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文 / 弗雷德裡克·波爾
謝菲爾德·傑克曼航天日誌,第130日。
好久沒聯繫了,是不是?很抱歉,我真是個懶筆頭。和伊芙·巴斯多玩的13子象棋系列正進行了一半。她在玩警察漁夫遊戲,而我在用拉謝芙斯基的方式玩。伊芙說的話讓我想起老耐菲,於是,自然而然地提醒我,我還欠你一份報告,這就來了。
自我辯護一下,除了因為我們忙碌些雜事,傳這些絮絮叨叨的文字也確實費電。我們有幾位仁兄懷疑是否值得這麼做。我們走得越遠,傳一份報告的電就越要積累得多。現在嘛一切還不壞,可是,嗯,不妨向你坦白真相,是嗎?耐菲讓我們保證過的,他說,要永遠講真話,因為你是實驗的一部分,而我們需要瞭解你在做什麼,一切的一切。那麼,這裡的真相是這樣的。我們一度比較短缺一次性電源,因為吉姆·巴斯多搞研究要用去不少。你可能要猜,他到底在研究什麼?但我們這裡有一個規矩,就是別人正在做的事,在他認為大功告成之前,我們都不加批評,甚至不加議論。他還沒成功呢。我對全局負責,不單單要管電源供應,還有飛船的安危。我叫他只管做他的事好了。現在的航行速度很快,肉眼裡,前面後面的星星已經藍移或紅移,幾乎看不清了。很滑稽,我們居然至今還觀察不到a天牛星,使用軟盤把恆星遮住也沒成功。現在,藍移較嚴重,我們可能看不到它,除非慢下來以後。太陽還看得到,但我猜我們見到的是家裡的紫外線。當然,相對頻率相移意味著,我們通話時需要更多的補償電源。這是我還不想每禮拜天在早餐和打棒球時間給家裡寫信的另一個原因,儘管我應該這麼做!
航行很順利。「人際關係」也保持得相當不錯。這方面,我們還搞了一點實驗研究。計劃中沒有這個項目,可是進行得很好,沒問題,結果也很可喜。我覺得可能該略去一些細節,總之我們是找到了一些妙不可言的行事良方。算了,給你一個提示:多特·萊茨基說,我應該告訴你,讓航天基地的男孩把兩粒條紋藥片和一粒「藍鬼」搞碎,拌上1/4匙的黑胡椒粉和再循環系統的2cc調劑液,用橙汁牛奶凍吞服。哎喲,夥計,我們第一次服用這個配方以後啊,弗羅戲稱它為「生殖水」,我想這大概是開個玩笑,可是大夥兒還是哄堂大笑了,多特一星期以前就研究出了這個名堂。我們一直很奇怪,她看《戰爭與和平》的進度怎麼如此神速如此深入,有一天她總算透露了秘密。後來我們發現它可以為您做一些事,既是感情上的又是智力上的。人說是創造力佔了激情的上風。
安和傑裡·傑茨基早就把自己的娛樂節目消遣完了,這些節目可是計劃供他們玩整整一次航行的!他們交換了縮微膠片,借口是兩人分別對因果律的某個方面感興趣,都想看看對方可貢獻些什麼。現在安已經迷上了康德和卡納普之類的人物,而斯基卻懊惱得要命,因為在溶液栽培花園裡找不到千葉蓍草。他說,他的研究需要這種枝幹。他只好拋擲他的盧布起卦。實際上我們也老向他借這枚硬幣,可這種方法總不對。航天基地,坦率講,他是對的。除了性和數論,還應考慮一下其他需求。我們甚至不能在廚房的廢棄物中找碎骨頭用,因為根本就不存在廚房垃圾。我知道這一切你不可能想像出來——可是不管怎樣,我們還是盡可能地因地制宜,大多數都還頂用。讓我想想,還有什麼?我有沒有給你發過吉姆·巴斯多對哥德巴赫猜想的證明?自從他發明了多重奇偶分析法後,一切就很簡便了。但我們基本上已經不再搞這些玩藝兒。最有趣的部分解決以後,我們對數論就膩味了。如果有什麼可以吸引我們大家一起研究的話——我們各自的興趣除外——那大概是論據微積分。大家並沒有作系統研究,只在其他活動之餘,時間允許的條件下才琢磨琢磨。可是我們都已經確信,一種普遍語法是完全可行的,它的未來已可以很容易地預見了。
弗羅比我們大多數人都幹得要多。她讓我插句話,說布爾、維恩和所有舊時代的那批人都走錯路了。她認為萊布尼茨的「微積分推理子」的想法還不無道理。她想用J·W·斯旺森的建議來復合語言。(吉姆受此啟發設計了他的奇分析法)。想法是,要創造一種雙詞彙語言。一套意義通過音素來傳遞,即通過詞形本身。另一套則用音高,就像吟唱一段信息,一半意義是詞語來傳達的,另一半則是用音調來表示——像搖滾樂一樣。你在第三、第四和第n維上就得到這兩套含義,這樣同時能表達多種含義。現在成效還不大——利用性來作為通信的一種媒介,這是一個例外。現有的知覺大多有限,不可能表達很多意義。
對了,我們已經對現有的全部「人工語言」作了盡可能透徹的檢驗。比如,把威爾·貝克隆德置於催眠藥的退化作用下,使他重新掌握從小就學的世界語。可是這些都是死胡同,還不如標準的英語或法語表達豐富。
下面是醫療報告。我們都很健康。伊芙·巴斯多為可靠起見還特意為大夥兒做了一次檢查。安和斯基的幾粒臼齒上有些小的坑坑窪窪,伊芙替他們補上了。與其說是他們需要,還不如說她想練習練習。我不是指練習補牙;她想試用針灸代替魯卡因,效果還不賴。
我們都有這種從雜樹林營地給爸爸媽媽寫信的感覺,還想給你們寄些我們土製的手工藝品樣本,頭疼的是這裡東西太多。每人都有一兩件自己特別鍾愛的,像巴斯多對大部分經典數學問題的證明,還有我對名畫「在阿維尼翁橋上」的多媒體改編。要決定用現有這點有限的電源給你們傳些什麼,還真是件困難的事。我們可不願傳些廢物來浪費電。所以我們進行了表決,公推安對《戰爭與和平》的詩體複述最有價值。它蠻長的呢,希望電夠用,反正我盡量多給你們傳一些……
華盛頓春意正濃,波托馬克河沿岸是含苞待放的櫻花,而石溪公園則沉浸在新葉的嫩綠之中。透過直升機的轟響,耐夫豪森還可以聽到從喬治敦一帶傳來的零星的短槍開火聲。從大水門公寓群扔出來的燃燒瓶和催淚彈,把河岸搞得煙霧滾滾,天地昏暗。他們永遠不會住手的,耐夫豪森憤憤地想,拯救這樣的人有什麼意義呢?
真讓人分心。他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在三個方面——下面滿目瘡痍但漸綠的風影、圍著他的直升機轉的護衛火力戰鬥機,膝頭的文件。所有這些都令他心煩。他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中的任何一項,而最不令人歡心的就是從「憲法號」發來的報告。他不得不請專家來幫忙翻譯其中的內容,他不喜歡這種需要,更不喜歡它的結果。什麼地方出錯了?他們可都是他親手挑選的孩子。比如,沒有跡象表明,他們有任何嬉皮士的作風,他們都還不到20歲呢,到如今只有安·貝克隆德和弗羅倫斯·傑克曼剛剛20。他們是怎麼進入這種《易經》的荒謬行徑中去的?還有這種蠢事——什麼「千葉蓍草」,還不就是普通的蓍草!什麼「實驗」?誰開始這種討厭的、反科學的針灸玩藝兒的?他們怎麼敢為了什麼「研究目的」而不顧電源設計預算!究竟什麼目的?更有甚者,什麼是「飛船的安危」?
他在拍紙簿上潦亂地劃下幾行字:
立即停止胡鬧。
我有個印象,你們全都表現得像不負責任的孩子。你們辜負了我們項目的理想。
耐夫豪森
從直升機踏板到警衛守護的白宮門廳,一段短距離衝刺之後,他把紙條給了一位信息中心來的聽差,要求立即譯成電碼,並通過金石站,太陰軌道飛行器和月球背面基地發給「憲法號」。他告慰自己,他們所需要的只是提醒一下,然後就又會進入正軌了。可是他瞥了一眼鏡子,還是一幅憂心忡忡的樣子;於是,他把豎起的頭髮撫平,用指尖順了一下鬍子,便去晉見總統秘書長了。
這次他們不是上樓,而是往下走。耐夫豪森將要去的地下密室曾經先後是弗蘭克林·羅斯福的游泳池、白宮新聞發佈廳和電視演播室。那裡專門錄製總統與參眾兩議員們在一起的快樂的雙人特寫鏡頭,供總統家鄉的親朋好友們觀看,現在這裡則成了厚甲地堡。如果有人碰上城裡進攻,無法從白宮脫身,可以在裡面堅持幾個星期,而這段時間內,第四裝甲師就能從馬裡蘭的基地出發,把陣地奪回來,房間稱不上舒適,安全是保證的。除了裝甲防守,它像世界上任何其他密室一樣完全隔音,防監聽,防洩露,就像克里姆林宮地下室和科羅拉多NOROM基地的密室那樣。
耐夫豪森被引進室內並安排坐下。總統和一群人在房間另一頭小聲談著話;還有好幾十位伸長了脖子盯著耐夫豪森看。
過了一會兒,總統抬起頭說:「好吧」。他從水晶酒杯裡喝了口水,一臉憔悴疲倦的樣子。孩提時的夢想如今已令他失望:總統的職位已不是他在印弟安納州芒西市所想像的那樣了。「我們都很清楚到這裡來的目的。美利堅合眾國政府發佈了不真實的消息,而且當時是知情的,故意的,以至於被人拿住了把柄。現在我們想請諸位瞭解一下它的背景,所以,耐夫豪森博士將向各位解說a天牛星項目的情況。請吧,耐夫豪森。」
耐夫豪森站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向為他設立起來的小講台,正好在總統的旁邊。他在講台上翻開發稿紙,噘著嘴,若有所思地研究了一陣,然後說:「正如總統所說,a天牛星項目是一幌子。你們中間有一些人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知道這個情況,當初你們用了其他一些詞,諸如「騙局」、「冒牌貨」等等。可是我想用古語來描述它。這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這是一次合法正當的「戰略行動。」不是針對我們政敵的「戰爭」,也不是針對街頭那批扔燃燒瓶和磚頭的傻小子們的。我不是指那種戰爭,我指的是針對愚昧的戰爭。你們知道,為了科學和進步,我們不得不瞭解某些符號——某些東西。a天牛星就是為幫我們找出這些答案而設計的。
「我還要先告訴你們其中最糟糕的情況,」他說。「第一,叫a天牛星的行星根本就不存在,俄國人說得對。第二,我們對此始終都很清楚,甚至照片也是假的。而且終有一天,全世界都會發現這個秘密,並知曉我們的『戰略行動』。我只希望他們不要發現得太早,因為如果我們還幸運,可以把秘密保持一段時間,那麼我希望能夠產生良好的結果來為我們的行為開脫。第三,「憲法號」到達半人馬座a星時,那裡沒有寸土可供他們著陸,他們將無法離開飛船,也找不到原料來製造返航的燃料,——什麼也沒有,除了星星和太空。這個情況會產生某種後果。『憲法號』上的氫燃料只夠一次單程航行,還有一些機動儲備吧,但返航用是不夠的,而他們希望開發利用的資源所在地,所謂的a天牛星又不存在,所以他們是回不來了,也就是說他們將客死在那裡。這些就是我必須承認的壞的方面。」
聽眾中傳來一陣歎息低語聲。總統皺了一下眉。
耐夫豪森耐心地等藥片吞下後,繼續道:「於是你們要問,為什麼我們會做這件事情?把8個年輕人置於死地?答案是簡單的:知識。換句話說,我們必須獲得基本的科學知識來保護這個自由世界。我……我認為,諸位都熟悉這麼一個已知的事實,近十幾年來基礎科學的進步實在少得可憐。雖然研究和發展、技術和應用有不少成果,但是自愛因斯坦以來,或者最好還是自韋茨塞以來吧,這些年來,基礎科學毫無進展。
「然而,沒有新基礎知識,新技術必將很快停止發展。看吧,它要失去勢頭的。
「現在我要給你們講一個故事,一個真實的科學故事,不是笑話。我知道人們這會兒不想聽我說笑話。有一位名叫德·波諾的馬爾他人,想研究創造性思維的過程。對這個過程人們所知不多,可是他對如何有所發現有一個妙計。所以他準備了一間作實驗用的房間,裡面什麼傢俱都沒有,只有兩扇門,一扇正對著另一扇。你從一扇進去,穿過房間,再從另一扇門走出。他在作入口的那扇門的門口放了一些材料——兩塊木板,一些繩子。然後他叫來了幾個小孩作實驗對象。他對孩子們說:『我們要玩一個遊戲。你們必須穿過這個房間,然後從另一扇門出來,就這些。如果你們成功了,就算贏了。但是有一條規矩,你們的腳,或者膝蓋,或者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哪怕你們的衣服,都不許碰到地板。曾有一個男孩,他說,他壯得和運動員一樣,用手走過了房間,但他被取消了資格,你們不能這麼做。現在,去吧,誰最早走出來,誰就可以得到幾塊巧克力』。
「於是他把孩子們都帶走,只留下第一個,接著一個一個都去嘗試了。共有10個或15個孩子,而他們每個人都做了同樣的事。有的孩子要化些時間才想出辦法,有的馬上就知道該怎麼辦了。無論如何手段總是一樣的,他們坐到地板上,每隻腳上綁一塊板,然後像滑雪一樣走過了房間。馬上想出這個辦法,並且最快走出房間的孩子化了幾秒鐘。最慢的則要化幾分鐘,但他們所有的人都是用了同樣的方法。這還只是實驗的第一部分。
「後來,這位馬爾他人德·波諾,做了實驗的第二部分,跟第一次實驗幾乎一模一樣,只有一處地方不同。他不給他們兩塊板,只給了一塊。
「在第二部分實驗中,每個小孩想出的辦法也都一樣,當然與第一次有所不同。他們把繩子綁在單板的一頭,然後站到板上,跳起來,用繩子把木板往前拉,跳著拉著,一次移動一小段,每個人都成功了。在第一次實驗中,穿過房間平均要花大約45秒,第二次則大約化了20秒,用一塊板要比兩塊板提早完成任務。
「現在你們中間可能已經看出了問題。為什麼第一組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想到用這個快捷的辦法穿過房間呢?這是很簡單的。他們因材制宜,和我們所有的人一樣想要物盡其用。其實他們並不需要把什麼都用盡,完全可以用不同的方法、更少的材料取得更好的效果。」
耐夫豪森停頓了一下,環顧室內,品味著這一刻時光。知道自己已經把他們說服了,就跟三年前說服總統一樣。他們開始認識到所做的一切是必要的,那一張張蒼白的、仰著的臉已經不再敵視,只現出迷惑,略帶恐懼。
他繼續道:「先生們,女士們,那就是a天牛星項目的內容。我們挑選了8名我們所能找到的最具才智的人,健康、年輕、敢於冒險、敢於創新。當然,我們對他們耍了一個卑鄙的手段。但是,我們賦予了他們誰都不曾享有的一次機會——思考的機會,思考十年,來思考基本的問題。太空中沒有一塊附加的板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想瞭解什麼的時候,他們無法跑到圖書館去查,不會發現曾經有人說過他們的想法不會成功,一切都得靠自己思考。
「所以,為了使這一切成為可能,我們就對他們掩蓋了真情,騙局的代價是他們的生命。好,不錯,這是悲劇。可是如果說我們要了他們的性命,那麼我們是拿不朽來交換的。
「我們是怎麼做到的?又是騙術,先生們女士們。我不會對他們說,『來,你們必須找到科學的新的基本方法,然後告訴我們』,我把目的掩蓋掉,這樣他們就連這個干擾也沒有了。我們告訴他們這是娛樂,是幫他們消磨時間用的,這叫『兵不厭詐』。該『娛樂』並不真是供他們途中解悶的,它就是這次航行的全部目的。
「所以我們從科學的基礎工具開始培訓他們,比如數:即數量和量度,還有科學觀測的全部內容,以及語法,不是你們13歲時所學的那種語法,它是一條術語,指論據積分和通信的基本規則——這樣他們就可以學會通過充分交流,做到思維清晰而沒有模糊的歧義。別的我們就沒給他們什麼了,只有把這兩種基本內容相混合去產生新形式知識的機會。
「這些東西會產生什麼效果?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問題。不幸的是,還沒有答案——暫時沒有。如果我們事先知道答案,就沒有必要付諸實驗了。所以。我們不知道這次實驗的最終結果,可是他們已經頗有建樹了。幾個世紀以來讓最富智慧的科學家搔首弄耳的老大難問題,已經給他們解決了。我會舉個例子的。你們會說,是的,可那又有什麼意義呢?我會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一個很難的問題,沒有人解出過。這就是對所謂哥德巴赫猜想的證明。只不過一個猜想,你可以叫它推測,許多年前由一位傑出的數學家做的一個推測,就是每個偶數都可以寫成兩個素數之和。這是一個簡單的數學問題,但是沒有人能夠解決。你可以說:『當然,16是11與5兩個素數之和,30是23與7兩個素數之和;而我能夠為你們所願意舉出的一個偶數配以兩個素數』。瞧,這個你們能辦到,可是你們能否證明任何一個偶數,這樣做都是可能的呢?不,你們證不了,還沒人證得出。然而我們『憲法號』上的朋友卻已經做到了,這還是『憲法號』上天最初幾個星期的事。他們還有將近10年要過呢。我無法預言那時他們會有怎樣的進展,但是要懷疑其尚不可測的潛力總是愚蠢的。新的相對論,新的萬有引力——我不知道,我只是紙上談兵而已,但肯定會有很多發現的。」
他又停頓了一下。下面鴉雀無聲。就連總統也不再直瞪著前方,毫無表情,而是看著耐夫豪森了。
「現在要破壞此項實驗還為時不晚,所以我們有必要把秘密再保持一段時間。但是先生們女士們,你們已經知道了真相,關於a天牛星的真相。」他對接下去要發生的事有些懼怕,就藉著翻稿紙把時間拖延了幾秒鐘,然後聳了聳肩,面對他的聽眾說:「現在,有什麼問題?」
是的,有的是問題。
「群眾先生」微微一愣,化了幾分鐘才從他聽到的簡單而又動聽的真相的魔力中甦醒過來,但是已有人第一個尖聲提問了。接著又一個。接著兩三個聲音同時在嚷。有問題,當然有。無法回答的問題,來不及聽清的問題,下一個問題又來了,他不知道答案的問題,而最壞的問題則像揉在眼睛裡的辣椒,把人激怒,令人盲目。可是他不得不面對這些問題,同時要試著給以回答。即使這些人吵吵嚷嚷,以至於厚重的兩道門以外的海軍陸戰隊衛兵不安地面面相覷,懷疑是什麼造成這種沉悶的噪音,居然可以穿透房間裡非常可靠的隔音設備。
「我想知道,是誰唆使你幹這件事的?」
「主席先生,誰也沒有。我曾經申明過。」
「來呀,耐夫豪森,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們說,為了什麼哥德巴赫理論,你要謀殺這些好人?」
「不,參議員先生,不是為了哥德巴赫猜想,而是為了對維護自由世界的鬥爭意義深遠的偉大科學進步。」
「你是否在供認你已把美國拖入一次赤裸裸的騙局之中?」
「這是合法的『戰略行動』,部長先生,因為別無他路。」
「照片呢?耐夫豪森。」「假的,將軍,我告訴過您,我負全部責任。」
沒完沒了。
「謀殺」、「欺騙」甚至「叛國」詞用得愈來愈頻繁。
終於,總統站起身,抬起手。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秩序才得以恢復,他們總算靜下來了。
「不管你們願不願意,我們已身在其中了。」他言簡意賅。「沒有別的話好說。你們找到我,多數人是帶著謠言來的。你們要真相,現在你們有了。但這是絕密,不得外傳。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我只想補充一點:我親自提議,對任何洩密行為都將動用政府的一切力量進行調查,並要以嚴刑處置。我宣佈,此事為國家緊急措施,並提醒你們,適當時候,刑罰將包括死刑。我是說,在這種情況下死刑是合適的。」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老得多,牽動著嘴唇,好像口裡含著什麼東西啖之味苦。他不允許進一步討論,宣佈散會。
半小時後,在總統的私人辦公室裡,只剩下耐夫豪森和總統。
「好了」,總統道,「事情全來了。下一步就是全世界都會知道這樁事,我可以把這個情況推遲幾個禮拜,甚至幾個月,但不可能阻止它。」
「我感激不盡,總統。因為——」
「閉嘴,耐夫豪森。我不想聽任何演說,我想問你要一樣東西,就是一個解釋:「把麻醉藥和自由戀愛什麼的混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噢」,耐夫豪森接口道:「您是指從『憲法號』發來的最新消息。是的,總統先生,我已經發去了一道措辭嚴厲的命令。因為通信間期的關係,幾個月以後他們才會收到。但是我向您保證,這種情況都會糾正過來的。」
總統冷冷地回道:「我也不想要什麼保證,你看不看電視?不是什麼『我愛露茜』,也不是球賽,我指的新聞。你知不知道這個國家現在搞成怎樣一副形象了?1932年的獎金遊行、1967年的種族暴亂——它們都沒什麼。當初,我們可以出動國民警衛隊來平定動亂。上周,我不得不出動軍隊來對付三個連的衛隊。再來一個醜聞,我們就完了,耐夫豪森,而這個醜聞大得可以。」
「目的自然無可非議——」
「你的目的可能如此,我的也可能是。或者,我試著告訴自已說,我這麼做是為了科學的利益,而不是為了永垂不朽,讓後人從歷史書上知道我是做出重大突破的總統。但是你在『憲法號』上的朋友抱的什麼目的?我贊成8個人為科學而獻身,耐夫豪森,我可沒有贊成過從國家口袋裡掏出400億美元來給你的8位小朋友搞10年的亂交和毒品。」
「總統先生,我向您保證,這個階段只是暫時的,我已經指示他們予以改正。」
「如果他們不改正,你拿他們怎麼辦?」這位從不吸煙的總統現在卻剝出一支雪茄,咬掉煙頭,點燃。他說:「我本不該讓你說服我採納這個項目,現在說太晚了。所以我能說的只是,你必須在蓋子炸開以前把這個騙局的結果拿出來,否則我再也不是總統了,而我也懷疑你能否保得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