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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終將合流的歲月裡 第4節 漸變色 文 / 飄燈

    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節前夕,夢城警方破獲了一起非法綁架的大案,涉案社會閒雜人員二十三名,解救人質三十五名。這個不大不小的社會新聞在電視觀眾的茶餘飯後不過是一聲驚歎,但是對整個混血妖族而言,不啻於晴天一聲霹靂,這個震動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震動都要大得多,這是第一個混血小妖以近乎明目張膽的形式背叛了自己的出身。

    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寧氏向冰點發出了律師函,在前任總裁寧也雄因私人原因退隱的一個月後,寧氏終於又有了值得媒體關注的大手筆商業動作。

    十二月二十六日,林舜以個人身份組建新公會,宣傳函件第一次不以飛行羽的形式,而用電子郵件、QQ群、短信以及書面信函形式傳播。在失去妖力通訊工具的情況下,老公會的態度暫時無法在第一時間為大眾所知。

    十二月二十七日,方芳以親友身份加入新公會,打破了人類和妖族互無往來的歷史。

    十二月二十八日,丁堯堯以遊戲視頻形式宣傳新公會理念以及章程。

    十二月二十九日,寧氏董事會議召開,在出示寧也雄簽署的股權轉讓以及相關文件之後,韓楓沙被任命為寧氏新任總裁。此舉被業內批評為「家族式內定管理」,新任總裁韓楓沙就此進入公眾視野,並且迅速佔據了媒體的熱點地位,八卦緋聞,商業陰謀論和她的各項履歷成為業內關注的焦點,當然,更重要的是,外界對她的能力廣泛存疑,寧氏A股當日大幅度跳水。

    十二月三十日,相城落下大雪,持續六個月的旱情終於得到緩解。

    十二月三十一日,夢城市第一醫院一名患者自殺,《夢城週末》首席記者主筆特刊《鰥寡孤獨者的心理歸宿》,直指夢城數萬名無子女無保障第一代移民的心理問題得不到社會關注,造成了普遍性的精神偏執和集體性臆想。

    十二月三十一日,寧氏總裁韓楓沙召開新聞發佈會,撥款五百萬致力於慈善敬老院的修建維護,並就寧氏主打遊戲《妖怪A夢》的運營策略答記者問。

    一月一日,林舜和丁堯堯的復學申請終於得到批准。

    冬去春來,高中生的日子如同湍湍急流,迅速緊張而永不停息,夢城的柳樹黃了又綠了,第一聲蟬鳴叫醒了夏天。

    對於每個女孩子來說,都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夏季,胸膛開始鼓起蓓蕾般的兩點,稀稀落落的頭髮開始變得濃黑,皮膚下面似乎也有一層油脂在慢慢浸開。班裡的女孩子們陸陸續續撐開了不分性別的孩童的外殼,一個一個展現出少女的身姿來。

    丁堯堯錯過了同學間相互熟識、形成小圈子的頭三個月。到她再回來的時候,這個班級和她之間彼此都有了點陌生感。今天是禮拜五,離放學還有十五分鐘的時候,已經有男生開始迫不及待地收拾書包,整個教室立刻變得騷動不安起來,歷史女老師一而再再而三地壓抑著怒火,說了兩個孔子的學生尊師重道的小故事,但效果顯然不盡如人意,只有前排幾個乖巧的女生聽進去了,跟著老師的節奏笑了幾聲。

    「嘿,嘿。」幾個男生在交頭接耳,似乎為什麼人壯膽助威,然後一個大紙團貼著丁堯堯的耳朵砸到課桌上,丁堯堯拆開一看,上面寫著歪歪扭扭的一行大字:把我對你的愛釀成一杯苦酒,我乾杯,你隨意。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嘖嘖,情書耶,第一份情書耶——情書難道不應該至少疊得工工整整,寫得端端正正,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打開書包滑落出來的嗎?就這麼沒頭沒腦地砸過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丁堯堯!」歷史老師忍無可忍,下山猛虎一般走了過來,劈手搶過「情書」,啪得往桌子上一拍:「上課時間你在幹什麼!站起來!」

    丁堯堯站起來,很委屈地申辯:「又不是我砸的。」

    「那麼是誰砸的?」老師更生氣了:「才初一的學生,就開始搞這些愛啊愛的。」

    丁堯堯更委屈了:「又不是我寫的!」

    老師最討厭當堂頂嘴的學生:「不是你寫的,總是寫給你的吧?你還看得挺開心是不是?家長辛辛苦苦供你們唸書,你們就在學校玩這一套,明天叫你家長來一趟。沒見過那麼不負責任的父母,小孩上學快一年了,連個面都不露。」

    這句話刺到了丁堯堯的痛處,她抬起頭:「老師,我什麼都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我爸媽來學校?我一直在認真聽講,破壞課堂紀律的不是我,扔紙條的也不是我,我頂多就是不應該笑出來。」

    「課堂時間隨便說笑,你還有理啦?」老師的聲音嚴厲起來,整個教室鴉雀無聲,她敲著桌面:「你說你認真聽講了,你都跟我說說,我剛才說什麼來著?」

    丁堯堯知道,老師喜歡的永遠既不是好學生也不是差生,而是那種特別會配合需要,時不時跟著課堂氣氛面帶微笑,適當時機舉手提問的小孩。她本來是乖乖女生裡的乖乖女生,可惜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楊問林舜混久了,越來越不喜歡討好別人,她一句話脫口而出:「老師,您不就是在說,顏回特別會說話,每次都誇獎孔子是個聖人,所以孔子喜歡他;子路特別不會說話,所以不管出了多少力,孔子都看不上他?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您說要笑的時候,最好跟著笑,笑的時候要是不對了,那就得請家長來。」

    「你給我出去,我的課堂裡沒有你這種學生!」

    丁堯堯低頭就收書包,把文具書本嘩啦一扒拉,拎著包就往外走。

    「站住」,老師手一指:「站門口去,等你父母來接你。沒人來接不許回家,我今天陪著你等。」

    下課鈴聲適時地響起來,丁堯堯抱著書包站在初一走廊上,看著教室門打開,男生們抱著足球一湧而出,然後是三三兩兩的女生,然後是隔壁班的,一扇門又一扇門打開了,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從她身邊經過,然後弄清楚她在罰站,同情又無可奈何地紛紛離開。將近六點鐘,陽光還是白得讓人發暈,她在那裡左腳倒右腳,右腳倒左腳,站得腿直髮酸,正準備稍微蹲一會兒,老師伸頭出來:「站好!」

    丁堯堯鼻子有點酸酸的,爸爸媽媽在說謊,他們明明是說過有雲彩的地方就有媽媽,有樹的地方就有爸爸,可是他們人呢?他們在幹什麼?他們……還好嗎?她有一種遏制不住的想要扭頭就跑的衝動,然後這衝動越來越強烈,讓她不得不專注地和內心裡某個聲音對話。

    ——「堯堯……讓我出來……我出來就可以找爸爸,我找到我爸爸,你爸爸也就可以出來了。」

    ——「天哪,你怎麼還在?」

    ——「嘻嘻,我一直都在啊,而且我一直在長大,只是你沒有看見我而已……聽我說,這個老師呀,人緣又差,專業水平又低,馬上快要退休了,連個高級教師都評不上,可她兒子又不爭氣,賴在家裡啃老……你要是恨她,我們有一百種辦法對付她,要不要玩?」

    ——「我的事不要你管……你回去!」

    ——「就玩一下下咯,不會出事的,怕什麼呀,你還不明白嗎?不夠強大就沒有自由,怎麼做都是錯的……堯堯……」

    「堯堯?」林舜洪亮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裡激起回聲。林舜和方芳並肩走過來,林舜邊走還邊責備:「不是約好了嗎?楊問在校門等我們呢,你怎麼還在這兒?」

    「林舜……」丁堯堯抱著頭慢慢蹲下去:「她還在……她還在!」

    「糟了」,林舜蹲下身子扶住丁堯堯,回頭對方芳說:「去找楊問過來,快。」

    方芳扔下書包拔腿就跑,腳步聲把老師從辦公室裡驚動出來,她一看見丁堯堯氣不打一處來:「站好。」

    林舜立刻明白大概出了什麼事,他抬頭:「這位老師,丁堯堯在生病。」

    「站一會兒就生病了?這種小伎倆不要在老師面前玩。父母不來接,你就別想回去。」丁堯堯已經站了一個半小時,眼看快要七點了,老師也急著回家,稍微鬆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沒有?」

    「沒有。」丁堯堯原本清脆的聲音變得瘖啞而略帶尖厲,那根本就不是她的聲音。她一把摀住嘴,竭力阻擋即將脫口而出的、惡毒的攻擊。單薄的夏衣被虛汗浸得透濕——那個小人兒果然長大了,她在丁堯堯的體內瘋長著,要找到一切出口掙脫出來。

    「你是哪個班的?是她什麼人?」歷史老師顯然沒有意識到正在發生什麼。

    林舜急得自己也是一手汗,他抬頭誠懇解釋:「老師,我是高二二班的,叫林舜,是丁堯堯好朋友。她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您先讓我帶她去醫院好嗎?」

    「現在的中學生早戀還玩這麼多花樣。」那位歷史老師顯然是有了誤解,看林舜的眼光也有了點不屑。

    「林舜,什麼時候了,你還磨磨蹭蹭的?」楊問大步跑了過來,一彎腰把丁堯堯抱了起來。丁堯堯猛地睜開雙眼,瞳仁血紅一片,左手五指狠狠扣緊楊問肩膀,指尖似乎有細細的鋼針刺進他的血管,然後游絲一樣的根須就要展開。楊問皺皺眉,在丁堯堯耳邊輕聲說:「婷婷,是你嗎?我知道你有密碼,聽著,收手,不然大家一起死得很難看。」

    丁堯堯手指一陣顫抖,依然是氣若游絲的尖聲:「楊問?久仰了……你在嚇我?」

    「我沒有嚇你的意思,不過你最好也不要嚇我,有些事情連你爸爸都不敢做,回去,別逼著大家魚死網破。」

    丁堯堯的左手無力地垂下來。楊問鬆口氣,把她送到林舜手上:「樓下等我。」

    他回過頭,對著疑惑的老師微笑去:「請問……這位老師貴姓?」

    「我姓黃,你是?」

    「我是丁堯堯父親的朋友,丁先生委託我照顧堯堯。」楊問摸出一張名片雙手送過去,「這麼大的孩子太淘氣,給您添麻煩了。」

    黃老師顯然有點詫異,眼前這個年輕人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名片上倒是印了個音樂總監的頭銜。但五分鐘後她打消了疑慮,十分鐘後話題已經轉移到了初中歷史老師是如何不易上來,十五分鐘後楊問向她告辭,彬彬有禮地表示今天要帶丁堯堯做常規體檢,並稍稍提及了對學校的不滿。

    楊問是帶著歉意出現在丁堯堯面前的。丁堯堯正坐在球場邊的石凳上,倚著方芳的肩膀喝冰鎮的酸梅湯,眼神有點發呆,似乎還在驚魂未定。

    「沒事了」,楊問揉揉她的頭髮,坐下,像是從頭到尾什麼都沒發生過,看向林舜:「走吧?不早了。」

    「今天要不然算了,堯堯她……」

    「開什麼玩笑,她是誰啊,她是丁堯堯。這點小事她都解決不了,將來還做什麼牧師?」楊問解開襯衫領扣,有點眼饞得打量著球場上奔跑的少年,悠悠感慨一聲:「江湖歲月催人老啊,眨眼間和你們這群小孩都有代溝了。走吧,車在門口。」

    他們每個週末都會陪著林舜去一趟醫院,自從土長老跳樓事件之後,林怒輝就一直沒有清醒過來。按照醫生的說法,他們能做的只有等待。

    林怒輝的單人病房裡從來都不缺少訪客,老妖們維持了多少年的習慣是不會一時片刻就改過來的,他們還是守在護衛長身邊,等著他隨時隨地清醒過來,拿一個主意。

    楊問他們一走到門口,就聽見了火長老和水長老的對話聲。火長老大嗓門兒勸水長老:「怕什麼?不怕。眼光放長遠點,咱們就等著他醒,他能睡多久?一百年?五百年?五百年咱們也等了,我就不信他們公司那幫混蛋能熬得起。老弟,你是新任長老,資歷還淺得很,八千四百年前,咱們不是魔族對手,把大荒之地拱手讓給他們,後來還不是把他們給滅了?成敗都是一時一地的,只要等下去,等咱們妖力恢復了,非要抓住朗日和楊問,擱在盛陽火山裡給活燒了。」

    楊問看看林舜:「我就不進去了。」

    他的聲音雖小,擋不住二位長老耳聰目明,一起在屋裡問:「誰?」

    「你不進去誰幫我幹活?」林舜推開了門,堂堂正正讓楊問進去。

    大約十五平米的房間裡,林怒輝靜靜躺著,眼下雖然已經是初夏,但他身上還蓋著厚厚兩層被子。火長老和水長老一個坐在陪床上,一個坐在椅子上,水長老拆開了一個果籃,正一邊剝橙子一邊聽老大哥指教。他們應該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垃圾桶上高高堆了一層,新剝的橙子皮滾落下來。

    「喲,殿下?」火長老看見林舜,冷笑一聲:「您不是有您的新公會麼,到這兒來幹什麼?」

    林舜臉色不是那麼好看,逕直走過去打開窗戶通風,然後回來伸手向林怒輝身下褥子一摸,「堯堯去打熱水,方芳,幫忙刷刷杯子和碗,楊問,搭把手。」

    楊問伸手解開袖口,挽起襯衫袖子,俯身把林怒輝抱了起來。

    「放下他——」

    「別碰他——」

    兩位長老一左一右站了起來。

    「二位,我爸爸現在是一個病人,他需要的是有人端茶倒水擦身子,你們要是覺得楊問不配碰他,你們來搭把手。」林舜一邊舉起濡濕的墊子,一邊鋪新床單,「我這兒正缺人手,你們誰幫忙倒一下便盆?」

    「林舜,你還有臉說?你爸爸為什麼落到這一步,還不是因為他?」

    楊問忍了忍,這半年來他已經聽膩了各式各樣的攻擊,他天生的兩頭不討好,混血妖族們罵他叛徒,這群老傢伙們嘴裡更是沒有一句好話。戰爭年代大家憑武力解決問題,彼此聽不過去打就可以,現在麻煩得多,除了天長日久的沉默,他不知道還能再做些什麼。

    他們兩個的配合已經很熟練,林舜手腳利落地換下墊子,脫下林怒輝的髒衣……護理一個神志不清的病人可能是世界上最讓人不愉快的工作之一,伺候著一具軀體,告訴自己那是父親,但一天接一天的便溺洗護,提醒著手下不過是一個失去了靈魂的肉體。楊問和林舜曾經發過不下一百次的誓,萬一有一天自己落到這個份上,對方一定要想方設法地來個痛快。

    楊問的襯衫上沾了一塊污漬,林舜看在眼裡,對著牆角書包一點頭:「我帶了幾件T恤,你換一下吧。」

    「嗯」,楊問也懶得避人,轉個身就把襯衫脫了,伸手去林舜包裡翻找。

    火長老一步竄到他身邊,「這是什麼?」

    楊問的左臂上有五個烏黑的指印,那是剛才丁堯堯抓傷的——這種黑色與其說是瘀傷,更像是刺青,出現在肉體上只說明一件事情,有魔怪出沒。

    妖怪和魔怪是天生的死地,火長老直視楊問:「哪兒來的?」

    楊問自顧自套衣服。

    「殿下。」火長老怒了,林舜的一再沉默已經觸到了妖界的底線。

    林舜不能解釋什麼,丁堯堯身體裡的秘密可能是眼下最關鍵的秘密,甚至他的所知也不多。楊問一直不願意提及也不願意解釋,只是說非得丁堯堯自己解決掉這個問題不可。他也想過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但老妖們對於朗日已經恨之入骨,他們不能冒著把丁堯堯推到風口浪尖的危險去溝通。林舜只當做沒聽見火長老的話:「楊問快點兒。」

    「站住」,火長老目光須臾不離楊問身體,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說清楚。」

    「憑什麼呢?」楊問把髒襯衫向火長老懷裡一扔:「這間病房是我付的錢,你們住的所謂養老院是公司付的錢,二位,真有骨氣就不要進來。我喜歡胳膊上有個印子,好玩,好看,怎麼了?這兒是病房,麻煩不要大聲喧嘩,不然我叫保安了。」

    火長老不屑地呸了一口:「你除了會找保安還會幹什麼?有膽量就真刀實槍打一架。」

    楊問笑了:「除了叫保安,我還會打110。動手那種野蠻人才愛幹的事情,你們喜歡你們自己練。」他不愧是寧也雄的好徒弟,把報警,叫保安,找律師這三板斧練得爛熟於胸。他吃準了這些老妖們既不怕打架也不怕鬧事,但是沒法應對警察們的盤問。他指著門:「要麼自己出去,要麼我喊人請你們出去,就這樣。」

    火長老看了看楊問,又看了看低頭裝傻的林舜,一跺腳摔門而出。

    林舜撐著腦門坐在床頭,楊問知道他的壓力有多大,走過去按一按他肩膀:「我沒辦法,你知道。」

    林舜仰臉向天:「楊問,我直說了你別生氣,我覺得寧也雄真的挺毒的,他把事情給挑起來,鬧大了,然後自己不知道躲在什麼鬼地方,看著我們互相咬。」

    「我從來沒說過雄哥有多善良吧?」楊問百分之八十地同意林舜:「你看他怎麼對我就明白了,他喜歡把一個對手逼到死角去,然後看著他們撕掉所有的光明正義的皮,看著他們晃過來,晃過去,晃出本來面目。你看,一個人恨另外一個人,通常情況下他不想把那個人殺了,而是喜歡看那個人跪下來求饒,做出許許多多顏面無存的動作。我想,雄哥對妖界的恨也是一樣的,他可以把妖界毀了,你相信我,他做得到,但他不願意成就那些老妖英雄的名譽。」

    「他有病啊?」林舜問楊問,也問自己:「他到底要幹什麼!」

    「我問過他,雄哥的回答是——做遊戲啊,我本來就是一個做遊戲的。」楊問坐在林舜身邊:「當時我沒想通,後來看見你和妖王死扛,忽然想通了。雄哥真的就是在認認真真做一個遊戲,他來設定背景,看我們怎麼表演。」

    「那他以為自己是什麼?天神嗎?」林舜受不了楊問一口一個雄哥。

    「說天神也差不多了……不過我看,他更像一個……」楊問頓了頓,慢慢吐出了心裡的答案:「系統。」

    一個系統,堅守者堅守,瘋狂著瘋狂,沉淪者沉淪,妖非妖,人非人,魔非魔,主線情節在寧也雄入局時候已經設定,支線情節龐大繁蕪足以混淆思維,終極boss不知隱藏在哪個角落,等待著一路走來的那個勇者。這實在是一款很棒的遊戲,每個玩家腳下的立場都如同堅冰般慢慢融化消失,落入冰海獨自求生,不知道遠方是堅實的新大陸,還是就此無人生還。

    「你覺得我們有勝算嗎?」

    「沒有。」楊問回答得非常快:「我以為,我們要贏的不是寧也雄。甚至……我有一種感覺,說不出根據來,雄哥他自己也在等我們的答案,他不一定真的希望我們全軍覆沒。」

    「哈?」林舜搖頭:「不敢苟同,就算是感覺,也要有個引子吧?」

    楊問看了一眼窗外:「如果他真的完全絕望了,真的只想毀滅,他把自己女兒的幽靈種在堯堯身體裡做什麼?堯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女兒不是一樣很危險?」

    「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我也什麼都不知道。」楊問動手打掃房間:「我建議你不要干涉堯堯,她內心裡有一場戰爭,和我們都有關係,也和我們都沒關係。」

    「我懂,但是你自己不是走過一次?不能教教她?」

    「什麼都能教,就這個沒法教,我們守著她就好。」

    「楊問,如果守著她的只有你自己呢?」林舜舔舔嘴唇,說得有點費力:「如果……連我父親都托付給你呢?」

    「你……」楊問直起腰,他猜到了一點什麼:「你的offer下來了?」

    「是,卡耐基梅隴的人機交互,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破解這個系統。」林舜說:「我知道這個時候走一定很沒義氣,不過離你十八歲還有一年半,如果到時候韓楓沙真的啟動魔界力量,後果不堪設想。」

    「去吧。」楊問答應得乾脆利落,「這才是一個王子該做的事,過去了之後別給人刷盤子洗碗的浪費時間,需要用錢的時候我來解決。」楊問深呼吸,這個爛攤子不是一句話答應下來就可以的,沒有林舜在夢城,必定會疲於奔命:「什麼時候走?」

    「九月。」林舜滿臉都是歉意:「辛苦了……真希望我爸能在之前醒過來,說不定他會幫你。」

    「別了,說句不中聽的,你爸還是等兩年再醒好一點,他要是帶頭起哄,我可不知道怎麼辦。我現在是經不起一點折騰了。」楊問說笑著,忽然想起什麼,打了一個激靈靈的寒戰:「堯堯呢?打個開水怎麼要這麼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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