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惺惺英雄惜英雄 文 / 蕭瑟
春夢一場,倏忽成空,世事變幻,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葉秋白眼巴巴望著那條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他獨立峰頂,失魂落魄,忽然又神經質的狂笑了一陣,努力想忘去心頭積鬱,但是這傷痕已經深深烙在他心底。
就在他凝神默想的同時,另一個山頭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殘人。
怪人的臉上肌肉緊縮,毫無人色,手上骨節奇短,似曾被人削去一般,一足微跛,另一足則長了一個巨大肉瘤。
怪人上山後,並未考慮到旁邊山峰頂上也有人在,他向天空了望了一會兒,嘴唇翕動,似在喃喃的說些什麼,有頃,他忽從背上卸下一個包袱,輕輕放在地上。
怪人將包袱放在地上之後,匆匆解開,突然跪在那包袱之前,神情十分黯淡。
葉秋白隔著山壑望了過去,也看不見那包袱裡到底是些什麼東西,正在詫異,那怪人忽將目光向旁邊四下一掃。
葉秋白趕忙施展迷離步法,閃身隱在一棵大樹後,凝神注視怪人行動。
葉秋白這一急閃,怪人並未注意到。
怪人一看四下無人,嘴唇翕動,吐出一連串莫名難懂的言語,十分刺耳。
說著說著,聲音迴響在空山之中,但覺入耳難聞,淒厲已極。
葉秋白不懂怪人所說,但感覺那怪人神色十分悲哀,語意也淒涼無比,知道此人必有極大心事,所以跑到深山中來,一吐為快,不禁暗自對那怪人產生一份莫名的同情。
怪人自言自語了一會兒,面上突現悲傷之色,半晌,兩行眼淚竟從醜怪雙目裡,滾滾流了下來。
怪人突然一聲長嘯,聲震山谷,嗡然轟動……
一個身子猛然拔起,就在空中一個鯉魚打挺,呼呼推出兩股猛烈強風。
掌風到處,頓將山石轟成了兩個大洞,灰泥撲撲,滿天石雨,聲勢十分驚人。
葉秋白見怪人有此等精湛內功,也是一驚。
怪人落下之後,似乎再也忍不住心頭之積鬱,竟放聲大哭起來,聲音有如梟啼狼嗥,慘厲無比。
葉秋白不曾聽過這種古怪哭聲,不禁心頭一震,正想湧身出現,突然山下傳來—陣竹笛之聲,葉秋白知道有事發生,便又縮回。
怪人一聞山下竹笛之聲,似乎一怔,頓將哭聲打住,面上現出十分憤怒之神色。
他疾然伸手,將地上包袱匆匆包好搭在肩上,眼睛望著上山孔道,一絲冷笑浮上唇角。
山下竹笛聲響過後,不過片刻,便有幾條黑色人影從四面八方向山上撲去。
怪人哈哈大笑,聲音刺耳,笑聲未停,山頂上已湧現了六條人影。
其中一人面色鐵青,屎睛似在噴火,一見怪人,不由分說,呼呼發出兩掌……
掌風末至,又—欺身上前,再次發出兩掌,直取怪人。
這人出手迅疾無比,似乎心恨怪人,出手後不容對方化解,又發出一蓬暗器。
這一出手,前後相距甚短,旁人只道是一齊出手,明眼人則一看便知其中前後,絲毫不亂,正是朱門三絕的招式——兩風一雨。
怪人一見那人,冷笑一聲,凝神不動,待他施起兩風一雨之後,突一飛身,也不知使的是何身手,竟輕輕飄在那人身後,氣態悠閒無比。
葉秋白卻是識貨,知道這飛身閃避,正是武林絕傳已久的招式,叫做蜈蚣飛昇。
原來數十年前,武林有位隱者,在一次各派比武大會之上,使出,這一招式,避過了七星道人的絕招搏虎縛龍,一時傳遍武林,至今不知這位隱者是誰。
七星進人死時曾遺言,這種蚣蜈飛昇的閃避絕技,天下獨步,但只能避禍不能退敵。又說,縱目天下,除了金粉人魔之外,恐怕無人奈何得了這種奇妙招式。
葉秋白也聽師父說過,萬古愁劍法是千古奇學,可破蜈蚣飛昇一式,並囑咐自己,那位隱者與師父有過一面之緣,日後見了他的後人,必須好生相待。
所以葉秋白一見此式,立刻洞然於懷。
心中暗暗決定,一待怪人不敵,自己便要出手相助。
正思索間,場上一聲慘叫,那鐵青面孔漢子四足朝天,砰然倒地死去。
葉秋白心中明白,怪人必是在閃身之後,使出蜈蚣飛昇的餘力,一蹴之下,將那漢子活活踢死。
場上五人吃了一驚,想不到對方一招之下,便廢了自己方面的一個高手,內功之純,招式之奇,可想而知。
突然一棵大樹之上,響起一聲陰側側的笑聲,笑聲未停,場上原先五人立現喜容。
葉秋白與那怪人都暗吃一驚,樹上敵人不知何時,悄悄掩至,憑自己的眼力,竟未注意到他,可見此人必是一個厲害魔頭。
正發怔間,樹上飄身下來一個蒼發老人。
場上五人一見此人後,立刻退後兩步,肅然不語。
原來樹上跳下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紅蛟幫幫主蒼發神君。
在這死一般的肅靜之中,不知隱伏了多少殺機。
蒼發神君龍行虎步的走到怪人身前,突然一回身,向肅立在旁的五條大漢喝道:「你們這些飯桶,誰叫你們動手的?」
又走到屍身前面,用腳一挑,屍體一個身子飛起半空,墜落到萬丈深淵之中。
這一舉動,使得場上眾人都不禁一怔,不知蒼發神君到底是何用意?
蒼發神君又向五人喝道:「你們還不給我趕快滾回總堂去,愣在這裡,還要命不要?」
五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蒼發神君怒目圓睜,用手一揮,那旁立五人立刻東倒西歪,立腳不住。
五人知道蒼發神君必有用意,忙同聲一諾,飛奔下山而去,瞬刻沒了蹤影。
蒼發神君這才雙手抱拳,向那怪人行了一禮,怪人見狀只是露牙一笑。
蒼發神君干素趾高氣揚,目空一切,對人從來不願低首下心,這時卻對怪人這般禮讓,自然有他的用意。
他早巳藏身樹上,怪人一舉—動他都看在眼裡,一直隱忍到怪人出手傷了那鐵青面孔大漢,這才現身出來。
蒼發神君驕橫已極,但卻十分識貨,一見怪人出手,便知這人並不簡單。
他突然想起最近出現武林三老之一——重瞳老人,心疑這怪人或許與他有什麼關連。
這樣一想,更不敢輕易從事。
他之所以如此禮讓怪人,正是希望由此探明怪人與重瞳老人有無關係,如果無關,則他打算把怪人拉到自己一邊,憑這怪人身手,當可助自己一臂之力,擊敗重瞳老人。
他之所以命總堂五名高手即刻回去,也是他的細心處。
他知道怪人武藝高強,五人齊上也是白死,不如先命他們回去,一來表示自己大方,二來可以減少後顧之憂。
萬一自己與怪人動起手來,也可見機而作,如果不敵立刻全身而退。
這時蒼發神君凝神而立,目光注定怪人,心中卻在盤算如何開口。
半晌,蒼發神君勉強一笑,說道:「尊駕半月之前,在太古城王娘寺裡救走敝幫兩名叛徒,不知他們與尊駕有何關係,盼能見告。」
怪人只是露齒而笑,聞言似乎不懂,怪丑雙目精光閃閃,四處亂射。
蒼發神君見他不答,頓覺十分不悅,又問道:「既然尊駕有心插足敝幫之事,本幫主一向寬宏大量,事情既過就不再追究了,只希望尊駕交待清楚,並告知與重瞳老人有無關係,本幫主願意與尊駕交個朋友,不知意下如何?」
怪人聞言,雙目仰天,仍然不言不語。
蒼發神君見他仍然不言不語,怒火上升,但勉強笑道:「尊駕不願開口,莫非嫌我這個人,不屑與言嗎?」
怪人一聲哈哈怪笑,短眉一揚,嘴裡吱吱喳喳,說出一大篇奇聲怪調,不知是何處的古怪言語。
說了半天,不見反應,他才想到對方聽不懂,於是又露齒一笑,停嘴不說了。
蒼發神君這才恍然大悟,怪人所以不回答自己,原來是語言不通的關係。
這一懊惱,心頭無名之火升起……
一聲不響,突然揚起雙掌,發出一股極大勁風,直向怪人推去,兩人立處本極接近,蒼發神君猝起發難,怪人卻已驚覺。
怪笑一聲,騰身飛起半空,雙手一探一抄,點向蒼發神君將台、命門兩穴。
蒼發神君暗叫一聲不好,這個招式正與適才對付朱光古一樣,是那絕傳已久的妙招蜈蚣飛昇。
此式一起,蒼發神君已覺厲害,湧身上前,不退反進,雙手及時揮出兩掌,硬擋半空襲來的凌厲掌風,但覺一股渾厚潛力源源逼來,心頭一震,但已及時避過了怪人奇妙攻勢。
但縱是如此,也被那股半空迫至的掌風,逼得倒退兩步,不禁大吃一驚。
心想:這怪人好純的內力,就憑自己數十年修為,竟被他震退兩步,看來這怪人倒真不好對付。
蒼發神君一雙眼睛狠毒地注定怪人,半晌,一陣哈哈大笑道:「好!你這小子果然還有兩手,且接我這太陰玄風,老夫如不叫你三步之內流血,誓不再為紅蛟幫主。」
葉秋白在暗處聽見,不禁吃了一驚。
太陰玄風的鍛練過程原本與大寒陰風相差無幾,功力雖不如大寒陰風,狠毒則有過之,秋白曾聽師父提過,這種陰風屬於邪門歪道,只要沾上皮膚立刻僵凍而亡,死時全身如蟲蟻亂走,十分痛苦,葉秋白一聽蒼發神君竟要用太玄陰風取怪人性命,心中頓時一震。
心想:「怪人能夠使用蜈蚣飛昇的招式,必與師父所說的無名隱者有關……」
師父與隱者一見如故,曾命自己以後行走江湖,若見了隱者的後人,必須好生相待,這一思及,立刻蓄勢待發,準備一見怪人危殆,立刻出手相助。
蒼發神君笑聲過後,突現猙獰之色,雙手筋脈暴起,眼看就要一掌劈下。
葉秋白一看勢危,心憂怪人,不知他是否能挨得了這一掌,也不考慮,飛快現出身來。
蒼發神君一見另一山頭上出現人影,心神一分,頓將蓄勢已滿的掌力收下,凝神注視來人。
葉秋白只一起步,輕飄飄的掠過了山澗,落在山峰的這一邊。
怪人一見有人出現,醜怪臉上也微微動容,看見來人輕功如此奇妙,不禁面帶詫色。
葉秋白走到兩人對立之處,也不說話,雙手一抱,氣態閒悠的望定二人。
蒼發神君凶睛一閃,微露一絲笑意,沉聲道:「尊駕素昧平生,此番前來,是友是敵,請先報個明白,以免誤會。
如果意存觀望,老夫事情一了,再與尊駕說話可也。」
說完,眼睛注定葉秋白,想從他神情中,看看他與怪人有無關係。
怪人一聲尖笑,迷惑的望著葉秋白,不過已知來人與那蒼發神君並非一路,所以怪笑一聲之後,再不言語。
蒼發神君打量了兩人一會兒,也放心下來,知道來人縱使武功高強,諒也不會出手幫那一邊。
這一定神,戒備之心稍解,雙手一運內力,就要施展他畢生絕學太陰玄風。
怪人一見蒼發神君的模樣,知道對方要施殺手,不免稍微收起了輕狂之態,面上也顯得比較嚴肅。
蒼發神君氣已提起走前兩步,面上突現詭容,怪人不由一凜。
蒼發神君忽一飛身,人在半空,輕輕推出一掌。
怪人一見蒼發神君撲起,不敢輕敵,連忙後退兩步,運掌抵擋。
一抵之下,突覺那股掌風十分奇特,似柔似綿,細微無比。
他心頭大疑,正要運氣封閉全身經脈,但已遲了一步。
蒼發神君人在半空,陰側側的笑聲響起,說了一句:你上當怪人聞聲一怔,突覺那股微細掌風飛散開來,變成千絲萬縷,蒼發神君單手一揮,立刻如水銀瀉地般,竄向怪人全身經脈穴道。
怪人大吃一驚,百忙中運起九合罡功,要想抵擋竄來的陰風,一個不及,已讓數縷陰風襲人。
這數縷陰風一經入體,便四下亂竄,怪人忽覺全身骨節奇冷,連忙定下心神,默運九合罡功周行全身,將那陰風閉住,不令其四下亂竄,縱使如此,也驚得一頭冷汗,心頭狂跳。
蒼發神君看對方夷然無傷,突然長身而起,大蓬陰風透指而出,直如排山倒海般捲向怪人,聲勢威猛已極。
怪人已中陰風,焉敢再抵擋這股大力,連忙後退閃避。
但那陰風如影隨形,毫不放鬆,眼看怪人就要傷在太陰玄風的毒手下……
蒼發神君冷笑一聲,面露得意之色,一邊源源送出陰風,直取怪人。
忽覺自己送出的陰風似乎遇到一股絕大阻力,竟全部倒退回來。
大驚之下,蒼發神君連忙將太陰玄風收起。
這一發一收之間,不過瞬眼工夫。
蒼發神君突然面色如雪,四肢顫動,似乎十分痛苦。
怪人見他突收陰風,正感奇怪,此刻又見他如此形狀,更是大惑不解。
怪人眼望向葉秋白,只見他向自己微笑著點頭,頓時恍然大悟。
敢情葉秋白當怪人危殆之時,及時發出一股大寒陰風以毒攻毒,抵住了太陰玄風的歹毒攻勢。
蒼發神君一時大意,百忙中收起太陰玄風,無意中竟同時吸進了一股大寒陰風,頓覺一股奇寒威力源源灌行自己全身……
大驚之下,他急忙運氣護住全身經脈,縱然如此也冷得四肢顫抖,面色雪白。
蒼發神君狠狠地望了葉秋白一眼,知道今天之事,只怕敗多勝少了。
他略一思索,陰惻惻的笑了一聲,說道:「架樑的朋友,有種的留下名來,老夫必有後報!」
葉秋白微笑望著葉秋白,昂然答道:「在下葉秋白,適才之事,只怪你下手太過歹毒,所以才拔刀相助,你如果不服,可將這筆賬一併算在我頭上。」
蒼發神君沉聲喝道:「好吧!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猛一飛身就飄到五丈以外,幾個縱步便在山腳下消失了。
怪人這時面帶笑容,走上一步,竟用漢語說道:「適才多蒙大哥相助,小弟衷心感激,大哥如不嫌棄的話,何妨同到鎮上酒店一敘?」
葉秋白見他開口說話,也吃了一驚,聞言連忙答應。
二人離開山頭,飛般向山下趕去。
葉秋白知道怪人必有一番隱秘身世,心中記掛那位前輩隱者,極.想一知究竟,所以一到酒店,便脫口問道:「老兄與無名隱者是何關係?」
怪人一聽葉秋白問及無名隱者,面上突現悲痛之色,半晌始勉強答道:「無名隱者正是恩師,一年以前,不知何故,飄然隻身遠遊,行前留下一紙素箋,令我下山報父母之仇,至今不知隱者身在何方?」
葉秋白看他神色,知他心戀師父,天性純厚,所以流露悲傷之色,不禁大為同情。
忽想起自己師父絕命殺神,恩情似海,如今人天相隔,每一思及,輒感無限悲慟,同病相憐之念一起,頓對怪人生出無限好感。
酒店之內,長夜漫漫,一盞孤燈熒然發光,怪人遂將適才之事,一一告訴了葉秋白。
原來最近一個月來,太古城忽然出現了一個怪人。
把個風景秀麗的明媚古城,攪得天翻地覆。
***
那是一個黃昏。
太古城外的王娘寺,突然一反平日肅穆景象,這天一到黃昏,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三、五十個人,這些人一到寺內,都是不言不語,面色沉重。
天色一黑,這些人便緊閉寺門,王娘寺遠在郊外,白天已經很少有人前來,到了黑夜,更是靜悄悄,連鬼影子也看不見了。
寺內原有一個住持僧侶,這時也不知如何被禁閉在一間小屋裡面,不讓他出來,可見這些人聚集在王娘寺,一定有重要事情發生。
俄而,香燭高舉,煙霧裊繞,這些人一看時辰已近,都不約而同的分站供桌兩旁,似乎在等待什麼重要人物。
突然風聲颯颯,寺內大樹之下,同時跳出三條紅色人影。
紅衣人一到,眾人立刻跪下,齊聲道:「紅蛟幫太古分堂全體職司,叩見總堂監印。」
三條紅色人影同時現出身來,答道:「免禮,請起吧!」
眾人同時一諾,站起肅立兩旁。
三個紅衣人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微微點頭。
其中一個面色焦黃大漢,皺著眉問眾人道:「分堂堂主怎不在此?」
眾人聞言,正不知如何答覆,其中一個紫衣壯漢走了出來,躬身答道:「宋分堂主此刻尚在料理一件要事,稍停即至,請監印原諒敝分堂主失迎之罪。」
面色焦黃的紅衣漢子正是紅蛟幫三位監印之一,號稱黃面金虎的朱一婁與無足青蛇朱光古、粉面白狼楊極豪,鼎足為三。
朱一婁與朱光古乃是親生兄弟,二人同時投入紅蛟幫,由於武功高強,不到三月便由分堂職司升任分堂堂主,兩月之後,又調任總堂監印,所以驕傲拔扈,目中無人。
粉面白狼心中雖極為不滿,但亦不便形諸於色,只是暗懷鬼胎,準備一有機會便將兩人除去。
三個監印分成兩派,都心懷不詭,若非幫主監視極嚴,早已發生鬩牆慘禍。
這天,三人來到王娘寺,負有重任,只等幫主一至便要執行。
同時,這次聚會尚有一件重要公案必須了斷,三人到了之後,便都有點心神不寧起來。
原來三人探得幫主心意,要在三人之中推出一個總監印來,所以心情緊張,兩方都擔心會讓對方勝去,居在自己之上。
除此之外,尚要藉此香堂,處決一個幫中叛徒,這個叛徒到底是誰,幫中並未宣佈,所以誰也無從得知。
朱一婁等來到王娘寺,發覺分堂主人云白狐宋大際尚未來到,不禁有點冒火。
他本性暴躁,此時頓現不悅之色,冷冷說道:「宋大際好大的架子,難道要我們三個監印到齊了,等他一個不成?」
粉面白狼與宋大際交情頗佳,一聞此言,頗起反感,立時反駁了—句:「如果堂中大事待理,不要說來遲了,就是不來,也是情有可原,誤了本幫要事你可擔待得起嗎?」
朱一婁冷笑一聲,怒火上升,正待發作,但又想起什麼,忙把—口.悶氣忍住,心想:
「等下幫主立總監印,如果是我,你這小子可就死到臨頭了。」
朱一婁心中這樣想,粉面白狼楊極豪又何嘗不是,各人各自盤算,只當對方並不曉得。
此時,寺外匆匆閃進一個人來,風塵僕僕,正是昆明分堂主入雲白狐宋大際。
宋大際一見三人,連忙拱手行禮,道:「宋大際要務纏身,迎駕來遲,死罪死罪。」
粉面白狼一見宋大際,面上忽現關切之色,道:「白狐。你可是遇上什麼麻煩事嗎?」
宋大際淒然笑道:「宋某人罪該萬死,近三日來,分堂三名職司無故喪命,不知對手是誰?何以前來尋釁?宋某人今日來遲,正是為著調查此事。」
話未說完,忽闖遠處一聲長嘯……
三人—聞此聲,立刻面色一整,齊道:「幫主至矣!」
一聲令下,寺門大開,瞬刻,走人一個蒼發老人,眾人一見此人,立刻跪下唱道:「幫運千秋萬歲,幫主洪福齊天!」
蒼發老人虎目一睜,閃電般望了眾人一眼,微露笑容,昂然走上香堂坐定。
片刻,朗聲說道:「此次香堂,有關本幫前途,在未宣佈重要指示之前,本幫主要先了結兩件事情。」
三監印聽了心頭各自暗凜。
蒼發老人繼續說道:「首先要處決—個幫中叛徒,這人此刻已在你們中間,到底是誰,馬上就知。」
這話一出,眾人騷動起來,三監印只想著下一件事,對處決叛徒漠不關心,但聽說此人就在眾人之中,也不禁有點動容。
蒼發老人電射掃視大家一眼,冷笑道:「其實兩件事情,合起來也只能算一件,本幫主現在要從三監印中,推出一個總監印來,叛徒名字一經宣佈,便立刻由總監印當場處決。」
蒼發老人斬金截鐵,嚴厲無比,說到此處,忽向三監印一招手,三人立刻排成一行,聽候命令。
朱一婁熱汗涔涔,面色焦灼。
朱光古雖不希冀能被封為總監印,但卻希望朱一婁得到這個位置,所以也是心情緊張。
粉面白狼楊極豪畢竟城府深沉,在此關頭也能不動聲色,只用冷眼緊盯著兩人不放。
蒼發老人微微—笑,緩緩說道:「總監印一職,事繁位尊,僅在幫主之下,當其必須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你等三人自知無此能耐者,可以自動退下,幫主絕對不會怪罪。」
朱光古忽一躬身,稟道:「朱光古自願退下。」說罷,悄悄退在一旁。
蒼發老人點頭讚許,忽然面色一沉,繼續說道:「現在只有你們兩人了,誰得誰失,彼此都不准心存芥蒂,你們答應嗎?」
朱一婁、楊極豪同時應是,蒼發老人說一聲「好」,肅然站起,高聲宣佈:「本幫主謹宣佈,楊極豪為本幫總監印!」
朱一婁一聞宣佈,怔在當場,如遭雷殛,半晌說不出話來。
再看楊極豪時,則眉飛色舞,喜不自勝,他本來城府很深,此刻卻再也無法控制自己。
蒼發老人冷笑一聲,繼續宣佈道:「第二件事:擅自處死幫內弟兄,私聚財產,不繳庫,加之心高氣傲,不遵指令,耽誤幫中大事,任何一條都是死罪有餘,現命總監印就在此處,親手處決這個叛徒。」
蒼發老人目光一閃,高聲說道:「宋大際,你可知罪?」
宋大際一聞此言,面色大變,臉上毫無血色,只能頹然垂下顫抖的雙手。
粉面白狼楊極豪一聽宣佈,也是大驚失色。
入雲白狐宋大際是他的生死至交,情逾骨肉,現在幫主卻要他親手處決,頓使他急得六神無主。
蒼發老人冷眼旁觀,微笑不語,半晌,忽然沉聲向楊極豪說道:「楊總監印,還不下手處決這個叛徒,難道想背叛幫主不成?」
聲色俱厲,把個粉面白狼弄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難堪已極。
入雲白狐一聲長歎道:「白狼,你快遵命下手吧,不要管我了。」
楊極豪粉臉突現極其複雜之色,他走近一步,舉起一掌,就要擊下。
宋大際閉上雙目,面上頓現無限失望悲切之色,楊極豪舉起之手這時竟又垂了下來。
蒼發老人一聲怒喝,飛身縱了過來,怒道:「心狠手辣,六親不認,本幫主有話在先,你如自知無此能耐,也當學學朱光古的模樣,自動退下,現在又猶疑起來,是何道理?
本幫主抬舉你,難道你敢拿幫主開玩笑嗎?」
楊極豪面色慘變,聞言也不說話,走上一步,揮掌就向宋大際劈去,口中說道:「白狐,來世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