,立時使她神智模糊起來。

    她恍如看見右砥中滿身鮮血仁立在她眼前,她痛苦地低哼一聲,顫抖地道:「砥中,誰殺了你,是誰?」石砥中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那些模糊人影,東方萍全身顫抖,一聲厲笑,泣道:「砥中,我要替你報仇!」

    她因被琴音感動而陷於幻想之中,東方萍淒厲地一聲長笑,一式「穿雲破霧」,電疾地朝著那些模糊的人影刺了過去。

    只聽一聲慘哼,一個峨嵋老和尚身上已被刺中了一劍,鮮紅的血液汨汨流出,那老和尚手撫傷處,大喝一聲倒地而死,臉上浮現出死不冥目的怒色。

    「萍萍!」

    這聲大喝有如巨雷似的響了起來,東方萍全身劇烈地一顫,自幻景之中清醒過來,當她眼光垂落在自己的劍刃上時,只見殷紅的鮮血,正自銳利的鋒刃上滴落下來。

    她一手擲出手中長劍,抓扯頭上的銀髮,顫驚地道:「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她這時心裡空空洞洞的連一點思緒都沒有,當她才從幻境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她又被眼前的慘象震駭住了。

    「萍萍,你瘋了!」

    東方萍驚悸地抬起頭來,這熟悉又慈愛的聲音已經好幾年沒有聽見了,她盈眶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而滴落了下來,潤濕的眸子裡閃現出她爹爹的影子。

    她狂呼道:「爹!」

    琴音戛然而止,七絕神君緩緩回過頭來,他一眼瞥見東方剛撲進大殿,東方萍淚水滾滾,撲倒在東方剛的懷裡輕泣起來。

    「天龍大帝!」

    虛無禪師驚呼一聲後,面容更顯驚恐了,一個七絕神君已使峨嵋幾乎覆滅,若再加上天龍大帝,那峨嵋永遠也休想翻身了。

    他低喧一聲佛號,痛苦地道:「峨媚完了.峨嵋完了!」

    東方萍撲進東方剛的懷裡,神智漸漸清醒過來,她輕輕飲泣著,驚悸地抬起頭來,呆呆望著情緒激動的東方剛,在那雙隱隱透著淚光的眼睛裡,她恍如看見一些失去又復得的東西,那是真摯的父愛,沒有絲毫做作的虛偽,慈祥的笑容在她眼裡是那麼熟悉……

    她有些寒驚,因為她自認沒有臉再見父親,她想起她的不孝,偷偷離家出走,只留下一個孤獨老人在天龍谷,使他飽受晚年的寂寞、孤獨、悲悵……種種心靈上的痛苦,這些打擊對一個老人而言是很難承受的……

    東方剛萬里追蹤東方萍,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峨嵋山頂上找到了她,那種心靈上的興奮絕非一個局外人所能感受的。

    他激動地道:「萍萍,萍萍!」

    淚水終於抑制不住自眼眶裡滾落下來,他雙手托起東方萍那蒼白的面頰,仔細端詳著,在那張清瘦的臉上,他好像又看見自己死去妻子的臉龐,霎時之間,在他腦海裡迴盪著他死去妻子的影子……

    良久,他才歎口氣,忖思道:「她太像若萍了!」

    這個內心非常蒼涼的老人,在滿佈條條皺紋的臉上,顯現出一絲黯淡的神色,他輕輕拂理這著東方萍那細長雪白髮絲。

    他的心陡然沉重了,有如掉進了深淵裡……

    東方剛哽咽地道:「萍萍,你的頭髮……」

    東方萍全身劇烈地一顫,彷彿被一枝無形的劍穿戳過那樣痛苦,她喊聲爹爹,哇的一聲又撲進了東方剛的懷裡放聲痛哭。

    多年來,在江湖上,她表現出倔強沉毅的性格,但在這一瞬之間,一點的矜持與勇氣都消失掉了。

    她回復往昔的稚弱,她投入慈父的懷裡,郁藏於心底的悲傷,盡數發洩出來。

    東方剛噙著眼淚,摟著東方萍,輕輕拍著她的肩頭,沉重地歎了口氣,輕聲道:「萍萍,這就像一場夢,我們都忘了吧!」

    萍萍搖搖頭道:「忘不了的,這一年來我突然懂得人生,沒有愛情的生命是痛苦的,我愛石砥中,而他也愛著我……」

    東方剛聞言,立時勃然大怒起來,他總覺得他自己美滿的家庭是被石砥中拆散的,他冷哼一聲,猛然把萍萍推開,怒道:「那個江湖浪子,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去愛他!」

    東方萍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勇氣,她身軀輕輕退後兩步,突然大聲道:「爹,他不是江湖浪子……爹,你不要用有成見的眼光去看他,他處處隱藏著迷人的神秘,就像那個鵬城……」

    東方剛冷哼一聲道:「你這是教訓我嗎?」東方萍悚然驚顫,淒涼地道:「女兒不敢,你是我最敬佩的父親,我深愛著你,但我不能讓你對石砥中有所誤解。」

    東方剛仰天一陣大笑,道:「誤解,誤解,哈……女兒連她父親都不要了……哈!」笑聲裡極盡淒涼,他一陣狂笑後,目光突然一冷,冷峭地望向東方萍。

    無限的愛心,換得的都是失望與憤怒,誰能理解他的沮喪,東方剛默默低下頭去,無限的傷感,哦!這個悲愴的老人,誰能瞭解他的委曲呢?他眼眶中早已噙滿了淚水。

    「我沒有,我沒有……」東方萍那雙清澈的眸子裡閃爍著淚光,她癡癡地望著東方剛那老邁的身軀,她覺得父親老了,無情的歲月已經在他的臉龐上留下深深的痕跡……

    東方剛嘴唇翕動,喃喃自語:「空虛黯淡,黯淡空虛,一切那是黯淡與空虛。」

    他目中淚水直湧出來,望著大殿上的神龕,他不禁又想起逝去的愛妻,他的嘴唇嚅動,呢喃著心靈上的空虛與孤獨,他已經顯得太蒼老了。

    只聽他輕聲道:「我不能失去萍萍,她是我的生命……」

    東方萍上前抓住東方剛的手,泣道:「爹,孩兒錯了!」

    她曉得東方剛此刻的心情,她的心裡激盪起一股孺慕之情,她渴望東方剛的親情,也乞求他的原諒。

    東方剛深深吆了口氣,道:「萍萍,我們回家吧!」

    東方萍驚悸地昂起頭,她沒有回答,只希望老邁的父親從她那雙眸子裡瞭解一切,因為她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在眸子裡表現出來……

    zhangzhaorui掃瞄ycalexOCR武俠屋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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