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主角說明事件的相關設定 文 / 西澤保彥
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體質」,是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話雖如此,但並非代表從那時候才開始有這種特殊的體質。我猜想,這應該是與生俱來的吧!雖然記憶有些模糊,但恐怕是從沒有自我意識的幼兒時期開始就發生過類似事情,只是當時的我並沒有察覺罷了。
我的名字叫大庭久太郎。然而,幾乎沒人叫過我久太郎。絕大多數的人都叫我「Q太郎」,加上我的姓是「大庭」,所以常被謔稱為「小鬼Q」1,那是中老年人才會覺得懷念的名字。在昭和四O年代,Q太郎是當時風靡日本的國民漫畫主角,但對我們這些年輕世代來說卻是全然陌生的名字。不管怎樣,我不希望大家拿別人的名字來嘲弄。
我現年十六歲,高一生,就讀安規市一所完全中學——私立海聖學園。只要在街上穿著市內屈指可數的升學學校——海聖學園的制服,過往的大人大多會對我行注目禮。雖然我想就讀市內的公立高中,但在媽媽以「期望」之名的命令下,我參加了海聖學園高中部的入學考試,之後便順利上榜。聽到這裡,大家總會口徑一致地對我說「你的頭腦真好!」而由衷地感到佩服。說實在的,我的頭腦並沒有旁人想像那麼好,反倒該說是相當糟糕。從我的學年成績總是倒數前幾名來看,就可以證明這點。
由於考上名校的安逸心態,以及莫名其妙的叛逆心理,在不自主的怠惰下,學校成績自然一落千丈,像這種事時有所聞。不過,本人的情況並不相同,打從一開始我的頭腦就不好。那麼我為何能夠考上偏差值2高的學校呢?這其實得歸因於前面提及的「體質」。
有一句話,是別人一見到我,絕對會脫口而出的慣用句,那就是——「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成」。若是有人遇見我,而和我聊上幾句,便會覺得像是和坐在長廊上邊曬著太陽、邊喝著粗茶的老人說話,不禁也想嚼起黃蘿蔔乾當茶點吃。不過,即便是我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種評語可真是中肯。因為生理上來看我雖然僅有十六歲,但精神年齡恐怕已有三十歲……不,甚至更老了。我必須先鄭重聲明,這並非誇大其辭,而是可以精確算出這個數字的。
讓我注意到自己「體質」的契機,是在孩提時代用餐時。年幼的我,是個僅靠單純的食慾就能過活的小學生。不過,由於每天的茶色都一樣,使我不禁心生疑惑,而不自覺地嘟囔著說:「怎麼又是煎蛋和洋芋沙拉!」
結果卻遭到媽媽斥責說:「你在說什麼?昨天不是吃漢堡嗎?」
當時,在我的記憶裡,漢堡是在好幾天前吃的。雖然覺得奇怪,但肚子實在是很餓扁了,結果還是吃得一乾二淨。翌日,餐桌上的茶色又是煎蛋和洋芋沙拉。「怎麼又是這個!」一不小心,抱怨又脫口而出,於是媽媽瞪著我說:「你在說什麼呀?昨天是吃漢堡啊!」
即便是僅僅靠著單純的食慾,不用煩惱其他事就能活得很好的小學生,終究也會慢慢察覺出可疑的事,不僅僅是菜色方面。父母和哥哥們在餐桌上的對話,也和前天所說的話完全一樣。像是「外國人就不會挑食,不管是吃鯨魚或鮪魚都無所謂」等等。因為那是和吃有關的話題,不知不覺就聽進耳朵裡。
「外國人就不會挑食,不管是吃鯨魚或鮪魚都無所謂」等等,他們重複著和前天相同的對話,一字不差。
當我有所察覺後,便發現這種狀況不單單出現在家裡,即使是在學校,老師與同學們也會重複著和前天相同的對話及行動。
「大家仔細聽清楚羅!」戴著黑框眼鏡,有張國字臉的女老師,瞪大眼睛,環視著學生們說:「絕對不准靠近學校後山的神社!知不知道?」
「老師,為什麼?」當時我就讀的小學裡,在班上和我競爭第一號大笨蛋的小田同學,發出了疑問。「難道會有鬼跑出來嗎?」
「別說那種沒科學根據的話!」
「沒科學根據?那是什麼意思啊?」
「真是笨蛋!聽清楚了,後山神社裡的東西,比鬼還要可怕,還要恐怖。」
「那是怪獸嗎?」
「小田同學,世上是沒有怪獸的!你不能老看奇怪的卡通啦!在神社裡的是人,人類。有一個很壞很壞的怪叔叔,會在那邊閒晃逗留,一見到可愛的小男孩或小女孩,就會做出不該做的事。所以非常非常危險,非常非常可怕。這樣大家都知道了嗎?絕對不可以去後山的神社,不然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喲。」
「不該做的事?是什麼啊?」
「這、這是,那個……也就是說,那個啊,對了!之前……有個別的學校的女生在神社玩,結果被那個叔叔抓起來。非常可怕,非常恐怖哦!然後還很可憐地被強脫內褲呢!」
「老師,為什麼那個叔叔要脫掉她的內褲?」
「然後啊,那個叔叔也把自己的內褲給脫掉了。說到這邊,後來發生什麼事,各位同學應該都知道了吧!」
「是要交換內褲嗎?」
為了避免大家誤解,我先澄清一下,小田同學並沒有想耍老師的意思,是因為真的不懂才問。然而事實上,老師拐彎抹角想表達的事,在當時小學班級裡能夠理解的早熟學生,我想應該連一半都不到,就連我也誤以為是要交換內褲。現在回想起來,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有點離題。那天早上的第一節課,就在這種對話下結束。然而這樣的對話,卻又在隔天完整地重複了一遍。
「大家仔細聽清楚羅!」像是爭奪著和「昨天」同樣獵物的猛獸般,老師血脈賁張,露出嚴肅的表情說:「絕對不准靠近學校後山的神社!知不知道?」
「老師,為什麼?」小田同學茫然的語調,也和「昨天」完全一樣。「難道會有鬼跑出來嗎?」
「別說那種沒科學根據的話!」
「沒科學根據?那是什麼意思啊?」
「真是笨蛋!聽清楚了,後山神社裡的東西,比鬼還要可怕,還要恐怖。」
「那是怪獸嗎?」
「小田同學,世上是沒有怪獸的!你不能老看奇怪的卡通啦!在神社裡的是人,人類。有一個很壞很壞的怪叔叔,會在那邊閒晃逗留,一見到可愛的小男孩或小女孩,就會做出不該做的事。所以非常非常危險,非常非常可怕。這樣大家都知道了嗎?絕對不可以去後山的神社,不然將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喲。」
「不該做的事?是什麼啊?」
「這、這是,那個……也就是說,那個啊,對了!之前……有個別的學校的女生在神社玩,結果被那個叔叔抓起來。非常可怕,非常恐怖哦!然後還很可憐地被強脫內褲呢!」
「老師,為什麼那個叔叔要脫掉她的內褲?」
「然後啊,那個叔叔也把自己的內褲給脫掉了。說到這邊,後來發生什麼事,各位同學應該都知道了吧。」
「是要交換內褲嗎?」
就這樣,隔天早上第一節課,必定會重複相同的對話。從老師說不准去後山神社開始,最後以小田同學說到交換內褲作為結束。除此之外,重複的並非只有交換內褲的對話。從早餐的菜色、休息時間的躲避球輸贏、誰和誰吵架後哪一方哭了、放學途中誰踩到了狗大便,直到晚餐菜色和播映的電視節目等等。從前天起所發生的一切事情,幾乎都分毫不差地不斷重複著。
突然間,這種重複的現象結束了,真正的隔天終於來臨。而真正的隔天,餐桌上自然不會再出現煎蛋和洋芋沙拉,吃飯的對話也不是義憤填膺地抱怨外國人是吃鯨魚還是吃鮪魚。而小田同學說出「交換內褲」這種白癡般的發言,也真正變成「昨天」發生的事,成為班上同學的話題。
經過這樣的說明,應該能稍微瞭解我的體質了吧!換句話說,對我而言,在同一天裡所發生的事,總會重複上好幾次。但清楚這件事的,似乎只有我一個,四周的人則是絲毫未察,只是重複著與前天相同的言行舉止,簡直就像裝上了精密儀器的傀儡。對我而言,大家的言行舉止重複了許多次;然而,對其他人來說,就和平常的日子一樣,只是過了普通的一天。更何況,他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就像錄影帶被不斷播放一般。這些事只有我察覺到——整件事就是如此。
我私下將這種現象稱為「時空黑洞」。換句話說,掉進黑洞之後,若是未能從洞裡出來,相同的日子便會不斷重複。舉例來說,若發生了被飛來的針刺傷的意外,受傷的過程就會不斷重演。
「黑洞」會突然在某個日子出現。就我目前的經驗看來,何時會掉入黑洞裡,似乎無規則性可言。頻繁的話,一個月會有十幾次,少則兩個月一次左右。
不過,黑洞的大小,以及掉入的時間長短,卻有著清楚的規則可尋。黑洞的區域,是自掉入當日的午夜十二點,到隔天的午夜十二點,也就是整整二十四小時,而落入期間則是九天。算成九天只是我的主觀想法,實際上經過的時間,大概只有一天。因此,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九次」比較精確。如果把掉進黑洞裡的期間,稱之為「昨天」或者「隔天」,會將真正的「昨天」與隔天混淆在一起,所以還是以第一輪、第二輪的說法來形容比較好。
無庸置疑地,在掉進時空黑洞裡的時候,基本上,除了我以外,其他人不論是第一輪或第二輪,都會重複相同的言行舉止。因此,在這種前提下,可以刻意讓第一輪與第二輪的言行,變得完全不同。若是要說是誰去刻意改變,理論上就只有可能是我了。
雖說這是廢話,不過一旦現實世界掉進時空黑洞,能依自己的意志採取和「前一輪」不同言行的,這世上就只有我一人。這是因為只有我意識到反覆的現象。我只要在第一輪,或者是在第二輪裡,對某人做出不同的事,或者說出不同的話,對方當然也得做出改變。舉例而言,如果我沒說出「又是煎蛋和洋芋沙拉一類抱怨的話,媽媽也不會無端地加以駁斥「昨天是吃漢堡吧」!這正是我這種「體質」的特殊之處。原本應該要發生的事,便會因為我的刻意介入而有所改變。
我發現這個體質的優點,是在爸爸和兄長們盯著電視上夜間棒球轉播的時候。
那是場巨人隊與阪神隊的例行賽,以結果來說,巨人隊是贏了比賽,不過比賽過程相當詭異。這場比賽原先被預估會是場投手戰,但不知何故,巨人隊在第五局進攻時,第一棒打者到第九棒的打者,連續擊出九支全壘打,進而遠遠甩開對手,造成空前未有的驚人紀錄。身為巨人迷的爸爸,自是高興得手舞足蹈;但反巨人隊的世史夫哥哥,則是跌坐在地上,無法置信地捶胸頓足;身為羅德3球迷的富士高哥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只顧著拔自己的鼻毛,呵欠連連。總之,那晚家裡真是嘈雜不堪。
我倒也沒特別支持哪一隊,看完比賽後,搔搔頭,還放了個屁,覺得這是個不足為奇的夜晚,像平常一樣倒頭就睡。但是,當我再度睜開眼睛,卻發現這個引起騷動的日子,掉進了時空黑洞。
和「前一輪」相同,比賽的轉播開始了。興奮難抑的爸爸,面前擺著啤酒與毛豆;世史夫哥哥雖只是個高中生,卻偷偷拿啤酒來喝;富士高哥哥則是拿著耳扒子挖起耳朵。總之,所有人都情緒亢奮地圍在電視機前,唯獨我興趣缺缺的樣子。不正是如此嗎?都已經知道結果了,巨人隊以九比0取得壓倒性勝利,連續擊出九支全壘打更是錦上添花。
「反正巨人隊會贏——」我不小心說溜嘴。聽到我這番話,爸爸自是聽得很開心,不過卻激怒了世史夫哥哥。
「你說那什麼鬼話啊!比賽都還沒開始,怎麼知道輸贏!」
比賽結果真的是九比零。眾人的反應也幾乎和「前一輪」一模一樣。倒是富士高哥哥沒拔鼻毛,只有阿欠連連。或許是因為我插話的緣故,導致現實出現了一些變化。
到了「下一輪」,我心中忽然興起惡作劇的想法。
「喂、喂,各位!」我對著正觀看棒球轉播的爸爸和兄長們說:「你們有沒有預感第五局或許會出現什麼變化?」「你在說什麼啊?在模仿諾斯符拉達姆4的預言嗎?」大家紛紛看著我。但最後結果卻如前所述。
爸爸和哥哥們並未因而對我感到由衷佩服,不知不覺,我的立場也中立了起來。再「下一輪」時,我乾脆具體說出第五局巨人隊擊出幾支全壘打的預言。結果,巨人隊的打者真的連續擊出九支全壘打。爸爸興高采烈得手舞足蹈;世史夫哥哥則是狐疑地直瞪著我看;而富士高哥哥則是詫異到沒拔鼻毛,甚至也沒打呵欠。
得意忘形的我,在「下一輪」裡再度使用魔法,做出「巨人隊一到九棒全都擊出全壘打」的預言。爸爸與哥哥們一開始還嘲弄我,但見到結果後就都默不作聲。爸爸反而格外不高興,兄長們也以見到怪胎似的眼神瞪著我。因為有點可怕,害我原本應該放出來的屁都給縮了回去。
是有點過火了。一陣自我反省後,我在第六、七、八輪時,全都老老實實地安靜觀戰。
一直到了「最後一輪」,我才和爸爸打賭:「如果巨人隊完勝,那就給我零用錢。」
覺得賭注太小的世史夫哥哥,忍不住豪氣地說:「笨蛋!如果巨人隊完勝,我收藏的漫畫全都送你。」
結果,從天而降的零用錢,以及世史夫哥哥所收藏的漫畫,全都落到我手中。要是在第三輪或者第五輪打賭,最後一定會全部重頭再來,回歸原點。意外得到的零用錢和漫畫,自然也會從我手上消失。不過,正因為第九輪是「最後一輪」,便會成為棒球轉播事件的「決定版」。
整件事情大抵如此。如前所述,時空黑洞會將某日發生過的事重複九次,第一輪是最初的版本。緊接著出現第二輪、第三輪、第四輪、第五輪、第六輪、第七輪、第八輪,直到最後,以第九輪作為結束。從第二輪到第八輪,不管做了什麼都會回到原點,但是在最後一輪,也就是第九輪所發生的事,對我周圍的人來說,才是原本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事」——對我而言,則是最終的「決定版」。當然,若是有我的言行加以介入,便會使最後一輪和第一輪的結果出現顯著的差異。同理可證,只要我願意,也能讓最後一輪,也就是那一天的決定版,與第一輪的內容完全相同。換句話說,我能以自身的意志,使原本的既定事實產生變化。
我之所以能進入偏差值高的海聖學園,諸位讀者應該已經猜到了。沒錯!能將黑洞優點發揮到最大的效益,莫過於學校考試。在入學考試當天,我偶然進入黑洞裡,只要考過一次,所有的題目便一清二楚,到下一輪時,只要記住正確解答就可以了。更何況,直到最後一輪為止,總共可以複習八次。如此一來,怎麼可能拿不到高分?
當初如果懂得適可而止就沒事了,但我卻拿了滿分。原因在於我不知道要拿多少分才能達到人學標準,因此這也算是一種安全策略……當然,多少也受到虛榮心影響,沒想到這結果造成了一股大騷動。海聖學園人學考試的難度,在全國學校中算是數一數二的高,對海聖學園來說,入學者拿滿分是創校至今未曾有過的事,有這種空前的天才考進來,自然會造成莫大的騷動。
然而,所謂時空黑洞的現象,終歸只是我的「體質」,而非「能力」。如果是能力,我就能隨心所欲地進入黑洞。如此一來,也可以恣意地得到天才的稱號了。但因為這只是單純的「體質」,因此黑洞何時會產生,自己也無法預測。無庸置疑地,我無法配合定期考試的時間進入黑洞,縱然偶爾運氣不錯,考試當日反覆了好幾次,但是考試日程總是分成數日,我頂多也只能利用其中一天。
我在學校裡的地位,從空前未有的天才,轉眼間淪為無可救藥的白癡。因為入學考試的結果,和我之後的平時成績有著驚人的落差,因此還造成海聖學園入學考試可能有舞弊現象的輿論,而引起社會大眾熱烈關切。「該不會是有人洩漏了入學考試的題目?」校方還進行具體行動,在教職員中找尋嫌犯,一想到這裡,就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不僅僅是入學考試。早在讀小學與國中時,我的成績便已呈現兩極化的現象——不是出類拔萃的好,就是糟到像是蒙眼作答一般。前者理所當然是因為利用了黑洞。因此,在我的家庭聯絡簿裡,總是出現「能力上游刃有餘,但定力十分不足」之類的評語。
黑洞的好處不只是用在學校考試上。如前面所說,若是在第一輪與最後一輪之間,也就是第二輪到第八輪的期間,不管我如何介入,最後都會回到原點。真要做個比喻,就像是按下電玩的重設(reset)鈕,無論做過什麼,都會無限制地重頭再來。舉例來說,假設有感覺不錯的女同學,只要連續和她聊上好幾次,不論是生出家庭成員、興趣,甚至是她的初戀等等,都可以在八輪裡面,竭盡所能地問出來。之後,就可以在最後一輪的時候,以替她占卜的名義,將先前得知的資訊全都套上。大部分的女孩子都喜歡占卜,因此若是我接二連三說中她的資料,她一定會大大地感到吃驚。雖然這些事都是光明正大地預先從她本人口中間來的,但是因為「重設」的緣故,這些事情對方自然都不記得了。
在特別在意異性的中學時期,我利用這種近乎詐騙的占卜,受到女孩們的矚目。然而引起矚目之後就沒了下文,使我的內心愈來愈空虛。雖然透過占卜或謎語引起對方的注意是種不錯的手段,但女孩們對我的熱情卻無法持續下去。我並沒有責怪那些女孩的意思。男女之間,即使一開始有了難得的契機,女方也對男方抱著濃厚興趣,但若是男方的內涵不夠,女方的熱情遲早也會冷卻。
考試也是同樣的道理。考試日期若恰巧掉入黑洞,我就能拿到很好的成績。但畢竟不是靠實力得來,而是利用了不當手段,就像詐欺。因此縱使我拿到滿分,也沒有成就感。我逐漸開始在意起這件事。最初只是想利用自身「體質」取樂的我,內心逐漸變得空虛。
雖然內心變得空虛,但只要情勢所逼,不論是學校考試,或是想獲得女孩青睞,我依然不吝於利用自身的「體質」。海聖學園的入學考試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很清楚,如果不能順利考上,日後媽媽不會給我好臉色看。所以當我發現人學考試那天恰巧掉入黑洞時,真的是興奮難抑,喜出望外。
我之所以常常被下「你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得多」或是「少年老成」之類的評語,大概也是這種體質所導致的。我老是擺出一副著破紅塵的模樣,抱持著消極達觀的態度,而且不論達成什麼,臉上都不會出現亢奮神情。話雖如此,我卻沒有不靠黑洞而挑戰自己能耐的雄心壯志,這也是令人感到困擾之處。
況且,就像前面提過的,在掉入時空黑洞的頻率方面,最多一個月會有十來次。雖然我未曾精密計算過,但平均下來,一個月少說也有個三、四次。每掉進黑洞一次,即使除去「決定版」,也還有八輪。換句話說,在主觀上,我比別人多過了八天。這麼計算下來,每個月我都比別人多活了一個月,粗略計算,是客觀肉體年齡的兩倍。經過這樣的說明,各位讀者應該能充分理解,即便我聲稱自己的精神年齡超過了三十歲,各位也不會覺得誇大其辭了吧。
若不能利用黑洞的優點取樂,我的生活就只剩下痛苦了,這也正是黑洞的惱人之處。這是毫無疑問的,各位可以嘗試重複度過八個相同的日子,保證會厭煩不已。重複的事讓人快不快樂倒無所謂,重複度日本身就是件痛苦的事。花掉進時空黑洞後,要是過得和第一輪那天一樣,必定會感到枯燥無聊,因此,在第二輪的時候,就會想做些不一樣的事。不過,假設第三輪與第二輪又相同,又會感到空洞乏味,才會想胡搞一番。相同的道理,到了第四輪也是一樣。之後,內心又逐漸感到空虛,到了最後,乾脆讓最後一輪的結果與第一輪一模一樣,讓它成為最後的「決定版」。每次我都搞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總覺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內心的空虛也與日俱增。
大概也是這個緣故,別人總覺得我老氣橫秋。如果我不是被迫掉進時空黑洞,我倒希望自己能過著退休般的隱居生活,像是在長廊上替貓咪抓跳蚤,過著整天打盹的悠閒生活。
不過,我只是個高一學生,退休隱居是不會被世人所允許的。雖然我對自己的體質不知如何是好,卻也只能抱持著達觀的態度,在人生的路途上繼續邁進。
黑洞能利用的另一個優點,就是能迴避各種意外事故。當然,前提是事故當天得恰巧掉入黑洞才行。在我小學時,班上同學曾討論說某人在放學途中踩到了狗大便。那位踩到狗屎的苦主,不是別人,正是我。當我開始納悶「為什麼每天都會在同一個地方踩到狗大便」時,也同時察覺到餐桌上的菜色、以及家人之間的對話老是一再重複。只不過,在我年幼時期還沒辦法徹底掌握黑洞的定律,例如我當時並不知道要重複幾輪之後,真正的隔天才會到來,或者不曉得最後一輪才是「決定版』。因此,我當時嘗到的苦果就是,我的新運動鞋老是沾上洗也洗不掉的土黃色。
雖然當時不懂得怎麼防止自己踩到狗屎,不過現在的我已經將黑洞的定律把握得十分透徹。即使我不幸遭逢重大的意外事故,只要當天碰巧落入黑洞,我絕對能夠改變自身的命運而得救。舉例來說,如果發生被卡車撞到的重大車禍,只要從第二輪起,讓自己不要接近被撞的地點,那麼,只要我到最後一輪都這麼做,就能避免那場車禍了。這種方式不限於用在自己身上,同樣可以用來搭救別人。
然而,到目前為止,能夠讓我充分運用黑洞優點的機會,卻遲遲沒有到來。自從小學時的狗屎事件後,不論是自己,或者是身邊的人,就再也沒遭遇過突發事故。看樣子,我沒有目擊事故的運氣。
在這世上,當然每天都有各種意外事故發生,或者出現人為的犯罪事件。即使沒有直接目擊,但從報紙就會知道這些消息。因此,若是在我掉進黑洞當天,剛好報紙刊登了悲慘的意外事故,這時內心的使命感便會油然而生,認為是神的旨意才使我具有這種「體質」。為了這個世界、為了人類,我願意貢獻一己之力,做些有用的事。
不過沒多久便能體悟到,我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以交通事故為例,如果報紙上只刊登一起車禍,那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要是刊登了好幾篇呢?首先碰到的問題,就是要先決定處理哪一起車禍。縱使不考慮時間,想要同時預防在不同地點發生的意外事故,在物理上就是不可能的。只能先決定要處理哪一件,換句話說,大多數的時候我都必須放棄處理兩件以上的車禍。
話雖如此,我也曾經想過,與其袖手旁觀不如救一個算一個。但問題在於,要如何決定教哪個人呢?一開始,我曾經想以死亡意外做為第一優先,但轉念又想,要是那個人沒死成卻成了植物人,豈不是更加悲慘?一旦產生這樣的迷惑,救人的原則又產生了變數。況且新聞報導出來的並不單單只有交通事故。若是發生在海邊或是山上的遇難事故、在火車內燒死、瓦斯爆炸、颱風、地震等等災難,我該怎麼辦呢?更別說要是發生殺人事件了。既然會有超出自己能耐的災難,那不也代表著,一開始我就得預設各種情況的優先順序?
在一連串的思考後,心裡的煩悶讓我決定放棄原本救世的想法,也體悟到自身的能力終究有限。於是我下定決心,只將時空黑洞的優點運用在自己或身邊的第三者身上,又或者是自己親眼目睹的事件上。就這樣,黑洞原本能充分利用的優點,到最後變得無法充分發揮,只能由我自私地去運用。當我落入時空黑洞,見到了報紙上的報導,縱然會有些許微妙的感觸,卻不會產生「我原本可以搭救卻冷眼旁觀」的罪惡感。「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反正不會有人明白其中的奧妙。」這種想法使我變成了宿命論及未知論的信徒,也讓我的個性更加老成。
在接二連三的反思後,我終於得出結論:人類的利己本質,才是使自身存活下去的關鍵。或許這種說法,聽起來像是將自身的行為合理化,但是,這不也是理所當然嗎?讓自己的行為合理化,正好可以補強剛才利己而活的結論。因此,雖然對一切感到遺憾,我也不得不改變原本的救世心態,宣告我只能拯救自己。就算要我擴大拯救的範圍,最多也只涉及家人或身旁的朋友。即使如此,在本質上,「自己優先於任何人」的殘酷事實,最終依舊沒有改變。
如前所述,雖說不知道算不算幸運,不過我沒有目睹意外或人為事件的機運。換句話說,這十六年來,我從未遭遇過任何變故,身旁的親朋好友也從未遭逢重大事故。到目前為止,我也未曾有效利用過時空黑洞。硬要說出個案例,也只有在高中人學考試這件事上使用過。然而,以長遠的眼光來看,利用黑洞或許反倒會招致弊害。
或者應該說,思考著如何有效利用自身的麻煩「體質」,像這樣的思考方法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究竟該稱之為「能力〞.或者是「體質」?老實說,我覺得以「疾病」來形容會更貼切。也就是說,我這一輩子都必須為這種「症狀」而苦。思考著如何有效利用黑洞,就像是得了感冒之後,開始思考起是否不能吃法國料理,完全沒有合理的邏輯可循。我認為利用時空黑洞只會徒增煩惱,也一直覺得這種想法合情合理。直到就讀高中後那年的新年期間……
——
註釋:
1主角名字是大庭久太郎。因為久的日文除了可以念成(hisa)也能念成(音同Q),剛好籐子不二雄的漫畫《小鬼Q太郎》裡面主角一家也姓大庭。所以大家用該漫畫主人翁的名字——Q太郎,來稱呼主角。
2個人成績偏離團體平均分數的數值,數值越高表示成績越好。
3羅德,即日本職棒聯盟的其中一支球隊「千葉羅德海洋」。
4諾斯特拉達姆,法國的醫生、星術師,寫有《諸世紀》這本預言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