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三劍司命 文 / 蕭瑟
遠自沙漠的邊緣,現出幾點黑影,玄衣黑馬如飛馳來。
西門錡剛收回銀哨,便眼見銷金神掌站了起來,滿身血污,形同鬼魅地獰笑著。
銷金神掌咄咄的獰笑聲,眼中射出凶狠的目光,凝注於昏倒地上的石砥中身上。
他提起雙掌,淡淡金光閃現於他的掌上,顯得神秘而恐怖。
他抬起頭來,冷冷地望了西門錡一眼,狂笑一聲,右掌劈下。
「啪」地一聲,石砥中身軀一顫,背上衣衫盡碎裂成片,一個淡金色的掌印,清晰地留在他白色的肌膚上。
銷金神掌獰笑一下,左掌又劈下去……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石砥中突地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急翻而起,長臂一揮,急劃如電。
「哦……」
銷金神掌眉心滴血,翻身躍起三丈,「叭噠」聲中,跌倒地上。
石砥中拳起袖子,一擦嘴角鮮血,臉上掠過一個驚悸後的笑容。
銷金神掌悶哼一聲,自地上緩緩爬了起來,他全身不住顫抖,眉心之中,一道傷痕,鮮血流了下來。
他怨毒地盯著石砥中,嘴唇蠕動好一會,方始啞聲道:「你!你中了我的銷金神掌,怎能不死。」
石砥中愕然道:「你問這個幹什麼?你……」
銷金神掌顫聲道:「我的銷金掌有毒,而且掌力也能震斷你心脈……」
石砥中傲然道:「我不懼任何毒物,至於你那一掌剛好是解開了我被閉的『神封穴』……」
銷金神掌狂吼一聲,栽倒於地,嘴角流出血來,已經死去了。
敢情他眉心「眉衝穴」已被石砥中劃出的指尖點中,腦中神經已毀,僅仗一股彪悍之氣支撐著意志,故而能夠站立著。
待他得知自己一掌替石砥中解開了穴道,不由氣血上衝,那股堅強的意志也都盡去,而倒地死去。
石砥中怔了一下,耳邊聽到急驟如雨的蹄聲,不由抬起頭來,朝那奔馳而來的數騎玄衣黑馬騎士望了一眼。
他緩緩走了過去,道:「西門錡,在下與你無仇無怨,現在爭執之由已經去了,我想我們總沒什麼過不去了吧?」
他頓了頓道:「在下領教過你的『五雷訣印』,深知這種剛猛的氣勁,較之玄門『罡氣』毫不遜讓,尤其你那最後伸出的一指更具奧秘……」
他目中神光暴注,沉聲道:「但我將來仍要領教你那一式。」
西門錡心中驚凜於對方的功力竟然毫無損傷,連中幾掌都像毫無事情一樣,而且還自稱百毒不侵……
這使他簡直摸不清對方的來歷,不知石砥中的那些雜亂而又高絕的武功是從何而來。
他凜然之色,一現即斂,因為那些幽靈騎士已經縱馬來到他的身後。
他呵呵笑道:「石砥中就此要走了?現在你可以再領教一下幽靈宮獨傳的『五雷決印』!」
石砥中微微一笑道:「你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對手了!」
他頓了頓道:「因為你內腑已經被震傷……」
西門犄臉色一變,冷笑道:「嘿!你認為我已經受傷,再也不能夠出手了?」
他四外一看,只見這兒寂靜無比,周圍沒有其他人影出現,頓時一股殺氣湧上臉龐,他望了下那三支晶瑩的小劍,一咬牙,暗自忖道:「萍萍眼見便是我的,你這小子偏偏橫刀奪愛,哼!趁這機會,我要殺了你!」
他銀哨舉起,重重地一吹。「嗖」地十聲長響,那六個幽靈騎士都悄然飄身落地。
西門錡沉聲喝道:「布幽靈大陣中追魂之章,取他的性命回來!」
「嗆……」劍芒閃爍,三道劍光汪然浮動,似水遍灑而出。
三個玄衣蒙面的幽靈騎士,雙掌一錯,互相配合著,三支長劍剎時交疊成網,將石砥中緊緊圍住。
石砥中見這六個玄衣蒙面人,目光冷若寒冰,呆凝不動,似是十二顆寒星,罩著他的四周,將他緊緊纏住。
他嘿地一聲道:「西門綺,你這是何為?」
西門錡冷笑道:「二十招之內,你若仍未身死,我便放過你一條命;!否則,嘿……」
他一吹銀哨,大喝道:「攻!」
話聲未落,劍虹展露,鐵掌揮霍,這六個幽靈騎士所布幽靈大陣,剎時便旋轉開來。
石砥中一聽銀哨響起,便見這十二道呆凝的目光,立即活動起來,每一縷神光所現都是仇恨之意,這十二道仇恨的目光似針射進他的心裡。
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生像這些人,都是來自陰間的,帶著一身寒氣,使他冷澈入骨。
陣式一陣轉動,寒氣更濃,旋動的六條身影,交織成網,劍影拳風塞緊每個空隙,漸漸縮小。
石砥中臉色一變,心中思緒轉動如電,他深吸口氣,右掌看準一個持劍的蒙面者,劈出一道狂飆。
他這一式,原來就是查探對方虛實的,豈知他的掌勁擊出,便似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他大吃一驚,忖道:「這是什麼陣式?意然有如鐵桶一樣,我若容他繼續縮小,豈不活生生的被壓死嗎?」
他悶哼一聲,右掌一撤一放,「般若真氣」擊出,沉猛超逾千鈞的勁道,朝轉到面前的平疊雙掌的蒙面人攻去。
那蒙面人雙掌一晃,急速地劃出一個大圓,一縮一伸之際,便已接下石砥中的「般若真氣」。
石砥中瞥見這些蒙面人手上都戴著烏光閃閃的長手套,此刻一揮之際,那手套有似魚皮,滑開無匹的勁道,竟只硬接下一部份而已。
他愕然忖道:「他們六個人,手腕各啟劃出了六個大弧,便將這重逾千鈞的勁道都卸下來了,結果是每個人只承受一點力道而已,嘿!天下真有如此奇妙的功夫?那他們怎麼不攻呢?」
這個念頭有如電光。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騰身而起,右臂伸直,揮動如劍,連攻六式。
左掌護胸,猛地推出一股洶湧的勁道。
他六式連環施出,仍然不能找出一絲空隙,只見那三支長劍輕靈如蛇,略一閃躍,便已將石砥中攻擊的掌式截住。
石砥中收回雙掌,左足為軸,右足緩緩抬起,單足直立如鶴,凝視著飛快轉動的陣式,忖道:「他們為什麼只守不攻呢,僅只是慢慢地束攏圓子,要將我硬生生地死困住嗎?」
這時在陣外的西門錡,狂笑一聲道:「你再看看這如暴風雨的攻勢……」
他一吹銀哨,哨聲疾銳,似欲穿雲而上,刺耳非常。
這六個幽靈騎士,頓時有如狂徒,劍影縱橫,凌厲毒辣,似乎不計生命急衝而上。
石砥中大喝一聲,連出「將軍十二截」,掌風犀利,勁氣激盪,如劍的雙掌,連攻數招,擋住那閃閃欲動的劍影。
和無邊的掌風。
他所知道各派的秘藝,不在少數,自得到了「將軍紀事」之後,更使胸中絕藝奇功蘊合很多,然而,此刻卻連出數招「將軍十二截」中的招式,仍然抵擋不住那些猛烈的攻勢。
三劍三掌,那六個蒙面騎士配合起來,有如狂風暴雨,逼得石砥中氣喘連連,衣服被那如山傾倒的勁道刮得獵獵作響。
他的汗珠滴落,臉色紅潤,那縱橫急錯的人影如糾纏不斷的蠶絲,綿綿不斷侵襲而到,使他縛手縛腳,身形都舒展不開。
西門錡仰天長笑道:「現在是第八招,還有十二招,姓石的,你……」
他笑聲一斂,迅捷回過頭來,只見身外約六丈之處立著一個長身玉立,劍眉斜飛的白衫秀士。
那白衫秀士,手提著一個革囊,肩下掛著一柄墨綠色狹長劍鞘的古劍,形相瀟灑之極。
他見到西門錡,儀只談淡一笑,便將目光凝注於那六個幽靈騎士身上,眼中露出驚詫之色。
西門錡堆笑道:「原來是東方兄來了,真個是令小弟吃驚……」
那個白衫秀士微微頷首道:「西門兄何時布的這個好陣?真有鬼神莫測之機……」
西門錡悚然一驚,心中忖道:「爹用盡心血訓練的幽靈大陣十個變幻,目的就是要在與天龍大帝一戰中取勝,而獨霸天下成為武林第一人,這下豈能讓他看清陣中奧秘而興防備之心?唉!我真的不該在此時施出這個陣式……」
這些念頭,有似電光一閃,在他的腦海中轉過,他大喝一聲,拍了兩掌,道:「你們退下來!」
人影乍閃即現,那六個幽靈騎士各自攻擊一式,如爆出一爍亮的燈花,光輝燦爛的劍光大熾,隨著石砥中一聲悶哼,剎時便隱沒。
六條人影如風而退,石砥中吐出一口鮮血,身形一弓,斜彈而起,右手一伸,捷如飛芒,扣住一個幽靈騎士的足踝。
他怒喝一聲,振臂揮起,立時將那人托在空中,用勁一摔,那蒙面騎士叫都沒叫出來,便頭顱碰地,碎裂成片,灑得一地的鮮血。
石砥中深吸口氣,壓住又將湧上的鮮血。他長眉輕皺,面色蒼白地挺立著,顯然的,在他身上有著劍刃劃過的痕跡,身上破衣倒掛著,絲絲鮮血滲出衣外,在最後那一式中,他沒能抵擋得了。
在西門錡身旁立著那五個幽靈騎士,此刻仍自冷漠地向前望著,自蒙面的黑紗後射出呆凝的目光,彷彿沒有感覺到地上慘死的屍體。
倒是西門錡有點激動地瞪著石砥中,他狠狠地道:「好小子,我非要你橫屍於地不可!」
石砥中冷漠地望了他一眼,重重哼了一聲,沒有說出什麼,因為他在運功導引體內的真氣回歸丹田。
白衫秀士似是沒有聽到他們兩人的爭吵,他仰首望天,左手輕輕比劃著,像是在記憶一些什麼一樣。
西門犄見情,暗叫一聲不妙,忖道:「他智慧極高,不要將爹所創的那式『劍歸蒼漠』硬生生的記了下去。」
他大聲道:「東方兄,令尊是不是派你出來尋找令妹?」
東方玉自沉思中醒了過來,他哦了聲,道:「西門兄,你那劍陣真是神妙。」
西門錡淡淡一笑道:「天下使劍的,豈有伯父的『三劍司命』神妙,那才是無堅不摧的絕技。」
東方玉雙眉一斜,目光已掠過插在死鷹上的小劍,他腳下一移,已快速地將三支小劍拿到手。
他面一沉,道:「你可曾見她來此?」
西門錡道:「今天上午我還見到令妹跟他騎著一匹馬……」
東方玉面如冷冰,凝注在石砥中臉上,道:「我剛才趕到此地,見到天上兩隻大鷹,也見到你持劍躍在空中險被銀箭所傷……」
他微頓一下,厲聲道:「我妹妹發出三劍,救了你的狗命,你知道她到那裡去了?」
石砥中沉聲道:「你說話放客氣點,萍萍適才還在前面……」
東方玉道:「我看到她騎著一匹馬,等我趕到,她已遠遠看到我,飛快地奔走了!」
他目射精光寒聲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到天龍谷裡去引誘她,哼!快說她會到哪裡去?」
石砥中想到在天龍谷裡,遇到天龍大帝的一掌,便打傷了,不由怒氣上升,怒道:「我替你管妹妹的……」
東方玉大喝一聲道:「在天龍谷裡沒喪了命,現在你還要口硬?我立刻要你橫屍於地!」
石砥中還沒作聲,西門錡已陰陰一笑道:「姓石的,你好大膽子,敢惹上天龍谷,嘿,你死定了。」
東方玉冷冷望了西門錡一眼,對石砥中道:「我不管你是七絕神君之徒或是其他任何出身,此刻我再問你一句話,萍萍在哪裡?」
石砥中搖頭道:「不知道!」
東方玉朗笑一聲,也沒見他怎樣作勢,手中三支小劍一跳,白虹一閃,「嗤」地一響,一支小劍射出。
石砥中見那三支小劍宛如活物般似的,旋了一個大弧,又回到了東方玉手中,誰知那後面兩支劍在最前面那支小劍上一落,前面那支小劍陡然射出,猶如急矢射到眼前。
他的心中一震,悚然大驚,身形一縮一彈,躍起了三丈,欲待避過那支犀利的小劍。
豈知他的身形方起,那支短劍已如影附形,似流星掠空,已向他的胸前射到了。
石砥中臉色一變,劈出一股勁風雙足一彈,崑崙「雲龍八式」的迴旋身法使出,只見他陡然升起一丈,斜開去。
東方玉冷哼一聲,目中凶光一射,手中兩支小劍一揮,破空激射而去。
他手腕剛一揮出,便聽到一聲焦急嬌呼道:「哥!你不要殺他!」
駿馬急嘶,東方萍騎著赤兔寶馬掠空飛騰而來。
東方玉深吸口氣,右手一旋,左手回掌收起,那兩支射出的小劍宛如活物,靈活地旋出一個圓弧,回到他的手中。
然而石砥中卻仍然沒有避開那支小劍,被那支突地彈起而刺破他擊出一股掌風的小劍射中大褪。
他只覺一股深入骨髓的刺痛自腿上發出,整個身子都不由地顫抖起來,真氣一洩,自空中掉了下來。
就在這時紅影急現,神駿的赤兔寶馬載著東方萍橫空掠到。
東方萍瑩白如玉的纖手一勾,便將石砥中落下的身體接住。
白裳飄飄,秀髮曳空,駿馬長嘶而去,一抹紅影如虹光閃過,轉眼便消失在沙漠後。
東方玉微微一怔,已見一匹白馬飛騰奔來,向著大漠衝去,他叫道:「大白!」
身形彈起,東方玉掠出數丈,跨上白馬背上,朝紅馬奔去的方向追去。
西門錡呆凝的目光投射在沙漠,喃喃地道:「一隻潔白如玉的纖手……」
他大喝道:「我一定要得到她!」
大風捲起他的衣袂,他揮舞著雙臂,在漫漫的黃沙下大聲的叫著。
風沙一起,呼嘯旋激,西門錡頹然地放下提起的雙臂。
他低聲喃喃道:「我一定要得到她!」
他心中交織著愛與恨,這使得他痛苦無比,在漫漫的黃沙中,他迷失了自己……
他咬緊了牙,恨恨地道:「我要殺死他!要殺死那姓石的小子!」
他話聲一了,一個蒼老的聲息自他身後傳來道:「錡兒,你怎麼啦?」
西門錡轉過身來,看見一個高大的中年婦人,正緩緩朝自己走來。
他叫道:「大姑!」便撲在那婦人懷裡。
那婦人雙頰豐滿,雙眉濃黑如墨,斜飛似劍,插入鬢髮之中,目光凌厲,在飛沙中似兩顆寒星,爍爍發光。
她拍了拍西門錡肩膀,歎道:「孩子,又有什麼事使你這樣傷心?」
西門錡抬起頭來,歉然地笑了一下道:「大姑,害得你都趕來了……」
那高大婦人目光變為慈祥無比,她說道:「我倒不是來找你的,只是萍萍那孩子,不知怎的從天龍谷裡偷偷跑了出來,害得我和他爹,還有他哥哥都從谷裡出來了……」
她話音一頓道:「咦!錡兒,你又為什麼到這裡,我看你臉色這樣白,莫非是受了傷?」
西門錡點了點頭道:「我剛才碰到東方玉和萍萍……」
「是啊!」那婦人道:「我就是與玉兒一起出來的,他爹也是往這一條路走的,咦!難道是他把你打傷?他敢?」
西門倚苦笑道:「不是他,是一個姓石的小子。」
那婦人目光凌厲地一瞪,怒道:「有誰能惹上我的侄兒?難道羅剎飛虹西門嫘的威名他沒聽過?」
她話聲一頓,問道:「沿途我聽說有一匹赤紅的神駿寶馬載著一雙美麗似仙的男女,莫非是柴倫那小子的徒兒?」
西門錡歎了口氣道:「那小子叫石砥中,技藝複雜無比,侄兒我也弄不清他是不是七絕神君之徒,不過萍萍是跟他乘坐那匹紅馬而去的。」
西門嫘怒哼了一聲道:「柴倫狗膽倒不小!敢惹上我們海心山幽靈一派!」
她從懷中掏出一顆丸藥道:「呵!我倒忘了你受了傷,真沒料到柴倫會調教出這麼好的徒兒。」
西門錡吞下顆藥丸,道:「我曾用『五雷訣印』將他擊倒,但不料這小子命大,好像打不死一樣,所以……」
西門嫘頷首道:「我知道……」
她肅容道:「錡兒,你也太過好玩,怎沒把你爹的絕藝學會,本門絕藝『冥空降』你爹都沒教你?」
西門錡道:「爹說我武功還不夠,所以沒叫我學要……」
西門嫘道:「現在你回青海去,好好的閉門修練絕藝,你若要想得到萍萍,我一定會成全你的。」
西門錡大喜道:「大姑,你真好……」
西門嫘歎了口氣道:「我們西門家只有你這麼一條命根,當然會替你設法的……」
她仰望蔚藍的蒼穹,想到自己的事,不由得歎道:「本來我在她出世的時候便想要掐死她,後來看看她實在可愛,所以……」
西門錡道:「大姑,這麼些年也真苦了你,在天龍谷裡……」
西門嫘拂了下鬢髮,悠悠道:「為情惆悵,為情煩惱,使君縱有婦,還……」
她苦笑了一下道:「這些過去的往事,都二十多年了還提它作甚?」
她吸了口氣,搖搖頭道:「我到現在還不清楚錢若萍有什麼、特殊之處……」
西門錡默然地望著自己的大姑,他突地感觸到一些什麼,卻又覺察不出來,只默默地望著西門嫘。
西門嫘側首顧盼,發現那些木然的幽靈騎士,問道:「你爹真的訓練成了?我是說這些人!」
「還不怎麼熟練,不過已經很不錯了。」他微微一笑道:「大姑,我得到一支金戈,現在就差著那支玉戟了。」
西門嫘皺了下眉道:「當年你爹不是答應東方剛,不得參加那金戈玉戟之事?為何又要……」
西門錡道:「這是怪我那寶貝妹妹,她硬是想得到那大漠中鵬城裡的秘密,而且大內也派人向爹說項,希望爹能幫助取得鵬城中的寶物……」
他聳了聳肩道:「其實也是爹自己想要壓倒東方剛。」
西門嫘瞪了他一眼道:「你現在趕回青海去,年底我可能會去海心山。」
她目光鋒芒暴射道:「若遇到那叫石砥中的小子,我會收拾他的。」
西門倚猶疑了一下道:「大姑,你不能把爹訓練幽靈騎士的事告訴天龍大帝,否則……」
西門嫘哼了一聲道:「你這次若不把絕藝學好,小心以後碰到我。」
她右手一招道:「我這就趕上玉兒去。」
一輛黑色馬車飛馳而來,四匹烏騅馬拽著車子,向前飛奔,彷彿不奔向沙漠的盡頭,絕不休上。
西門嫘身形微動,已飄然掠起五丈,橫行步入飛馳中的馬車裡。
西門錡深吸口氣,舉起手中銀笛,吹了兩聲,飛身躍起,騎上了自己的馬背,呼嘯一聲,朝西北奔去。
數騎駿馬似風,捲起一片沙塵,揚起空中,大漠寂寂,蹄聲漸渺……
□□□□□□
秋天,紅了楓葉,黃了青山。
蕭瑟的秋風捲起枯黃的落葉飄舞在空中,幾個轉後便又落下了地,被一陣風沙掩蓋。
承受著秋的悲哀,枯枝顫動著瘦弱的身軀,在秋風下可憐地仰望著碧藍的蒼穹,彷彿要訴說些什麼似的。
這是山西北邊,靠近長城隘道殺虎口的一個小鄉鎮,一條小溪嗚咽而過,幾百戶人家住在鎮上,有了裊裊的炊煙升騰而上……
天氣很睛朗,將近正午了,在往大同府的官道上,響起急驟的蹄聲。
「踏踏」的蹄聲敲碎了寧靜的秋,一條紅影如電掣般馳來。
馳過了一排高聳的松林道,蹄聲漸緩,漸漸慢了下來。
東方萍騎在馬上,抬頭望了望四周,又低下頭來望著昏睡的石砥中,她的目光立時變得柔和而帶焦急起來。
她在居延時,遠遠的以「三劍司命」的絕技,替石砥中解去危難,恰好在她要繞過短牆時,卻遠遠的看到了東方玉。
於是,在他的呼喚中,她飛快地縱馬奔馳著,直往西北大漠奔去。
直到她沒見到東方玉追到,方始停止下來。
黃沙漫漫裡,她曾經迷茫於自己的所為,但她最後卻也為自己找了個理由。
她想道:「他需要我,而我也需見到他,因為我拂不開他的影子……」
所以,她又回來,在石砥中千鈞一髮中救了他。
她一路上急速奔馳著,向東方飛奔,因為他要遠離她的哥哥,遠離她一切熟悉的人。
在石砥中昏迷中,她替他將深刺腿中的小劍拔出,並且替他包紮好,還將他昏穴點住,使他能有時間休息。
秋風呼嘯吹過淒涼而沒有人煙的長城以北的原野,那遍地衰草遠接著遼闊的蒼穹,卻沒使這從小嬌養的東方萍懼怕過。
溫柔的她,在愛的激勵下,變得堅強了,她望著流過松林的溪水,忖思一下,循著水流而去。
縷縷的炊煙飄在空中,東方萍微微笑了笑,她一抖韁繩,輕撫著紅馬的鬃毛,柔聲道:
「紅紅,再走一段路,前面就是人家了,你也可以休息休息……」
紅馬輕嘶,四蹄一拋,向著鎮裡馳去。
進了鎮裡,她的秀眉微皺,忖道,「討厭,有什麼好看的?一個個的賊眼死盯著人……」
她厭惡地輕哼一聲,右掌一拍,叫道:「喂!你們讓讓路好吧!」
敢情在這個鎮上,可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個美若天仙的年輕女人,又何況她騎著一匹高駿的紅馬,懷裡斜躺著一個昏睡不醒的男人,這叫他們怎麼不愕然地注視著她呢?
東方萍被那些目光,凝注得她的臉色泛紅,她瞥見一個布簾高高挑起,被風刮得獵獵作響,上面寫著平安老店四個斗大的字,布簾下面斗塊大匾畫著平安客棧幾個字。
她一見之下,頓時心中大喜,一帶韁繩,縱馬朝著那間客棧而去。
低矮而灰暗的土房,一個頭帶小帽的夥計,肩上披著一條毛巾,正坐在門口,靠著牆閉上眼睛在養神。
他一聽馬蹄聲響,趕忙睜開跟來,見到了東方萍這幅模樣,他頓日才愣住了,張開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東方萍微皺秀眉,喚道:「喂!你們這裡就是平安客棧?」
那夥計哦了一聲,堆著笑道:「是!是的,女客官,你要打尖還是住宿?」
東方萍詫道:「什麼打尖不打圓的?喂!夥計!你這客棧是供人住宿的,怎麼這麼小呢?
而且還這麼髒?」
那夥計尷尬地一咧嘴道:「姑娘,我們平安老店在左右方圓二百里內哪個不知?招牌老,待人親切,並且是這兒唯一的一家客棧!」
東方萍道:「怪不得這麼髒,原來是獨家生意……」
她略一忖思,說道:「那麼你準備一間最大的房,打掃乾淨,替我喂餵馬,這兒是個藥餅,參在水裡讓它喝。」
她下了馬,托著石砥中,朝屋裡去。
那夥計接過藥餅,高叫道:「大柱子,將上房準備好,客人來了。」
凝望著東方萍細小的腿踝消失在門後,他方始吁了口氣,暗叫道:「我的奶奶,哪有這麼漂亮的姑娘?真是天仙下凡塵,唉!偏偏她卻抱著一個大男人!」
他一摸腦袋道:「我若是那男人多好?唉!偏偏我又不是。」
他拉著紅馬,朝屋旁馬廄而去。
且說東方萍托著石砥中,走進了平安客棧,這時便有一個瘦小的夥計自帳房裡走了出來。
他一望見東方萍,也是大吃一驚,訥訥地道:「姑娘,是……你要住店?要上房了」
東方萍叱道:「把你這兒的最好房間準備好,還多囉唆幹嗎?」
那叫大柱子的夥計嚇得一個哆嗦,趕忙道:「是,是!姑娘請跟我來。」
他帶著毛巾朝右首一間大房走去,東方萍見到左首是一個通鋪大坑,裡面正有幾個人在蒙頭大睡。
走進房裡,她將石砥中放在床上.對大柱子道:「你去飯館裡跟我叫幾樣最好的菜來,另外配些花卷和水餃。」
她自囊中掏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道:「這些夠不夠?」
大柱子見這塊碎銀足有五六兩,接了過來忙道,「夠了,還有多呢!」
東方萍揮手道:「多的給你。」
大柱子樂得渾身哆嗦,咧開張大嘴,捧著銀子,千謝萬謝地跑出去了。
東方萍將門關上,轉身走向床前,望著靜靜睡著的石砥中。
漸漸,她的目光凝住了,凝聚在他那斜飛的劍眉上,凝聚在他挺直的鼻樑,以及他的唇上……
她的臉頰染上了紅暈,眼中露出溫柔的目光,嘴角掛著一絲微笑,那是羞於偷看他的一絲喜悅……
她緩緩地伸出細細的纖指,輕柔地撫著石砥中的臉頰,輕柔地撫著他的頭髮,隨著指頭的滑動,她的心在顫動,一縷從所沒有過的感覺,泛上了她的心頭,她的手掌熾熱了……
突地,睡在床上的石砥中睜開眼睛,他手掌一反,飛快地捉住了她放在自己臉上的玉手。
東方萍一驚,用力地一掙卻沒有掙脫開。
石砥中錯愕地望著她,輕輕地放開了。
她縮回自己的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是少女羞澀的笑啊!
石砥中只覺眼前一亮,宛如花朵綻放的臉龐,使得他有了醉意。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飛揚的劍眉彎了下來……
他輕呼道:「萍萍……」
東方萍望了他一眼,細聲道:「做什麼!」
她低垂下眼睛,兩排茸長的睫毛合在一起,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絕美風韻。
石砥中呆呆地望著她,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東方萍沒聽見他說話,便又抬起頭來。
石砥中癡癡地道:「萍萍,你真美!」
東方萍渾身一顫,嬌羞地白了他一眼,側過身去。
石砥中伸出手來一拉,她撲在他的身上,如雲的卷髮灑了開來。
他摟著她,伸出手來輕輕揉著她的髮絲,良久,良久……
在沉默中,他說道:「萍萍,你哥哥沒有說什麼?」
東方萍搖搖頭,他又說道:「我曾聽七絕神君說過你家的『三劍司命』神技,這一下親眼看見,果然真是厲害,就好像飛劍一樣……」
他一頓,好似想起什麼,問道:「萍萍,你既然會武藝,怎麼在沙漠裡會怕那些盜賊呢?」
東方萍抬起頭來道:「我雖然跟爹學過,但是卻從不曉得那能夠殺人的,但是昨天見到你危險時,卻忍不住出劍了,平常我是不敢看到血的……」
石砥中誠摯地道:「我要感謝你救了我的命,否則你哥哥的劍一定插在我的心上……」
東方萍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只不過我的哥哥會很傷心的,因為我聽到他的呼喚我沒有回答,沒有回過頭去,我一點都沒想到爹,我只想到要替你把傷口包紮好……」
她聲音一頓,隨即忸怩地道:「我不說了,你好壞!」
石砥中一愕道:「我好壞?我壞什麼?」
「你早就醒來了,卻讓我以為你仍沒醒,害得那麼多人盯著我看。」
「這是因為你太美了,有誰見過這麼美的姑娘呢?他們一定會說你是天上仙女下凡……」
「哼!你這麼壞,我真的不來了!」
東方萍一嘟嘴,站了起來,走向桌子而去。
她才走兩步,就聽到門口大柱子嚷道:「誰說我不來了,小姐,飯菜這不就來了嘛?」
話聲中,門被推開,兩個夥計提著兩個大飯盒進來,從裡面拿出幾盤炒的菜來,另外還有一大碗湯,以及十個花卷十個包子。
大柱子咧著嘴笑道:「小姐,這裡是四葷二素,四個葷菜是炒牛肉,爆鯉脊,醋溜魚,炒鴨舌,二個素菜是……」
石砥中一皺眉道:「你是飯店裡的夥計?好了,不要再報菜名了,你們出去吧!」
大柱子一愣,怔怔地望著石砥中沒有作聲。
石砥中自床上坐了起來,道:「有什麼菜我們自己嘗得出來,你又何必報名呢!」
大柱子望了望身側的夥計,頷首道:「是,少爺你說的極是。」
他們一起退出去,那大住戶在門外嘟囔道:「真沒想到有這麼俊俏的大姑娘,也會有這麼瀟灑的男人,我大柱子從沒見過,今天倒見到一雙……」
石砥中輕叱道:「這些油嘴的傢伙!」
東方萍笑道:「有人說你好,你倒要罵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
石砥中一跳而起,裝著發怒道:「好啊!你敢罵我是狗.看我的厲害。」
東方萍笑著舉起手來道:「你敢過來,小心你的狗腿!」
石砥中撲了過去,東方萍繞著桌子轉,不住輕笑著。
嬉戲中,石砥中一皺眉頭,呼道:「哎喲,我的腿好痛。」
東方萍一驚,趕忙走了過來,憐惜地道:「什麼?腿還會痛?不是已經長肉了嗎?」
石砥中朗聲大笑,一把揪住她,道:「你中了山人的妙計了,現在還有什麼話好說?」
東方萍嬌叫道:「你真壞,我說你壞你就壞!」
石砥中笑道:「哪有這回事,你說我怎麼,我就會怎麼了!」
東方萍趁他不注意之際,拿起筷子,夾了塊牛肉塞在他的嘴裡。
石砥中嗯了聲道:「不錯,這炒牛肉味道真好,來吧!趁熱吃了。」
愛情在男女間毫無拘束地萌發著芽,在笑聲裡開放著花……
飯後,大柱子將殘餚撤去,端上洗臉水和—壺茶。
東方萍喝了口茶,皺眉道:「這茶真差!」
他放下茶杯道:「我要趕到東海滅神島去,因為我爹被困在那兒,而且我與滅神島主尚有舊帳未算。」
他沉吟一下道:「事後,我將要到中原去赴四大神通之約。」
東方萍欣然道:「好啊,我也想到中原走走,看看那些壯麗的城樓,古樸的街道……」
石砥中瞑目低吟道:「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歎。
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綠水之波瀾;天長地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他睜開眼睛,道:「這是首多麼美麗的詩?無盡的相思在滋生著啊!你想,現在有多少人在默默地吟著這首詩?」
東方萍跟著低聲哦吟,好一回,她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我從沒有想到相思是什麼東西,現在卻能感覺得到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是如此的難以抗拒,也是如此的動人心魄。」
她側首道:「我記得一首詞,念給你聽聽好吧?」
石砥中頷首道:「在天龍谷裡,你也要念詞?是不是令尊教你的?」
東方萍搖了搖頭道:「我爹從未教我,不過他最愛在我娘的墓前小室裡念這首詞,我聽得久了,自然能夠記得。」
她輕輕舔了一下紅潤的嘴唇,慢聲吟道:「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日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石砥中凝視著她的眼睛,發覺她那黑長的睫毛上有兩顆珍珠般晶瑩的淚珠,他伸出手去,輕握著她擺在桌上的玉指。
他撫著她那光滑潤圓的纖細玉手,低沉地道,「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似是夢幻之中,話聲繞樑,兩心相依,靜謐的室中,悄無聲息……
颯颯的秋風掠過,自窗外飄過一片黃葉,簌地一聲輕響,落在地上。
東方萍自迷茫中醒了過來,發覺自己雙手都緊緊的被石砥中握住,她嬌羞地低下頭來。
她那細長的睫毛眨動了兩下,掛在上面的兩顆淚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石砥中輕輕的提起手來,嘴唇一合,含住這兩顆晶瑩的淚珠。
他輕歎一聲道:「令尊真是多情之人,當年能夠以絕藝博得武林中人物的欽敬是值得的,但不知為何你們要住在大漠之中?」
東方萍道:「我娘在我出世那年便去世了,據我爹說,她一生最希望的便是要到大漠去看看平沙漠漠,萬里無垠的沙漠情景,所以我爹便在大漠裡建了那座房子定居下來……」
她聲音提高一些道:「你沒有到谷裡松林後走走?在那裡有一個懷秋亭,亭上有我爹寫錄的兩句長詞,那是蘇軾的『江城子』。」
石砥中點頭道:「那是一首詞。」
他低吟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東方萍接上去道:「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崗。」
石砥中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我也是從小就沒有娘的,一直都沒見到她老人家慈容,我們是同命相憐的啊……」
共同的愛好,以及相同的身世,促使他和她的心靈起了共鳴,於是,沉默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輕風微拂過她柔長的秀髮。使室內洋溢起一層淡淡的芳香。
他們正沉浸在溫柔的情感裡,似乎已經忘記處身於何地。
突地,室外一聲大吼,將他倆自沉迷中驚醒過來。
門被拍得急響,店伙推開門進來,哭喪著臉道:「相公。」
石砥中道:「什麼事?」
大柱子搓搓手道:「從京裡來了幾位大人,要在此地接待貴賓,現在要請相公讓開這間房!」
「什麼?」石砥中勃然道:「要我讓這間房?那麼你們還有比這更大的房間讓給我?」
大柱子哭喪著臉道:「我們整個客棧都要立即空出來,只好請相公你讓開了!」
東方萍秀眉一揚道:「什麼?憑什麼要我們讓房?」
她話聲未了,門外走進一個大漢道:「憑我們是來自京城的……」
他一眼瞥見東方萍,頓時愣住了,愕然道:「呃!沒想到這兒會有如此標緻的大姑娘?
姑娘,你要留下來也可以,舒大人正愁沒人陪酒呢!」
石砥中氣得臉孔通紅,冷笑一聲道:「誰是舒大人?」
這大漢一豎大拇指道:「舒大人是宮裡二級侍衛長,權勢正如日中天,這次接海南破石劍和藏土兩位大師去京城!」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你們這些狗腿子……」
他話聲一頓,傾耳而聽,果然馬嘶陣陣。
東方萍叫道:「那是紅紅的嘶叫。」
石砥中臉色一變,身形微晃,如風而逝。
這大漢只覺眼前一花,人影便消失無蹤,嚇得他一怔道:「這……這怎麼回事?」
東方萍玉指一勾,道:「給我滾出去。」
她手指一彈,急銳的指風一縷飛出。
那大漢身上一痛,全身經脈剎時收縮起來,大叫一聲,跌出門外,滾了出去。
大柱子站在牆邊看得真實,他全身一抖,臉上嚇得變了色,「叭噠」一聲跪倒地上,顫聲道:「仙女奶奶,觀世音菩薩,你老饒饒我吧!」
東方萍淡淡一笑,姍姍地走了出去。
且說石砥中循聲躍到客棧外的側院,已見院中飛沙騰起,那匹赤兔汗血寶馬四蹄飛揚,四周有七八個黃袍掛劍的人在拉緊韁繩,圍得緊緊的。
而在靠牆處有兩個光頭紅袍的大喇嘛,和一個臉色冷漠,身負長劍的年輕人。
在兩個大喇嘛身旁,一個長髯的老者正在皺著眉頭凝望著場中的幾個黃袍漢子。
石砥中大喝一聲,身如急矢飛去,五指揮出,勁風颼颼急響,剎時之間,劈倒了四個黃袍漢子。
紅馬長嘶一聲,雙蹄一揚,一個黃袍大漢不及提防,慘叫一聲,胸前肋骨齊斷,倒飛出去,灑得一地血跡。
紅馬掙脫了束縛,飛躍而起,落在馬廄之後。
石砥中大袖一揮,洶湧的勁氣如山擊出,只聽數聲慘叫,那四個黃袍大漢齊都口噴鮮血,跌出丈外,殘肢斷臂摔落各地。
他已經怒火中燒,故爾手下決不留情,佛門先天「般若真氣」揮出,那些侍衛怎能抵擋得了,所以一個照面之下便已橫屍於地。
那兩個紅袍喇嘛互相咕語了一下,大吼一聲,交錯夾擊而來。
紅袍如火燃燒,氣勁如山傾倒,自空中壓將下來。
石砥中深吸口氣,上身微仰,瀟灑無比地輕拂雙袖,佛門「般若真氣」自空氣裡旋激著,發出「嘶嘶」的輕響。
「砰!」勁氣相撞,如同暴雷響起,震得馬廄都簌簌作聲,灑落許多泥灰。
石砥中腳下一晃,很快便站立不動。
那兩個紅袍喇嘛怪叫一聲,倒翻而出,一直飛出三丈,方始蔣下地。
石砥中提起腳,只見地上陷了個深約寸許的印跡,他淡淡一笑道:「藏土來的大師就只會合擊,嘿!也不見得如何。」
那兩個紅袍喇嘛臉色慘白,目光如狼,凶狠無比地盯著石砥中。
他們張口大罵兩句,突地身影一傾,噴出兩大口鮮血,一交跌倒地上。
那長髯黃袍老者眼中露出驚詫無比的目光,他似乎沒想到這兩個喇嘛會如此的不堪一擊。
在他身側那個拄劍的年輕人冷笑一聲道:「舒總管,我說西藏來的喇嘛只不過是草包貨,你不相信,現在人家僅一擊之下,就已倒地不起了。」
他斜睨了石砥中一眼,陰陰地一笑,向前跨了兩步,凝視著石砥中。
石砥中臉上恢復了平靜,輕吸口氣,緩聲道:「你們不該欺人太甚,須知任何人都有反抗暴力的意志,只是要看他有沒有力量,你們平日欺人太甚,以為什麼事都如此容易獲得,強搶豪奪。」
他想不到自己為什麼要說這些話,氣忿稍平,他淡然道:「所以我要讓你們看看我是怎樣施之於你們。」
那青年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中原也有如此講理之人,真是難得,舒總管,你來跟他講理吧!」
那老者咳嗽一聲,走上前來道:「老朽舒林,身居大內二級侍衛長之職,適才冒犯少俠,尚請原涼,請問少俠大名,以及令師……」
他話聲一止,眼光為東方萍那俏麗的倩影所吸引。
那個身掛長劍的年輕人眼睛一亮,癡癡地望著姍姍而來的東方萍。
東方萍見到一地屍體,驚得叫了聲,畏懼地朝石砥中身邊靠去,問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石砥中還沒有回答。
那個青年朗聲笑道:「姑娘,不須害怕,這些人都是死得活該……」
他一揖道:「在下鄧舟,自海南來此。姑娘是在下一生中僅見的美麗的少女,在下冒昧,能否請問姑娘芳名?」
東方萍見這個年輕人一張圓圓的臉,五官長得倒還端正,只不過眼珠亂轉,自裡面射出的光芒甚為邪惡。
她厭惡地側過頭,朝紅馬走去。
石砥中冷哼一聲道:「閣下未免太狂了吧!鄧舟。」
鄧舟臉色一變,陰陰地道:「我破石劍生來就是如此,小子,你仗著一張漂亮的臉孔,就如此神氣?」
他手腕一轉,「喳」地一聲輕響,電芒倏現,閃爍輝煌的劍光,顫出片片淒迷劍影。
鄧舟橫劍於胸,道:「抽出你的劍來,現在我要你看看海南特傳的劍法。」
石砥中朗吟一聲,目光如炬,逼視過去,半晌,他說道:「大內能派人接你,定然你有些絕藝,但我要告訴你,中原的劍術淵博浩瀚,豈是你海南小島所能望其項背的?」
破石劍鄧舟陰笑一聲,斜望舒林道:「舒總管,他說海南劍術不足與道,現在你可以為證,我在三十招內若不能贏他,那麼今後武林中沒有我破石劍的名字!」
舒林知道這鄧舟為海南島劍派宗師百杖翁的最得意徒弟,一身劍術會遍武當、華山、點蒼各大派中使劍好手,沒有落敗過。
而且武林中二帝三君,三島四神通的威名遠遠超過各幫派之上,諒必這個虧是不會吃的。
不過他對石砥中那手威力絕猛的氣勁也是甚為忌憚,他忖道:「這次皇上為了宮中御庫裡的古書上,記載的大漠深處有一座城池,城裡埋著無數的寶藏,而防備蒙人得之,作為南侵的資本,故此令宮中侍衛攜帶大批金銀找尋江湖高手,預備到蒙境取得寶藏,而鄧舟是海南島來的唯一劍手,若有萬一,我還能有命?」
他思忖至此,趕忙笑道:「鄧少俠你何必過於認真?這位少俠……」
石砥中道:「在下石砥中。」
舒林接口道:「石少俠是武林高人,若是少俠你能棄嫌,宮中與……」
鄧舟寒聲道:「且慢,你敢不顧申屠大總管之令?」
舒林一想到大內一級侍衛長申屠雷的毒辣手段,不由打了個寒顫。
鄧舟冷笑一聲道:「姓石的,你敢來嗎?」
石砥中仰天大笑,側首回顧東方萍道:「萍萍!你看我敢不敢上?」
東方萍一聳肩,正容地道:「我看你不敢上,人家是海南來的劍手,你算什麼?姓石的多如沙粒,你只不過是其中之一吧,我看你還是過來,我們一塊走,別惹他。」
鄧舟得意地一振手中長劍,「嗡嗡」聲響輕輕發出,劍刃閃起一層霞光,他笑道:「對的,萍萍說得對,你還是走吧!不過,萍萍,你何不跟我一塊走?」
石砥中臉上罩了一層寒霜,問道:「萍萍,你說這種狂妄的小子該不該死?」
東方萍原本是開玩笑的,這時一見鄧舟如此厚臉,心中也是怒火上升,她一咬嘴唇,點頭道:「嗯!該死該死!」
石砥中一併雙掌道:「阿彌陀佛,我又要開殺戒了。」
他寒聲道:「鄧舟,我若不在十招之內將你殺死.我就不姓石。」
鄧舟狂妄地大笑道:「好!你拔劍吧!」
石砥中道:「我就空手接你的劍招。」
此言一出,鄧舟不由一怔,他輕叱一聲,劍身一抖,滑步移位,自偏鋒劃出一劍。
石砥中一振手臂,平貼肋下,轉身出掌,封住對方劍式運行,左臂伸直如劍,一式「將軍盤弓」反削而去。
鄧舟沒想到對方身形如此之快,心中一凜,趕忙一振手腕,上身不退反進,劍光劃了個小弧,倏挑而起,一溜劍光,奔向對方肋下「華機穴」,劍柄撞向對方手腕「曲池穴」而去,一招二式,凌厲詭奇,滑溜險絕。
石砥中臉色一正,身如絮軀,飄開丈外。
鄧舟立即收劍護胸,沒敢追擊而去,因為他剛才施出海南鎮山劍法「海蝠劍法」中的一式絕招「蝙蝠展翼」都沒能殺死對方,這使他更為警惕起來。
他們一觸即散,互相對峙著,沒有移一下身形。
「嘿!」石砥中吐氣開聲,全身彈起四丈,如大鵬騰空,四肢伸張,臂飄千條,舒捲而起。
鄧舟大喝一聲,滑出三丈之外,兵刃隨身急旋,光影大燦,點點劍光倒灑而出,迎著對方撲下的身形截將上去。
石砥中連出三式,掌緣如刀切出,勁風旋激,纏綿不斷的掌式一齊劈在對方劍幕之上。
「噗!噗!噗!」
三聲悶響,鄧舟的身形一晃,退出數步,幾乎跌倒於地。
石砥中清吟一聲,回空繞了個圓弧,快如電閃般地飛躍而去,單臂掄出,左掌自一個奇妙的方位切去,疾似電掣飛星。
鄧舟身形還未站穩,便見對方又撲了過來,匆促之間,他順著身形傾斜之勢,削出一劍。
劍風劃破空氣,響起刺耳的聲音,劍光犀利的刺出,適到對方肋下。
石砥中五指一張,奇快無比地擒住那刺到的劍刃。
他「嘿」地一聲,真力源源而出,剎時之間便見長劍彎曲,劍刃微微顫抖著。
鄧舟身形斜立,臉孔漲得通紅,手臂已經在不住顫動著,眼中有了恐怖的目光。
一滴滴汗珠湧現於肌膚之上,劍刃更加彎了。
「叭」地一聲,長劍折為數段,鄧舟喘了口氣,上身往前一傾,仆倒地上。
在這剎那間,一聲暴喝,三個金環如長空流星,破空飛射而到,分打石砥中「風府」
「命門」「志堂」三大要穴。
石砥中悶哼一聲,左袖反掌拍出,全身勁氣自每一個毛空滲出,剎時衣袍鼓起。
就在他反掌拍出之際,鄧舟左腕一翻,循著滾動之勢,將腿上縛著的短劍拔出,朝石砥中小腹刺去。
石砥中一瞥之下,心中大凜,不及思考,右掌合併,五指飛快如電,劈過空際。
「啊……」
慘叫一聲,鄧舟眉心裂開三寸,鮮血濺湧而出。
他劍式引出,未及刺去,便已受到石砥中死命的一擊,臉上肌肉一陣抽動便倒地死去。
這些動作都是剎那之間完成的,石砥中翻身拋肩,左掌上掛著三個小金環。
他冷冷地望著手中金環,又緩緩抬起頭,將視線移往新到場中的幾個人身上。
他看見一個三綹長髯,目光陰沉的白面老者正驚詫地凝視著自己。
在他身旁,另有兩個道裝打扮的全真,以及三個高八尺開外,白眉垂頰的紅袍老僧。
在這個老者身後,一排五個黃袍勁裝,腰扎黑色寬皮帶,穿著黑色薄底快靴的青年劍士。
石砥中冷冷望著這十一個人,臉上沒現出什麼神色來。
那長髯老者陰森的目光自石砥中身上移到站在牆邊的舒林身上。
他嘿嘿冷笑道:「舒林,你可曉得你犯了何罪?」
舒林木然地望著他,並沒有作聲。
長髯老者大怒道:「舒林,你要死啊?」
他話未說完.東方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他已經絡脈被制,你要他怎麼說話?」
長髯老者眼中掠過一個奇異的神情,一皺眉道:「如此蠢材要他作什?」
一溜銀光自他袖中飛出,「噗」地釘在舒林胸前「鎖心穴」上。
東方萍一怔道:「你好殘忍……」
長髯老者陰陰一笑道:「我奪命雙環申屠雷行事向來如此。」
他沉聲道:「他的命要你來賠!」
他指著石砥中喝叱著。
那三個紅袍老喇嘛,互相望了一眼,中間那個把長眉一掀,木然道:「還有他們兩個的命也要你賠。」
石砥中微曬道:「你們這算是什麼?」
奪命雙環申屠雷目光掠過紅馬,突地想起一事,驚問道:「你是七絕神君之徒?」
石砥中冷哂一聲道:「憑著這匹馬,大內高手也會吃驚!」
他拋了拋手中的三個金環,道:「這就是你的奪命之技,專門從背後暗算人的?」
申屠雷叱道:「無知小子,吃我一掌!」
他身隨掌走,滑步欺身,高舉右掌,左掌晃了個圓弧,右掌穿射而出,劈將出去。
掌風颯颯,凌厲快絕的掌形,將方圓六尺一齊罩住,倒瀉而下。
石砥中弓身吸腹,微退兩尺,雙掌一揮,連出三掌五腿,頓時將對方掌式封住。
申屠雷一擊未中,立時退了開去,他臉色鐵青,忖道:「江湖上何時出了高手?看他舉手投足之際,倒有數十年功力一樣,他會是誰的徒弟?」
他這念頭還沒想出結果,便見受自己邀請來的華山天樞道長走了過來。
天樞道長肅容道:「無量壽佛,少俠適才所施之拳法系敝門『伏虎拳』中第十二式『虎嘯高崗』,不知少俠從何處學來?」
石砥中皺眉忖道:「這明明是『將軍十二截』中的第五式,怎會變成華山伏虎拳呢?」
東方萍緩緩走了過來道:「道人,你以為他會是華山派的人?」
天樞道人未及答話,自土牆處躍上一個葛巾長衫,面如滿月,清秀出塵的中年人。
他淡淡一笑,道:「申屠居士,你下貼給我,又來找別人的麻煩幹什麼?」
申屠雷聞聲回頭一看,拱手道:「原來金羽君果然是你,藏師爺你真會瞞人呢!」
金羽君微微一笑道:「我已甘於淡泊,你又為何要激我出來?嘿!七絕神君的高徒果然不凡,競能擋得了你的『殺手鑭』,申屠雷,我們也該放手了,讓讓後一輩的!」
申屠雷陰陰一笑迫:「我還不服老,你又何必怕老呢!」
金羽君道:「你下貼子找我有什麼事?」
「嘿,莊鏞,你再也不要跑掉了吧!」一陣鈴響,自外面馳進一輛黑漆描金窗,繡著花卉的窗簾蓋得緊緊的馬車。
金羽君臉色一變道:「你把她找來了?」
申屠雷頷首道:「是的,滅神島主十年來初次蒞臨中原……」
「什麼?」石砥中一震,喝道:「這裡面是滅神島主?」
如同一個霹靂在晴空裡響起,石砥中心神一震,只覺全身血液洶湧奔流,他倏然翻轉身去,凝神注目於圍牆外。
鈴聲輕脆,在空中搖曳著裊裊的尾音,漸漸散去……
一輛四匹馬拉著的墨綠色馬車,如風馳雲卷般地自五丈之外奔來,很快地便停在圍牆缺口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