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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育篇 輕逸是一枝曇花 文 / 劉原

    春節前的一個傍晚,我在遠離廣州的邊城。夕陽餘暉像豬油般滋潤著街道上悠閒的路人,我在報攤上買了三份報紙,一份《南方體育》,另有當地的早報和晚報各一份——上述報紙曾相繼提供了我幾年來的飯錢。我把三個新老東家捲成一筒夾在腋下,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地走在暮色裡。

    走累了,就蹲在街邊看報紙,姿勢極難看,反正龔曉躍看不見———他歷來強調優雅。如果他用天文望遠鏡窺見一個《南方體育》的人這樣當街玷污《南方體育》,肯定要通知楊二扣我的錢。

    必須承認,在自己曠工開溜時看那期報紙感覺極爽,有一種叼著牙籤看別人洗碗的竊喜。頭版是過年小啟,封底棋哥不找響姨麻煩了,改罵男記,槍槍在研究一夫多妻,年紀不大心眼不少。值得抨擊的是,槍槍這廝此前居然打越省電話給我派活,該改名為方扒皮,我在酒吧裡邊接電話邊搖頭,別人都以為我吃了搖頭丸。

    就這樣把工作遺棄,省下了所有力氣。我陶醉地想。遠離了廣州大道中289號以及楊箕村,看《南方體育》確實是一種享受。有一家煙廠想騙別人抽煙,在廣告裡吹噓:那一刻,我已經飛了起來……對,就這感覺。

    報社的頭兒總在鼓吹輕逸,據說是一個叫卡爾維諾的洋人的理論,那老頭我沒見過,不認識,也不知是紐約曼哈頓的老花花公子還是巴黎郊外的寓公。懂五門鄉下方言的我和懂五門外語的王勤伯經探討後一致認為,一群活得既不優雅也不輕逸的記者編輯很難做出優雅輕逸的報紙。所以我們聯袂向龔曉躍建議:將來把辦公室改造成酒吧模式,上班與泡吧合二為一,音樂流淌,文思潺潺,清樣之後,由曾獲廣東霹靂舞大賽第五名的楊二率眾人跳健身街舞……

    後來我們發現自己有些恬不知恥。按照如此邏輯,作家寫腐敗題材必先住入紅樓尋覓靈感,接下來寫殺人犯、寫三級片劇本,豈非要幹盡天下壞事。工作往往與生活狀態無關。當然確實有些女人把自己的坐台經歷寫成書騙錢,白紙黑字的,掃黃辦的人也不管管。

    自己生產的產品,自己未必能享用。魏寒楓總愛半閉著眼吟詩:昨日入城市,歸來淚滿襟;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我先前還以為是他詠歎在江西鄉下養蠶經歷的原創作品,後來才知道是剽竊古人的。所以說,優雅和輕逸永遠只屬於掏錢買報的人。

    後來我從邊城竄逃回老家,整天打麻將,活得像地主老財。過年真好,得感謝創造春節的古代懶人。可惜春宵苦短,雞腿還沒啃完,十二道金牌令又追殺過來了,說:若不準時報到,哼哼……輕逸是一枝曇花,僅僅在除夕前後綻放。

    經過春節期間的暴飲暴食,我如今更加難以輕逸了。當大巴馱著自己笨重的身軀飛奔時,我憂愁地想:娘希匹,那些吃減肥藥的女人真蠢,上班就是最好的減肥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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