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浙江巡撫 文 / 蕭瑟
蔡巡撫生得白面短鬚,若非年紀稍大,再加上兩個眼圈發黑,倒可以說是一個中年美男子,而站在他身後的都指揮使王凱旋則顯得稍硬朗得多,虎背熊腰,身軀挺得筆直,不愧是武人出身,目前主管一省軍政的最高長官。
蔡子馨入廳之後,目光便落在坐在首席的金玄白和張永身上,躬身作揖,滿臉堆著笑容:「張大人、金大俠,請恕下官晚到,如有失禮,尚請恕罪。」
王凱旋則是武將本色,抱了抱拳,道:「下官接到消息,說是張大人從北京秘密來訪,天未亮就趕來,仍然晚了一步,尚請各位大人恕罪。」
張永呵呵一笑,道:「兩位大人既然來了,就請入座吧!不必客套了。」
蔡子馨、王凱旋和站立起來相迎的何庭禮、洪亮兩人打了個招呼,然後又朝蔣弘武和諸葛明行了個禮,這才靠著張永的下首,依次入席。
張永斜睨了蔡子馨一眼,道:「蔡大人,想必未知府已經跟你說過,今天他設宴的主客是我們這位金老弟,你和王大人既然來晚了,就各罰三杯,向金老弟告個罪吧!」
蔡子馨在宋登高下樓迎接時,便已將樓上賓客的人數以及來歷問清楚了,當他聽說內庭太監張永率同錦衣衛同知和東廠大檔頭在樓上:心中便已大吃一驚,尤其當他聽到這幾個大人物竟然如此推崇、看重金玄白,更對於這個年輕人的來歷產生了懷疑。
起初,他還認為金玄白可能是哪一位王爺化名前來,可是當他聽到宋登高提起,連張永都蓄意討好金玄白時,他便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以張永的身份來說,除了九千歲劉瑾之外,值得他蓄意巴結的人,大概只有武宗皇帝了。
弘治十八年,孝宗皇帝病死,太子朱厚照繼位,是為明武宗,年號正德,當時年僅十六歲。
武宗皇帝荒嬉廢政,從來都不上朝,一切事物都交給司禮太監劉瑾處理,所以連蔡子馨身為浙江巡撫,都沒見過皇帝的面,所以他懷疑張永自北京南來,可能是陪著武宗皇帝同行。
當年,名太祖朱元璋將全國,除了京師(南京)和邊疆少數民族之地區外,分為浙江、江西、北平、福建、四川、山東、廣西、廣東、河南、湖廣、陝西、山西等十二布政使司,後來又增設雲南布政使司,總共十三布政使司,也即是後來的十三省。
蔡子馨能夠在短短十多年中,做到被視為最大肥缺的浙江巡撫,自然有他獨到的本領,而最厲害的功夫則是他的反應外,常常能夠在長官未能想到之處做文章。
此刻,他心中懷疑金玄白是武宗皇帝微服出遊,可是一見到金玄白本人之後,他立刻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轉而思索金玄白可能是來自豹房的奇人異士。
「豹房」是在正德二年開始於西華門建造的禁苑,裡面有宮殿、密室、花園,房舍幾達三百間,其中密室相通結連,藏著數十名美女,除此之外,園中還蓄有虎、豹、獅、象等奇珍異獸,四處遍植奇花異草,美不勝收。
豹房中停留的人物,除了錦衣衛武士之外,便是一些蒙古法王、天師教道士、西藏喇嘛等人。
這些人除了陪武宗皇帝嬉戲之外,還傳授房中術,開爐煉取丹藥供武宗服用,以增強他的性能力;並且不時和虎、豹格鬥,以搏皇帝一燦,有時皇帝興致一來,還親自下場……
蔡子馨見到金玄白威武沉毅,臉上輪廓如同刀削,立刻便料到這個年輕人可能是從豹房出來的奇人異士,否則以張永的身份,絕不可能要如此張揚的巴結,討好金玄白。
所以當蔡子馨聽到了張永的話後,立刻捧起酒杯,滿臉堆苦笑,道:「金大俠,下官來遲,實為不敬,在此認罰三杯。」
說完,他面不改色的喝乾了三杯酒,接著又向張永請罪,再乾了三杯。
張永斜睨他一眼,道:「久聞蔡大人是海量,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蔡子馨謙虛地道:「下官年輕時飲酒可稱海量,如今一大把年紀,只能稱溪量了,而且還是條小溪……」
張永笑道:「蔡大人,你小妾要娶,身體也得要顧,俗話說色是刮骨鋼刀,別怪我沒提醒你唷!」
蔡子馨恭謹地道:「是!是!大人關注之情,下官深感惶恐,自今而後當知節制。」
蔣弘武道:「蔡大人,你若不知節制,恐怕沒等你進入六部,就把身子弄垮了,那就太可惜了……」
蔡子馨知道蔣弘武是對自己提出警告,心知若不安撫好錦衣衛的同知,恐怕不久之後自己便會被調離浙江巡撫一職,故此,他雖然已有安排,仍然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他端起酒杯,道:「多勞大人替下官煩心,無以為報,在此敬大人一杯,預祝大人高昇。」
蔣弘武可沒弄清楚蔡子馨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他仍是禮貌地暍干了面前的那杯酒。
蔡子馨敬完了諸葛明酒之後,道:「二位大人從北京遠道而來,下官已備有浙江土產,此刻想必已經送入拙政園裡,不成敬意,請二位大人笑納……」
張永曉得蔡子馨心中所說的土產,絕非單純的上產,得意地笑了笑,正待開口,只聽得弦聲急轉,一縷歌聲從屏風後傳來,接著七名手持羽扇的女廣踩著輕盈的舞步,舞進廳中。
那些舞孃身穿七綵衣,舞動之際,如群花怒放,在輕柔的歌聲和悠揚的樂聲襯托下,顯得格外動人,讓在座的眾人看得眼花撩亂,一時之間都忘了飲酒。
金玄白是個山野之人,哪裡曾經看過如此出色的舞蹈?剎時幾乎都看呆了。
松島麗子把嘴唇湊到他的耳邊,低聲道:「少主,好看嗎?這套歌舞是奴婢編排的,你喜不喜歡?」
金玄白髮現她這一偎身靠近,胸前挺聳的玉峰在自己的手臂上磨躀著,似乎有一股熱力從手臂處傳了進來,感到既舒服又難過。
他皺了下眉,道:「坐好!別再靠過來了。」
松島麗子一愣,趕緊坐正了身軀,可是一張嘴卻撅了起來。
金玄白伸手抓住伊籐美妙放在自己大腿的那隻手,低聲道:「尹姑娘,你也坐好。」
如果站在賓客和酒女的立場來說,伊籐美妙不可能會縮回那隻手,不過站在另一個立場來說,金玄白是火神大將的傳人,伊籐美妙是個中忍,對於少主的命令,她只有服從,不能有第二種反應。
所以伊籐美妙立刻縮回了手,挺直了腰身,規規矩炬的坐好,不敢再有任何輕浮的舉動。
金玄白低聲問道:「服部玉子回來了沒有?」
伊籐美妙點了點頭,低聲道:「玉子小姐處理好南京的事,已經動身,可能下午便會趕到。」
金玄白在她耳邊道:「飯後我會設法到聽雨軒去,到時候會叫春子通知你,你請玉子過來,我有事和她相商。」
他發現張永似乎在傾聽自己說話,於是故意伸出手臂,摟住了伊籐美妙的背,作出一副親匿的樣子,伊籐美妙立刻把握機會,身子一傾,把半邊上身都擠進金玄白懷裡,闔上雙眸,顯出一副陶醉的樣子,直把個松島麗子氣得紅唇撅得更高。
張永滿意地笑了笑,摟過身邊的雪雁,上下其手,一陣亂摸,把雪雁摸得滿瞼嬌羞,身軀不斷扭動,有如花枝亂顫。
倏然,弦音急拉而起,然後戛然停歇,那七名舞伎排列成圓形,停止了舞蹈,向席上眾人單膝跪下行了個禮,然後一一離去。
宋登高首先鼓掌叫好,接著眾人也隨之鼓掌,張永滿意地道:「登高,這群舞孃跳得不錯,不遜於豹房中的那班舞伎,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宋登高聽到張永稱呼自己的名字,頓時心花怒放,道:「多謝太人誇獎。」
張永端起酒杯,招呼道:「來!來!各位請喝酒,別太拘束。」
他這麼一說,氣氛輕鬆下來,在悠揚悅耳的樂聲裡,杯觥交錯,互相敬起酒來,」時酒香四溢,再加上侍女穿梭而行,豐盛的菜餚像流水一樣地端上來,諸位大人間喊拳行令,顯得熱鬧非常。
酒酣耳熟之際,張玄瞇著眼側望邱衡,問道:「邱師爺,你剛才只說了三如,這下面對三如呢?何不全說完?」
邱衡這時正摟著身邊的一名紅妓在嬉戲,聽到張永之言,趕緊正襟危坐,略一沈吟道:「如大海之龍、如巫山之猿、如華丘之鶴,下面接著便是如高柳之蟬了,想郡夏日之際,蟬聲陣陣傳來,卻難以尋覓其蹤,蓋因此蟬棲於高柳之上,這句話的意思是說金大俠名聲響亮,傳誦極遠,世人卻無法找到他的行蹤。」
金玄白頓時被這句話陷入回憶中,他記得自從九陽神君帶他返回故居後,便在河邊遍植楊柳,多年之後,柳樹成蔭,一到夏天蟬聲便不絕於耳。
當時,年幼的他,為了捕捉蟬兒,常常爬到柳樹上去,可是往往在柳葉間搜尋好久,都找不到蟬兒,時常失望而歸……
想起了師父沉玉璞,他頓時記起師父在自己出門時叮囑的話,務必要找到柳月娘這個人,察看她是否無恙。
陡然之間,金玄白才恍然大悟,師父為何會在屋旁河邊遍植柳樹,往往在晚飯之後,獨自一人徘徊在柳樹下仰首望月,長呼短歎,顯然,他的心中思念的便是那個柳月娘。
一念及此,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那個柳月娘,把她帶到師父身邊,讓她能跟師父團聚在一起。
邱衡繼續將下面的深溪之虎和瀟湘之雁解說完畢,張永撫掌道:「邱師爺的確是胸有珠璣,滿腹才華……」
他側目望著洪亮,問道:「洪大人,你肯不肯割愛?」
洪亮一愣,試探地問道:「大人之意是……」
張永道:「大學士楊一清你可知道吧?他是咱家的好友,這次我南下,他曾托我替他找一個師爺,如果洪大人肯割愛,我準備讓邱師爺隨在我身邊,他日北上,就跟我上京……」
洪亮雖然心裡有點捨不得,可是張永的話不容他打折扣,只得忍痛答應。
邱街心中大喜,趕忙起身致謝,見到洪亮滿臉不捨,他誠懇地道:「大人知遇之恩,栽培之情,晚生永生不忘,他日如有機會,當為人人效犬馬之勞。」
洪亮心想邱衡跟在張永身邊,對於自己他日的宦途陞遷,定有極大助益,也就心中釋然,舉杯與他共飲。
張永得意地點了點頭,側首過去,只見金玄白雖是摟著尹依人,卻是滿瞼迷茫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於是開口問道:「金老弟,你看這六如神槍是不是要比那神槍霸王要高雅得多?」
金玄白回過神來,點頭道:「這六如』二字的確高雅,不過小弟我是一介鄉野武夫,還是覺得神槍霸王比較順耳。」
他頓了頓,問道:「請問張大人,這浙江一省,誰的官最大?」
張永沒料到他會問出這句話,微微一愣,笑道:「蔡子馨大人榮任浙江巡撫,當然」以他的官最大。」
金玄白問道:「那麼在下想找一個人,是否要麻煩蔡大人?」
張永道:「這個倒不必,浙江一省有數十個府、縣,你要找人,只要到當地找縣衙相助,自然可以憑著戶籍門號找到。」
金玄白「哦」的一聲,沒有說話,蔣弘武問道:「金老弟,不知你要找誰?如果他就住在這浙江省,便可以偏勞何大人,他身為一省布政使,掌管一省的行政,要找一個人還不簡單?」
何庭禮和張鴻對望一眼,張鴻忙道:「對!蔣大人之言極是,不知金大俠要找的人是否住在浙江省?如果是的話,晚生包你在三天內便可找到。」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道:「我要找的人是個女子,她是常熟人,十九年前定居西城柳莊……」
張鴻興奮地道:「晚生也是常熟人,柳莊我熱得很,金大俠,只要此人有名有姓,晚生保證可以找到。」
「此人叫柳月娘。」金玄白道:「十九年前她大約十八、九歲……」
沉吟了一下,他繼續道:「這位柳月娘是我師父要找的人,依在下的判斷,她可能是家師昔年的情人。」
蔣弘武和諸葛明聽了他這句話後,一起發出一聲驚呼,連張永都訝異地張開了瞇著的眼睛。
因為以槍神楚風神在武林中的地位來說,是神聖不可高攀的,一一十年前便已將近五十歲,早已娶妻生子,成家立業,可是卻不料他竟然還會結識一個年僅十八、九歲的小情人,此事傳出武林,定然轟動一時。
尤其這段往事從槍神的嫡傳弟子嘴裡傳出,更使人下敢懷疑它的可靠性和真實性了。
蔣弘武驚道:「金老弟,想不到槍神老前輩一身絕藝,天下無敵,卻也是個如此多情、風流的人物,真是讓人料想不到。」
金玄白明知道他們誤會,卻是有口難言,只得苦笑以對。
張鴻道:「金大俠,這件事你們交給晚生去辦,三天之內就有好音回報。」
蔣弘武道:「張師爺,你如果找到人,就將她請到拙政園來,事情辦得好,金大俠自有重謝。」
張鴻道:「大人請放心,晚生親自辦理此事,一定能完成金大俠的交託。」
這時,那一直正襟危坐的都指揮使王凱旋,突然舉杯站了起來,向著金玄白道:「在下河南王凱旋,自幼隨家師楊逢春習武,家師的槍法傳自末代楊家將,對於武林中槍神楚老爺子一直仰慕下已,視為高山大海,在下不材,竟然有眼不識泰山,不知大俠便是槍神的傳人,有所得罪,街請見諒,在下盡此一杯,向大俠賠罪。」
說完,他仰首暍乾了杯中酒,然後向大家照了照杯底。
他這一突兀之舉,著實讓金玄白楞了一下,蔣弘武笑道:「金老弟,你別介意,這位王都指揮使也算得上是半個武林人士,他在弘治二年中了武舉後,只因不會吹牛拍馬,所以二十多年來只爬到都指揮使的官位,此人一生耿介,腦袋古板,得罪了不少人,不過槍法還算不錯,你們可以親近親近……」
蔣弘武說話之際,王凱旋漲紅了瞼,幾次想要說話,卻都鑒於在場的人,除了宋登高及兩位師爺之外,官位都比他大,所以不敢放肆,忍了下來。
金玄白見到他那副樣子,倒頗有好感,道:「王大人,請罪不敢當,改日有空,當領教王大人的楊家槍法……」
王凱旋抱拳道:「金大俠,據家師說,槍神手中有一桿七龍槍,是昔年巨將歐峰親手淬煉打造而成的,不知這桿槍是否……」
金玄白拍了拍椅背上掛著的槍袋,道:這裡面裝的便是七龍槍,王大人是否想要看看?」
王凱旋大喜,道:「這是家師以及在下畢生的心願,能夠看到此槍,死也無憾了!」
金玄白取過槍袋,扔了過去,王凱旋滿臉激動之色,接過槍袋的雙手,竟然微微顫抖起來,迫不及待的退席,走到一邊去看槍了。
這時樂聲又起,十名披著薄紗,露出大半截雪膚玉肌的舞孃,赤著雙足依序舞了進來,可是王凱旋根本沒有理會,逕自拉開槍袋,取出兩節槍身,仔細的觀看,不時用手摸挲著冰冷的鐵槍,顯出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席上眾人全都被那粉團錦簇似的舞孃們將目光吸引住,松島麗子將紅唇湊在金玄白耳邊,低聲道:「少主,你要找人,何不吩咐奴婢?只要出動忍者,有什麼人找不到?」
金玄白「哦」了一聲,道:「那麼你回去之後,命令忍者替我到常熟去找尋這位柳月娘,記住,她是火神大將的情人,千萬不能得罪,務必安全帶回。」
松島麗子點了點頭,眼中露出淒迷之色,低聲道:想不到火神大將也有如此柔情浪漫的一面,唉!奴婢真是羨慕那位柳月娘……」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一縷幽思回到了河邊茅屋,跟沉玉璞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仔細想來,當年九陽神君在身受重傷之後,可能不久便已痊癒,但他的神功已失,不甘於做一個平凡人,所以儘管在外結識紅粉知己柳月娘,卻也度過了一段溫馨的日子,沉玉璞之後又回到了靈巖山的石洞裡,繼續修練九陽神功。
當年,他在作出決定之際,想必心中極為掙扎,一方面是想要陪伴佳人度此餘生,一方面則是想要練回失去的九陽神功,重拾失去的信心,可以再度挑戰太清門漱石子,完成心中的願望……
雖然結果是拋下了柳月娘,單身返回靈巖山石窟,可是想必思念柳月娘的感情,始終未減,反而隨著歲月的過去,越來越是濃郁,否則他不會在金玄白出師之際,托他找尋柳月娘了。
此刻,當金玄白想起這件事時,不禁記起在茅屋裡齊冰兒述說有關天刀佘斷情和金花姥姥韓翠花之間的事,當時齊冰兒曾感慨地說:「癡情女子常常遇到薄情郎,因而辜負了大好的青春,虛度了美麗的年華,像這種事,自古至今,也不知有多少?那金花姥姥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個而已!」
金玄白記得很清楚,他師父當時便感慨地說道:「世人常說癡情女子負心漢,其實有些男子並非負心,只是受到環境的影響或者名利的誘惑,而不得已將情愛拋之於身後,尤其是江湖人,更難將全部的精神放在私情長,這也就是為何許多人會感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這段對白當時他還不大清楚,如今想來,真的是沉玉璞有感而發。思忖至此,他暗暗忖道:「師父,徒兒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柳月娘,只要她還健在人間,我一定把她帶到你面前,跟你老人家見上一面……」
意念飛馳,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見廳中舞孃仍像穿花蝴蝶一樣,牽著長長的綢帶,繞著一個單膝跪地的少女在舞動著,美妙的舞步和輕盈的舞姿,讓人目眩。
五彩的綢帶揮舞中,金玄白突然發現那被圍繞在眾女中間的女子竟然是田中美黛子,不禁吃了一驚,低聲問道:「麗芝,那個是美黛子嗎?田中春子呢?她也來了嗎?」
松島麗子似嗔非嗔地道:「你呀!也不知道心到了哪裡去了?直到現在才認出那個跳舞的是美黛子!」
她將螓首靠在金玄白的耳邊低聲道:「春子留在聽雨軒,說是要等少主回去,她沒想到少主變成了宋知府的上賓,這次宴請的主客就是你,知道以後,恐怕會很後悔。」
金玄白倏然想起剛才看到的女樂師,似乎何玉馥和秋詩鳳混在裡面,於是問道:「麗子,那班女樂都是女忍者嗎?」
松島麗子道:「忍者中會樂器的不少,可是能夠拿得出來的沒兩個,這班女樂都是天香樓以重金聘請,養在樓中的,每個樂師一個月要花二十五兩銀子呢!」
金玄白問道:「那班女樂師裡,彈琴和琵琶的兩個人是不是你原來的班底?」
松島麗子一愣,問道:「少主,有什麼問題嗎?」
金玄白道:「你只要告訴我,她們是不是新來的?」
松島麗子問:「少主,你怎麼知道?我原來的樂班裡那位彈奏琵琶的女師,因為母親染了急病,所以叫她的表妹何姑娘來代班,而彈琴的那個吃壞了肚子,無法排練,所以經由何姑娘的介紹,找來她的好朋友……」
金玄白問道:「她的好朋友姓秋是吧?」
松島麗子睜大眼睛,詫異地問:「少主,你怎麼知道?」
金玄白至此可以確定何玉馥和秋詩鳳混進了女樂師裡,只是他不明白她們為何要如此做?她們的目的何在?
他正在忖思之際,只聽蔣弘武笑道:「金老弟,你們甜甜蜜蜜的在竊竊私語,連王大人在請教你槍法,你都沒聽到,是不是魂兒已被勾走了?」
金玄白一震,凝目望去,只見王凱旋已經取出那桿七龍槍,仔細地觀賞著槍身的龍紋,於是定了定神,問道:「王大人對這桿槍有什麼意見嗎?」
王凱旋讚歎道:「這柄玄鐵長槍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器,鑄工之細,雕紋之美,是在下畢生所未曾見過的,今日得見,真是死而無憾……」
他望著金玄白道:「這只槍可以拆解,是否槍招中有槍棍混使的招式?」
金玄白聽他說出這句話,明白王凱旋果然是練槍的好手,竟能看出這枝七龍槍的奧妙,於是坦然道:「槍棍混合使用的招式不多,僅一路九招,全為奪命之式,槍出人亡,無法可逃。」
王凱旋滿臉驚訝,問道:「難道那九招槍法比起楊家槍法中的回馬槍法、勾魂槍法還要厲害?能查讓在下見識一下?」
金玄白臉色一寒,沉聲道:「在下的槍法不是表演給人看的,是殺人的利器,槍出則人亡,王大人還想看嗎?」
他說話之際,那股氣勢自然湧了出來,做在他身邊的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首先便吃下消,驚叫一聲,跌了出去,接著張永和蔣弘武也感受到那股殺氣。
而被他目中神光逼視的王凱旋,則有如面對一枝無形的利刀鎖定,使他的呼吸都感到困難起來。
他心中大駭,趕緊將兩節鐵槍收進槍袋,抱拳道:「金大俠,請恕在下無知,冒犯大俠虎威,尚請大俠原諒!」
金玄白輕輕「哼」了一聲,目光回復如常,那股往外擴散的殺氣也頓時消失於無形。
蔣弘武和張永伸手拉起跌倒地上的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扶著她們坐下。
蔣弘武道:「王大人,神槍固然犀利,但是兵器乃是死物,端看使用者是誰,憑著金大俠的武功,就算是手裡持的是一根銀箸,你以神槍無敵,也毫無勝算。」
王凱旋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乾咳了一聲道:「這個下官丕敢相信。」
蔣弘武敞笑道:「金老弟,有一個井底之蛙來了,你何下拿跟銀筷去試一試楊家槍法,反正這裡寬敞得很!」
金玄白猶疑了一下,張永鼓掌道:「金老弟,露一手真功夫,讓在場的井底之蛙瞧樵……」
金玄白沒有說話,只聽松島麗子和伊籐美妙也接著起哄道:「金大俠,讓我們開開眼界嘛……」
仗著三分酒意,金玄白持著一根銀筷站了起來,向王凱旋行去,才走出兩步,那股急湧的氣勢已使得王凱旋無法站立,他抓起半截七龍槍擺了個架式,拚命抵擋那雄渾然的氣勢,仍然忍不住連退三步。
蔣弘武道:「哈哈哈!我說的不錯吧!金老弟就算手持一枝一草,王大人你的楊家槍法也是無法出手。」
這時那些舞女似是害怕被波及,全都停止了舞蹈,靠向屏風而去,而屏風裡的女樂師也停止了吹奏,紛紛探首出來。
坐在席上的所有賓客,全都停止了進食,全都將目光投射在金玄白的身上。
但見金玄白腳下前進一步,王凱旋便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退到後來,背部已經貼到了牆壁,仍然不敢出手。
這種情形看在那些負責警戒守衛的錦衣衛校尉眼裡,全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弄不清楚為何王凱旋手持鐵槍,面對一枝短短的銀筷,竟然不敢出手。
其實他們不是身在局中,未能瞭解面對那根銀筷的王凱旋心中的痛苦。因為受到金玄白強大氣勢的鎖定,王凱旋就如同撐著重達千斤以上的無形壓力,連站立都有困難,更何況能找到機會出手?
所以縱然金玄白全身上下到處都是空門,王凱旋卻仍然不知要如何出手,漸漸的滿身冷汗流出,臉上現出驚駭痛苦的表情。
就在此刻,只聽得一聲大喝傳來,接著一個人影挾帶一篷閃亮的刀光從廳外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