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林肯栗子笑 文 / 李敖

    親愛的小文：

    你十八、十九兩封信二十五號收到，你和姥姥在林肯紀念堂的照相，姥姥照得很年輕，看起來四十多歲，你照得似笑非笑，非常可愛。你們背後的林肯，他的媽媽的媽媽和爸爸，沒有結婚就生了她，這樣的小孩都特別聰明，所以林肯的聰明，也受了他媽媽的影響，雖然他媽媽死的時候，他還不到十歲（notyettenyearsold）。

    林肯一輩子所受的教育不到一年，他家裡太窮了，但他刻苦讀書，最後能說出寫出非常巧妙的英文（但他寫的英文字，始終很蹩腳）。

    英文中笑的字很多，最普通的是smile，是微笑、笑瞇昧的意思，比較斯文。有時是快樂的笑，有時是特別的，所以要注意它前面的形容詞，才能決定是那種笑：

    Thereisapleasantsmileonherface.（她面露悅色。）

    Thereisaironicalsmileonherface.（她做譏諷之笑。）

    Shegivesawrysmile.（她苦笑。）（abittersmile也是苦笑）

    Hesmiledagrimsmile.（他獰笑。）

    中文成語也有：

    笑面虎awickedpersonwithahypocriticalsmile

    笑裡藏刀asmileoftreachery或concealadaggerbehindasmile

    英文中也有笑裡藏刀的意思，爸爸看到過一句Awomanwilllaughinyourfaceandcutyourthroat。另有莎士比亞的Macbeth悲劇裡看到Theresdaggersinmenssmiles．，跟中文的成語不謀而合。

    英文中另有一個笑的字是laugh，笑的程度比smile重，有一句英文正好寫出它跟smile的不同：Avulgaroftenlaugh,butneversmile；whereaswell-bredpeopleoftensmile,butseldomlaugh．意思是凡夫俗子常大笑，從不微笑；有教養的人常微笑，很少大笑。

    中文中還有一句成語叫「啼笑皆非」，就是「哭笑不得」的意思，等於英文的betweentearsandlaughter，林肯競選參議員失敗了，人家問他感覺，他說：IsupposethatIfeelverymuchliketheovergrownboywhostumpedhistoe.（很像大孩子的腳趾頭給撞疼了。）人家又問這是什麼意思？（Howwasthat？）他解釋道：Well,whensomeoneaskedhimhowhefelt,hesaidthathewashurttoobadtolaughandwastoobigtocry.（人家問他有什麼感覺，他說他疼得沒法笑，又年紀大得不好意思哭。）這是一句很巧妙的英文，小文你要把它背下來。

    爸爸

    一九七四年九月二十七日

    二

    親愛的小文：

    爸爸前年十月七日跟你談過的橡樹（buckeye），你還記得嗎？

    去年一月十二日跟你談過的小松鼠和nut，你還記得嗎？

    有一種跟橡樹很像的樹，叫栗樹，叫chestnut，結出來的就是栗子，也叫chestnut。chest是箱子，nut是核中果子，你在台北市可以買到糖炒栗子，就可以吃到箱子裡的果子，很好吃。

    栗樹是很好看的樹（ahandsometree），木頭可以做成木板和造紙。生命力很強，很死了還會長一陣子，這叫做「雖死猶生」。

    一個故事說猴子（monkey）要吃火裡面的栗子，可是自己伯燙，就騙貓去代它拿，貓伸手去拿（就是貓腳爪catspaw），結果給燙了，於是出來一句英文成語，叫：

    火中取栗Pullchestnutsfromfire．或Topulloutthechestnutswiththecatspaw

    因為貓被猴子利用了，做了傻瓜、做了瘟生、做了傀儡，所以：

    Tomakeacats-pawofaperson

    就是利用某人的意思。cats-paworcats-paw——apersonusedbyanothertodosomethingunpleasantordangerous.

    另有一種跟栗樹一類的樹，結出來的栗子大，以前用來餵馬（horse），所以叫horse-chestnut，中文叫做七葉樹（葉子有七片）。horse-chestnut,1.alargeshadetreehavingspreadingbranches,largeleaves,clustersofshowy,whiteflowers,andglossy,brownnutsresemblingchestnuts.2.thenut.3.anytreeorshrubofthesamefamilyasthehorsechestnut.horse-chestnut這個字若反過來，成為chestnuthorse，就變成栗色馬。

    林肯跟道格拉斯（StephenA.Douglas）辯論的時候（一八五八年競選參議員theU.S.——Senate），林肯挖苦Douglas胡說八通，說他Amancanproveahorse-chestnuttobeachestnuthorse.（一個想把七葉樹證明是栗色馬的人）。

    你的成績單影本和六頁剪貼都收到了，爸爸很高興你有這麼好的成績、這麼快的進步。

    爸爸

    一九七五年二月十五日

    附；爸爸因為不過舊歷年，所以沒特別送你什麼。但你的鋼琴，短期內爸爸一定為你買到。

    你請姥姥代爸爸買一雙皮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