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狼來了！狼來了！ 文 / 李敖

    親愛的小文：

    六十多年前，美國有一個文學家叫傑克·倫敦（JackLondon），他的姓，跟英國的首都完全一樣。他曾寫過一部小說，叫《野性的呼聲》（TheCalloftheWild），這書是他三十三歲（一九○三）出版的，裡頭寫一條狗，是爸爸一九七三年六月十七日信上跟你提過的聖伯納（SaintBernard）種和別的種的混血，又壯又聰明，它的主人被印地安人殺了，它替主人報了仇，然後跟狼做了朋友。每年一次，它總要回到它的主人死的地方，哀呼一陣。——這個故事，說明了狗在許多方面，都比人夠意思。

    狼狗雖然很凶，但比起狼來，還比不上。狼有白的、灰的、褐的、黑的。重一百磅。狼狗只重六十至八十磅，名叫德國牧羊犬（Germanshepherddog），就是「警犬」或「軍犬」（Policedog），母的狼狗比較馴良，可用來給瞎子帶路（asaguidedog）。

    關於狼的成語，中國外國都有很多，你請姥姥給你講「狼狽為奸」「狼狽得很」（狼狽不堪）「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吞虎嚥」（和英文wolfdown正巧意思一樣，但英文wolf當動詞用）「鬼哭狼號」「聲名狼藉」「杯盤狼藉」「狼戾不仁」「狼煙四起」。

    《伊索寓言》裡有三十七個關於狼的故事，你可以自己看。其中最有名的是牧羊小孩騙人喊：「狼來了！」Thewolfiscoming!（這是合文法的句子，但狼真來了，只要喊Wolf！Wolf！就可以了。）後來狼真來了，他再喊也沒人信了。這故事變成英文成語crywolf，現在讓我們造一個句子：

    Isshereallysickorisshejustcryingwolf？

    意思是她真病了呢，還是她只不過是發假警報？crywolf就是giveafalsealarm。crywolftoooften以後，說真話也沒人信了。Thisisthepunishmentofaliar：Heisnotbelieved,evenwhenhespeaksthetruth.（說謊話的懲罰是：即使他說真話時候，人家也不信他。）中文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話，英文有「狼可能丟了它們的牙，但丟不了它們的本性」Wolvesmaylosetheirteeth,butnottheirnature。

    在傑克·倫敦以前的美國文學家奧爾科特（LouisaM.Alcott），寫過名著《小婦人》（LittleWomen），她說她寫書的目的是Keepthewolffromthedoor。有一個笑話，老師問學生：WhatdoyouthinkMissAlcottmeantbysayingshewastryingtokeepthewolffromthedoor？（你想奧爾科特女士說她設法不讓狼進門是怎麼回事？）一個學生答道：Isupposeshejustdidntwanttheguysbotheringher.（我想她不過不要男人打擾她罷了。）這為什麼是笑話呢？因為Keepthewolffromthedoor的意思並不是「不讓狼進門」而是「免得挨餓」。wolf在美國俗語中有「色狼」的意思，那個學生以為wolf是指「色狼」，所以把整個意思給弄擰了。

    Wolf既是色狼，wolfwhistle，就是色狼的嘯，男孩子向女孩子吹口嘯（哨），就是wolfwhistle。

    狼的耳朵是立起來的，並且很小。英文中有「抓狼耳朵」的意思，很像中文的「狼狽不堪」，也像「騎虎難下」。

    Itslikeholdingawolfbytheears,badtoholdon,butworsetoletgo.（就像抓住了狼耳朵，抓住固然糟，放了更糟。）

    固然糟是因為耳朵小，不好抓；更糟是因為放了狼又會咬人。worse是bad的比較級。Hegoesfrombadtoworse.（他每況愈下。）「每況愈下」也寫做「每下愈況」，是文言，白話的意思是「一天不如一天」、「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好一年」。

    爸爸

    一九七四年六月七日

    附：姥姥五月二十三日信六月五日收到，這信寫得太長了，不給姥姥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