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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傑克·威廉森

    奎恩跳下飛船,在慣行的作用下,一連踉蹌了幾步。他用毯子打了一個沉甸甸的背包,裡面裝了夠他幾天吃喝的糧食和水。儘管飛船艙門離地不足一米高,但他的鞋子在碎石地面打滑,所以踉蹌了幾步最後還是趴在了地上。

    他爬起來,把擦得隱隱作痛的手掌上的小石子拍掉,朝四周望了望。在這北半球,時值暮秋。低緯度的太陽還在很遠的南方,像一輪暗紅的圓盤懸掛在煙黃色的天空。風擊打在他的臉上,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的地球上的風,夾雜著濃烈的煙味,涼嗖嗖的,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又幽怨地朝四周望了望,尋找他夢中地球上的綠色。他失望極了。周圍的山嶺堆滿了在太空冶煉礦砂之後剩下的廢渣,從月球上運回來的垃圾,以及采自小行星的礦物質。這些都是天網陷落後留在這裡的東西。

    陡峭的山坡上沒有一株植物,只是山谷間有一些零星的野草蔓生過的痕跡。如今它們已經枯黃,經霜之後死去。他的鞋踩在上面,易碎的草莖微微作響,揚起的灰塵令他噴嚏不斷。

    他的心情十分抑鬱,一半是因為寒冬就要來臨,一半是因為人類的前景的確令人堪驚。他把背包裡的東西拿出一半,又放回飛船。儘管重量要輕些,但他背著它朝山嶺上爬去時,還是感到有些不便。疏鬆的太空廢物老在他腳下打滑。有一次,他踩在一快金屬碎片上,痛得他坐在了地上。他最後還是氣喘吁吁地站在了山嶺,回頭望了望停在谷底的飛船。

    如果他不能回來,飛船就將是魯恩桑的棺材。從山嶺朝深深的谷地望去,飛船看上去是那麼小,就像一個粗心大意的孩子把他心愛的玩具遺落在了那裡。儘管地面上的人受山嶺所阻,看不到它,但它金屬放射出的光線卻是那麼容易被空中飛行的太陽艦隊發現。

    而天魚正無助地躺在那裡面。

    要是他回不來——他聳了聳肩,打消了這個念頭,朝城裡望去。映入眼簾的依舊是滾滾黃煙和直插陰森煙霧中的灰色山嶺。山嶺上寒風呼嘯,他打著哆嗦,硬著頭皮茫然地朝北行去。

    殘陽如血。他腳下的山嶺已插進了黃煙中。他跌跌撞撞地在碎石和金屬碎片上行走,突然遇到一道天網織成的障礙物。障礙物太高,上面還有尖利的大鐵釘,他翻不過去,只好迂迴朝西又行了幾公里。這裡有一處缺口,是最近一次天網陷落時,石頭從天而降,把障礙物砸平後又埋起來。他知道天網陷落才不久,因為手摸到地面上的石頭還熱乎乎的,而且帶點黏性。太陽已從地平線上消失,滿天的黃煙襯托著霧氣瀰漫的暮色更濃更重。這時他突然聽見前面傳來轱轆轆的聲音。

    有人!

    他穿過一地乾枯的野草,走到一處較低的懸崖邊,伏在地上朝下看。就在身下幾米遠的一條路上,擠滿了人和車輛。有卡車、轎車、公共汽車、自行車、三輪車、還有他叫不出名來的車輛。路邊也停了許多車,大多數已燒壞而報廢。空氣中有股酸辣的昧道,好像在燃燒人工合成的材料。

    與如潮的人流相比,車輛算不了什麼。有人跑著,有些人踉蹌而行,有些人摔倒在地上又掙扎著爬起來跌跌撞撞的繼續前行。男人、女人和小孩,都在嘶聲叫著、哭著、吼著。有一小群人齊聲唱著祈禱文,不停地念著啟示者的名字。有步履維艱的男子,扛著箱子,提著包裹,有背著哭聲不斷的嬰兒的婦女,有拿著玩具不停嗚咽的孩子。

    他們正急急忙忙地逃離即將毀滅的阿茲特卡城。

    因恐懼而逃生的人流將是他的另一類敵人。他進入城市跨過加拿大河抵達太陽公司或蘇達達·巴拉卡都得與他們迎面而行。

    他趴在那裡,任由刺骨的寒風肆虐。人類的痛苦和人類的驚懼,比寒風還要寒冷,更讓他麻木。他想到了許多。他想到了克雷、諾爾和喬莫,還有教會了他做愛的多蘿雷絲。他們,要是他們還活著,現在一定還在翹首等待,等待著他找回新的發動機吧。

    他想到了敏迪,她認識貝尼托之前就活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還想到了躺在飛船中受了重傷的魯恩桑,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要是他找不回索森帶走的東西,就只有等死。

    他動了動,但是依然趴在那裡,世界的命運彷彿已讓他無動於衷。他最後還是耐不住嚴寒,站了起來,貿然地穿過乾枯的草地,朝下面的大道走去。他立刻被大道的人潮所裹挾,無法逆流而行。

    他大膽地從路旁泥濘而又野草叢生的陰溝前行。陰溝邊上擠滿了報廢的車輛,裡面裝著垂死的人們。有些人躺在毯子和擋板支起來的臨時帳篷裡;有些人佝僂著身子圍坐在一小堆冒煙的火堆前直哆嗦;有些筋疲力盡的人乾脆四腳朝天地躺在泥濘中;有些人燒傷十分嚴重躺著直呻吟。他偶爾遇到成堆腐爛的屍體不得不屏住呼吸,加快腳步。

    他一直沒有和人搭話,因為人們講的幾乎都是西班牙語。很久以前,他跟著克雷學了一點,但還不足以讓他應付那些看上去是好心的詢問,詢問他是誰,為什麼要趕往這座災難深重的城市。

    地球的引力把他搞得筋疲力盡。他摔了很多次跤,一瘸一拐地走在搖曳的燈影裡,禁不住羨慕那些坐車出逃的幸運人。

    一條大河擋住了他的去路,黑沉沉的河水從橋下奔流而去。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流水。他站在河岸,朝河面望去,心想該如何返回大道,穿過河上那座擁擠的大橋。

    「先生!」一個女人焦急的聲音傳來,「快回來!」

    她衝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誤以為他會跳河自殺。他看見橋下正燃著一堆火,一個瘦瘦的男人正從那裡大步流星地朝他們走來。

    「謝謝你們!」奎恩搖了搖頭,笑著說,「我不會西班牙語。」

    「不會西班牙語?」男人朝他更近了幾步,仔細地打量著他問道:「你是太陽族人嗎?」

    「不,先生,你錯了。」奎恩突然為自己臉上沒有太陽標記而謝天謝地。他轉身對著火堆,讓來人看了看自己那張臉。「但我是第一次來這裡。」

    「第一次?」男人看了看他的背後包。「你帶了糧食,是嗎?」

    「有一點。」

    「你能不能——」男人指了指火堆不好意思地說,「能不能分點給我們?」

    「只要你讓我在這裡休息一會兒,」奎恩低聲說,「我累得快死了,走不動了。」

    他跟著他們來到火堆邊。那個準備救他的年輕女人看上去很憔悴,臉頰上有道很深的傷痕,血跡未乾,但還是可以看出她從前很嫵媚迷人。那男人穿著一身破舊的制服,佩戴著一個徽章,奎恩不知道上面刻著什麼字。火堆邊還有一個女人。

    「她是我妻子露西亞,這是我女兒卡門西達。」他握住女兒的手沙啞地說,「她的丈夫是個警察,追捕劫匪的時候死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奎恩。」奎恩不知該說什麼為好。幸好他們看上去毫不在意。

    「我們餓極了。」他們三雙眼睛都盯在他的背包上。「我們好像被打入地獄。怪獸毀了天網,廢物從天空雨點般地砸下,砸壞了一切,一切!」

    奎恩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

    「什麼都著火了,我們沒辦法撲滅,因為沒有了電無法抽水,晚上又沒有燈。警察——」他搖頭看了看女兒說,「沒有人出來收拾局面,去對付劫匪或疏散交通,只有少數幾個像她丈夫那樣的都死了。

    「沒有機會救火,一點機會也沒有。」

    奎恩蹲在火堆邊,感謝他們給他帶來溫暖,於是拿了些食物出來。躺在地上的婦女呻吟著支起身子。

    「露西亞——她有關節炎,」伊克爾解釋著,「我們回去救她的時候,整幢房子已經著火了,我們剛把她救出來,露西亞也才把東西收拾好,房子就垮了。」

    「喝水嗎,先生?」卡門西達用一個杯子從火堆邊的黑色罐頭瓶為奎恩倒了點水。「是乾淨的。」

    她顫抖的手上血跡斑斑。

    「你想喝就喝吧,」伊克爾對他說,「她燒的開水,再沒有比這開水更乾淨的東西了。」

    水有點燙,但奎恩還是心存感激地一口喝下。他遞了三小袋食物給他們。

    「謝謝你,先生!」

    卡門西達小心翼翼地不讓奎恩看見她已餓得發慌,於是先開了一袋給她患病的媽媽。

    「還有好多流氓,」伊克爾小聲說,「我們最終還是把他們趕走了。」

    他停下來狼吞虎嚥地吃完自己那一份食物,吃完後他又打開了話匣子。他說,在太陽帝國把這裡選做天網終端站前,他們是這一帶的農民。露西亞老家在卡特卡斯,年輕的時候在太陽鄉村俱樂部找了份工作。

    「她很漂亮,是個很有天分的舞女。她不肯出賣自己的身體,他們就把她掃地出門。她餓倒在街頭,我把她救了回來。」他歎了口氣,眼圈紅紅地看著女兒。「我們過得非常快樂。」』他說他們正前往他哥哥霍華德的農莊。

    「他佳在渥西塔,離奇喀莎不遠。只是帶著露西亞走那麼遠的路,」他猶豫不決地小聲說,「也不知道我哥哥還住不住在那裡——」

    他話沒落音,又突然大聲嚷了起來:「我很替他擔心。他是一個農家好手,餵養的牲口又肥又大,然後賣給太陽公司,」他打了個哈欠,顯得十分疲倦,「現在沒有了電,種不了莊稼,還有這麼多流亡的人,要把莊稼踩壞,也許還要搶他家的牲口,奪他家的糧食。」

    他癡癡地看著火堆,搖了搖頭歎道:「世事艱難,先生,世事艱難啊!」

    「你說得對。」奎恩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話。他接著說,他打算穿過城市去找一位在蘇達達·巴拉卡做工的女孩。伊克爾便在地上畫了幅圖,指點他該怎麼走最近。沿河朝上走,他說,爭取在大火燒塌聖托斯大橋前渡河。他補充說,天網崩塌時把威爾羅傑斯大橋毀了,另外幾座大橋也葬身火海。

    奎恩把他的話記在心頭後,便鑽進睡袋,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他醒來的時候,骨頭都凍僵了。火堆早已熄滅,寒風揚起的塵灰蒙滿臉上和身上,伊克爾和他的妻子女兒都走了,他們把裝水的壺重新灌滿後留給了他。

    他吃了點乾糧後,馬上手僵腳硬地爬上人行道。無情的地球引力折磨得他渾身酸痛。人行道上的人和車輛此時已稀疏了很多,他剛順利穿過聖托斯大橋,一個警察就走過來擋住了他。

    「站住!」

    這個警察身材瘦小,形容枯槁,一隻手吊著浸滿鮮血的繃帶,滿臉蠻橫得意的模樣。他正指揮人流和車輛繞過掀翻在人行道上的汽車進入一條狹窄的小巷。他用半生不熟的英語警告奎恩不要入城。

    「此路不通。」他惡狠狠地加了一句說,否則你小命難保。他仍忠於職守,儘管大家都在瘋狂逃命。他得意洋洋地揮著槍朝濃煙滾滾的橋頭上一指說,他本人雖受了傷,但絕不會臨陣脫逃。

    一輛鳴笛朝大橋駛來的消防卡車打斷了他的話。

    「他媽的!擅離職守,只知道逃命。」他氣急敗壞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揮著槍一瘸一拐走到路中間,消防車沒有理會他,繼續鳴笛前行。奎恩急忙躲到一邊。就在他身後,消防車撞到路中間那堆廢車上。他回頭看見那個受傷的警察渾身著了火,呼天搶地地詛咒著啟示者的名字。

    奎恩步履蹣跚地走在大街上,街上到處是報廢的車輛,街道兩旁的屋頂上冒著滾滾濃煙。商店洗劫一空。窗子擊得粉碎,玻璃渣在他腳下卡嚓卡嚓地作響。在一幢大廈前,他遇見一個鬍子花白的小老頭,他身後的車道上躺著三具死屍。

    「小心,先生!」他揚著手中的槍向奎恩打招呼。

    當聽見奎恩用英語回答,小老頭露出了疲憊而又欣慰的笑容,他也不會西班牙語,一直想要是有人會英語就好了。他說他叫薩基絲,是亞美尼亞人,經營東方地毯,「都是一流的手工藝品。」他尖細的聲音由於激動聽上去在顫抖。東方地毯是很珍貴的東西,他說,其織法秘藝早在科萬家族建造天網之前就已失傳。

    「要不是大禍臨頭——」他無奈地聳了聳肩說,「我把它們都燒了。」

    奎恩一瘸一拐地繼續前行,來到一條煙霧繚繞的繁華大街。大街兩邊高樓林立,看上去像一幢幢酒店。酒店裡空無一人,所有住客早已倉皇逃離。但他最後還是在大街上碰到一個臉色鐵青渾身發抖的小女孩。小女孩身邊躺著一個長著絡腮鬍的男人,半邊臉上搭了一張手帕,手帕上血跡斑斑。

    「先生,你是醫生嗎?」小女孩氣喘吁吁地問道。

    奎恩說我不是醫生。

    「爸爸睡了,」她告訴他,「媽媽找醫生去了,去了很久,我還以為你是個醫生呢。」

    鮮血已流到她的腳邊。

    「我們從奧克蘭來,」她接著說,「爸爸和太陽公司有業務往來。

    災禍臨頭的時候我們正住在酒店,我們沒地方去。有人說酒店今天會爆炸,所以我們只好離開,但沒了車,不得不靠走路。」

    她竭力不讓淚水掉下來,於是把目光從她爸爸身上移開。

    「一群壞人攔住了我們,他們扯掉爸爸的鬍子去看有沒有太陽標記。爸爸沒有,因為他從來就不喜歡科萬家族的人。但那些壞人還是朝爸爸開了一槍。他傷得很嚴重。」

    「要是醫生——」

    她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淚水,奎恩把自己的毯子裹在了小姑娘的身上。

    「也許——」他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我想你媽媽很快會回來。」

    他繼續朝西慢慢行去,突然一道塑料牆把街道攔斷了。他只好折向南,穿過重重廢墟設下的路障,來到一條寬闊的街道。街道上丟著吊車和推土機,原本是用來清理路障的,現在也沒人管了。

    他朝北望去,幾公里遠的地方有一片建築正火焰沖天,濃煙滾滾。是天網陷落時有東西掉在了那裡。消防人員也許嘗試過去撲滅大火,但火勢太猛,他們也就放棄了努力。

    他的太空鞋在地球上穿起來很不習慣,腳底很快就磨穿了。踩在石子上和玻璃渣上硌得腳隱隱作痛。他的腳跛得更厲害。為了找到通往目的地的路,他又朝南朝西地轉了幾圈,最後碰到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戴著紅袖章,提著長桶板。

    「站住!站住!有沒有太陽標記?」

    奎恩轉過頭來讓他們看他並沒有太陽標記。

    「沒有,」奎恩攤開手,聳了聳肩說,「沒有。」

    「沒有?」攔著他的人相互遞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喝道,「為什麼沒有?」

    「我從新西蘭來,有份公差。」

    他們又使了個眼色,用桶板比劃了兩下。「好樣的,兄弟,我們是聖族的百人隊長,過來和我們一起祈禱,把靈魂交給啟示者吧!」

    奎恩跟他們一起來到一塊空曠的地方。一排排靜默的人跪在枯黃的野草上,中間有尊金色的雕像。他認出了那是被暗殺的巨頭。

    金色的塑像立在一個圓球上,一群坐著雪橇趕過來的人拿著刀子朝圓球上猛銼,一會兒就銼出了許多洞。雕像晃了幾晃倒在地上,人們一擁而上,把它擊得粉碎。

    「這裡是太陽巨頭公園,」奎恩的兩個同伴朝地下吐了口口水說,「跪下,跪下接受天堂的聖諭!」

    奎恩跪了下去。

    一個蓄著黑鬍子帶著紅袖章的男人站在雕像的基座,他身後跟著一大群紅衣紅褲的人。

    「主啊!」他的聲音從這個小小公園的高牆上飄了出去。「人類的預言家——」

    奎恩明白了他宏篇大論的主要意思。啟示者的預言得到了驗證,上帝一怒之下派了太空中的怪獸把人類從撒旦和太陽帝國的魔爪下解救出來。啟示者預言了太陽帝國的覆滅和桑底西莫的勝利。

    太陽帝國在太空的統治儘管被推翻,但它罪惡的種子卻撒在了人間。聖族人決定使每一寸土地都浸滿鮮血,讓每一寸土地都經大火焚燒。上帝神聖的聖戰必將繼續,直到用太陽族人的鮮血洗盡整個星球的罪惡。

    「跪下!」那個留著鬍子的男人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吼道,「把你們的靈魂交給三位一體的上帝,張開你們的雙手擁抱神聖的刀鋒,低下你們的頭顱在獻祭鮮血中受洗吧!發誓用盡一生屠殺撒旦在太空滋生的孽種,我們就將得到來自天堂的恩賜。」

    「殺死他們!」他大叫道:「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他停止了長篇大論的演講,轉身朝後面陰暗的大街望去。突然,一道閃電般的光芒劃過眾人的眼前,接著從一面高牆裡傳來一聲悶響,滾滾濃煙從窗子裡冒出來,過了一會兒,一條火蛇沖天而起,不到幾分鐘,附近的建築群也傳來爆炸的聲音。

    「上帝顯靈了!」站在奎恩身邊的漢子嘴裡發出驚歎的聲音。

    「孽種們,獻出你們邪惡的鮮血來吧!」

    奎恩像瘋了樣突然一路狂奔而去。

    待他停下來喘一口氣,他回頭看見幾輛恐怖的黑色坦克正朝公園的人群掃射。太陽艦隊的旗子插在坦克上迎風飄揚,旗子上畫著黑色的土地上升起的明媚的太陽。附近一幢高樓裡有人在使用激光槍,也瞄準了公園,不一會兒就傳來雷鳴般的聲音。

    那兩個啟示者的信徒被打散了,沒有人上來。到處是火海,到處是爆炸聲。奎恩忍著腳疼,飛快地穿過煙霧繚繞的陰森大街。

    他跑到一個較為貧窮的街區,街道上堆滿了垃圾,路面到處坑坑窪窪。太空災難降臨之前,建築物已是破敗不堪,而今越發的醜陋了。女人躲在沒有玻璃的窗子後朝外張望,全身赤裸的小孩成群地擠在門邊,男人更像驚弓之鳥,躲在屋角警惕地注視著奎恩。

    「你哪裡去?」一個滿臉病容的小伙子跌跌撞撞地衝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你到哪裡去?」

    「去大橋。」

    「太遲了,先生,」那個小伙子攤開雙手,無奈地聳了聳肩說,「聽說大火把它燒斷了。」

    「那這些人怎麼辦?他們為什麼不逃?為什麼他們有機會逃時也不逃?」

    「先生,我們逃不了啊!」他滿臉茫然地答道,「很多人都在生病,沒有車,沒有糧食,我們一無所有,能逃到哪裡去呢?」

    奎恩被一股辛辣的濃煙嗆得連連咳嗽。他沒有停留,依然穿過發臭的泥潭和活人留下的糞便朝前艱難地走去。在每一個十字路口,他都能遇到盛怒的人們。曾經有一個擋住他去路的婦女,突然莫名其妙地一聲慘叫,便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瘋狂的人們從屋裡衝上大街,有人詛咒,有人祈禱,有人像傻子一樣默然不語,場面一片混亂。

    他奮力衝出混亂的人群,穿過嗆人的濃煙,來到了大橋。大橋並沒有如傳言中那樣被燒燬。無數的人們蜂擁而上,奎恩也一頭衝了進去。槍炮聲在身後隆隆直響,叫聲、吼聲、罵聲一片,他就在人流的裹挾之中順利過了大橋。

    到了對岸,他擠出人流,爬到一邊的高坡回頭望去,看見幾挺黑色的激光槍發瘋的朝橋上的人流掃射,很多人紛紛攀上橋上護攔縱入河中,還有的人沿橋礅朝下滑去。

    他突然看見一道黃色的火焰沖天而起,接著濃煙滾滾上升。橋那邊一幢燃燒的建築物被流彈擊穿,接著大橋也被擊中,搖了幾下,裂成了幾段,沉人了河中。

    搜尋者襲擊伏米倫觀測站的時候,塞爾正行走在換班的路上。

    他從搜尋者近在咫尺的襲擊下死裡逃生後,便匆忙逃回家,向艾爾德人報警。

    星群1號形如小銀河,它的核星便是艾爾德族長的住所,是一顆質量較大的小行星,形成時間已久,富含光圈中稀有的元素。星群1號呈渦狀,四周有鏡子般的冰球。

    塞爾剛抵達的住所,就得知消息早已傳到,搜尋者的飛行速度比他快了許多。艾爾德人的飛船已經捕捉到了它在附近核星吞吃東西的畫面。

    塞爾問首相採取了什麼行動。

    「沒有採取行動,」首相回答道,「紐林族提議我們應盡早確定議事日程討論此事。」

    「討論?我們應該立即行動起來。」

    「你認為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我也不知道,」艾爾越說越沒信心,聲音也越來越低,「我親眼看見了搜尋者。我看見它擊傷了一個靠她太近的紐林族。我看見她摧毀了我們的監測站。我提議我們應該立即採取行動。」

    「采不採取行動該由艾爾德族長來決定。」

    塞爾請求首相帶他求見艾爾德族長。

    「希望不大,」首相皺著眉說,「族長很少接見任何人,除了是他的老朋友和議會的元老。」

    經不住塞爾再三請求,首相答應了他的要求。不一會兒,塞爾被叫了進去。他開始的時候有點緊張,畢竟他是第一次跟艾爾德族長談話。他開始描述搜尋者的時候,族長打斷了他的話頭,轉而詢問他伏米倫觀測站實驗室的儀器和錄音裝置破壞的情況。

    「回族長,它們都被摧毀了。」

    「你們應把它們重新修好。」

    「回族長,搜尋者——」

    「別提她了,」族長威嚴地喝住他,「你的責任更為重要,立即行動起來,絕不准延誤,迅速搶修實驗室摧毀的儀器和錄音裝置,並在光圈外建一處新的監測站,密切注意黑色伴侶黑洞的動向。」

    費爾彌悖論(根據20世紀物理學家恩利科·費爾彌的名字命名)指關於其它地方是否存在智力的兩種截然矛盾的觀點。人們相信,像地球這樣的行星數不勝數。宇宙學原理表明,宇宙的每個地方都有生命和大腦的進化過程。從邏輯上講,即使是一個超越人類水平的技術文化,只需幾百萬年就可擴充至充滿整個星系。然而,地球上的生命雖然進化了數十億年之久,卻似乎仍然與其他星球隔絕。人們過去常用這個悖論來支持一個觀點,即人類是孤立的,獨一無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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