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降魔伏虎 第七章 烈陽神功 文 / 蕭瑟
寒冷逾冰的湖水,直侵入他的骨髓之中,白天虹才一跌入落門湖中,立即全身都已麻木。
他嗆了一下,直喝進幾口湖水,灌入肺腑之中,冷得他打了個哆嗦,只好趕緊閉住氣。
他痛苦地掙扎了一下,雙手不由自主的划動起來,剎那之間,四周湖水激盪波動有似一張羅網似的緊緊的將他束住。
水力洶湧波騰有似無數的鐵錘直在他身上撞擊,幸奸他身上穿著銀縷寶甲,否則被這萬鈞水力壓擠得將會身體破裂,骨骸碎開。
他不停地掙扎著,閉住呼吸在漩激不停的水裡划動著,想要升出湖面。
但是那激盪漩動的湖水不停的撞擊著他,使得他的身子更快往下沉去。
他只覺胸口疼痛無比,幾欲張開嘴巴,把腹中的東西都嘔吐出來,但是腦中神智未滅,他還曉得定要咬緊牙關,以避免那嚴寒的湖水沖擊入嘴。
起先他的腦中還很清醒,但是他僅划動了幾下,腦筋漸漸模糊起來,全身都已被寒冷侵得失去知覺。
他的四肢已經停止了劃擺,任由湖底的暗流將他的身子推動著,往水底沉去。
陡地——
他全身一陣顫動,雙手極為痛苦的在身上亂抓,將套在甲盔外的衣衫都已撕盡。他的嘴角緩緩流出一絲血水,在深藍的湖裡這一絲血水漸漸散開……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身子已經沉入湖底,往深溝裡的亂石堆中滾去。
一條尖銳的石樑有似一柄犀利的長劍,聳立在亂石堆裡,隨著他的滾落,劃破他束在腰上的皮囊,幾顆圓圓的珠子滾了出來。
剎那之間,陰暗深藍的湖水閃起青濛濛的光華,亂石堆中輝映起的珠光,有似明燈似的照亮了方圓七尺之處。
白長虹冥然不覺,順著那枝下豐上銳的石樑滾下湖底的深溝裡。
他的身形連翻兩下,腰中又滾出兩顆龍眼大的珠子。
一蓬白瑩如玉的珠光閃起,有如傘似的張開,陡地,隨著珠光的閃耀,湖水裂了開來,被珠光撐出一個傘形的空隙,儘管水波沖激,卻沒有一滴浸入珠光的範圍裡。
白長虹滾落在那顆渾圓的大珠下,根本就不曉得湖底的這種奇景。
他昏迷地躺在那傘形空隙裡,好一會方始重重的呼了口氣。
自他的嘴角,血水迅速的流了出來,他的胸膛一陣起伏,終於張開嘴來吐出一口鮮紅的血水。
殷紅的血漬噴在他胸前銀色的甲冑上,又緩緩的流了下去,流在亂石之間湖底的爛泥中。
他呻吟一聲,忽然睜開眼,望了望頭上流動的湖水,毫無感覺地又閉上眼睛,畏寒地縮了縮身子。
渾身血液緩緩的流動著,他轉動了一下身軀,右腿正好碰到那根石樑,麻木的雙腿開始有了一點感覺。
他又睜開眼來,望了望那根尖銳的石樑,這下一來,他似是才感覺到自己處身之所。
陡然之間,他「啊!」的大叫一聲,霍地坐了起來,睜大雙眼,驚懼地望著像是一個穹廬似的湖水。
四下一看,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會處身在湖底,又閉上眼睛,重重的甩了甩頭,才睜開眼來。
淡淡的珠光照得四週一片明亮,他這才看清自己果然是處身在湖底,縱然四週一片冰寒,使得他全身都已麻木,但是眼見這種湖底奇景,也不由得他發了一陣呆。
腦海之中記憶漸漸清晰,他才想起自己是中了古雷一記落月掌才跌進湖裡。
剛才的情形反覆回映在腦海中,他暗忖道:「不知道湖水怎會如此冰寒,竟然比冬日寒冰還要冷得多,但是卻又不會結冰,這又是什麼道理?」
就在他暗自思忖的剎那,他的全身經脈似乎都被寒冰所侵而慢慢收縮起來,剛才那種麻木的感覺又浮現出來,頓時打了個寒噤。
他吃了一驚,趕忙一提丹田真氣,想要運氣驅寒,但是剛一提氣,心口一痛,胸中鬱悶,幾乎斷氣死去。
「唉!」他歎了口氣,暗忖道:「不料古雷那記落月掌的威力如此之大,竟然能透過銀縷寶甲,使我負傷如此之重,又加上湖水嚴寒已侵入骨髓,眼見是活不成了。」
他的目光一移,望了望光圈外激動的湖水,恍然道:「怪不得我覺得怎麼會受到如此重的傷,敢情是被這湖水裡的水流撞擊所致,看來這落月湖之中,平常沒有任何力量破壞湖水的均衡,而我跌進湖裡恰巧破壞了這種均衡,以致水波漩激才會使我受到整個湖裡萬鈞水力的撞擊。」
思忖之間,他的神智倏地一清,忖道:「我怎麼沒想到為何湖水之中竟會空出一個傘狀的光圈?」
他雙手一摸,抓住了幾顆滾落在身旁的珠子,不由得暗暗神傷,忖道:「天龍大喇嘛留下這麼多的珍珠寶物給我又有何用?嘿!辟水珠、邑塵珠、夜明珠又有何用?就算我持著辟水珠浮上湖面,我也不能忍受寒冰的侵蝕而會凍被僵了。人都快死了,擁有這麼多的珍寶還不是廢物。」
「唉!」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這聲歎息未了,他的身邊陡地響起一聲深沉悠長的歎息。
那聲歎息好似來自九幽地獄,低悠而悲哀,令人聽了不由得泫然淚下。
可是白長虹一聽卻渾身汗毛直豎,他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青色,眼中露出驚懼的神情,凝神諦聽著。
四周靜悄無聲,那聲低幽的歎息恍如風似的消失了,再也聽不見了……
他咬了咬嘴唇,忖道:「這莫非是我的腦袋有問題,除了我之外,在這湖底怎會有人歎息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死在這湖底倒也是千古難逢的事,誰能想到我白長虹不死於火燒,不死於毒物,不死於劍刃,卻偏偏被這最寒冷的湖水給活活的凍死。」
意念飛馳之中,他突地聽到一陣金屬相觸的聲音,頓時他臉色大變,凝神傾聽著。
果然那是一陣鐵鏈曳動互相碰觸的聲音,而且還是傳自地底之下。
白長虹幾乎連自己的耳朵都不敢相信了,他伸出顫抖的手摸了摸湖底濕濘的泥漿,和那些水草,這才相信自己的確是躺在湖底。
「湖底還有底?」他驚詫地忖道:「這湖水壓力萬鈞,豈會還有地下層?但這鐵鏈曳地之聲又是怎樣傳來的?」
他這下渾然忘記了自己身上陰寒侵骨之事,把全部精神都放在聆聽鐵鏈相觸之聲。
但是任憑他怎樣尖著耳朵,卻再也沒聽到一點聲音了。
湖底沉默如死,絲毫聲音俱無,四周湖水碧綠有似琉璃穹廬,美麗無比。
眼前這種奇妙的景象,使他覺得自己行似處身在洞穴之中一樣。
「洞穴之中!洞穴之中!」他喃喃念著這句話,腦海之中閃過一個滿是石柱的洞穴。
洞穴之中遍地的屍骸,每具屍體都是泛著紫黑色……
腦海轉過八具屍骸,他的眼前閃現一個滿臉痛苦、肌肉抽搐的中年人,那人右手伸出空中想要抓攫住什麼,但是卻沒有抓住。
「射日神劍!」他激動地叫了出來。
白長虹忖道:「原來師伯是想要拿射日神劍,但是他身中鉅毒,想要拿射日神劍做什麼呢?」
腦海之中有如電光閃過許多問題,這是他在華山那洞府之中想了一年之久,都沒有想通的問題。
「為什麼他們一齊中毒?為什麼他們齊都要逃至洞中?為什麼他們都留下絕技之後才死?
他們都是各大門派的掌門,為何會一齊中毒?是誰下的毒?」
這一連串的問題閃過腦際,反覆迴繞,但是卻仍然無法解答得出。
他這時只覺整個身子都已凍得僵硬了,惟有腦筋卻仍然清醒無比,在這面臨死亡的剎那,他那不停打顫的牙齒發出輕脆的敲擊聲。
他不由自主的叫道:「好冷!」他顫聲嘶喊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還有許多的事要我去辦,殺父之仇未報,點蒼射日劍法不能失傳!」
倏地,他的整個思緒都凍結住了,凍結在射日劍法之上,他記得當日取得射日神劍之際,無意之中觸到劍柄上的寶珠,曾經見到劍柄之上浮現出三個人像和兩行篆字。
一閉上眼睛,那行字跡就鮮明的顯現在腦海中,他喃喃念道:「烈陽神功,天下至學。」
他一連念了兩遍,一絲生機自心底湧起,喘著氣舉起僵硬的手,從背後將射日神劍拔出。
一道淡紅色的光芒閃爍而起,握著劍柄上的寶珠,他的右手只覺一股暖意自珠上傳出,湧進經脈之中,頓時僵硬的五指已可屈伸起來。
他興奮無比的握著劍身,右手拇指一捺柄上的寶珠,只聽「喀!」的一聲輕響,寶珠陷入柄裡,那平滑的劍柄之上,立即被珠光映出三個小小的人像。
白長虹將眼睛湊在劍柄之上,只見三個人像旁刻著那行字:「烈陽神功,天下至學。」
他深吸口氣,抑住不停打顫的牙齒,定了定心神,凝目注視著那兩行篆字,只見下面還有一排微小的字跡。
珠光相映,他緩緩念道:「大理段氏,歷經劫亂,於天竺阿育王朝之時我朝段成皇帝,遭受受奸臣所害,段濤太子遠奔天竺,歷盡千辛萬苦習行天竺最上心法『太陽神功』,以先天真火之烈,發出後天烈陽之火,萬物遇之立焚,人畜當之立毀,絕藝苦修,七年有成,及回返大理,殲滅奸臣,拯百姓於水火,現我朝以光明。
絕藝相傳,世代不忘,今有點蒼煉劍士青丘子攜得射日神劍以九式劍法換得我『太陽神功』而去,余乃刻此三式心法於上,改名『烈陽神功』,以傳後世。」
白長虹驚詫地忖道:「青丘子乃是我點蒼開山祖師,不知他老人家怎能獲得大理國段氏的允許,而將這得自天竺的神功刻在劍柄上?難道非要九式『射日劍法』才能換得這三個坐式?」
他心裡為這突然發現的秘密而感到驚異,再也顧不到寒冰陰濕的氣體正自侵入骨髓。
他繼續念道:「蓋此烈陽神功與射日劍法俱以至大剛猛之氣練成,聲息相通,氣脈悠關,我朝十一世皇帝發現此事,乃與青丘子共研其理於大理宮中十日之久,創立神功劍法相輔相引之徑,點蒼大理絕學互輔當可凌蓋天下武功奇技,而成千古絕學,是惟以記。」
他咬了咬凍得發青的嘴唇,只見後面還剩下一行小字,他默默念道:「天下第一雕刻大師大理國十一世皇帝段凌瑞於丙辰年初秋艷陽之日。」
他看完這段長長的標榜自己的句子,暗忖道:「三代之下未有不好名者,連這邊陲小國也沒有例外,他身為皇帝卻也不能免於標榜自己雕刻手法為天下第一的虛名。不過這種蠅頭小字也虧得他能刻得如此工整,的確不愧是天下第一雕刻師……」
他凝神仔細地瞧著那三個人像,只見上面有著許多虛線和細紋,標明了如何運氣凝聚真火,以及發掌運功之法。
在這寒冷逾冰的湖底,他的思維格外清晰,只看了幾眼便已將那三個圖式記憶起來。
他懷抱長劍僵硬地坐著,腦海中的三個圖式反覆回轉,盡在思索著那人像上線路的運行,一經深思,他才發現烈陽神功的練法深奧無北,愈是深入,愈是難以瞭解,到後來根本就與理不合,無法可練。
他頹然閉上眼睛,忖道:「若是像這樣一口真氣時而連沖三個穴道,時而逆反回聚於丹田,豈不是要使人經脈破裂、氣血散盡而死?」
但是就在這時,他渾身的經脈俱已硬化,僅有丹田一口微弱的真氣,還凝聚一起。
他苦笑一下,曉得只要再過半個時辰,這口真氣一竭,自己便得死去。
面對著死亡的魔影,他抱著那柄射日神劍,緊緊的不敢釋手,柄上寶珠抵住小腹,讓那一絲溫暖之氣透進丹田,遏止寒氣的侵蝕。
輕撫著平滑的劍鋒,他那麻木的五指有了些微的感覺,在這剎那間,他感概地忖道:
「人生就是如此,對於世上的東西有著太多的留戀,卻總是不能抓緊……。」
他淒涼地笑了笑,忖道:「面對著死亡的挑戰,誰又能夠超越命運的算計,而戰勝死亡?
誰能夠將他自己的生命活著帶走?」
望了望頭上緩緩流動的暗潮,他那悲觀的情緒陡然一震,忖道:「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像我這樣,身懷絕世珍寶,復能在這湖底之中親見這等奇景?而且我還獲有罕世奇學,得有絕代利劍,我豈可就此於向死亡低頭?命運待我既然如此,我尚有一絲生機,豈能就此放棄?」
剎那之間一股豪氣充塞心頭,他作個決定:「無論如何,在我死前一定要將這三個圖式練成,不管這太陽三式是否能提煉體內真火驅除侵入的嚴寒,我也要一試,絕不放棄生存的權利。」
於是他閉上眼睛,開始照著第一個圖式練習。
要知人的情緒是每每隨著週遭的環境而改變的,有似潮汐似的起伏下定,翻滾下停,時而悲傷,時而歡樂,時而頹喪,時而振作,因而所表現於外的行為也就不同了。
有那大智大慧之人,每能在憂鬱頹喪的時候,抑制住自己的情緒,不受環境的影響,而找尋歡樂,振奮精神,藉著情緒上的高潮,而成就偉大的事業。
所以說偉大的人能夠以自己的智慧來改變環境,創造環境,克服前途的艱難,而那些終日受著環境支配的人,只能接受環境的擺佈,而平平庸庸忙忙碌碌的渡過一生,終其老也不能做出一番大事。
反抗命運撥弄的人,在命運之神的手掌裡掙扎,每每能夠脫出死亡的困囚,由於這份勇氣,使得他能夠嘗到跟隨死亡威脅之後而來的甘果。
湖水靜靜的,被辟水珠撐得開開的,不知何時已由暗綠變為翠綠,有如一層碧蘿天蓋將他罩在裡面。
過了好久好久,白長虹睜開眼睛,重重的吁了口氣,臉上一片失望之色。
他抬起頭來,望著碧綠的湖水,懊喪地低聲自語道:「唉!天亮了,這個時辰又是白白過去。」
那圖式上的心法,完全與中原內功心法路徑不同,更與他所習的點蒼心法迥異,所以他練了一個時辰,根本都不能運氣循著那怪異的路子衝越經脈。
他默然望著清綠的湖水,忖道:「想不到湖底如此平靜,如此美麗,直像是夢幻中的世界,像是用琉璃碧玉嵌成的……」
他的思緒一頓,突地想到一個問題,不由疑惑地忖道:「咦!為什麼這湖底沒有一條魚?」
但是他這個念頭還未釋去時,眼前就掠過一群銀白色的小魚。
那些小魚有著白銀似的鱗片,尖銳的頭部,狹長的身軀,細柔的鰭尾,像是一條條的玉帶在水中飄拂。
白長虹驚奇地忖道:「想不到在這嚴寒似冰、暗潮洶湧的湖裡,也能夠產有魚類,看這些小魚狹長如帶,擺動著細尾,竟能穿行波潮之中,而不致破壞水中的均衡被擠壓死去,真是奇妙;若不是它們有著狹長如帶的身軀,怎能適應水波的激盪……」
他的腦海之中突然有著一個意念像電光閃過,他渾身一顫,脫口呼道:「忘卻自己,任憑水波逐流!」
他曉得自己領悟到學習太陽三式的訣竅了,不由得興奮地道:「我只要把以往學過的各種心法齊都忘去,便可以像一張白紙般的隨意塗上任何顏色,而不要固執的存有比較之心。」
須知每個人都有一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存在於心底,每逢到一件事情,必然會以自己的主觀去判斷,如此則由於主觀而影響到對於某種事物的看法。
白長虹一旦明白了這個道理,頓時瞑目肅容,強自將以往習得的任何武功都拋諸腦後,鬆懈全部精神,開始重練「太陽三式」。
他一陣時悲時喜,自言自語的樣子,若是在外面被人看見,一定會被人視為瘋子。
幸好他是置身在湖底,所以獨自叫鬧一番,也不致受人打擾。
也不知過了好久,他那蒼白泛青的臉色,漸漸的轉為紅潤,頭頂散發出一層淡淡的白霧,凝聚在身外。
他那伸直僵硬的雙腿也開始彎曲了起來,盤膝趺坐。
白霧越聚越濃,一層一層的將他身子都纏了起來。
陡地——
他低喝一聲,雙臂往外急分,那纏繞在身外的白霧齊都化為顆顆水珠,灑落地上。
體內真氣驟沖「尾閭」、「命門」、「紫宮」三穴,逼進「天突穴」裡。
陡然之間他張嘴低喝一聲,有似郁雷迸發,震得湖水中波浪翻滾不已,那些銀魚也都游竄開來,似是不能忍受水中激盪的力道。
一股灼熱的氣柱自丹田升起,迅捷無比,立即佈滿全身,充溢在每個穴道之中。
立刻,白長虹臉孔漲得通紅,頭上沁出顆顆汗珠,他身下泥濘的湖底此刻被他體內真火烤得水份齊都蒸發,變為乾燥的土地。
他只覺整個身體有如置身烘爐之中,被熾熱的烈火煎烤著,每根骨節都是烈焰。
一股特異的力道使得他渾身肌膚幾欲焦灼裂開,他痛苦的低吼一聲,立身而起。
雙掌一揚,他那如玉的手掌倏地變為火紅,週遭熱浪騰散,他的掌心之中閃過紅艷的光霞,湖水嘩啦一聲大響,裂破出一個大洞。
波濤洶湧,整個大湖幾乎都為之翻轉過來,辟水珠旁的土地,齊都變為焦黑。
白長虹愕然地仰望著頭頂滾滾洶湧的浪濤,也不知道這是否自己適才發出的那一式「陽光普照」所致。
他真不會想到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自己不但將「烈陽神功」中的「太陽三式」練成,驅除了體內的嚴寒,並且還能發出如烈焰似的灼熱掌功,連自己能免於死亡的威脅都忘了高興。
一時之間,他慌忙的站立起來,忘記了自己還是處身於落月湖底。
「唉!」突然一個淒涼低幽的歎息在耳邊響起。
他心中一震,這才覺察出自己依然藉著辟水珠的神奇,而置身於大湖湖區。
他驚忖道:「我可沒有歎息,這深沉而痛苦的長歎到底是來自什麼地方?」
他拿起射日劍,滿臉驚疑的低頭望著地上,只是原先泥濘濕潤的地面,此刻已是一片焦黑,連那塊石頭也都似被火焚過一樣。
他絕不會想到在這匯聚天下最寒的「冷凝水」的落月湖底,由於陰寒的侵蝕而使他更加迅速的練成了天下最為剛猛的「烈陽神功」。
當然,他不知道練習「太陽三式」時,由於體內真火的連續經過六十八個穴道,而使得經脈膨脹,血液沸騰,非要躺臥在萬年寒玉之上,藉著外界陰寒發散體內熱力,才不致經脈暴裂死亡。
由於機緣的巧合,使他在這個時候練成了「烈陽神功」而不是在華山之巔的洞府之中。
那時他根本就沒想到射日劍上會有如此神妙的構造,也沒有工夫來發現劍上的巧妙。
因為他那時有太多的武功要學,各大門派留下的絕藝,無一不是精妙微奧的,夠他竭盡腦力了。
就在他驚愕之際,沉鬱的歎息聲又在耳邊響起,一陣鐵鏈相觸之聲響自地底。
他這下精神全復,準確地可以肯定這深長的歎息與鐵鏈聲是來自那根石樑底下的。
「這裡面一定有蹊蹺,否則這根石樑怎會像根劍似的豎立在湖底?」
他四處顧盼了一下,只見湖底儘是水草與亂石,但是卻再也找不到第二根像這種高有七尺,上尖下豐的石樑了。
他沉聲喝道:「底下是誰在歎息?」
話聲如雷反覆迴盪,直震得水波泛起層層浪濤。
一陣輕脆的鐵鏈聲軋軋地響起,接著便是一聲沙啞低幽的驚歎之聲。
白長虹這下更肯定那根石樑是深埋湖底的,湖底下一定有洞穴地府的存在。
他握緊了手中的射日劍,彎下腰去將滾落在地上的幾顆寶珠撿了起來,想要放進束在腰上的皮囊裡。
但是當他一摸腰囊,卻發現那等堅韌的皮囊竟已斷裂兩半。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發覺再也沒有地方可以收藏那些渾圓的大珠了。
於是他托著辟水珠,將其餘三顆大珠放進皮靴裡,緩緩運氣貫注於長劍之上,用那尖銳的劍尖在石樑根端劃了一圈。
劍光一閃,那根石樑已齊著泥土折為兩段,露出底端的根部。
鐵鏈之聲清晰地響起在耳邊,彷彿就在面前,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驚愕地道:「是誰潛在落月湖底?千萬不要將石樑弄斷!」
白長虹這下聽得明白,不由驚愕地道:「你是誰?怎會在湖底的底下?」
底下那人似是沒料到能聽到如此清楚的話語,話聲一停,立即問道:「湖中的水難道已經干了?快告訴我是不是湖水乾涸了?」
白長虹訝異的問道:「底下沒有干地嗎?喂!你到底在幹什麼?」
那人沙啞的吼道:「湖水若沒有乾涸,有誰能夠立身湖底?」
白長虹悶聲不吭,向前跨了一步,單足提起,朝石樑根部跺下。
他這一下匯聚了渾身勁道,一足跺下幾有萬鈞之力,只聽喀嚓一聲,石樑裂為兩半,泥土沉陷下去,頓時塌陷出一個大洞。
珠光一閃,他手持射日劍,自洞窟口跳下。
湖水一合,將原先所留的空隙齊都填滿,被辟水珠光撐在洞口。
眼前一條長長的甬道,延伸到黑暗的盡頭,在滿地石樑碎屑堆裡,一個滿頭亂髮長髯及胸的怪人正自睜著驚異的眸子望著他。
白長虹陡然一見那人,猛地吃了一驚,長劍一斜橫在胸前。
那怪人身穿一身黑色衣衫,已是支離破碎不成樣子,雙手雙足都縛著鐵鏈,穿在洞裡的石樑底端,猛一看去真個有似鬼魅。
白長虹吸了口氣,只覺洞內空氣混濁,聞之欲嘔。
他皺了下眉,沉聲道:「你是何人?為何被囚禁在這湖底的洞穴中?」
那怪人兩眼緊盯著白長虹,目中驚詫的情緒,已自轉變為茫然之色,他嘴唇嚅動了一下問道:「我是何人?」
他話聲未了,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白長虹雙眉一軒,歉意地望了那人身上束著的鐵鏈一眼,忖道:「他不知犯下何罪,被這等粗重的鐵鏈縛住,囚禁在這根石樑之上,以致我將石樑折倒而傷害了他。」
一股歉疚的情緒泛上心頭,他低聲道:「真對不起你,我實在不知你被囚在石樑之上」。
那怪人恍如沒有聽到白長虹的話,兩眼死盯在他的射日劍上,目光中泛起強烈的慾望。
白長虹何等聰穎,一見對方如此表情,便曉得是希望自己能夠解開束縛在他身上的鐵鏈。
一道淡紅的劍光閃過,劍刃削斷那兩根粗重的鐵鏈,「鏘鋃!」一聲掉在地上。
那個怪人一陣急喘,喉底發出沙啞的低吼,舉起雙臂揮舞了起來。
他大聲狂笑道:「華百陀呀!你可再也不能束縛我了。」
白長虹沉聲道:「你是何人?華百陀為何要將你囚禁在這裡?」
那怪人理都不理白長虹,發狂似的向甬道奔去。
白長虹叫了一聲想要追趕而去,卻又怕頭上洞穴口被湖水灌了進來,他猶豫了一下,卻又見到那怪人反身踉蹌的奔了回來。
他全身顫抖,面對著白長虹,嘴唇顫動了一下,道:「謝謝你,年輕人!」
他話聲未了,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鮮血,雙手按住胸部,跌倒地上。
白長虹啊了一聲,急忙之中,長劍回鞘,將辟水珠往頭頂的地層上一嵌,蹲下身去,扶起那個怪人,道:「你怎麼啦!」
那怪人淒慘的一笑,道:「二十年以來我都被囚禁在這個陰暗潮濕的洞裡,沒有任何時候可以往外走的,只能拖著鐵鏈行走在不足一丈之處,僅僅是每天正午可以見到送飯的人。」
白長虹問道:「難道這麼久,你都沒有機會可以逃離?」
那怪人急喘了口氣,顫聲道:「我的手筋腳筋都被挑去,渾身經脈被斬斷三根,而且還系連在石樑之上,若是拚命掙脫鐵鏈,那麼石樑傾倒,落月湖的湖水齊都倒灌而進,將終致寒冷而死。」
他渾身顫抖,喃喃道:「華百陀,你好狠的手段,真的不讓我活下去。」
他一把抓住白長虹的右臂,聲音沙啞著道:「我拜託你替我殺一個人,我會報答你的。」
白長虹莫明奇妙,想不到這個怪人會有這麼一手,他猶豫了一下,道:「我……我本身要辦的事已經太多了……」
那怪人痛苦地喊道:「我求求你!」
白長虹只見這滿頭亂髮的怪人眼光中儘是哀求之意,那混濁的眼睛,已在漸漸散去光芒,顯然元氣已竭快將死了。
他只得點了點頭道:「我答應你。」
那怪人嘶啞地道:「你替我殺死華百陀……」
「華百陀?」白長虹眼前頓時浮現出那盤坐在水榭裡的長髯老人形貌,他脫口問道:
「為什麼要殺死他?」
那怪人嚅動著嘴唇,顫聲道:「為天下武林除害,為江湖豪俠求生。」
白長虹雙眉斜軒,詫異地問道:「這話怎講?」
那怪人張開嘴來,但是卻說不出話來,直掙扎得滿頭大汗。
白長虹吃了一驚,深吸口氣,左掌伸出貼在那怪人小腹之上,一道真氣自掌心攻入對方丹田。
那陘人身上一顫,精神一陣振作,道:「因為他勾結了星宿海赤足神魔,和南疆鳩盤荼神巫、天竺矮仙薩菩意欲連環鼎立,瓜分中原。」
白長虹可從沒聽過這幾個名字,他愕然道:「這些人與那海外三仙相比,是否……」
那怪人的眸子裡閃過一陣興奮之色,急道:「海外三仙?你怎會是三仙弟子?」
白長虹詫異地搖了搖頭道:「我乃點蒼弟子。」
那怪人臉色驟變,心中氣血洶湧,「喀!」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白長虹臉色立即為之一沉,他右手疾伸貼住那怪人背心「命門穴」,催動體內真氣,抑和那怪人的激動氣血。
但是那怪人體內經脈已經斷去三條,這下經過一陣強烈的激動,所以血液亂竄,真氣岔開,眼見是活不成了。
白長虹雙眉緊皺,五指微拂,連閉那怪人十二大穴,冀圖將竄散的真氣聚合起來。
可是他使盡全部力量都沒有辦法把那些微弱有似游絲的真氣凝聚。
擦了擦頭上的汗水,他吁了口氣,難過地垂下頭去——
一兆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