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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飛雪飄零 第三章 名劍飛扇雙鉤合璧 文 / 蕭瑟

    樸立人退後一步,目光斜睨,只見那出聲之人正是廚房裡的總監大師傅周胖子。

    他眉毛微皺,問道:「周胖子,你跑來作什麼?」

    周胖子喘氣呼呼的跑上石階,道:「公子,你身為金縷宮未來的主人,對於本宮聲譽自應盡力維護,但是琴聖鄭無心絕代神技與宮主齊名,你豈能對他無禮?」

    樸立人曉得周胖子自幼便進入金縷宮,從祖父在世之時一直到現在為止,都沒離開金縷宮,可說是本宮的老人,但他從來都沒有出過廚房,這次自己旅遊時還是父親命他跟來,否則他還不會出宮……

    「可是,他又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出來攔阻我呢?」樸立人暗忖道:

    「難道他……」

    周胖子沒與他說話,又道:「鄭先生一生風流瀟灑尤賽少年,最忌憚別人稱他為前輩,公子你方才說錯了話,難怪他會生氣了!」

    樸立人怎會曉得鄭無心有此毛病,他微微一楞道:「你又怎麼知道?」

    周胖子笑了笑道:「琴聖鄭無心不但琴技高超,絕代無雙,而且風流瀟灑,是真正的濁世美男子,比之古時潘安尤有過之,每每佳人拋花留香,擲果盈袖,武林中又有幾個不知?

    只有你們這些毛頭小子不曉得罷了!」

    他這番話說得那鄭無心冰冷寒煞的臉上立即浮起笑容,好似冬盡春來,冰河解凍,連那只撫在琴上的手也緩緩收了回去。

    樸立人怔愕地忖道:「狗屁!怎麼我沒有聽見父親說過呢?」

    他並不是個呆人,否則也不會在武功上有那麼高的成就,而獲得劍聖梅花上人的青睞,許以獨女,視之為未來的乘龍快婿。

    他一看到鄭無心面上神色,立即便恍然大悟,隨即想起自己的錯誤來,知道自己一時衝動幾乎鑄成大錯,所幸尚未冒然動手,否則現在可能早已血濺在這荒廟之前,而遺恨終身。

    他暗忖道:「我又何必逞一時之勇與他硬拚呢?只要回去與父親一提此事,他老人家絕不會對十四乘鐵衛被殺之事無動於衷。」

    他正想到這裡,鄭無心已緩聲道:

    「在下承兄台誇獎,實不敢當,不過我遠離江湖十數年之久,不知江湖上新近群雄崛起,對於吾兄很是陌生,尚請問兄台大名如何稱呼?」

    周胖子抱拳道:

    「好說好說,在下周正,人家都叫我周胖子,在嶺南金縷宮忝為廚中總管……」

    鄭無心似是沒想到周胖子竟只是個燒菜的大師傅,他楞了楞,道:

    「你是專理烹飪之事,又從何得知在下昔年之風流韻事?」

    周胖子又從那裡曉得鄭無心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他之所以出頭阻止這場爭戰發生,實在只因不忍見到小主人受害,剛才向顧劍南詢問,才知道鄭無心這自以為年輕風流的怪異性情。

    也就針對這點,他果然使得鄭無心臉上寒霜盡去;他正在自幸得計時,卻沒想鄭無心會有此一問。

    當場一楞,他乾笑一聲道:「這個嗎……當然是我們宮主對我們說的,他每次一提到鄭先生時,都是不勝興歎……」

    鄭無心道:「為什麼?」

    周胖子道:「宮主說過,鄭先生不但琴技能夠驚天地,動鬼神,而且那種絕世風流之姿,更是使人望塵莫及,因此他每次提起來便不勝感歎,一方面歎服鄭先生,一方面則是歎自己之不如……」

    鄭無心微笑道:「老樸一生自傲,十八前與我初見時,我便頗為看不慣他那種目不餘人的樣子,而想要教訓他一頓,只因梅花上人阻止,才未能與他反目……

    現在聽了你一番話,我才曉得他雖然瞧不起人,表面上目空一切,其實心裡對我鄭無心倒也是很佩服的……」

    他瞬了樸立人一眼,繼續道:「自然,我曉得他跟你一樣,自命長得英俊,而以風流人物自居,其實他還差得遠呢!他心裡既然認為不如我,他日相見,我倒要教他兩招獵艷手法,方不負他的推許之情!」

    樸立人聽了周胖子那一番鬼話,心中真是哭笑不得,暗忖道:

    「爹在什麼時候又說過這些話?他在宛宮有三十六侍妾,無一不是絕色佳人,別的不說,單憑他老人家的堂堂之貌,就比鄭無心這張馬臉高明得多……」

    心念未了,他又聽到鄭無心這番話,心裡更不是味道,劍眉一揚便待出言辯白。

    周胖子綠豆眼一轉,已看到樸立人神色不對,連忙乾咳一聲道:

    「鄭先生,請恕我們公子方才得罪,現在驟雨已停,我們就此告別!」

    「好!你們走吧!回去告訴樸老鬼,他日……」話聲微微一頓,他竟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從斷腸谷裡被苦海離亂人靳素素以斷劍擊傷之後,他一路挾著金琴奔下崑崙山。

    由於他曾施出「天地俱焚」的殘酷琴技,想將顧劍南殺死,他幾乎已經耗盡了體內潛藏的真力!

    等到七弦俱斷,他眼見顧劍南仆倒於地時,心中雖然快意一時,卻又被靳素素以紅劍施出「御劍」之術,射中後背。

    他確實有絕世之藝,帶著那柄斷劍,一口氣竟然跑出數百里,直奔下崑崙山來,他方始停步找地療傷。

    但是因為他施出「天地俱焚」的絕世奇技,本身的氣血耗至枯竭,雖然他在途中曾服用丹藥,但亦不能使已經斷去的經脈重新接續。

    也就因如此,他獨自一個人盤坐在這間荒廟裡默運內功,療養傷勢,然後取下插在背上的半截斷劍,將傷口消毒擦藥,包紮妥當!

    這幾天裡,他就靠著廟後農民種植的芋頭和蕃薯果腹,整日除了盤坐運功療治內傷之外,他只是專注地將那斷去的琴弦重新接好,兩條並成一條接續起來。

    可是由於他的內力不夠,不能施出本身功力將那以千年獨角蛟皮揉成的琴弦容合,費了幾天的工夫,好不容易才弄好一條接上。

    他自出道以來,大概除了在靳素素面前沒有順心遂意之外,任何事情,只要他想要得到的,他便能得到。

    他一生極為講究享受與修飾,為了靳素素,他能忍受山居的寂寞,孤身居住在崑崙山裡達十數年之久,後來卻還是落得反臉相向的局面,真是使他一想起便難過無比。

    尤其是受了如此的重傷,而逼得他獨宿於荒廟,以芋、薯果腹,這更是他一生中從未遭遇過的逆境。

    以他的武功修為,與在武林中的威望,他做夢也沒想到會過這種日子,但是他知道自己若不再安心療傷,那麼這一身武功勢將全廢,自己的生命也終將不保。

    為了這一點,他忍住了心頭的痛恨,忍住了那滿腹的怨氣,預備將來他有機會,可以對加害他的人施以報復!

    而這種報復在他有生之日,他是絕忘不了的,他發誓一定要加倍施還於靳素素。

    就在這種痛苦的情緒不斷煎熬下,他終於將內傷抑住,但怎也料想不到一場驟雨卻帶來了一群避雨之人。

    那兩名受命清理荒廟的鐵衛,一闖進廟中便見到鄭無心盤坐在大殿裡,他們一向橫行慣了,仗著金縷宮嶺南幽客的名望,幾乎從沒有人會被他們放在眼裡。

    因而當他們驅逐鄭無心離去時,態度強橫之極,鄭無心幾天來守在荒廟裡,心情已是非常之壞,一碰上那兩名鐵衛出言不遜,更是火上加油。

    他就憑著一根獨弦,施出他那絕世的琴技,將兩名鐵衛震死,而引起玉面郎君樸立人的到來興師問罪,這才又發生他以一根孤弦致十餘人於死命的事情!

    若非周胖子聽到顧劍南的話,而臨時插入,以言語相投鄭無心之好,而緩和了緊張的情勢,否則將不知會有怎樣的結局。

    鄭無心生平非常自負,周胖子之言又是針對他這個弱點而發,因而他那積鬱的怨恨漸漸消去,而很高興的吹噓起來。

    他極為愉快之下,忘了抑制情緒,以致引發內傷,立即氣血一陣浮動,咽喉一甜,一口鮮血衝到唇邊。

    須知一個人最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而心情的轉變亦最影響身體的健康,在大怨大恨之後,立即便又大喜大樂,必然會戮害體內的機能而引起內傷。

    鄭無心一口鮮血湧到喉邊,他才想通了這個道理,他更明白自己受到重傷之後,還未完全康復,便驟然施出「殘琴」之技,將那十幾個金縷宮衛殺死,經脈實在負荷不了,傷勢必然會更為加重。

    心中一驚,他雖然想嚥下那口鮮血,卻已是來不及了,急忙之間,他舉起左袖一擋,咳地一聲,吐出已湧到唇邊的那口鮮血。

    他大笑之後,臉色又驟地一變,廟前站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但是他們一時還沒想到鄭無心竟會突然吐血,是以只是微微一愕,奇怪鄭無心何以如此。

    鄭無心緩緩攏起袖子,目光淡淡地閃過面前的每一個人身上,然後緩聲道:

    「你們走吧!我就原諒你們這次!」

    周胖子大喜,連忙躬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此謝過鄭先生了!」

    鄭無心揮了揮雪白的手,道:「你們走吧!」說罷便閉上了眼簾。

    周胖子道:「公子,我們走吧!」

    樸立人看了閉目盤坐的鄭無心一眼,忖道:

    「你就算要賣狂也賣不了多久,等我回到金縷宮稟告爹爹,就有你好瞧的了!那時你將會知道嶺南金縷宮並非全是易與之輩!」

    他默然片刻,轉身道:「各位仁兄走吧!」

    那分立在旁的四個年輕人,一直都是以樸立人馬首是瞻,他們從站在石階前開始到現在,連一句話都沒說,這時一聽樸立人之言,紛紛收起兵器,轉身欲待離去。

    周胖子唯恐鄭無心會改變主意,連走帶跑的下了石階,樸立人轉身才走幾步,卻又聽到一聲沉暍自廟中傳出:「站住!」

    樸立人劍眉一豎,轉過身去,只見鄭無心依然閉目而坐,臉上毫無表情,似乎那一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周胖子愕然轉身,問道:「鄭先生,你……」

    鄭無心緩聲道:「我不是在跟你說話,你走吧!」他睜開眼睛,目光在那五個年輕人臉上一轉,道:「你們的尊長都沒有教過你們一點禮節嗎?」

    樸立人默默地望著鄭無心,還沒作聲,在他身邊的凌雲劍何起鳳已一揚劍眉,抗聲道:

    「前輩怎能這樣說話?我們……」

    話聲未了,鄭無心臉色一變,眼中射出凌厲的寒光,沉聲道:「你說什麼?」

    凌雲劍還未聽出自己話裡的語病所在,愕了一愕,道:「在下說你不能夠仗著你是武林前輩,依老賣老,便欺壓我們,我們也不是無名之輩。」

    鄭無心怒極而笑,道:

    「哈哈!好一個不是無名之輩!」話聲一落,他冷煞地道:「你是誰?」

    凌雲劍何起鳳道:「在下何起鳳,乃華山弟子,梅花上人乃在下師伯!」

    鄭無心寒聲道:「哼!華山弟子,你以為抬出梅花老鬼的名頭,便可以嚇唬得住我?姓何的,你死定了!」

    樸立人沒等何起鳳說話,已閃身站在他的面前,說道:

    「我等未仗著誰的名頭怎樣,倒是你仗著武林前輩的身份……」

    周胖子眼見已該圓滿解決的事,卻又突然起了變化,他打斷樸立人的話,道:

    「公子,你不可……」

    樸立人以眾人之首自居,他豈能見到何起鳳將被鄭無心殺死而不救?事實上他也知道何起鳳一再犯沖鄭無心的禁忌,必然不會被寬恕的,但他卻不能夠置之不理,一橫心,他也顧不了許多,厲聲叱道:「老周!你走開點!」

    周胖子急得滿頭大汗,道:「公子,鄭先生琴技絕世,你千萬不可造次!」

    快劍盧賓突地揚聲道:「哈哈!依在下愚見,鄭老鬼已經身受重傷,恐怕是再也不能彈出那絕世琴音了!」

    他在旁一直冷眼旁觀,看到鄭無心臉色驟變,口吐鮮血時,還未確定鄭無心已經身受重傷。

    因為琴聖之名實在太使人震懾了,他出身江南世家,為江南大俠盧掄元之子,知道鄭無心琴藝超群,是不可能輕易被擊傷的。

    可是當鄭無心揮袖之時,他剛好看到那金黃色袍袖上染滿的血跡,因而他才確定鄭無心已經身負重傷。

    他突然想起一個像鄭無心那等絕世高手,若不是內傷太重,是絕不會吐血的,所以他才說出那麼刻薄的話。

    鄭無心臉色一變,眼光毒厲之極的投射在盧賓臉上,緩聲道:

    「你是何人?」

    盧賓昂然道:「在下快劍盧賓。」

    鄭無心道:「聽你的口音,莫非是江南人士?」

    盧賓頷首道:「一體都不錯,家父盧掄元!」

    鄭無心突地放聲大笑道:

    「盧掄元被稱為江南大俠,但是在我的眼中,又算是什麼東西?」

    盧賓怒道:「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你縱然是昔日威名頗盛,但是江湖英雄頻出,在下認為你也算不了什麼東西!」說話之間,他已拔出腰下的長劍。

    鄭無心獰笑一聲道:「你想死了!小輩!」

    他左手撫琴右手五指一揮,深吸口氣,指尖在琴弦上挑一撥,「錚!」的一聲大響,那站立在三步之外的盧賓全身一震,似被巨錘重擊,晃動了一下便仆倒於地。.一條血絲從他的嘴裡噴出,射在青白色的石階上,很快地被雨水沖淡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琴音發出,那站在石階上的四個年輕人都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他們一怔之下,便看到盧賓仆倒於地。

    樸立人大驚道:「盧兄,你……」

    盧賓從血泊中抬起頭來,蒼白的臉上起了一陣抽搐,嘴唇顫動了一下,道:

    「樸兄……替我……報……仇……」

    話聲愈來愈低,他全身一顫,立即頭一傾,呼吸都已停止!

    凌雲劍何起鳳與盧賓最是相好,他一見盧賓死去,眼都紅了,大吼一聲道:

    「姓鄭的,拿命來吧!」

    劍光一閃,他飛身斜掠,長劍陡然劈出一連四劍,連環攻去。

    鄭無心自揮指一彈之後,臉色一直陰沉沉的望著盧賓,當他看到那絲絲的鮮血流出,嘴角不由泛起殘酷的笑意。

    那笑意尚未從嘴角淡退,匆的眼前一花,何起鳳已飛身撲將過來。

    織密的劍光急閃竟然頗為凌厲,鄭無心上身微仰,已來不及運勁撥弦,左手抓著琴架,疾拍而出。

    金色的光影急閃,「鏗!」的一聲,那張金琴已從密織的劍影裡穿了進去,拍在何起鳳劍上,頓時劍光一斂,長劍落在地上,何起鳳瘦削的身子已從空中倒翻出去。

    這出劍、拍琴、落劍,只是剎那問發生的事,樸立人和兩個長的一模一樣的白氏雙英齊都一怔,定過神來,已見到何起鳳身形倒翻而出!

    樸立人長身一聳,接住了何起鳳的下落的身軀,只見他雙手捂著咽喉,兩眼翻白,臉上肌肉痛苦地抽搐著,那衰頹的身軀不停顫抖著!

    樸立人駭然道:「起鳳,你……你怎麼啦?」

    何起鳳嘴唇嚅動了一會,口中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嘴角漸漸的流出了一道血水,那掩著咽喉的雙手指間,也沁出血漬來。

    樸立人還未說話,已見白氏雙英的老大白龍虹伸過雙手將何起鳳原掩在咽喉上的十指拉開。

    但見何起鳳的喉間已被金琴穿破一個大洞,已將喉管割去了一半,裡面鮮血如同決堤河水般不斷的湧出,霎時便浸透了他的衣服。

    白龍虹駭得臉色都變了,顫聲道:「好……好狠!」

    何起鳳上翻的眼珠斜斜轉動,眼中露出痛苦、絕望、憤恨與留戀的複雜情緒……

    但是不一會兒,便全都停頓了,那雙眼睛就這麼一翻,他的最後一口氣也隨著鮮血流到了體外!

    樸立人放下何起鳳,轉過身去,沉聲道:「你!你好毒的手法!」

    鄭無心冷冷道:「這是他應得的報應!與我又有何干……」

    白氏雙英中的老二白龍霜厲聲道:

    「樸兄,我們合力將他殺了,我相信他受了內傷,絕不能再彈那個鬼琴了!」

    鄭無心寒聲道:「你們非要我大開殺戒不可!」

    他話還未說完,臉色忽地一變,一口鮮血噴出,濺得金色衣袍全都是斑斑殷紅。

    白龍霜興奮地道:「你們看我說得對不對?他這不是吐了血嗎?」

    樸立人寒著臉,一張手中的折扇,道:

    「今日我等非要將這死不怕羞的老匹夫殺了,替我兩位兄弟報仇!」

    白龍虹道:「我們將他殺了,此事傳入江湖,我等的聲望將會何等顯赫,江湖地位立即便會增高!」

    鄭無心聽了樸立人的話,有似一柄利劍刺進心裡,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渾渾的吸了幾口氣,冷酷而殘忍的目光凝住在白龍虹的面上,好一會兒,方從齒縫迸出幾個字:「你們都該死!」

    白龍虹被他那冷酷的目光所凝注,心中透起一股寒意,禁不住退後數步。

    白龍霜冷冷地一笑道:「只怕你說得出來,卻是做不到!」

    他向右跨了兩步,與白龍虹並立一起,揮了揮手中的吳鉤劍,道:

    白龍虹看到鄭無心雪白的臉色,膽氣一壯,也將吳鉤劍拔出,豪邁地一笑道:

    「嘿,誰說我怕來了,瞧他那副病鬼樣子,真還擋不了我們的『雙鉤合璧』之一擊,嘿嘿……」

    「嘿嘿!」鄭無心跟著一陣夜梟似的厲笑,陰沉地道:「你們不妨來試一試!」

    笑聲未了,他的臉上肌肉一陣抽搐,胸中氣血翻湧,撫在琴上的五指卻緊緊抓住琴架,胸脯不停地急劇上下,顯得呼吸急促的很。

    樸立人站在一旁,注視鄭無心那副狼狽的樣子,心中大喜,他雖然不知道以鄭無心身俱如此武功的人何以竟會被人擊傷,而且傷得這麼重,但他曉得對方傷勢愈重,對他也就愈有利。

    他本性頗為陰沉,看透鄭無心的弱點之後便不會再畏懼,而且設法對準這個弱點攻去。

    只見他往前跨了兩步,陰陰一笑,道:「鄭老前輩,你真的要我們試一試嗎?」

    鄭無心怒喝道:「你……」

    話聲未落,他趕忙閉上嘴,可是就這麼一激動開口,洶湧的氣血又已湧至喉間,隨著他緊閉的雙唇,一絲血水從他那薄薄的唇角流了出來。

    樸立人狂笑道:

    「哈哈,你現在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還談什麼置我等於死地?」

    他的眼中泛起一絲狡猾而殘忍的光芒,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道:「你也不去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尊容,竟還自比潘安,哈哈,豈不笑掉人的大牙?哈哈……」

    白龍虹和白龍霜也跟著一陣哄笑,笑聲裡充滿調侃諷刺的意味。

    這每一聲狂笑都如同一柄長劍刺進鄭無心那狂傲自負的心底,可是他在此刻只有忍耐,忍耐!

    他儘管忍著自己的心情,使之不再激動,因為憑他出道江湖數十年的經驗,他知道自己若不能忍耐下去,那麼死的將不是對方,而是自己。

    他在心底狂呼道:「鄭無心,你必須忍耐!忍耐!忍耐一切加之於你的污辱,因為你要殺死他們……」

    他為了避免看到那三張充滿諷刺的臉,緩緩調和著氣息,預備作那殘酷之最後一搏。

    樸立人見到他那樣子,獰笑道:「鄭無心,老前輩,你怎麼不再辯駁?哈!你也曉得你是在自我陶醉,你也曉得你那張臉比馬還長……」

    白龍霜接上去道:「他那張臉何止比馬還長?甚至於比豬還美!」

    白龍虹也訕笑道:「哈!不但比豬還美,而且比豬屁股還香……」

    這一群仗著父兄餘蔭而狂妄自大的年輕人,此刻所說的話,真是毫無人性,殘忍之極,他們正以最刻薄的言語嚴重的剝落對方的尊嚴,而只圖一時口舌之快……

    這真是殘酷之極,橫行一時的琴聖鄭無心竟被人如此污蔑,雖然他自命風流,卻從不曾受到這樣的侮辱,也許是他平時做事做得太絕了吧!

    在他有能力欺侮別人的時候,他不與別人留下餘地,自然,他該倒楣的時候,別人也不會給他留下一絲餘地。

    他瞑目盤坐於地,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牙齒狠狠地咬住下唇,忍住心底的憤怒,一直將嘴唇都咬出血來,他依然動也沒動一下。

    樸立人等到笑聲方歇,沉聲道:

    「鄭無心,你既然無話好說,那麼該我們動手了!」

    沒有回答,鄭無心依然瞑目趺坐,他右手撫琴,左手撫胸,就那麼靜靜的坐著彷彿似一座塑像。

    樸立人哈哈大笑,笑道:「兩位白兄,現在該看看你們的『雙鉤合璧』了!」

    白龍虹手持左鉤,望了白龍霜一眼,道:

    「二弟,這該我們揚名天下的時候了!」

    白龍霜往右一站,與白龍虹成椅角之勢站好,揮了揮右手的吳鉤劍,笑道:

    「嘿!割下他那顆鳥頭,還有什麼困難?」

    他們兩人藉以成名的雙鉤合璧,久已練成,簡直可說是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兩人眼光互相一睨,大暍一聲,兩條弧形的鉤影經天而起,交剪落去。

    他們身形一起,鄭無心兩眼陡然大睜,盤坐的身子就那麼飛了起來,迎向交叉削至的雙鉤而去。

    身在空中,他大袖一拂,袖角有如一柄鋼錐射入白龍霜的鉤影裡,右手一抖,一條淡紅色的光芒漾起,如同水銀般的滲進白龍霜的漫天鉤影裡。

    「啊!——」一聲慘叫,紅影陡然更紅,白龍霜矮壯的身軀已變成兩片,血水如串,串聯在鄭無心手中那截斷劍上,他那軀體已跌落地上。

    鄭無心嘴角漾起一絲慘厲的笑意,手腕一揮,半截紅劍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弧,橫切而過。

    根本不容白龍虹換招挪式,這如帶的半截紅劍已經忽地削入他的腰中,像切豆腐般的把白龍虹一斷兩截。

    沒有慘叫傳出,鄭無心已自空中落下,紅影一斂,那半截紅劍已藏在袖中。

    這出劍、飛身、殺人、收劍的動作,完全是一口氣完成的,他原式不變的盤坐於地,面前砰砰兩聲,白龍虹那兩截斷軀才跌落石階上。

    樸立人從未想像到鄭無心會在重傷之後竟依然能夠施出如此神奇的劍術,他目中掠過一絲駭異的神情,轉身便走。

    鄭無心慘笑一聲道:「你還能跑到那裡去?」

    他右手撫琴,錚地一聲大響,那根弧弦已一斷為二,樸立人飛躍的身軀也隨著這一聲琴音,而跌落地上。

    他手中所持的那面折扇,此時已似被利刃削過,裂為數片。

    兩眼火紅,他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漬,狠毒地望了垂首佝背、撫琴而坐的鄭無心一眼,右手伸入懷中。

    輕響一聲,他揚手一擲,半空中響起一絲輕嘯,三面火紅的小扇子像蝴蝶似的翩翩飛去。

    鄭無心猛然抬頭,眼見三面小扇急驟射來,身形一挪急欲避開,可是卻已來不及,身上連中三扇,扇面嵌入他的體內,他全身抽動了一下,提起那張斷弦金琴,跟踉踉蹌蹌地往廟裡行去。

    樸立人慘笑一聲,血灑滿懷,只說了句:「快回——去!」立即便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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