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交戰 文 / 雷蒙·E·費斯特
雨稀稀拉拉下個不停。
在洞口旁,一小群矮人擠在一起圍坐在一小堆篝火前,天氣的陰鬱也同樣反映在他們的臉上。道爾甘大口地吸著他的煙斗,其他人則忙於整理他們的盔甲,修補揮砍造成的缺口和斷裂的皮革,清理並為金屬上油。一鍋滾熱的燉肉掛在火上。
湯瑪士背靠洞壁而坐,他的劍置於膝上。他茫然地望著其他人,但他的眼神聚焦於他們身後很遠的地方。
好幾次灰塔城的矮人們大膽地與入侵者激戰,也有好幾次他們造成了巨大的敵人傷亡。但是盡避如此,簇朗尼人的數量毫不見少,而矮人的數量卻越來越少了,他們的生命讓敵人付出了沉重代價,但也讓灰塔城的親人們悲痛萬分。長壽的矮人很少有孩子,漫長歲月並沒有像人類那樣帶來人丁的興旺。而每損失一個矮人所帶來的傷害遠遠超過了人類的想像。每一次,矮人們集合起來穿過礦井殺入山谷,湯瑪士總是前鋒。他金色的頭盔如同矮人們的燈塔。金色的長劍揮舞在戰鬥之上,當它落下即是宣告了敵人的死亡。在戰鬥中城堡男孩變成了力量的化身,一個一出現在戰場上就令簇朗尼人敬畏而又恐懼的戰鬥英雄。無疑他被他的武器和鎧甲的魔力所驅使著,它們在他第一次穿著它們走上戰場時就開始發揮力量。
他們從考德爾召集了三十個善戰的矮人準備冒險穿過礦井前往南部被佔領的山谷入口,卻出乎意料地在礦井附近遇到了一小隊簇朗尼人的巡邏隊。戰鬥中,湯瑪士被三個簇朗尼戰士與矮人分擱開。就在他們朝他衝來,高舉起手中的長劍時,他感覺什麼東西控制了他。如箭一般衝到兩人中間,好像瘋狂的雜耍者,他一擊殺死一個回手又幹掉另一個。第三個人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就被突然衝到身後的湯瑪士放倒在地。在交戰之後,湯瑪士感到了一種莫大的興奮,而同時,不知何故,恐懼也油然而生。每次從戰場上歸來,他總感到渾身充滿了莫名的能量。
每一次在戰場上鎧甲都使他獲得同樣的力量和技能。但是那種興奮感卻越來越強烈,兒就在前兩次,他開始產生幻覺。現在,第一次,幻覺不請自來。它們清晰而又透明,就好像是一幅圖畫覆蓋在另一幅之上。他可以透過它看到矮人們,也能看到在那之後的森林。但是在他們之上是展現出一幅有關一個已經死去很久的人和一個已經從活人的記憶中消失的地方的景象。廳堂的地板由黃金裝飾,火焰在桌上的水晶底座上舞動。一個不知名的人類拿起高腳杯輕輕地舉起到唇邊,露出了奇特的微笑。那些已經滅亡許久種族的偉大的王在他的眼前,出席在宴會上。他們是那樣的陌生,又是那樣的熟悉。好像人類,但卻有著精靈般的耳朵和眼睛。像精靈一樣高挑,但是卻有著寬闊的肩膀和粗壯的手臂。女人非常漂亮,但是從某種異類的角度來看。夢境變得更加真實了,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鮮艷生動。湯瑪士聽到了微弱的笑聲,那聲音好似奇異的樂聲,還有人們的隻言片語。
他被道爾甘的聲音從幻像中喚起。「你要吃點東西嗎,小子?」他只能以部分清醒的意志支吾著回答,他穿過他們去拿遞過來盛滿肉湯的碗。當他碰觸到那碗,幻像消失了,他搖了搖頭清醒過來。
「你還好吧,湯瑪士?」
湯瑪士慢慢坐下,望著他的朋友一會。「我不知道,」他猶豫地說。「那有些東西。我……我不能肯定。我想我只是累了。」道爾甘看著男孩。戰爭的痕跡烙印在了他年輕的臉上。他看起來已經更像是一個男人而不是男孩了。但是除了戰爭的磨練之外,還有其他什麼事情發生在了湯瑪士身上。道爾甘不能肯定這改變是好還是壞——或者現在的條件下還無法考慮這個。六個月的觀察他還無法對湯瑪士做出任何結論。
自從穿上巨龍饋贈的鎧甲,湯瑪士就變成了具有傳奇力量的戰士。而這男孩……不,這個年輕人,增長了體重,甚至在食物總是匱乏的情況下。就好像什麼東西正在讓他不斷成長直到完全合適那鎧甲的尺寸一般。而他的面容也有了陌生的特徵。他的鼻子變得更加瘦削而富有稜角,比從前更加輪廓分明。他的眉毛變得更加彎曲成弓形,他的眼睛變得深邃。他依然是湯瑪士,但是湯瑪士的外貌已經發生了輕微的變化,除了神情,就好像是套上了其他什麼人的面具。道爾甘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的煙斗,望著湯瑪士穿的白色戰袍。經過數次戰爭的洗禮,卻沒有任何污跡。灰塵,血跡,或是其他所有可能的污點都被拒絕沾染在它的表面。而上面的金龍圖案也亦如他們第一次找到它時那般妹戳閃著微光。捆綁在他手臂上一同戰鬥的盾牌也是一樣。經受了多次打擊,但卻未曾留下一點傷痕。矮人們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們的種族對於鑄造賦予魔法力量的武器有著悠久的歷史。但是從沒有像這樣的。他們將靜觀它會帶來什麼直到他們做出結論。當他們吃完少的可憐的飯菜,一個在營地附近站崗的守衛走到洞穴前的空地上來。「有人來了。」
矮人們立刻拿起武器站起身來。然而來者不是身穿怪異盔甲的簇朗尼士兵,而是一名身著深灰色斗蓬和上衣的納塔裡斯游騎兵。他朝著空地中央走來並在穿越森林的數天後喉嚨斯言地大聲宣告,「見到你太好了,灰塔城的道爾甘。」
道爾甘走向前。「高興見到你,納塔裡的吉穆沃斯。」
自從入侵者佔領了自由都市沃裡諾,游騎兵就充當了偵察員和信使的角色。那人走到洞口然後坐下。他被遞上一碗肉湯,然後道爾甘問,「有什麼消息?」「我恐怕沒有好消息,」他說,嘴裡灌滿肉湯。「入侵者固守山谷前線,東北戰線指向拉瑪塔。沃裡諾增遠了更多了軍隊從他們的故土,它就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了自由都市和王國之間。在我兩個星期離開之前,他們已經三次襲擊王國的大本營了,或許現在又進行過一次了。他們還阻斷卡瑞德的巡邏隊。我來告訴你們相信他們很快就要準備侵入你們的地盤了。」
道爾甘有些困惑。「公爵們為什麼這麼想?我們的探子並沒有發現這個地區的敵人活動有什麼異象。他們派出的每個巡邏隊都被我們襲擊。如果有跡象,他們倒是好像巴不得甩掉我們。」「我不清楚。我聽魔法師庫甘說簇朗尼人來這裡搶奪你們的礦藏,至於為什麼我就不清楚了。不論如何,這是公爵說的。他們認為山谷中礦井的入口將遭受入侵。我來告訴你們,新的簇朗尼人部隊可能會進入最南邊的山谷,北面沒有任何重大戰事,只有一些小的衝突。」
「現在你必須自己做出最好的決定。」他說著將注意力轉回到碗裡。
道爾甘沉思著。「告訴我,吉穆沃斯,精靈族那裡有什麼新聞?」
「很少。自從異族人入侵了精靈森林的南部,我們就失去了聯繫。最後一個精靈信使在我離開前一個星期來到。最後得到的消息是,他們已經擋住了涉足橫穿森林的卡瑞德河畔的野人。」「還有一些關於異族人豢養的戰鬥獸的謠言。但是我知道的不多,只有一些流離失所的村民聲稱見過那些動物,因此我對他們所說的並不十分在意。」
「盡避如此,還有一個有趣的消息。好像是亞本的一個巡邏隊反常地巡視了天空之湖的湖畔。在岸邊他們發現了一些南部簇朗尼人和一小撥從北國來的地精交戰後留下的痕跡。至少我們不用太擔心北方的邊界了。或許我們可以安排他們互相廝殺而漁翁得利。」
「或者聯合起來對付我們,」道爾甘說。「不過我覺得不太可能,地精向來是先殺後談判。」吉穆沃斯吃吃地低聲笑道。「不知道是什麼讓這兩個嗜血的種族撞到一塊的。」
道爾甘點點頭。他希望格瑞密斯沃斯是對的,但是卻對北族人——矮人們對北國的稱呼——也被戰火波及而感到不安。
吉穆沃斯用手背抹了抹嘴。「我只能在這裡停留一個晚上,我必須快些趕路才能安全通過他們的防線。他們正在加派巡邏隊在沿海,很快就會徹底封鎖卡瑞德與外的聯繫。我要在那裡停留一會,然後再長途跋涉到公爵的營地。」
「你還要回去?」道爾甘問。
游騎兵笑了笑,在他黝黑的皮膚映照下他的笑容顯得格外妹戳。「或許,如果神靈助我。如若不然,我的一個兄弟也會頂替我。可能就是你將要遇到的大個兒里昂,他被派往伊萬達,如果他安然無恙,就會帶著阿格拉安娜女士的信件來這裡。那將是瞭解到精靈族的進展的好機會。」聽到精靈女王的名字,湯瑪士從出神的狀態中抬起頭來。道爾甘吸了一口煙斗,點了點頭。吉穆沃斯轉向湯瑪士對他說道,「博利克領主讓我給你帶個消息,湯瑪士。」事先吉穆沃斯已經從矮人這裡將湯瑪士仍然活得好好的消息帶給了公爵。湯瑪士曾希望和吉穆沃斯一起回到王國的軍隊中去,但是納塔裡斯游騎兵拒絕帶他一起走,他聲稱自己必須快速而隱蔽地行進。吉穆沃斯繼續他的消息。「公爵為你的好運和健康感到欣慰。但是他也不得不告訴你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你的朋友帕格在一次奇襲簇朗尼人營地的行動中落馬被他們俘虜。博利克領主與你一樣為這不幸而悲傷。」湯瑪士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走進了洞穴的深處。他坐倒在地,只有岩石靜靜地圍繞著他,過了一會,他的肩頭微微地顫慄起來。好幾次變得劇烈起來直到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牙齒好像寒冷一般地咯咯做響。接著,遏制不住的淚水流下他的臉頰,他感到一股熱辣的痛苦從內臟湧入喉間,壓進他的胸膛。他安靜地大口喘息著,而強烈無聲的哭泣讓他顫抖。伴隨著那痛苦不斷膨脹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他心中一股冰冷的狂怒迸發出來,代替了悲傷的熱痛。道爾甘,吉穆沃斯抬起頭來看著湯瑪士重新出現在火光之中。「你能代我告訴公爵我感謝他對我的關心嗎?」他向游騎兵請求道。
吉穆沃斯點點頭。「當然,我會的。年輕人。我想回到卡瑞德去會對你有好處,如果你想回家的話。我肯定萊恩王子會用的到你的。」
湯瑪士思嗣此一下。再次看到家鄉固然不錯,但是在城堡無論他是否掌握武器他也只能是一個學徒。他們可能會讓他在城堡受到攻擊時去戰鬥,但是他們肯定不會讓他參加進攻。」
「謝謝你,吉穆沃斯,但是我要留下。這裡有更多需要做的,而且也更需要我。我請你告訴我的父母我很好而且想念他們。」他坐下來,又補充道,「如果我命中注定要回到卡瑞德,我會回去的。」吉穆沃斯死死地盯著湯瑪士,好像要說些什麼,但他注意到了道爾甘微微地搖了搖頭。和西部的人類相比,納塔裡斯游騎兵更加瞭解精靈和矮人。他明白這裡一定有什麼事情而道爾甘認為現在最好不要深究,吉穆沃斯服從了矮人拭挫的智慧。
很快他們吃完了飯,守衛已經各就各位,其餘的人也準備睡覺了。隨著篝火慢慢熄滅,湯瑪士可以聽到一種充滿野性的微弱樂聲並再次看到陰影舞動。在睡眠俘獲他之前,他清楚地看到一個身影凌駕於一切之上,一個高大的戰士,有著冷酷的臉孔和強大的面容,穿著繡有金龍圖案的白色的戰袍。
湯瑪士站立著,後背緊靠洞壁。他微笑著,殘酷而又恐怖的微笑。他的雙目原睜,淡藍色的虹膜周圍閃亮著白光。他一動不動地站立著,身體僵硬。他的手指在白金相間的劍柄上時而合攏時而張開。
他眼前的畫面發出微光,高大,優雅的人,騎在龍類的背脊之上,生活在大地深處的宮殿之中。他腦海中的耳可以聽到微弱的樂聲和陌生的碎語。那個逝去已久的種族在召喚他,那個親手打造這從未意圖讓人類使用的盔甲的強大種族。更多的幻像接踵而來。在面對它們的大部分時間中他可以保持自己的意識,但是當他感覺到戰鬥的慾望升起,就像現在,那畫面就獲得了空間,色彩和聲音。他努力去傾聽其中的話語。它們如此微弱,而他幾乎能明白它們。
他搖了搖頭,讓自己回到現實中來。他望向周圍黑暗的隧道,早已不再驚奇自己可以看清黑暗。他的目光穿過交錯的地道望向道爾甘,後者安靜地站在離他的人四十英尺的地方等待著並向他揮手示意。龐大地道的每邊都有六個矮人在等待著觸發陷阱。他們等候那一小撥跑在簇朗尼人部隊前面的矮人領著敵人走進陷阱。跑下地道的腳步聲讓他們警惕起來。不一會盔甲碰撞的聲音也加入了進來。湯瑪士身體緊繃。幾個矮人進入了視野,他們邊打邊向後退來。穿過隧道的一側,戰鬥的矮人無需任何提示,他們深知他們的同胞等待在另一側。
就在第一個簇朗尼戰士走過時,湯瑪士大吼,「攻擊!」他衝了出來。突然隧道中充滿了旋轉、揮砍的身影。簇朗尼人大部分裝備的是闊劍,難以在狹小的空間中伸展,而矮人們熟練地揮舞著手斧和站錘。湯瑪士奮力出擊,立刻倒下幾具屍體。失控的簇朗尼人瘋狂地擲出火把,舞動的黑影高懸在隧道的洞壁上,使得眼前一片混亂。
簇朗尼部隊後方傳來一聲喊叫,異族人開始撤離隧道。他們將盾牌放在身前,組成一道盾牆而劍士躲在後面可以攻擊。矮人無法造成足夠的傷害。每當矮人進攻,盾牆就會立起來,而攻擊者則遭到躲在盾牌後長劍回應。在短暫的突擊後敵人撤退了。
湯瑪士來到了前頭,自他到移到了能夠攻擊到盾牌持有者的足夠距離,已經撂倒了兩個。但每當一個倒下去,另一個就會立刻頂替前者的位置。他們依然在矮人們緊逼下有條不紊地退卻。
簇朗尼人從地勢最低的隧道退守到一個雜物室,並迅速地佔據到巨大洞穴的中間位置,以盾牌圍成一個圓圈。矮人們停頓了一會,然後衝了上去。湯瑪士的眼睛捕捉到了一個微弱閃爍的動作,他抬頭望向上訪凸起的岩石。在黑暗的礦井中他不可能看清一切,但是突然他感到了一種警告。「朝上看!」他喊道。
大部分矮人已經攻破了盾牆而無暇理會他,但是幾個停止了攻擊抬頭望去。一個站在湯瑪士旁邊的矮人大吼,「在上面」
黑色的身影從上方湧入,爬下岩石的表面。另外,人類的身影從高處的隧道中衝出。上面的簇朗尼戰士點燃的燈籠和火把照亮了一切。
湯瑪士驚呆了。在少數在洞穴中央仍然倖存的簇朗尼人身後,他可以看到那生物從每一個高處的入口湧入,它們好像蟻群一般蜂擁而至,盡避,與螞蟻不同,他們從身體中點以上直立,用類人的手臂揮舞著武器。它們的臉,好像昆蟲,有著巨大的複眼但卻長著一張類人的嘴。他們以難以置信的速度移動著,躲閃著衝向矮人,後者盡避被它們所震驚,但依然毫不猶豫地回擊,戰鬥在繼續。戰鬥瞬間變得艱難起來,好幾次湯瑪士同時要面對兩個對手,簇朗尼人,或是怪物,或者兩者都有。那些生物明顯具有智力,它們戰鬥起來秩序井然,它們非人的聲音蓋過了簇朗尼人的碎語。
湯瑪士又殺死一個怪物後向上望去並看到更多的戰士從上方湧入。「靠近我!靠近我!」他喊道,矮人們開始殺出一條血路朝他靠近。當大部分矮人都聚集過來後,能聽到道爾甘的喊聲,「退回去,大家退回去!它們太多了。」矮人們開始慢慢朝著他們剛才進入的隧道移動,那裡相對來說安全一些。至少在那他們只需同時面對少的多的簇朗尼人和怪物,而且,他們希望,敵人可能會迷失在礦井中。看到矮人們退了回去,簇朗尼和怪物們緊逼不捨。湯瑪士看到一大群怪物將自己插入到矮人們和逃跑路線之間。他跳向前聽到自己嘴中發出陌生的戰吼聲,卻連自己也不明白其中話語的意思。他的金劍掠過,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一個怪物倒了下去。另一個揮舞著闊劍攻向他,他以盾牌招架。如果是稍微輕型一些的武器可能會就此毀壞,但怪物從白盾上抽回攻擊向後退去,然後再次打了過來。再一次他擋住飽擊,接著揮舞手臂刺過它的脖頸,幾乎將身首異處。它僵硬了一會,然後從它的腳開始崩潰。他跳過怪物倒下的屍體站立在三個震驚的簇朗尼戰士前。一個舉著兩個燈籠其餘兩個手持武器。在拿燈籠的人還沒來得及扔掉它們,湯瑪士跳上前砍倒了其他兩個人。第三個死在試圖抽劍的瞬間。
他將盾牌掛在手臂上,低身搶過一個燈籠。他轉身看到矮人正在爬過他剛殺死的怪物屍體。有幾個攙扶著受傷的同胞。少數幾個矮人,以道爾甘為首,抵擋著圍逼上來的敵人以讓其他人更好地逃走。攙扶著傷者的矮人匆忙地從湯瑪士身邊走過。一個在戰鬥時一直待在隧道後方的矮人在他的夥伴們明顯退卻時迅速趕來。他沒有攜帶武器而是背著兩個灌滿液體的大皮囊。
殿後的守衛在緊逼下退向隧道撤退,兩個士兵試圖攔截住他們。在湯瑪士兩次出擊下他們倒了下去。當道爾甘和他的戰士站到了怪物屍體之上,湯瑪士大叫,「準備跳。」
他從那個矮人手中接過兩個沉重的皮囊。「現在!」他喊道。道爾甘和其他人朝後越去,留下簇朗尼人在屍體的另一邊。沒有任何猶豫,就在矮人們踏進隧道湯瑪士將皮囊扔向屍體。它們一直被小心地搬運,被設計為在撞擊下就會爆裂開來。兩個都灌滿了石油精——一種矮人從山脈深處的黑湖中提取到的液體。它與油不同,不需油繩引燃。
湯瑪士舉起燈籠將它摔到流淌出的液體中心。簇朗尼人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向前衝去,這時燈籠爆裂開來,燃燒的石油精爆發出白色灼熱的火舌。矮人被耀眼的光芒所目眩,只能聽到走入火海的簇朗尼人的慘叫。當他們恢復了視力,他們可以看到一個身影走進隧道。在幾近白色的火焰映照下湯瑪士被勾勒成了一個黑色的輪廓。
當他走到他們身邊,道爾甘說道,「火焰一滅他們就會追上來。」
他們快速地穿過數條隧道向西部山脈的出口撤退。在他們走了一段短程之後,道爾甘停下了隊伍。他和其他人靜靜地站著,聆聽著寂靜的隧道。一個矮人伏下身將耳朵靠在地面上,但是立刻又跳了起來。「他們來了!從聲音來看,有幾百人,還有那些怪物。他們一定是全面進攻了。」道爾甘清點了一下。伏擊開始時他們一共有一百五十個矮人,現在只有七十人還站在這裡,而這其中還有二十人受了傷。他只能希望其他人從別的隧道逃跑了,但是現在他們還都置身於危險之中。
道爾甘迅速地做出決定。「我們必須到森林去。」他帶著其他人小跑起來。
湯瑪士毫不費力地奔跑著,但他的意識卻被幻像所糾纏。在戰鬥的高潮它們突然向他襲來,畫面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生動。他可以看到他殺死的敵人,而他們看上去卻不像是簇朗尼人。他可以嘗到流淌出來的鮮血的滋味,那神秘的力量湧向他好像他在勝利的慶典上從他們的傷口中痛飲。他搖了搖頭甩掉那些幻象。什麼慶典?他感到驚訝。道爾甘在說話,湯瑪士強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矮人的話語中去。「我們必須找到另一個要塞,」他邊說邊跑。「或許可以試試巨岩山。我們的村莊在這裡很安全,但是我們沒有戰鬥的基地,我想簇朗尼人很快就要掌握這些礦井了。那些生物很善於在黑暗中戰鬥,如果它們數量很多,它們就可以把我們從更深的隧道中趕出來。」湯瑪士點點頭,無法言語。他的內心在燃燒,一股對簇朗尼人的冰冷的仇恨火焰。他們在他的家鄉肆虐,奪走了他親如兄弟的朋友,而現在,因為他們,眾多的矮人朋友橫屍於群山之下。他的面容冷酷,暗暗發誓無論代價都要徹底摧毀這些侵略者。
他們小心地穿過拭粗,望向簇朗尼人。六天來他們遭遇了三次衝突,而現在矮人只剩下了五十二個。大部分身受重傷的矮人已經被送回了高地安全的村莊——那裡簇朗尼人不願意涉足。現在他們逼近了精靈森林的南部。一開始他們試圖朝東向關口前進,尋找去巨岩山的路。然而那條路線上已經擠滿了簇朗尼人的營地和巡邏隊,他們只能不時地轉向北方。最終他們決定嘗試去伊萬達,那裡他們可以在不斷的追殺中尋找到暫時的休整。
一個偵察兵從前面二十碼的地方返了回來輕聲說道,「一個營地,在淺灘。」
道爾甘思索著。矮人不會游泳,因此他們需要穿過淺灘。但好像簇朗尼人守住了這邊所有的淺灘。他們或許能找到一個沒有守衛的地方,如果還能有一個活矮人堅持到那裡的話。
湯瑪士環顧四周。黃昏臨近,如果他們能從簇朗尼人的防線下溜過河的話,黑暗是最好的掩護。湯瑪士將想法耳語給道爾甘,後者點點頭。他示意守衛躲開西邊的被發現的營地,找一個較好隱藏的地方。不一會探路者回來說一個灌木叢後有一巖洞,可以在那裡等到夜幕降臨。他們快速前往那裡,看到一塊巨大的花崗岩擠出地面,大概十二尺高,底部有二十五或三十尺寬。當他們扒開灌木叢後,發現一個剛好可以讓他們容身的洞穴。它只有十二尺寬,但是在那之後至少有四十尺深,向下衍伸。當他們都安全地進入,道爾甘評論道,「這裡以前一定是河底——看著下面的岩石多麼光滑。有點狹窄,不過至少能讓我們安全一些。」
湯瑪士幾乎沒有聽見,他再一次陷入與幻象的搏鬥,清醒的夢境,他這樣認為它們。他閉上雙眼,伴隨著微弱的樂曲聲,幻象再次出現。
勝利來的乾淨利落,但是灰-沙格陷入沉思。有什麼東西困擾著鷹盟的統治者。他的嘴唇上依然沾染著奧爾貢-考庫恩——風之谷的暴君——的血,其配偶現在也是灰-沙格的了。可還缺了什麼。
他打量著那些舞者,伴隨著音樂完美地跳躍著為他娛樂。是因為這個。不,那種匱乏浸透在灰-沙格內心深處。
阿朗萬——被精靈們稱作他們的公主——是他最近的新歡,就坐在他王座旁的地板上,等候著他的垂青。他幾乎無視她可愛的面容和柔軟的身軀,覆蓋在她身上的光滑外衣與其是為了強調她的美麗倒不如說是掩蓋。
「主人,汝有心事?」她柔聲問道,她對他的恐懼如她的身軀一般難以隱藏。
他掃視了她一眼。她已經注意到了他的遲疑;那將導致她的死亡,但是他可以稍後再殺她。在滿足了肉體上的慾望之後,同時得到床上和殺戮的雙重快樂。現在他思索著他莫名的感覺,那種縹緲不定的情感是如此陌生。灰-沙格抬起他的手,舞者伏倒在地板上,前額緊貼著岩石。音樂家們也停了下來,那就像是,寂靜的洞穴。他揮了揮手趕走了他們,後者紛紛逃出雄偉的殿堂,經過強大的金龍,沙若格,它正在耐心地等待它的主人……
「湯瑪士,」聲音傳來。
湯瑪士猛然睜開雙眼。道爾甘抓著年輕人的手臂。「是時候了。夜幕降臨了。你睡著了,小子。」
湯瑪士搖了搖頭清醒著頭腦,那滯留的畫面溜走了。隨著一個穿金戴銀的戰士站立在精靈公主血跡斑斑的屍體上的景象晃動消失湯瑪士感到胃裡一陣翻騰。
苞著其他人,他爬出巖洞,他們再次朝河前進。森林中寂靜無聲,甚至是夜間的飛鳥也謹慎於隱藏自己的行蹤。
他們安全地來到河邊,伏倒在地躲過了一隊經過的簇朗尼巡邏隊。他們沿著河水,一個偵察員跑在前面。幾分鐘之後,偵察員回來了。「有一片沙堤穿過河水。」
道爾甘點點頭;矮人們安靜地一隊排開涉入水中。湯瑪士和道爾甘在一旁靜候其他人渡過。當最後一個矮人進入水中,一聲詢問的叫喊從不遠處的河堤傳來。矮人們猛然停止。湯瑪士快速衝向前,讓一個正在試圖透過黑暗窺視的簇朗尼守衛吃了一驚。那人尖叫著倒了下去,叫喊聲短促地停止了。
湯瑪士看到燈火迅速地朝他逼近過來,旋轉,奔跑。他注意到道爾甘等在河堤上喊叫著,「快逃!他們發現我們了。」
當湯瑪士和道爾甘走進河裡,幾個矮人依然猶豫不決地呆站著。河水冰冷,洶湧地流過沙堤。湯瑪士穩穩地穿過它們。激流只漫過他的腰際,但是卻幾乎沒過了矮人的下巴。他們根本無法在水中戰鬥。
當第一個簇朗尼守衛追進河水中,湯瑪士轉過來擋住他們以讓矮人們有更好的機會地逃跑。兩個簇朗尼人攻擊過來,他將他們一起砍倒。更多的人跳入河中,他只有機會掃視了一眼矮人們。他們幾乎塊到達對岸的河堤了,然後他注意到了道爾甘,絕望受挫之情在簇朗尼人的燈火映照下清楚地浮現於臉上。
湯瑪士朝簇朗尼士兵攻去。四五個人試圖圍住他,他卻總能將他們逼到絕境。但他每殺死一個,都只能使自己進入另一場戰鬥。
一個聲音在告訴他被打倒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但他發誓要讓他們付出高昂的代價並猛擊一人,打爆了他的盾牌直至手臂,那人慘叫著倒了下去。
當他用盾牌擋住飽擊時,湯瑪士聽到耳旁掠過一陣風聲,一個簇朗尼守衛驚叫倒下,一支長長的箭矢從他的胸口透出。空中立刻充滿了箭矢。更多的簇朗尼人倒下,其餘的開始撤退。但所有在水中的士兵都還沒來得及到達岸邊就倒下了。
一個聲音傳來,「快點,人類。他們會以同樣的方法回應的。」好像是要證明警告的正確性,一支箭矢從另一個方向掠過湯瑪士的面頰。他急忙朝著安全的對岸衝去。一支簇朗尼人的箭矢打在了他的頭盔上,他打一個踉蹌。就在他剛剛穩住自己,另一箭射在了他的腿上。他向前傾倒並感到了河岸上沙土被壓在他的身下。一雙手伸過來毫不費力地將他拉起來。
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掃過他,接著他聽到一個聲音說,「他們在箭上下了毒。我們必須……」剩下的一切都滑進了黑暗。
湯瑪士睜開他的雙眼。一時間他無法知道自己在哪裡。他感到腦袋發輕嘴唇乾澀。一張臉朝他靠過來,還有一隻手扶起他的頭顱同時將水沾染在他的唇上。他深深地喝了一大口,感覺好了一點。他微微轉頭看到兩個人坐在他旁邊。一開始他害怕自己是被俘虜了,但是接著他看到了那些人穿著的深綠色皮質上衣。
「你很虛弱,」那個給他水喝的人說。湯瑪士立刻認出了這些人是精靈。
「道爾甘?」他嘶聲道。
「那個矮人被邀參加我們女王的會議了。我們不能移動你,害怕那毒藥。我們對外世界者的毒液一無所知,它們致命迅速。對它我們只能盡力而為,但是那些致命的創傷不同尋常。」
他感到力量慢慢地恢復了。「多長時間了?」
「三天。自從我們將你從河裡撈起你就一直徘徊在鬼門關前。我們把你搬到了盡可能遠的地方。」
湯瑪士望向周圍看到他赤身裸體躺在一處由樹枝搭蓋成的遮攔下,一條毯子蓋在他身上。他聞到了篝火上正在烹調的食物的香味並看到不斷飄出美味芬芳的鍋子。他的主人注意到了並示意為他盛滿一碗拿來。
湯瑪士坐起來,他的頭眩暈了一陣。他接過一大片麵包像勺子一樣地在碗中攪著。食物美味,每一口似乎都為他注入了新的活力。他邊吃邊打量坐在附近的其他人。兩個沉默的精靈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只有那個說話的人露出一絲好客之情。
湯瑪士望著他說,「敵人呢?」
精靈微微一笑。「外世界者依然不敢過河。在這裡我們的魔法更強大,而他們會迷失自己。沒有外世界者到達我們的彼岸後還能再回去。
湯瑪士點點頭。當他吃完,他感覺驚人地好。他試圖站起來發現自己只有一點點的不穩。走了幾步後,他感覺到力量又重新充滿四肢,他的腿已經被治癒了。他花了幾分鐘舒展因在地上沉睡三天而僵硬的身體,然後穿上衣服。
「你是凱勒恩王子。我記得在公爵的會議上見過你。」
凱勒恩轉身微笑著。「我也記得你,卡瑞德的湯瑪士,盡避在一年裡你的變化驚人。那兩位是格雷恩和奧格文。如果你感覺好點了,我們可以帶你去女王之宮見你的朋友們。」
湯瑪士笑道,「帶我去吧。」
他們清理掉臨時的營地然後出發了。一開始,他們行進的很慢,給湯瑪士足夠的時間恢復狀態。但是不一會他就明顯地表現出已經徹底從死亡中恢復過來了。
很快,四個人奔跑著穿過拭粗。湯瑪士,無視他沉重的盔甲,大氣也沒喘一聲。他的領路人們互相懷疑地對視了一眼。
他們幾乎跑了整整一個下午才停了下來。湯瑪士望著四周的森林說,「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榜雷恩道,「大部分你的族人並不同意,人類。他們認為森林令人恐懼,充滿陌生的身影和駭人的聲響。」
湯瑪士大笑。「大部分人類缺乏想像力,要不就是太多了。森林是安靜而平和的。比我所知的大部分地方都要平靜。」
精靈們什麼也沒說,但是凱勒恩的面龐閃過一絲驚訝。「我們最好繼續,如果我們想要在天黑前到達伊萬達。」
隨著黃昏將至,他們來到了一片巨大的空地。湯瑪士停下來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了。穿過空地一座龐大的樹城拔地而起。巨型的樹木挺立在一起,讓任何一片橡拭粗都自愧不如。它們被優雅的樹枝拱橋所接連,平坦穿插過頂冠,可以讓精靈們從一棵樹幹穿到另一棵去。湯瑪士抬頭仰望升起的樹幹直到它們消失在枝杈和樹葉的海洋中。樹葉程深綠色,但是在這或那總會看到一棵樹長有金色,銀色,或是白色的枝葉;閃耀著光芒。整個地方都滲透著一股柔和的微光,湯瑪士相信這裡是沒有真正的黑暗的。
凱勒恩將手放在湯瑪士的肩膀上簡單地說,「伊萬達。」
他們快步穿過空地,湯瑪是可以看到精靈們的樹城要遠比他一開始所想像的大得多。它向四方延伸至少有一里長。湯瑪士感覺為這個神奇的地方而驚奇的發抖,又興奮異常。
他們來到一座樓梯前,在一棵樹的側面雕麼而成以便攀爬而上,直至枝叢之中。他們開始登上台階,湯瑪士再一次感到了喜悅的感動,好像是戰鬥時充滿他全身的狂怒搖身變成了和顏悅色的優雅紳士。
他們向上攀登,當他們經過一座巨大的枝杈時路邊幾個精靈行禮致意,湯瑪士可以看到精靈男女都站在一邊。很多人像他的引路人一樣穿著戰鬥用的皮甲,但是還有很多人穿著長長,優美的袍子或是鮮艷色彩的妹戳上衣。女人都非常漂亮,他們的頭髮長而飄逸,而不像公爵宮中的小姐們。當他們經過時,女人發間的珠寶閃耀著光芒。她們都是那麼的高挑而優美。
他們來到樓梯左邊的一座粗大樹枝前。凱勒恩開始警告他不要朝下看,他知道人類不太習慣走很高的路,但是湯瑪士站在樹枝邊緣,向下望去卻絲毫不見暈眩或不適。
「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地方,」他說。三個精靈交換了一下懷疑的眼神,但時沒有說一個字。
他們再次動身,當他們來到兩條交叉的樹枝前,兩個精靈轉身離開道路,剩下湯瑪士和凱勒恩單獨前往。他們不斷朝深處走去,湯瑪士如同精靈一般安然地在樹間行進,知道他們到達一片開闊地帶。這裡是由一圈大樹圍成的精靈女王的中央會廳。數百條枝杈交叉併入一座巨大的平台。阿格拉安娜就坐在木製王座上,被她的朝臣們所圍繞著。一個人類,灰色頭髮的納塔裡斯游騎兵,站在女王身邊,他黑色的皮膚閃動著黑夜的光芒。他是湯瑪士所見過的最高的人,而這個從卡瑞德來的年輕人知道那一定是大個兒里昂,游騎兵吉穆沃斯曾經說起過的那個人。
凱勒恩帶著湯瑪士走進空地的中央,將他引見給阿格拉安娜女王。當她看到這個穿著白金相間的年輕人時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但是她幾乎立刻就又恢復了常態。以她充滿磁性的聲音歡迎湯瑪士來到伊萬達,並告訴他願意呆多久都可以。
會議被延期了,道爾甘走到湯瑪士站的地方。「好小子,我真高興看到你恢復。當我離開你的時候還不知道你能否活下來呢。我真不想這樣。但我需要得到巨岩山附近戰事的消息。」
湯瑪士點點頭。「我明白。有什麼消息?」
道爾甘搖了搖頭。「我恐怕是壞消息。我們與我們同胞的聯繫被切斷了。我想我們將要在精靈族這裡呆一段時間,可我一點也不喜歡這裡的高度。」
湯瑪士大笑起來,道爾甘微笑著,這是自從男孩得到龍的鎧甲後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