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白帝之戰 第十三章 玉女情深 文 / 蕭瑟
羅盈盈心頭大震,不敢應招,施出天機七巧步法,身形連閃兩下,從對方的劍網裡脫出,移身丈許之外。
趙玉蓮見到一招見功,精神大振,叱道:「你往哪裡走!」
劍式一變,身隨劍走,朝羅盈盈追擊過去。
她才掠出尺許,只聽風聲一響,一條人影自空而落,擋在前面。
趙玉蓮的劍式已發,無法收回,眼見那人便會死身在她這招「天女織錦」之下。
陡地,她覺得一股渾厚堅韌的力道平空出現,就如同在她的面前布起了一道無形的鐵牆一樣。
她的劍刃刺出,頓時一滯,再也無法刺進去。
那人冷哼一聲,右手一拂一卷,已把趙玉蓮連人帶劍捲起,拋在一丈開外。
羅盈盈這時已看清那自空而來的人影便是老夫人,不由驚呼道:「娘!」
老夫人應了聲,道:「盈盈,你有沒有受傷?」
羅盈盈搖搖頭,道:「沒有。」
老夫人怒道:「這小丫頭,好狠的心,讓老身給她一個教訓。」
這時,趙玉蓮也已立定了身軀,也看清了那突然出現的人是誰。
她一驚之下,立刻便發現自己的劍上還掛著一根樹枝。
那枝小樹枝只有拇指樣的粗細,上面帶著十幾片樹葉,似乎沾上了漿糊,粘在劍上,沒有掉下。
趙玉蓮出身青後門弟,自然明白方才老夫人以這根小樹枝擋住自己的軟劍,並且還把自己拋開。
這種氣功中最上乘的「飛花殺人」的手法,竟使得她的一招「天女織錦」沒有使全,可見老夫人的武功高到何等地步了。
趙玉蓮心中的這份驚懼,真是難以形容。
但她並沒有退縮,她決定要以一死來保護凌千羽,使他不致遭到老夫人的殺害。
是以當她聽到老夫人的話,只是振了振長劍,把劍上的樹枝拋落,準備迎戰。
羅盈盈見到老夫人興師問罪,心頭不由得大悸。
她倒希望是老夫人給趙玉蓮一個教訓,但是凌千羽此刻就在莊裡某處,假如老夫人知道凌千羽在此,凌千羽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雖說老夫人講過要替凌千羽治好傷,但老夫人的話,她豈能相信?
她跟隨老夫人不是一天了,很明白老夫人的為人,若是有人攔阻她,她將要用一切毀掉那個人,絕不留情……
一剎之間,無數的意念在她腦海裡翻騰,她不知該如何阻止老夫人才好。
老夫人緩緩行了過去,冷冷地望了趙玉蓮一眼,道:「你是劉心痕的徒兒?」
趙玉蓮緊了緊手裡的劍,沒有出聲。
老夫人冷笑道:「好大膽的丫頭,竟敢藐視長輩,你想死了!」
趙玉蓮退了兩步,擺好一個劍式。
老夫人不屑地道:「米粒之珠,還想與日月爭光,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霍地向前走了兩步。
趙玉蓮緊跟著退了兩步。
老夫人大笑道:「哈哈,你還敢跟我交手,換了劉心痕在此,只怕她也沒有這個膽子。」
她俯身拾起地上的那根樹枝,道:「好,老身就以這根樹枝陪你玩玩,一招之內,我要把你的長劍奪來,兩招之內,我就讓你躺在地上。」
趙玉蓮被她的氣勢所懾,額上已出現了汗跡。
死神的陰影已經籠罩著她……
月光澹澹,照耀得整個莊院都是一片光亮。
有陰寒的晚風吹來,使人感到一絲涼意。
但是,趙玉蓮卻感到心中有如火燒,額上已湧出汗跡。
她的手握著金鳳劍,眼睛眨都不敢眨動一下,更別說揮手擦汗了。
老夫人拿著那根樹枝,緩緩地向趙玉蓮行來。
她的步履極慢、很輕,在這靜靜的夜裡,也聽不到一絲聲息。
然而在趙玉蓮的感覺中,她每一步的踏出,像是打雷一樣,使她的心弦為之震動不已。
她自練武以來,罕得跟人交手,從沒遇到過像老夫人這種絕代高手。
她不明白為何老夫人的氣勢會如此雄渾,彷彿她每踏出一步,身軀便高出數寸,到了現在,就好像一個小山似的巨人,使她感到無法抗拒。
她一向嬌生慣養,何曾遭到這種無形壓力的逼迫?若非是由於凌千羽的安危給予她心理上的支持,她的精神早就崩潰了。
任何人在面對老夫人這種強敵,都難免心情緊張。
何況老夫人已經擺明了要置她於死地,、更像是死神已經伸出了魔爪,只怕任何人都會震慄難安。
趙玉蓮的心情有似弓弦,愈拉愈緊,她明白若不搶先出手,只怕等不到老夫人攻擊,便會精神潰裂。
可是她有如面對一面銅牆鐵壁,根本沒有一絲空隙可以出劍。
這種痛苦,漸漸地侵入了她的心靈深處,幾乎達到難以忍受的地步。
她的氣息已開始急促起來,那種焦灼絕望的神情落在老夫人的眼裡,使得老夫人的眼神更加明亮。
陡地,羅盈盈尖聲道:「娘,你等等。」
老夫人腳下微頓,沉聲道:「盈盈,什麼事?」
羅盈盈奔了過來,道:「凌千羽剛才到過這兒。」
老夫人道:「哦,他的人呢?」
羅盈盈道:「他已經朝城裡去了。」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你怎麼知道?」
羅盈盈道:「是這位姑娘告訴我的。」
老夫人道:「哦!」
羅盈盈道:「剛才我在林中搜索,發現有條小道可以通往這座莊院的後面,我想凌千羽可能在我們之後又繞回到這裡來,於是也跟著趕來察看,結果看到她正好提劍追出來,可能以為我便是凌千羽,所以便……」
趙玉蓮的反應何等之快,她眼見羅盈盈編出這麼一段故事,曉得是為了害怕自己受傷之後,被逼得說出凌千羽的下落,以致害了凌千羽。
若是站在情敵的立場上,羅盈盈跟她是完全對立的,她若被老夫人殺死,對羅盈盈只有利而無害。
但這裡面一牽涉到凌千羽的生死安危,她們的立場便已無形中變成了一致。
因此,趙玉蓮立刻裝出驚訝之態,問道:「什麼,你不是闖到我房裡的那人?」
老夫人冷冷道:「有人闖進你房裡,你都不知道是誰?這種謊話老身如何相信?」
趙玉蓮道:「那時我正在睡覺,聽到屋裡有了聲響,馬上就驚醒過來,誰知道那人的動作很快,我只看到一個人影在窗口一晃,就追了出來,正巧碰上她……」
老夫人疑惑地望了她一眼,道:「盈盈,你看到了凌千羽從她房裡出來?」
羅盈盈道:「沒有,孩兒只看到一條人影在牆邊閃了一下,想要追過去察看,便遇到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攻了上來。」
趙玉蓮道:「你在深夜仗劍闖進莊院,誰知你是幹什麼來的?」
老夫人叱道:「住口!」
趙玉蓮嘴唇嚅動了一下,終於不敢再說什麼。
老夫人沉吟一下道:「盈盈,你真的看到一條人影出莊而去?」
羅盈盈道:「孩兒不敢隱瞞。」
老夫人道:「這麼說來,凌千羽受的傷並不很重,至少還保留了五成的功力。」
她一想到凌千羽在四大煞星的圍攻之下,仍然只受輕傷,便覺得心頭難安。
她的眼中露出陰狠的冷芒,忖到:「現在若不趁機會將他擒住,恐怕以後他便是我的剋星,我的一切都會毀在他的手裡。」
單憑凌千羽一人,她自信可以將其擊敗,可是牽連到凌千羽的父母在內,她不得不加以重新估計。
假若她這次能擒住凌千羽,以他作為人質,那麼他的尊長無論有多厲害,也不敢與她為敵,甚而會受到她的挾制。
因此,凌千羽是她整個計劃中的關鍵人物,她一日沒有捉住他,一日便不能心安。
這些意念電似閃過腦海,她把手裡的樹枝一拋,道:「盈盈,我們走。」
羅盈盈道:「娘,這個丫頭……」
老夫人只記了凌千羽,哪還顧到趙玉蓮。
她應付地道:「這種沒見過世面的丫頭,跟她計較什麼?我替你出口氣。」
她陡地伸手虛虛拍了一下,跟著便飛身而起。
趙玉蓮哪裡料到老夫人會猝然出手?她根本未及抗拒,便覺一股無形的力道撞到胸口。
她的身形一顫,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跌倒於地。
羅盈盈歉然望了她一眼,跟著老夫人飛奔而去。
趙玉蓮眼見她們消失在牆上,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她並不恨羅盈盈多說了那句話,使她受傷。
因為她明白羅盈盈若不那麼做,老夫人必然會疑惑她們所說的話。
她剛才已經蓄足了內力,加上老夫人並沒有取她性命的意思,以致受傷不重。
但她整個人卻如同瘓癱一般,躺在地上爬不起來。
在她這十九年的生命裡,從未遭遇過這種事。
她似乎覺得經過了這短短的一刻,她已經老了十年。
她低低地喘息著,好一會兒,才能掙扎著坐了起來,靠在牆上。
月色仍是那樣美好,趙玉蓮擦了擦臉上的汗,望著那寬闊的莊院,真有再世為人之感。
她只休息了一會兒,馬上便想起了凌千羽。
她在慶幸自己終於能夠逃得一死,那種體力的損耗和精神上的虛脫,在短暫間也被她忘懷了。
她現在只希望能夠投入凌千羽的懷裡,就算能看到凌千羽一眼,她的心裡也獲得安慰了。
這種意念使她的情緒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她很快便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把金鳳劍收起,飛身躍進書房。
此刻,什麼事都沒比去看凌千羽要來得重要,她只在銅鏡前弄了弄秀髮,擦去嘴角的血跡,立刻便匆匆地持燈下樓。
還沒走到一半,她便見一個人飛也似地奔上樓來。
不知她是餘悸未已,還是已經看清楚那人便是凌千羽。
只聽她驚叫一聲,連人帶燈一齊摔了下去。
凌千羽左手一抄,抓住了燈座,右手已把她整個人摟住。
趙玉蓮一生除了父親之外,從未被一個男人如此摟抱過。
她只覺全身如同觸電,整個人都不禁顫抖起來。
凌千羽道:「趙姑娘,你沒摔著吧?」
趙玉蓮雖想裝著暈過去,無奈燈光照在她的臉上,使她無法裝作。
她顫聲道:「嚇死我了。」
凌千羽自責道:「唉!都是我不好……」
趙玉蓮道:「凌公子,這不怪你,是我不好。」
凌千羽這時才感覺出,懷中抱著這麼一個美女,著實不好受。
那種特殊的感覺,使他的氣息都有些不平靜。
他不安地道:「趙姑娘,你還能走路吧?」
趙玉蓮顫聲道:「我……全身都嚇軟了。」
凌千羽猶疑了一下,只得抱她上樓。
趙玉蓮勾住了他的脖子,合上了眼睛,感到一種從未有的舒適與安全。
她雖是沒有這種經驗,但在這時已知道,一個女人,只有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裡,才能感到安全。
凌千羽緩緩地抱著她,進入了書房,然後把她放在長榻上。
柔和的燈光,映在趙玉蓮的臉上,使她的臉看來更加美麗。
尤其是她那長長的黑睫,覆蓋在眼簾上,更是逼人遐思。
凌千羽呆了一下,發現趙玉蓮另有一種不同的韻味,這跟羅盈盈又有不同。
若是讓他加以比較,連他都很難分出哪一個更美……
趙玉蓮久久未見凌千羽說話,忍不住睜卉了眼睛。
她立刻便接觸到凌千羽炯炯發亮的眼光,頓時從心底浮起一絲羞澀之情,使她發出一聲嚶嚀,很快又閉上眼睛。
凌千羽呆了一下,有些尷尬地側過臉去,解釋道:「我已經睡了,是青兒趕來說你房裡有一個持劍的女子,所以……」
趙玉蓮睜開眼來,問道:「青兒呢?」
凌千羽道:「我怕那個女子不懷好意而來,所以叫她躲起來了。」
趙玉蓮道:「那多嘴的丫頭,我叫她別吵你,她偏偏就不聽……」
凌千羽道:「青兒也是好意,她聽見那個女子逼問我的下落……」
他的神情一肅,問道:「趙姑娘,那個女子沒有傷害你吧?」
趙玉蓮猶疑了一下,道:「沒有。」
凌干羽道:「那就好了,不然我的罪過不小……」
趙玉蓮道:「凌公子,你認識她?」
凌千羽點了點頭道:「認識。」
他問道:「趙姑娘,只有她一個人來?」
「不!」趙玉蓮道:「還有一個黑紗蒙著臉的中年婦人,她好凶,差點要殺死我……」
她一想起老夫人的厲害,心頭猶有餘悸。
凌千羽臉色一凝,?道:「趙姑娘,她有沒有傷害你?」
趙玉蓮略一沉吟,搖了搖頭。
凌千羽鬆了口氣,問道:「她們問些什麼?」
趙玉蓮道:「她們在找你,非逼著我說出你在哪裡,我始終沒講,後來……後來她們就走了。」
凌千羽歉疚地道:「趙姑娘,連累了你,我真是過意不去。」
趙玉蓮含情脈脈地望著他,道:「凌公子,別說這些,其實我就算為你丟棄了生命,也是心甘情願的……」
她這句話出自肺腑,沒有一絲虛假,凌千羽非常感動。
他苦笑了下,道:「趙姑娘,我不值得你……」
趙玉蓮想起方纔所受的委屈,眼眶裡不禁充滿著淚水。
她凝望著凌千羽,道:「我這一生裡,從沒有想到要為一個人犧牲自己,可是為了你,我卻……」
凌千羽見她這樣,知道她一定吃了不少苦頭,他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感動地道:「趙姑娘,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是一個江湖浪人……」
趙玉蓮淒然一笑道:「你不要說了,我……我也沒要你留在這兒,永遠陪伴我,我……
我只希望你能記住我。」
凌千羽見到兩串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中滑落,心中不禁一亂,不知說什麼才好。
趙玉蓮抽泣著道:「那蒙面婦人要殺死我的時候,我好害怕,可是我一念你的名字,奇怪的心裡就不怕了,當時我在想,假如你能把我記在心上,我就是為你死了,也是心甘情願。」
凌千羽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激動地道:「趙姑娘,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好……」
「你值得的。」趙玉蓮道:「除了你之外,沒人值得我為他一死。」
最難消受美人恩,天下還有比一個美女對你剖心示愛,更能使人感動的嗎?
凌千羽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事實上,他也是無話可說。
趙玉蓮幽幽道:「我知道有許多女孩子喜歡你,但我一見你就……」
凌千羽道:「玉蓮,你不要再說了,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
趙玉蓮驚喜地道:「你……你叫我玉蓮?千羽,我好高興。」
她禁不住滿心喜悅,淚水滾滾流下。
凌千羽掏出了汗巾,替她輕輕地擦去了淚水。
趙玉蓮抽泣道:「我不想在你面前掉眼淚,可是我卻忍耐不住,哦,千羽……」
她撲進了凌千羽的懷裡,輕輕地哭泣著。
凌千羽撫著她披散在肩上的秀髮,心裡有著很深的感觸。
室內靜悄無聲,趙玉蓮也停止了哭泣,彷彿又在凌千羽的懷裡睡著。
大約過了半盞茶光景,凌千羽突覺得這樣有些不妥。
因為他到現在為止,還無法對趙玉蓮產生強烈的愛戀之情。
他只是憐愛她,感激她而已,這兩種感情跟愛情有一段很長的距離,而且根本不能混為一談的。
他發現自己已在無形中陷進一個網裡,,若是繼續陷下去,只怕永遠沒有機會可以掙脫。
他緩緩地推開趙玉蓮,道:「玉蓮姑娘,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能否告訴我?」
趙玉蓮羞澀地一笑,掠了掠拂在額際的髮絲,低聲道:「有什麼話,你說嘛。」
凌千羽道:「那個年輕的女子有沒有對你怎樣?我的意思是她對你的態度。」
趙玉蓮道:「她起先很好,可是見我沒說出你的下落,便拔出長劍架在我的脖子上,非要我帶她去找你,不然她要殺我……」
凌千羽目光一閃,道:「哦!她竟然這樣對你?後來呢?」
趙玉蓮道:「我一看到長劍,嚇都嚇死了,哪裡還說得出話來?她見我不說話,又扣住了我的手腕,說是讓我受點罪,要使什麼……」
她瞥了凌千羽一眼道:「她說要使出分筋錯骨手法治我……」
凌千羽怒道:「該死的東西,她竟這樣對付你?」
趙玉蓮從他的口氣中知道,羅盈盈果然跟他有一段感情。
本來這是她破壞羅盈盈的一個最好機會,但她細細地想了想,還是沒有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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