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 世界上的所有煩惱 文 / 阿西莫夫
在地球上最大的工業是「馬爾蒂瓦克」製造業——「馬爾蒂瓦克」是一種巨型計算機。它在五十年裡得到了迅猛地發展,直到它的類型號產品遍佈美國首都華盛頓及郊區,並把它的「觸角」伸入到地球上的每個城鎮。
一名陸軍文職人員不斷給計算機輸入數據,另一名陸軍文職人員則譯釋計算機提供的答案。陸軍工兵部隊負責維修,當工礦企業的計算機固元件缺損而發生故障時,陸軍工兵會及時用貯備的元件進行替換,以保證計算機永遠完善,永遠精確,永遠符合要求。
「馬爾蒂瓦克」指導地球的經濟活動,並促進地球上科學技術的發展,它的最主要的作用,是作為瞭解每個地球人的真實情況的中央情報交換所。
「馬蒂爾瓦克」每天的工作是整理四十億份有關每個人的情況的資料,輸入存貯器,並預測每一個人在新的一天中的動態。地球上每個管教部門接受這種數據,然後轉發給其他管轄單位,而總的數據則存入華盛頓的管教中心的一個大數據存貯部件內。
伯納德·古利曼在他擔任管教中心主任一年任期的第四周,已漸漸沉著起來,不至於在早晨接到報告時為之吃驚,像往常一樣,這種報告是一疊六英時厚的文件,目前他已經知道自己必須設法指望能看懂它,但粗略地看一遍,還是能引起樂趣的。
這是一份預報犯罪的普通名冊,形形色色的詐騙、偷竊、暴亂、兇殺縱火案。他注視著報告的詳細標題,為看到的兩個條目而感到有點震驚,這是兩起一等謀殺案。一天發生兩起,這種案子在他從上任到目前為止的任期內還沒有見過。他用力按下雙向內部通信聯絡系統的按紐,等待著他的協助人那光潔的臉在民屏幕上出現。
「艾麗,」古利曼說,「這裡是今天的兩起一等案件。有無任何異常現象?」
「沒有,先生/這個人黑色的臉上顯得十分機警,但黑眼睛似乎顯得焦慮,「這兩個案件發生的可能性非常小。」
「我知道,」古利曼說,「我說發案率不可能高於百分之十五。雖然如此,但『馬爾蒂瓦克』仍然保持其榮譽,因為它實際上能消除犯罪,政府的審判人員可以通過它所保存的一等謀殺案(當然是十分驚人的)的檔案來進行工作。」
艾麗·奧思曼點點頭:「是的,先生。我完全瞭解這一點。」
古利曼說:「我希望你也能瞭解這一點,即我不必單獨地處理在我任期中碰到的案件。假如有任何一個犯罪案被疏忽,我要考慮為之辯解。如果有一個一等犯罪案件被疏忽,我將得到你的掩飾。懂嗎」
「是,先生。有關這兩起可能的案件的完整分析已在地方機關部門進行。可能的罪犯及受害者已處於監護之下。我秘密調查了可能的結果,並已調查完畢。」
「很好。」古利曼說罷便結束了他倆間的談話。
他懷著一種心神不安的感覺放下了名冊,也許他是過分自負了——但另一方面,嚴格他說來,這些終身的文職人員包括這位主任在內,可以肯定是無法想像出他們所做的一切,特別是眼下正擔負「馬爾蒂瓦克」管理工作的這位奧思曼,他比先前兩位文職人員要年輕得多,並且有著一種使人厭惡的神態,官架子十足。對於古利曼說,解決犯罪問題是一生難得的政治機會。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主任,在其任期中有那麼一天在地球上某處竟沒有一起案件發生。他的前任在卸職時留下的8號卡片上記著三起以上未偵破的案子。古利曼打算消除犯罪,他決心成為在自己任期中做到整個地球上無論什麼地方都沒有任何犯罪的第一位主任。在這以後,贏得讚頌的宣傳將引起……
他幾乎沒有瀏覽這報告的剩餘部分。他估計這裡面至少登記著兩千例妻子可能被毆的案件。無庸置疑,並不是所有案件總有一天將被制止。也許百分之三十能制止。但發案率下降,下降的速度甚至更為迅速。
「馬爾蒂瓦克」把妻子被毆補充到它預報犯罪名冊中去,這僅僅是在五年之前的事,而且一般男子還不習慣於這種做法,即如如他打算痛毆自己的妻子時,這打算將被別人事先知道。由於由全社會定罪,所以婦女將在第一次受輕毆而隨後終於再也不被毆了。古利曼也注意到該名冊上登記著一些毆妻的丈夫。
艾麗·奧思曼結束了談話並盯視屏幕裡古利曼的顎部和開始發禿的頭,隨後掃視他的助手雷夫·利邁,說:「我們該做什麼呢?
「這不能問我。古利曼正好在為那一、兩起討厭的案件而發愁。」
奧思曼說:「處理這一案件的嘗試對我們本身來說也是一次令人畏懼的機會。雖然我們向他提醒這一點,但他能非常好地勝任。這些供選民們挑選的政治家要考慮到他們自己的面子,他這樣改變我們工作方式的決心往往把事件搞糟。」
利邁點點頭,並張開厚厚的下嘴唇說:「不過麻煩的是,假如我們失敗了,又將會怎樣呢?你知道,這可能就是世界的未日了。」
「如果我們失敗,難道我們正好會碰上這種麻煩?我們將會落得一種正常的結局。」接著奧思曼以一種更加輕快的語調說:「但,這種可能性僅為百分之十二點三。對其他案件,除可能性謀殺外,我們讓這可能性不採取任何行動之前,再稍稍上升一點。隨後百分比仍然會自然回落的。」
利邁冷冷他說:「我不指望依靠它。我並不打算這麼做,我僅僅是指出了這一事實。雖然存在著這種可能性,我還是建議我們暫時限制我們作簡單的觀察。沒有一個人會這樣單獨地作案,他必須有同謀犯。」
「『馬爾蒂瓦克』無法叫出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這我知道。不過——」利邁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
於是他們凝視一件不包括遞給古利曼那份名冊中的案例的細節:這一案例比一等案例還嚴重得多,這一案例在「馬爾蒂瓦克」歷史上嘗試這一工作之前,從未有過。
本·曼納斯把自己看作是巴爾的摩最快活的十六歲的學生。當然,是最快活的一個,而且是最興奮的一個。至少,在十八歲的學生宣誓時;他是大型體操場看台上少數享有觀看權觀眾中的一個。因為他的哥哥參加宣誓,所以他的雙親去申請觀眾入場券,允許他也一同去申請。而當「馬爾蒂瓦克」在所有申請人中間逐一加以挑選後,本·曼納斯也獲得了一張入場券。
兩年之後,本·曼納斯自己也將參加宣誓,但目前觀看哥哥邁克爾宣誓也未必不是一樁好事。他的雙親仔細地照料他穿衣服,作為一個典型的家庭,為本·曼納斯送行。他在動身之前已作過初步的體格及神經病學方面的檢查。
這座大型體操場座落在市郊,本·曼納斯以一種妄自尊大的神情出現在他的座位上。
眼下,在他的下方,有一排排好幾百名十八歲的學生,男孩在右邊,女孩在左邊。他們都來自巴爾的摩第二區。在一年中的各個時期,類似這樣的集會在這高原地區到處舉行。但這次集會是在巴爾的摩,這是一次主要集會。
哪裡是他自己的哥哥邁克爾呢?本·曼納斯審視著這些學生的頭頂,他想通過某種方法辨認出自己的哥哥。當然他無法做到這一點,但當他看到一個男人在整個人群前面的那個檢閱台上出現時,於是他不再東張西望,安下心來聽這個人講話。
這人說:「你們好,諸位宣誓人和賓客。我是倫道夫·T·霍克,是今年巴爾的摩典禮的司儀,宣誓人已在體格及神經病學方面檢查時遇到過我。這項工作的大部分事宜已結束,但最重要的事是動身出發。有關宣誓人自己的情況,他們的個性等必須載入『馬爾蒂瓦克』的卡片中。每年,都需要對年輕人進入成年作某種說明。直到目前為止,你們還未成年。你們在『馬爾蒂瓦克』的眼裡還稱不上自食其力的大人,除非你們是位雙親或政府特別選拔出來的傑出人材。目前的時代是知識年年更新的時代,它使你們的雙親向你們灌滿順應時代所必需的知識。這個時代使你們挑起歷史賦予你們的重任。這是個最大的榮譽,一個偉大的職責。你們的雙親已把你們受教育的情況,健康狀況,各種習慣以及大量的其他情況告訴了我們。但現在你們必須把自己更多的情況,你們靈魂深處的思想,你們的最秘密的內心活動告訴我們。第一次這樣做是困難的,甚至是令人難堪的,但必須這樣做。一旦做了這件事,『馬爾蒂瓦克』就可以在它保存的檔案中,擁有一份有關的你們全部情況的完整分析材料。它將能掌握你們的內心活動和反應,甚至能相當準確地推測你們未來的活動和反應。處在這種狀態中,『馬爾蒂瓦克』將為你們提供保護。如果你們處在意外的危險之中,它將馬上知道;如果有」人打算傷害你們,它可以很快知道。假如你們打算傷害別人,它也可以知道,所以你們應當及時打消這種念頭,使得它不必對你們進行懲處。由於它掌握你們的全部情況,所以『馬爾蒂瓦克』將能幫助地球上為建立一個理想社會而調整其經濟活動及法制。如果你們有個人間題難以解決,可以求『馬爾蒂瓦克』幫助,通他的智慧及所掌握的有關你們的材料加以解決。眼下你們將填寫許多表格,要認真地仔細的加以考慮,並盡可能對表格上的所有問題作出準確回答。不要因為羞愧或謹慎而躊躇,除了『馬爾蒂瓦克』外沒有一個人會知道你們的回答。為了巨好地保護你們,只讓個別被指定的政府官員知道你們的回答。在你們的回答中可能會有一點違背事實真相的現象,你們不能這樣做。如果你們這樣做了,我們將能發現,你們所有的回答將構成一種模式如果某些回答是虛假的,那麼這些回答就不符合模式,並為『馬爾蒂瓦克』發現/如果你們的回答全是假的,就會出現一種異常類型的模式,使『馬爾蒂瓦克』馬上認出,所以你們講的必須是事實。」
終於全部講完了,不過大家還得填寫表格,傾聽典禮的各儀程和演說致詞。
本·曼納斯掂著腳站著,盡力進行辨認,直到傍晚,他才認出了邁克爾。
邁克爾仍穿著成年人檢閱時穿的有點舊的禮服,準備迎接另一個慶祝項目。
他們在明亮的燈光下分享了晚餐並返回自己的家,這真是個熱鬧和喜氣洋洋的崇高的日子。
然而在回家時他們突然遇到了一件毫無思想準備的事。他對在自己家門前被一名表情冷淡的穿制服的年輕人攔住,非得要出示證件之後才被准許進屋這一情況感到震驚。他進屋後見到自己的雙親可憐地坐在客廳裡,臉上帶有愁容。
約瑟夫·曼納斯看上去已比早晨老得多,他困惑和深陷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的兒子,並說:「我似乎處在軟禁之中。」
伯納德·古利曼無法看懂整份報告,他只是看了摘要,確實非常令人滿意。
經過整個一代,人們似乎對「馬爾蒂瓦克」能預報一些較重要的已罪案件這一事實已司空見慣了。他們知道,在犯罪案件發生之前,管教人員已在發案地點,任何罪犯作案後是逃脫不了懲處的。漸漸的大家對此都深信不疑,沒有任何人可以智勝「馬爾蒂瓦克」,比它更聰敏。當然,這一信念的確立,使一些人犯罪的意圖也減少了,同時由於犯罪意圖減少以及「馬爾蒂瓦克」的智慧超群,使些較次要的案件能增補到每天早上預報的名冊裡去,而且這些次要的案件由於「馬爾蒂瓦克」的情況,也在減少。於是古利曼指令「馬爾蒂瓦克」對自己智能進行一次自我分析以便把注意力轉移到預報疾病等等可能性這個問題上面去。醫生們不久就可能提醒一些潛在的病人,在明年,可能患糖尿病,或者遭肺炎的侵襲,或者要患癌症,稍加預防——無疑這種預報是會贏得人們稱讚的。
自那以後,雖然每日登記冊上可能有案件出現,但不再是一等案件了。
古利曼以極佳的情緒在內部通信聯絡系統中呼喚艾麗·奧思曼:「奧思曼,把過去一周每日名冊上的案件數目平均地與我擔任的第一周的發案率比較一下,看看結果如何?」
古利曼真是幸運。比較結果,犯罪率下降了百分之八。當然古利曼本身沒有什麼過錯,但全體選名並不瞭解這一點。他慶幸自己揀了這樣好的時期,在「馬爾蒂瓦克」智能可以使潛在病人(疾病)也能置於其保護之下的登峰造極時期前來接任。古利曼將能在這一任期中獲得成功。
奧思曼聳了聳肩說:「嗯,他的確是幸運的。」
利邁說:「我們什麼時候能打破這一妄想呢?正當消除犯罪的可能性越來越大時,使曼納斯處於監視之下,軟禁能為打破妄想提供幫助。」
奧思曼怒氣沖沖他說:「我不知道它?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也許像你所說的,他是同謀。把曼納斯監禁起來,其餘的人或者同時監禁或者釋放。」
「恰恰採取相反的方式。通過我們的手抓住一個,其餘的就安全地四下逃散並消失,此外——」
「嗅,然後我們再告訴古利曼?」
「不,還不能。這種可能性還只有百分之十七點三,首先讓我們大張其鼓的干吧。」
伊麗沙白·曼納斯對她的小兒子說:「你到你的房間裡去,本。」
「這是怎麼回事呢?媽媽。」
但母親以「請」這個詞來作為她這崇高一天的結束。
本·曼納斯不情願地離開了,走出房門,上了樓梯,樓梯響了一陣後平靜下來。
而大兒子,曼納斯剛成年,是這個家庭的希望,他也以弟弟地那種嗓音和語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齊,曼納斯說:「上帝是我的證人,兒子,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嗅,你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邁克爾驚異地注視著身材瘦小、溫和而有禮貌的父親,說,「他們到這裡來必定是固為你在考慮要幹些什麼事。」
「我不知道。」
曼納斯夫人生氣地插話:「他們怎麼能夠推想將要發生的這一切,是由於你在考慮要幹些什麼事呢?多荒唐的結論。」
她伸出手臂,做出一種遺憾的樣子,以表示對政府官員所造成的這一片緘默氣氛表示不滿。她說:「我記得,當我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我的一個朋友的父親在銀行裡工作,銀行曾經讓他單獨保管一筆錢。那是一筆五萬元的款子。他確實沒有私吞這筆錢,但是,當他剛轉念頭想吞掉這筆錢逃跑時,銀行裡立刻就知道了,結果就不讓他再工作下去了。這件事四處流傳,所以我也知道了。」
「但我說的是,」她慢慢地來回擦著豐滿的雙手,繼續說:「一筆五萬元的款子,五——萬——元。但是有什麼東西值得你的父親冒著可能招致十二名警察前來包圍這所房子的風險而打算去犯罪呢?」
齊·曼納斯兩眼充滿著痛苦他說:「我不打算犯罪,甚至連最微小的壞事也不想去做。我可以發誓。」
邁克爾充滿著一個新成年人的有意識的智慧,說道:「爸爸,也許有些事是下意識地干的。出於對你的主管人的某種不滿情緒。」
「使我想去殺死他嗎?不!」
「爸爸,他們不告訴你,這是為什麼嗎?」
他母親再次插話:「不,他們沒有告訴。我們已問過。我覺得他們在此,使我們的社會地位開始下降。他們至少應該能告訴我們究竟是怎麼回事,這樣我們便能進行爭辯和解釋。」
「他們沒有告訴?」
「是的,他們沒有告訴。」
邁克爾叉開腿站著,同時兩手插在褲袋裡。他不安他說:「哎呀,媽媽,『馬爾蒂瓦克』不會搞錯的。」
他父親的拳頭無力地敲打著沙發的扶手:「我告訴你,我沒有犯任何罪。」
門悄悄地打開了,一個男人邁著有節奏的步伐,機警而沉著地走了進來。他的臉在燈光下閃爍著,看上去是一副官員的外貌。他說:「你是約瑟夫·曼納斯?」
曼納斯站了起來,「是的,你找我有什麼事?」
「約瑟夫·曼納斯,政府命令我逮捕你,我必須間你,你何時跟我走。」說著,他出示了管教官員的身份證。
「為了什麼原因?我做了什麼壞事?」
「我無權與你討論這個問題。」
「我不能被你逮捕,除非我確實打算犯罪,或者正在犯罪。你既然要逮捕我,必須在我做了壞之後才能執行,否則你無權逮捕我。這種事要對法律負責。」
這官員沒有接受他的批評和指責,他說:「你必須跟我走。」
曼納斯夫人尖叫一聲,跌倒在長沙發上歇斯底里地哭泣著。
約瑟夫·曼納斯無法使自己違背法律,在他整個一生中實際上抗拒一名官員的命令,但他至少是猶豫的,這管教官員用力強行拖他往前走。
曼納斯邊走邊大聲嚷嚷:「告訴我這裡為什麼?必須告訴我,我被瞭解到已犯了罪?猜測我打算犯罪?」
門在他的身後關上了,邁克爾·曼納斯嚇得臉色白,並且突然感到自己至少有點未成年了,他先是盯住房門看,隨後盯著他正在哭泣的母親。
本·曼納斯站在門後,突然感到自己完全成年了,儘管他確實知道為什麼這樣做,但他還是緊緊地抿著嘴唇。
如果是「馬爾蒂瓦克」帶走的,那麼「馬爾蒂瓦克」同樣會放回的。
在那個非常有意義的典禮上,本·曼納斯聽取了倫道夫·霍克所作的有關「馬爾蒂瓦克」及其應用的講話。它能指導政府的工作,同樣也能為前去謀求幫助的普通人提供幫助。任何人都能謀求「馬爾蒂瓦克」的幫助,這當然也包括本·曼納斯在內。
眼下,不管是母親還是邁克爾哥哥,在任何情況下都無法阻止他,他擁有出一次遠門所需的一定數量的錢,這些錢是平時家裡人為了給出遊次數極多的本·曼納斯的,要是他們知道,他把這錢用於這次遠行的話,那當初他們肯定會資助他了。
眼下,本·曼納斯開始第一次忠於自己的父親了,他要弄清楚父親遭到軟禁的真正原園是什麼?
他走出房間,守在門口的官員看了證件後就放他走了。
哈羅德·昆比負責著「馬爾蒂瓦克」的巴爾的摩站的控告部工作,他認為自己是在所有民間服務機構中最重要的一個部門中的一個成員。在這些時候聽他談論問題會使人意志堅強,不感到有什麼壓力。
首先,昆比指出,「馬爾蒂瓦克」實際上是個隱蔽的侵犯者。在過去的五十年裡,人類感謝它的「思想」和促進作用,沒有任何一個人內心深處的秘密能瞞得了它。當然,它帶來了昌盛,和平和安定,但這些均是抽像的,每個男人和女人都需要拿出個人的一些東西來換取「馬爾蒂瓦克」所提供的幫助。如果人們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他們就能在「馬爾蒂瓦克」站裡通過它的線路就自己的問題進行坦率的,毫無拘束或妨礙地討論和提問,並在一分鐘內得到答覆。
在任何特定時刻,「馬爾蒂瓦克」十五次冪(=後加十五個零)以上的電路中有五百萬個線路參與了這種「問——答程序」。這種答案可能不總是一定的,但它們是有價值的,並且每個詢問者卻能知道這種答覆是最有價值的,同時相信它。
眼下,一個焦急不安的十六歲男孩在一排男人和女人的隊伍中緩慢地朝前移動,在這個隊伍中每個人都懷著各種希望和恐懼、猶慮或是極度的苦惱交織在一起的心情——每個人離「馬爾蒂瓦克」越來越近時,總是「希望」占支配地位。
昆比不加注視地把一張需填寫的表格遞給本·曼納斯,說:「公用電話間5-B」
本·曼納斯說:「先生,我該怎樣提問題呢?」
昆比有點驚奇地注視著。成人前的孩子一般不適宜使用這種公共設施。他和藹他說:「孩子,在這之前你是否用過這一設施?」
「沒有,先生。」
昆比指著自己辦公桌上的那台模型機說:「你先使用這台。你看看它究竟是怎樣工作的?它非常像一台打字機。你無法試圖用手寫出或印出什麼東西來,只能使用這台機器。現在你可以到公用電話間5-B去了,要是你需要得到什幫助,可按紅色按鈕,有人會來的。孩子,沿走廊走下去,在右邊。」
昆比微笑地注視關這一小伙子往走廊裡走去,直到消失了身影。沒有片刻他把視線轉向「馬爾蒂瓦克。」
當然,日常瑣事也總是佔有一定的百分比:人們詢問有關他們朋友情況的個人問題;或有關一些明顯突出性格的令人討厭的問題;大學的青年學生試圖猜測他們的教授,或者想通過提問羅素的有關哲學問題的反論等等,向「馬爾蒂瓦克」的智能挑戰,「馬爾蒂瓦克」能予以足夠的考慮,它不需要任何幫助。而且,每個問題及答覆都整理歸檔,但類似的條目實際上逐一彙集起來,甚至連最一般的問題,最離奇的問題,詢問者的個性均在它的反應範圍之內,通過這種幫助,「馬爾蒂瓦克」瞭解有關人類情況來幫助人類。
昆比把他的注意力轉到隊伍中排在本·曼納斯後面的一個人,一個中年婦女,臉色憔悴,骨瘦如柴,在她的眼裡流露著憂慮的神情。
艾麗·奧思曼大步地走過自己的辦公室的一段路,他的腳後跟使勁地在地毯上砰砰地敲打著。
「這種犯罪的可能性仍在上升,眼下己達到百分之二十二點四。在我們把瑟約夫·曼納斯事實上已逮捕的情況下,仍然上升。」他身上大量出汗了。
利邁離開了電話機,「還是沒有招供,他眼下處在心理調查之中,尚無犯罪的徵兆,他可能講出真相。」
奧思曼說:「那時『馬爾蒂瓦克』該滿意了吧?」
另一架電話機響了,使他們吃了一驚。
奧思曼迅速地接通了電話。他很高興,可是談話被打斷了。
一名管教官員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這官員說:「先生,此間是否有對曼納斯家庭有關的任何新指令?他們被允許前來並已經這麼做了嗎?」
「你的意思怎樣,他們已經這麼做?」
「最初的指令是將約瑟夫·曼納斯軟禁。而對該家庭其餘成員尚未作出任何具體安排,先生。」
「噢,把軟禁範圍擴大到其他家庭成員,直到你從其他方面得到進一步通知。」
「先生,這裡還有個要害問題,那母親和大兒子要求得到關於小兒子的消息。這小兒子已離家出走,他們聲稱他已被拘留,並希望能去探詢有關他的情況。」
奧思曼皺著眉,幾乎用聽不到的聲音說:「小兒子?到底有多大了?」
官員說:「先生,才十六歲。」
「他十六歲就離家出走,你不知道他在何處嗎?」
「先生,他離家是得到允許的,這裡沒有下達命令拘留他。」
「隊伍停住,不許動!」奧思曼使隊伍暫停下來,隨後用兩手抓住自己的漆黑的頭髮,尖叫起來,「傻瓜!傻瓜!傻瓜!」
利邁大吃一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奧思曼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還不是一個成年人,他沒有在『馬爾蒂瓦克』裡單獨地建立個人檔案,僅僅是其父親檔案的一部分。」他怒目注視著利邁,說:「每個人都應該知道,一個年輕人直到十八歲成年前,在『馬爾蒂瓦克』是沒有個人檔案的,難道你不知道嗎?」
利邁說:「你的意思是『馬爾蒂瓦克』不知道齊·曼納斯的意圖?」
馬爾蒂瓦克』指定他的小兒子,這小伙子目前確已離家出走。他通過在公寓周圍三層包圍的官員,鎮靜地走出去。眼下,繼續干他的差使。」
他急轉身走向電話,這片刻的停頓使奧思曼獲得了恢復鎮定並表現出一種冷靜的沉著的風度所需的足夠時間,他又重新拿起放下的電話,對那邊仍然等著他的官員說:「官員,找到那個失蹤的小孩,如果必要的話,你可以調查每一個男人。如果有必要,在本行政區裡的每個男子都能被列為調查對象,我將會下達相應的指令。你必須不惜任何代價找到這個男孩。」
「是,先生。」
通話結束。
奧思曼說:「利邁,可能會再次減少。」
五分鐘後,利邁答道:「它下降到百分之十九點六,是在下降的。」
奧思曼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說:「我們終於處在正確的道路上了。」
本·曼納斯坐在公用電話間5-B裡面,緩慢地用力按字鍵:「我的名字叫本傑明·曼納斯,號碼為MB71833412。我的父親叫約瑟夫·曼納斯,眼下已被捕,但我不知道他打算犯什麼罪?我有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幫助他?」
他坐在那裡,等待著。他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已老成得足以看懂那些只有成年人才能想像得出的形式最複雜文字。「馬爾蒂瓦克」能把來自事物本身的大量事實綜合併統一成一個整體,「馬爾蒂瓦克」能為人們提供最好的抽像性的幫助。
這架機器劈啪啪的打著字,於是一張卡片出現了,在它上面有一個答案,一個長長的答案。它開頭是:「你馬上搭車順往華盛頓的高速公路前進,到康涅狄大街下車,你將會發現一個標明『馬爾蒂瓦克』、站著一名警衛的特別出口,你向那警衛通報一聲,表明自己是特朗布爾的特別信使,警衛就會准你進去。你走進一條走廊,沿著它繼續朝前走,直到一扇標明『內務部』的小門前,你進門便對屋裡的男人們說:給『特朗布爾博士送文件』,於是你將被准許通過。接著進入。」
該機器重複這一答案,本·曼納斯背誦著,使自己安全能順利進入「馬爾蒂瓦克」。
他跑著離開了,在通往華盛頓的高速公路上急速前進。
管教官員們在本·曼納斯離開一小時以後追蹤到巴爾的摩站。
哈羅德·昆比對調查對象是個十六歲的孩子,竟出動這麼多的官員及看得如此重要感到大吃一驚。他說:「是的,是一個男孩,但是我不知道他途經車站後又去了哪裡,我不知道有人正在監視出。我們接待所有前來詢問的人,是的,我可以提供他的提問及答覆的記錄。」
官員們審閱著這份記錄,並立即通過電視把它播送到指揮中心去。
奧思曼把它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的兩眼往上一翻,便虛脫了。
官員立即使他恢復了知覺。他虛弱地對利邁說:「叫他們抓住男孩,為我繕寫一份『馬爾蒂瓦克』的答覆案副本。這裡沒有任何更多的辦法,也想不起更好的辦法,眼下我必須去見古利曼。」
伯納德·古利曼從未見過艾麗·奧思曼如此不安,他注視著這位協助者狂怒的眼睛,眼下汗水正一滴一滴地順著脊樑往下淌。他結結巴巴他說:「奧思曼,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出了比犯罪還嚴重的事嗎?」
「比真的犯罪還嚴重得多。」
古利曼的臉上蒼白了,他說:「你指的是對政府一位高級官員的行刺?」他馬上想到了自己。
奧思曼點點頭說:「不只是一般的政府官員,而是一位政府高級官員。」
「秘書長嗎?」古利曼吃驚地低聲說。
「比這更高,高得多。我們將對付一個破壞『馬爾蒂瓦克』的計劃。」
「什麼?」古利曼問。
「這在『馬爾蒂瓦克』歷史上還是第一次,沒想到該計算機提供這種材料使它本身處在危險之中。」
「為什麼我沒有立即得到通知呢?」
奧思曼作了只有部分真實性的欺人的陳述,說:「先生,這個情況是前所未有的,在我們大膽地把它載入官方記錄前考察這種局勢。」
「但『馬爾蒂瓦克』理應被拯救,是嗎?它能被拯救嗎?」
「當危害的可能性下降到百分之四以下,眼下我正等著這一報告。」奧思曼回答著。
本·曼納斯對坐在一隻高凳子上、看上去很像被放得很大的同溫層巡航噴氣機的操縱器前仔細工作的一個男人說:「特朗布爾博士的文件。」
那男人說:「真的?黑人,走吧。」
本·曼納斯匆忙地看了看他的指令,終於發現一個很小的操縱桿,當他按動某個指示器發出紅光的片刻,就可以改變他的低下的地位。
他聽到從背後傳來一種令人不安的聲音,隨後突然來了兩個男人抓住他的兩肘,就這樣腳被從地板上提起。
一個男人說:「小孩,隨我來。」
即使表明古利曼已得到極大的寬慰,艾麗·奧思曼聽到這一消息後並沒有明顯地流露出喜悅的心情,「如果我們抓住了那個男孩,那『馬爾蒂瓦克』就安全了。」
「這僅是暫的的。」
古利曼把一隻哆咦的手放到自己的前額上說:「我經過了怎樣奇特的一個半小時啊!你能想像『馬爾蒂瓦克』希望自己在短時間裡立即被毀滅嗎?要是讓它的願望實現,那真是糟糕透了。」他搖了搖頭,又問:「在那危險的一剎那,你想了些什麼?你知道嗎?」
「這男孩叫本·曼納斯,他並沒有破壞的意圖。他和他的家庭成員必須釋放,並且賠償非法監禁他的損失。他僅僅是為了幫助其父親,按照『馬爾蒂瓦克』的指令做了這些事。他父親目前是自由的。」
「你的意思是『馬爾蒂瓦克』指令這個男孩,去燒燬需要一個月時間才能維修而去拉那個操縱桿?你的意思是『馬爾蒂瓦克』為了某個人的安慰而提出將毀滅它自身的建議?」
「先生,實際比假設的更嚴重。『馬爾蒂瓦克』不只是提供了這些指令,而且挑選曼納斯的家庭,首先是因為本·曼納斯看上去很像特朗布爾博士的一名隨從,使得本·曼納斯能順利地進入『馬爾蒂瓦克』而無人阻攔。」
「你認為這個家庭被選中該作如何解釋呢?」
「噢,假如其父親不被逮捕,這男孩將永遠不會去詢問這個問題的。要是『馬爾蒂瓦克』對他的父親打算破壞它的舉動不加怪罪,那他的父親永遠不可能被逮捕。『馬爾蒂瓦克』本身的工作引起了幾乎導致它毀滅的一連串的事件。」
「但是,它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古利曼用一種為它辯護的聲音說。他感到全身軟弱無力,似乎在懇求奧思曼,因為奧思曼幾乎和「馬爾蒂瓦克」一起度過了精疲力盡的一生。
奧思曼想了一下說:「這只是『馬爾蒂瓦克』的首次嘗試,據我所知,它對於這個方案一定考慮很久了。它選擇了這樣一個好家庭,它對父親和兒子都作了仔細的研究,儘管他也許只把這些行動作為一種遊戲看待。它不能戰勝自己的指令,這樣,它最終要走向死亡,它不能應付給年輕人的指令,假如那些年輕人真的獲得成功了,它就被毀滅了,但是它想使自己毀滅的原因,都是我們永遠不能瞭解到的而且只要它有了這樣的念頭,無論我們怎樣小心提防,它的預謀一定終於成功。古利曼先生,我認為,你必定是政府的最後一任官員了。」
古利曼狂怒地猛敲著他的辦公桌:「這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呢?該死的,為什麼」它出了什麼毛病?它的零件不是固定的嗎?」
「我不知道,」奧思曼絕望他說,「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些問題,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但是現在我開始想到了這一切,它提醒我們,我們的工作快要走到頭了,因為『馬爾蒂瓦克』實在是太好了,它簡直不像機器,它像個真人。」
「你發瘋了,你怎麼會這樣想?」
「在五十多年的時間裡,我們能在這充滿生命力的機器——『馬爾蒂瓦克』內裝滿人類的煩惱。我們向它請教共同或個人關心的問題。我們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告訴它,我們請求它消除我們的罪惡,並保護我們兔遭罪惡的誘惑。我們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煩惱帶給了它,這就使它的負擔一點點地增加了,眼下我們還打算讓『馬爾蒂瓦克』擔負為人類診斷疾病的任務。
奧思曼停頓了片刻,隨後大聲叫喊道:「古利曼先生,『馬爾蒂瓦克』的肩上能承受得住這個世界的所有煩惱。」
古利曼滴咕道:「瘋狂,極大的瘋狂。」
「隨後讓我告訴你一件事,讓我把它用於這種試驗、可能我被允許在這裡,你的辦公室裡使用『馬爾蒂瓦克』巡迴路線?」
「為什麼?」
「打算問『馬爾蒂瓦克』一個它誕生前從未被詢問的問題?」
古利曼迅速警覺地問道:「你將損害它?」
「不。它將告訴我們要想知道的事。」
這位古利曼主任稍許猶豫了一下,隨後他說:「那就幹吧!」
奧思曼使用了古利曼辦公室桌上的那台機器,他的手指熟練她打出了這個問題:『馬爾蒂瓦克』,你想做哪些比目前做的更多的其他事?」
從提出問題到獲得答案這段時間長得使人難以忍受,但也不容奧思曼或古利曼歇口氣。
機器很快地僻僻啪啪地打著,一張卡片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一張小卡片,在卡片上用確切的嚴格的文字作了回答:「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