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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浩蕩江湖 第七章 鬩牆孽障劍射鬥牛 文 / 蕭瑟

    雲中子想起自己身為武當碩果僅存的長老,卻無法阻止昂然下山的血手天魔,心中一陣難過,哇地一聲,連吐兩口鮮血,趕忙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兩顆丸藥吞了下去。

    玄清自地上爬了起來,駭然望著顧明遠搖搖晃晃離去的身影,心中才知道,要是自己剛才上去幫助師叔的話,只有送掉性命,依然無濟於事。

    他一怔之下,直到看見顧明遠已經走走松林,始醒了過來,側首一看,他只見那些門下弟子一個個呆若木雞,提著劍在發楞。

    他厲聲叱道:「你們在發什麼楞,還不快追!」

    那些弟子齊從震懾中醒過來,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默然提劍向顧明遠追去。

    「站住!」雲中子大喝一聲,道:「你們都跟我站住!」

    玄清道人愕道:「師叔,你……」

    雲中子緩緩道:「代掌門人,貧道既已敗落,便當應諾承允血手天魔離開武當……」

    玄清道人語氣激動的道:

    「可是血手天魔不但毀壞故掌門人遺體,而且還使出詭計,殺死五位護法……」

    雲中子道:「貧道曉得此事,然而看方才血手天魔之作為,使貧道不得不相信他乃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否則他大可趁我身受重傷之際,施以辣手!」

    玄清道人道:「師叔的意思是……」

    雲中子道:「貧道認為血手天魔既然不是暗下毒手的小人,那麼他不可能會毀壞故掌門人的法體,此事必有蹊蹺,尚請代掌門人明查……」

    玄清道人臉色一變,怒道:

    「師叔的意思是認為血手天魔手刃玄法師弟,殺害五位護法,全是假的?」

    雲中子道:「貧道並非說是假的,只是認為必須查明真相,如果確是血手天魔所為,則請代掌門傳告九大門派共同剿血手天魔。」

    玄清道人略一沉吟道:「那麼師叔確實是懷疑本門有叛徒出現……」

    雲中子目光凝注在玄清道人面上,緩聲道:「此事尚需代掌門人查個明白!」

    玄清道人道:「但是現在血手天魔已經身負重傷,若是即刻把他擒住,再仔細查明真象,豈不方便?」

    雲中子臉色一變,道:「代掌門人,難道你方才沒有看見他那吐一口血,便增加一分功力的怪異內力,你認為本門弟子誰能抵擋得住?」

    玄清道人道:「只有布出本門九宮連環劍陣,諒他也無法逃得出……」

    雲中子搖了搖頭,緩聲道:「貧道不願見我武當弟子遭此大劫……」

    他說到這裡,突然心頭煩躁至極,方才顧明遠所說的話,此刻在他心頭飛掠而過,竟使他忘了要立即運功療傷。

    他凝望著玄清道人,低聲道:「代掌門人,貧道尚有事奉告。」

    玄清道人雙眉微皺,猶疑地道:

    「師叔,你有什麼話以後再說,現在請先靜歇。」

    雲中子搖頭道:「這些話我是如經在喉,不說出來,心中難過,也無法靜坐。」

    「哦!」玄清道人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囁嚅道:

    「師叔,有什麼話如此重要,請說吧!」

    雲中子道:

    「那是方才血手天魔親口對我說的,此事有關本門興衰,以及在武林中的聲望。」

    玄清道人臉色一變,側過頭去,沉聲道:「你等先返回觀中,全面戒備。」

    那些道人聽命而去。

    玄清定了定神,沉聲問道:

    「師叔,血手天魔究竟與你說了些什麼重要的話?竟然與本門興衰有關?」

    雲中子沉吟片刻,道:「你跟我到房裡來!」

    玄清道人想了一下,揚聲道:「師叔,你現在還是先回房中去靜坐療傷,我尚要吩咐他們請出劍令,通告九大門派,追緝血手天魔,此外尚要……」

    雲中子道:「我想我還是早點與你談談,關於請出劍令通告天下武林,追緝血手天魔之事不宜冒失,一定要先將本門之叛徒查明……」

    玄清道人臉色一沉,恨恨地道:

    「師叔真的相信血手天魔之言,本門有叛徒出現?」

    雲中子神色凝重地道:

    「這並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而是其中確有許多疑竇,使人懷疑。」

    玄清道人哦了一聲,怒道:

    「師叔,那麼請你告訴我,血手天魔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麼話?」

    雲中子目光凝注著玄清,緩聲道:「我想,你早就該知道了!」

    玄清道人渾身一震,道:「我怎知道?他胡說些了什麼?」

    雲中子道:「貧道閉關已有十年,對本門之事並不深知,但是我卻想不出玄天師侄與你有何仇恨,為什麼要那樣對他……」

    玄清道人顫聲道:「師叔,你……」

    他強自鎮定情緒,道:「師叔,請問這些話都是那血手天魔告訴你的?」

    雲中子點頭道:「他已將經過情形全部告訴我了!」

    玄清道人渾身一顫,道:「師叔,我與玄天師兄情感極睦,從三十年前進入師門至今,我一直都很尊敬他,您想想,我怎會害他……」

    他喘了口氣,道:「而且玄天師兄去世之前,尚有五個護法在場,他們……」

    雲中子緩聲道:「但是他們此刻全都已經死去了!」

    玄清道人一愕,道:「師叔你……你是真的認為我謀害玄天師兄?」

    雲中子歎了一口氣,道:「貧道不希望有此事發生,但是血手天魔之言也並非空穴來風,所以貧道尚要調查一番,才作決定!」

    玄清道人躬身道:「師侄問心無愧,決定依照師叔您的意思,在事情真相未曾水落石出之前,先不就任掌門之位……」

    說著,他的眼中沁出淚水,跪了下來,道:

    「如果師叔在您調查之後,確認是師侄所為,師侄決以自殺以謝歷代掌門……」

    雲中子臉色黯然,上前一步,扶起玄清道:「代掌門人,你請起來……」

    他的話聲未完,全身陡地一震,「喀嚓!」兩聲,整個身子猛然倒飛而起,跌出五尺開外!

    玄清滿臉殺氣,嘴角露出一絲獰笑,道:

    「老不死的,誰叫你多管閒事自找死路,還不是活該!」

    敢情他方才趁著對方毫無防備的情形下,雙掌倏展,聚集全身力道,在雲中子胸前擊了兩掌。

    雲中子剛才與血手天魔顧明遠比鬥功力之際,已被對方施出魔教無上絕藝「血指刀」擊中胸部,斷了三根肋骨。

    此刻又在毫無戒備之下,被玄清道人雙掌擊中胸部,頓時又斷去三根肋骨,舊創加上新傷,那根根肋骨巳深沒肺腑中,造成大量的內出血。

    他一跤跌倒於地,連吐幾口鮮血,臉色頓時白得像是一張紙樣。

    連連喘了幾口氣,他顫巍巍的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

    「你……你這個孽障!」他顫聲道:「你這樣做對得起武當的歷代祖師?對得起你死去的師父?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玄清冷冷地笑道:

    「師父臨死前原先認定我當繼任掌門人,若非是玄天和你串通好了,故意將我遣往少林,而由他繼任掌門,我豈會受盡玄天欺凌?這十五年來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少痛苦?如今我總算達到我的目的,你也將死,我就坦白告訴你……」

    雲中子臉上肌肉痛苦的扭曲著,一步一步的向玄清走去,啞聲道:「你……你這樣狠毒,難道不怕天下之人食你的肉,剝你的皮,武當後世全都因你而蒙羞……」

    玄清冷笑一聲,道:「我不久便將取得天靈上人遺下的秘笈寶物,到時天下還有誰是我的對手?我成了天下第一人之後,武當亦將成為天下第一大派,後世弟子誰都會感激我,誰又知道今日之事?」

    雲中子眼中射出凶毒的光芒,厲聲道:「我…我跟你拚了!」

    他聚集一身殘餘的最後精力,大吼一聲,向玄清撲了過去!

    這才是真正的搏命一擊,從掌中發出的氣勁有似排山倒海般攻了過去,他那蒼白的臉龐也似乎現出一絲紅暈,飛撲之勢更是兇猛無比。

    玄清真沒有料想到雲中子在一再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勢後,還能夠發出如此沉猛的掌勁。

    他臉色大變,欲待閃開,已經不及,身形一沉,雙掌翻劈而出,迎著雲中子撲來的身形攻去。

    「砰砰!」兩聲,氣勁飆然旋飛,玄清腳下一晃,抵受不住那股沉猛的掌勁,往後退了一步,方始立穩身子。

    他剛剛壓下胸口上湧的氣血,雲中子那枯瘦的身軀已撲上身來。

    那股隨著雲中子撲來的很強的衝力,使得他立身不住,立即仆倒地上。

    「哦!」的一聲,他的咽喉已被雲中子雙手扼住。

    那雙有如鳥爪似的雙手緊緊扣住他的喉嚨,像一雙鋼環般不停的縮緊,縮緊!

    玄清呻吟一下,雙掌連擊,向壓在身上的雲中子兩脅劈出。

    可是只聽到一連串肋骨折斷之聲,卻沒見雲中子雙手放鬆一點,依然一分分的往裡面緊縮!

    玄清心中慌亂,雙手握緊對方雙臂,使勁往外扯開,除此之外,他實在想不到任何其他的方法,可以掙脫雲中子那臨死前孤注一擲的勁道了。

    本來練武之人最忌這種近身肉搏,玄清一身武功,從沒與人這樣糾纏過,因而,在此刻他竟然一點也施用不出所學過的武技。

    說實在的,對於雲中子這種只憑靠死前的堅強意志,根本不顧本身痛楚——其實他重傷之下,身體已經失去知覺了——任何人也無法掙脫那雙扼在脖子上的手。

    漸漸的,玄清的咽喉痛得幾乎不能呼吸,腦海裡一片混亂,雙手亂抓亂打,竟然在雲中子身子連擊十掌之多。

    突然,他那揮舞的雙手,抓到了雲中子兩條張開的腿。

    他根本沒有考慮,雙臂用勁,往外一分。

    「嗤啦!」一聲,像是撕破一疊紙似的,他已將雲中子的身子撕成兩半,鮮血立即像傾出來的水,流得他一身都是。

    「道兄!」一個低沉的聲音從他身旁響起道:

    「你何必這樣殘忍?他死都已經死了!」

    玄清道人腦海一震,張開眼來,只見一個身穿灰色袈裟、足登白布鞋的老和尚站在自己身旁。

    他整個思想停頓了一下,才想起那雙扼在咽喉上的雙手,好不容易剝開了那彎曲成環狀的十指,他推開雲中子的屍體,站了起來。

    撫著喉上的指痕,他猶有餘悸的罵道:

    「這老雜毛,我都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死的!」

    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乾咳一聲道:「道兄,你……」

    那老和尚搖搖頭歎口氣道:

    「道兄,你這樣就麻煩了,雲中子身為三聖之一,你……」

    玄清道人憤怒地道:「有什麼關係,把這件事一併推在血手天魔的身上就行了,誰叫他要多管閒事,聽了血手天魔的話,疑心我殺了玄天……」

    一聲尖叫傳來,打斷了他的話,玄清愕然抬頭,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道人面無人色的望向這邊。

    玄清面色一變,道:「松明,誰叫你到這兒來的?」

    那叫松明的年輕道士望著玄清血紅的道袍,顫聲道:「代掌門人,我……」

    那老和尚沉聲道:「道兄,留他不得!」

    松明全身一震,道:「羅葉大師,我……」

    玄清道人沉聲喝道:「松明,你過來。」

    松明顫聲道:「我……我什麼都沒看到。」

    玄清道人厲聲道:「你過來!」

    松明大叫一聲,反身便朝前面丹房跑去!

    玄清獰笑道:「你往那裡跑?」

    他拔出長劍,深吸口氣,向松明擲了過去。

    有如流雲掠空,這一劍射出,準確無比的插進松明的背心,劍鋒直沒入身內,僅留下劍柄在外。

    一聲慘叫,松明踉蹌走了兩步,向前仆倒於地,立即死去。

    羅葉大師帶點諷刺意味的道:「道兄這一手『劍射鬥牛』,功夫真是要得。」

    玄清臉上微微一紅,道:「道兄別見笑了,我這是不得已。」

    羅葉大師沉聲道:

    「只不過這下更加糟糕了,我看道兄你還是先去換一下衣服,這兒……」

    玄清走了過去,拔出插在松明身上的長劍,道:

    「這兒無關緊要,倒是道兄你為何走出墓室,難道玄天已經招認了不成?」

    羅葉大師道:「你那位師兄確實頑固,唐棣兄以毒針搜穴之法,都無法使他招出寶圖何在,所以我來看看血手天魔是否……」

    玄清道人道:「血手天魔已經身受重傷,不怕他逃遠,我們先招呼唐兄以及烏道兄一起追趕,若是追趕不及,再傳劍令……」

    羅葉大師道:「這次布下天羅地網,不容他血手天魔再逃得走了!」

    他們邊說著話,邊向松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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