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1節 文 / 米澤穗信
二まま四年八月十九日(星期四)
後來,佐久良且二確實有把錢匯進我的戶頭。也收到百地支付的酬勞,不過大部分都給了半平。
外面剛下過雨。最近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
我把自己深深地種在椅子裡,望著窗外。雖然說是夏天的雨,但卻不是那種雷陣雨,而是靜靜的雨聲。這個城市看起來比往常還要安靜。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天在城山看到的東西。那是一頂灰色的帽子。
帽子的內側黏乎乎地染著別的顏色。覆蓋在灰色之上的顏色,與其說是紅色還更像是黑色。在那片黑色當中,我似乎還看見一點點白色的碎片。
從帽子被染成黑色的範圍之大來看,我知道自己去遲了一步。
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那也沒有辦法。如果是正在自己的面前上演,那還能夠想辦法阻止,但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也沒什麼好阻止不阻止的了。
所以我選擇了讓任務圓滿達成的這條路。
「……」
我望著以「紺屋S&R」的名義所開的存折。
我之所以主動現身,並不是為了請款方便,也不是為了要取信於桐子。而是因為桐子可能早就在什麼地方監視我的一舉一動,而且之後她也可能會從別人口中知道我在調查她的事,既然如此,我就有必要先主動表達來意。
我把視線移回下著雨的街道,喃喃自語:
「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一定得讓桐子這麼相信才行。要是像間壁擋到佐久良桐子的路一樣,桐子接下來如果認為紺屋長一郎會威脅到她的生活,那我可就麻煩了。
無論如何,桐子似乎已經照著我的請求,和且二聯絡過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桐子相信我所說的話。因此,我最近都把小刀藏在口袋裡。
不管是誰,都有可能遭受莫名其妙的攻擊。為了保護自己,抵抗是非常人性的一種行為。
就像農民拿刀砍向侵略者一樣。
就像病人打針一樣。
就像紺屋長一郎在把野狗送進衛生所的時候沒有半點猶豫一樣。
就像佐久良桐子設下陷阱來給間壁良太郎跳一樣。
所以,我也得自己保護自己。
我也想過要報警。但是我又沒有任何證據。就連屍體也沒看見。唯一看到的,只有一頂染著血跡的帽子而已。
在那之後,確定桐子已經離開那個地方之後,我又去了一次谷中的「城山」。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只有炎熱的天氣跟那天差不多,除此之外,別說是凶器、陷阱、洞穴了,就連有沒有人在那裡生活過的痕跡也沒留下。唯一的收穫只有爬上「谷中城」附近的樹木之後,發現從那裡可以看見佐久良家的附近。只要有一副望遠鏡之類的,就可以從那裡監視佐久良家,桐子大概就是透過這種方式來確定間壁是不是真的上勾吧!收穫?哪有什麼收穫啊?我只是看到那裡有棵樹罷了。
也正因為如此,我總算可以稍微安心一點。一個連屍體埋在哪裡都說不上來的證人,對於桐子而言,應該不會構成威脅吧!
可是……
在我的內心深處,無法抹去的不安卻慢慢地沉澱了下來。一想到不知道桐子是不是真的這麼想,就覺得口袋裡的刀子實在是太小支了,一點也不足為恃。
如果這些全都是我想太多那該有多好,如果那頂帽子上的血跡只是我眼花看錯、如果間壁現在也還在騷擾桐子的話那該有多好。然而,根據我追蹤調查的結果顯示,間壁化名為鎌手所下榻的旅館,後來並沒有任何人回去。
現在才說這種話已經太遲了——明知如此,但我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如果只是找狗的話那該有多好。」
話雖如此,但事實上偏偏就不是如此。
雨。
桐子現在也很不安吧!那個偵探到底知道多少……光這點就夠她睡不安穩了吧!
雨水會不會把埋在「谷中城」那座山的某個角落裡的東西給衝出來……這點也會令她吃不下飯吧!
每到了下雨天,我也開始不安。
萬一埋在地下的東西出了土,我們之間的恐怖平衡就會跟著土崩瓦解。因為桐子可是死都不想因為間壁失去任何一樣東西呢!
我想我會有好長一段時間都得隨身帶著刀子了。
不如利用這次的酬勞去買只看門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