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霸王別姬 文 / 李海蜀 黃彥威
當小川醒來的時候,山洞口已沒有半個人影了,大火已經熄滅,留下滿目瘡痍。他雖然沒有完全恢復力氣,但至少可以活動身體了,於是抓住一根樹枝,支撐著爬了起來,踉踉蹌蹌地來到廢墟中,瘋了一樣拚命尋找著玉漱的痕跡。
小川從洞口,找到洞裡,一直找到秘密通道,忽然看到了地上留著的炭黑的腳印,小川心中狂喜,這一定是玉漱的!希望讓他充滿了力量,他快步追尋著腳印一路來到了天宮大門之外,發現了玉漱跌倒時遺落的髮簪。
「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小川忍不住笑起來,他瘋了一樣搬開擋路的碎石,卻赫然發現幾塊巨石已將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任憑小川怎麼用力推,仍舊紋絲不動。
精疲力竭的小川靠在巨石上喘息,忽然他想起了北巖山人留在圖紙上的話:「只要天宮大門關上,就非人力可以開啟的了。」
小川拚命搖著頭:「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堅信只要持之以恆一定可以破開天宮。
嘩啦啦,一大堆工具丟在了巨石前,小川挽起袖子,開鑿起巨石來……
這些巨石異常堅硬,鑿子很快鈍了,錘子也砸碎了,小川還在堅持,堅持……
他吃在巨石前,住在巨石前,病倒在巨石前……
每當灰心喪氣的時候,他就取出手機回顧一下自己和玉漱在一起的愉悅時光,他便有了勇氣,繼續工作……
旁邊的石壁上,密密麻麻地佈滿了他計算日子的鑿痕……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頭髮和鬍鬚都變得很長,衣衫襤褸,終於第一塊巨石被他鑿碎了,已經如同野人一般的小川,圍著篝火跳舞唱歌——如果這種景象發生在大街上,多半他會被送入精神病院。
小川花了一個時辰,終於數清了石壁上的鑿痕,居然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時間!如此算來,再有幾個三年,他就可以成功了!
當小川興高采烈地清理完碎石,準備對付第二塊巨石的時候,突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又一塊巨石滾了過來,小川急忙讓開。滾來的巨石竟然填補了被鑿碎巨石的空檔,小川傻眼了。
驚惶不解的小川取來天宮的圖紙研究,發現天宮的設計巧妙,只要鑿去堵門的巨石,便會有新的巨石來填補空缺。等到鑿到沒有巨石出現的時候,天宮已經徹底塌陷!就是說無論花多少力氣,他也不可能鑿開天宮見到玉漱。小川這才明白過來「無法再用人力打開」的意思!
從這天起,地宮中沒有了斧鑿的聲音,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樣的寂靜。
小川一直呆坐在篝火邊,他想不到自己修建的天宮居然困住了自己最愛的人。
三年的全身心投入換來的是極度的失望,小川崩潰了,他痛苦地大叫著,用手拍打著巨石,一直拍到手出血了,還在拍著,於是巨石上留下一個個血手印……
痛到極點,小川突然停了下來——他想起了造成這一切的兇手:呂雉!
小川霍然站起,他的眼神已經變成了瘋狂的血紅——
咸陽城外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野人」!他披頭散髮,只在額頭上繫上髮帶,長長的鬍鬚被編成粗曠的小辮垂在胸前,滿身粗布麻衣,肩扛一把寶劍,眼露凶光,昂首闊步地走在道路中間。此人正是小川!
仇恨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靈,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曾經儒雅的他,此刻卻殺氣沖天。道路上所有的人都遠遠繞開了他。
偏偏有一個不長眼的——一個穿著赤紅漢軍軍服的信使縱馬而來,眼看就要和他相撞。信使大怒,揮鞭打去,卻被他一把抓住鞭子拉下馬來,摔了個四仰八叉。
信使爬起來大罵小川:「阻撓漢王的軍務,是死罪!」
信使話音未落,寶劍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小川厲聲喝問:「咸陽是項羽的地盤,劉邦應該呆在漢中,你一個漢軍信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信使頗為奇怪地看著小川:「漢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已經奪下咸陽兩年多了。如今天下大半已經是漢家天下了!」
小川一驚,琢磨起來:自己鑿石的三年,天下格局居然大變了!既然信使說有漢王的消息,小川逼問道:「那劉邦和呂雉現在何處?」
利刃之下,信使嚇得如實稟告:「漢王正在廣武山和項羽相持之中,夫人和家小則被項羽軟禁在彭城。」
「彭城!」小川聽罷不由點頭,「呂雉,你也有今天!」他搶過信使的馬,調轉方向,往東而去。驚魂未定的信使已經虛脫倒地。
楚軍士兵威風凜凜地把守著一座院門。
突然院子裡飛出一個沙包,落在門外。接著大門打開一條縫,一個小男孩跳著出來,就要去撿沙包,卻被把門的軍官一把提到空中,接著丟回大門裡,喝令他不得離開宅子一步。
軍官又撿起沙包,撕碎,倒出裡面的東西仔仔細細地檢查。
大門後,呂雉和這個小男孩正從門縫中觀察著一切。
呂雉搖頭歎息:「楚兵看守如此嚴厲,不要說逃跑,和外面溝通消息都難如登天!」
小男孩自告奮勇道:「母親,改天孩兒再試試別的法子!」
呂雉微笑著撫摸男孩的頭:「盈兒勇氣可嘉,記住凡事都要等待機會,還要多動腦筋,不可以硬來!」
小男孩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頭。這個小男孩正是呂雉與劉邦的兒子劉盈,也就是將來的漢惠帝。幾年過去了,他已經比沛縣起兵時長大不少,膽識也大了許多。雖然對嫁給劉邦總有些不甘心,但是呂雉對劉盈格外喜愛,因為他小小年紀就頗有主見和膽魄,頗有她的風範。但是她不能讓劉盈再去冒險,現在劉盈的重要性超過了呂雉加上其他所有家眷的總和,因為他是劉邦的嫡長子,王位的繼承人。
想到這裡,呂雉囑咐道:「盈兒,你要記住,你的父親乃是漢王。如今我們雖然被囚禁於此,但終有出頭之日。你要保護好你自己,回到父親身邊,助他完成大業!」
劉盈點頭:「孩兒記住了!」他拔出腰間的桃木劍,比劃起來,「母親放心,孩兒也一定會保護好母親。」
呂雉沉下臉,搖頭道:「不,你只要保護你自己!母親可以死,但你必須活下去!」
劉盈驚詫不已:「母親?盈兒……」
呂雉厲聲打斷道:「母親要你立下誓言,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活下去!」
劉盈猶豫地看著呂雉,呂雉則堅定地看著他,劉盈終於舉起手中木劍……
「蒼天在上,劉盈立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活下去!」
呂雉終於露出笑容,拉過劉盈抱了一抱,安撫一番,讓他練劍去了。
看著劉盈揮舞木劍,呂雉突然心中有些發緊,她摘下一朵玫瑰,一瓣一瓣取下花瓣進行占卜:有事、無事、有事……到了最後一瓣,卻是「有事」!呂雉皺起眉頭,也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盡快送走劉盈。
夜色下,院中悄無聲息,呂雉偷偷把身穿布衣的劉盈帶到牆邊,弄亂他的頭髮,又往他臉上抹了些泥土裝扮成蓬頭垢面的小花子。她交待好劉盈如何才能找到父親,隨後便在靠牆大樹的樹枝上掛上白綾,將一端繫在劉盈腰間,自己抓住另一端,準備用力把他拉上牆頭。突然牆上跳下一個戴著斗笠的大漢攔在他們面前。
呂雉和劉盈都嚇了一大跳,呂雉立刻把劉盈藏在身後,低聲道:「你是何人?」
對方慢慢摘下斗笠,抬起了頭,呂雉嚇得渾身一顫,「小川!」雖然小川形容大變,鬚髮皆長,但是當今天下又有誰能比呂雉更熟悉他?
呂雉驚魂稍定:「你,你怎麼變成這樣?」
小川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這都是拜你所賜!三年來,我穴居地下,不分晝夜地勞作,得來的卻是絕望!我千里迢迢而來,只為了取你的性命,為玉漱報仇!」話未說完,劍已經脫鞘而出,刺向呂雉的咽喉。呂雉閉上了眼睛,心中感歎,報應終於來了。
眼看劍就要刺中呂雉,卻停住了——劉盈挺身來到母親身前,用自己的身體和小桃木劍擋住了利刃:「休要傷我母親!」
小川頓時眼露凶光,揮手把桃木劍砍成兩段,劉盈嚇得一哆嗦,後退一步,卻依然拿著斷劍,擋在呂雉身前。小川凶橫地一把抓過劉盈,將他推倒在地。
劉盈撲倒在地上,嘴角摔出血來。呂雉趕忙扶起劉盈,憤恨地抬頭看著小川:「小川!雖然我呂雉如今落難了,但也是一朝王妃!你要算賬就找我來,為什麼對小孩子濫下毒手?你這樣,算得了什麼英雄好漢?」
雙眼血紅的小川瘋笑起來:「哈哈哈,我不是什麼英雄好漢,我是來尋仇的惡鬼!我本來只打算殺一個女人!如果他再來阻撓,我就婦孺都殺!」
呂雉吃驚道:「你,你真的是小川嗎?我不敢相信,從前仁愛重義的小川,怎麼會變成這麼一個蠻橫凶殘的人。」
小川冷笑:「如今我這樣,都是你的功勞!今日,我就是要殺了你,不管用什麼手段,做出什麼事情!」
呂雉淒然道:「我們兩個終於有了共同之處——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小川一怔,搖頭道:「我與你絕不是同一類人!」
呂雉卻微微一笑:「你我是不是一樣,我們各自心中明白。今日我要和你做個交換!」
小川冷笑:「如今,你還有什麼來和我交換?」
呂雉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一劍殺了我,並不能讓你滿足。」小川眼神一變,呂雉看出自己說中了他心中之事,「玉漱是被我逼著自盡的,只要你願意把盈兒送到他父親身邊,我就在你面前自我了斷,算是償還我對玉漱所做的事情,也了結你我之間的情仇!」
劉盈大驚:「母親,不……」呂雉一把摀住劉盈的嘴,微笑地看著小川:「你看如何?」
劉盈被堵著嘴,只能瞪著眼睛使勁搖頭,小川則懷疑地看著呂雉:「讓我如何相信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會做出這樣的犧牲,你這麼做其後必有目的!」
呂雉慘然一笑:「在你眼裡我始終是這麼不堪。唉……不錯,我的目的就是讓我的盈兒可以逃出生天!為了這個目的,我當然要不擇手段,哪怕雙手奉上自己的性命!……你可以不相信呂雉會如此犧牲,但你應該相信一個母親會做出這樣的犧牲!」
小川盯著呂雉,慢慢轉動手中的寶劍,思索著:「好,我答應你!不過,你要立刻動手!」
呂雉慘笑著點點頭,鬆開了劉盈,站起來,走向了樹枝上掛好的白綾,劉盈拉住她哭著不肯放手:「母親,孩兒不讓你去!孩兒寧可不走了!」
小川眼神微變,流露出一絲同情,手中的寶劍垂下。
呂雉卻露出怒容,厲聲呵斥:「盈兒!你是父親的嫡長子,將來是天下的主人!如此仁弱,如何做得了君王!」
劉盈哭著說:「孩兒不做君王,孩兒只要母親!……我去叫來守衛,趕走他!」
劉盈丟下呂雉,就往門口跑。小川眼光一寒又舉起了寶劍,殺機再現。呂雉急忙追上劉盈,一把摀住劉盈的口鼻,任憑劉盈痛苦掙扎,也不鬆手。呂雉淚流滿面對劉盈說:「盈兒,不要忘了你的誓言: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活下去!」劉盈瞪著眼睛看著呂雉,雙手使勁去拉呂雉的手。呂雉哭著,更加緊緊地抱住劉盈,渾身顫抖地說:「兒啊,你記住,無論母親對別人做了什麼,但對你從來都是真心的。」
因為窒息,劉盈漸漸不再掙扎,昏了過去。呂雉把劉盈小心放下,站起身,擦去眼淚,恢復王妃的態度,才轉身傲然面對小川:「希望你遵守你的諾言。」
小川點點頭。呂雉轉身走到樹下,踩上一個花盆,把白綾結成圈。呂雉抓著白綾,看著上天,突然慘笑起來:「素素,我們姐妹都愛上了他,卻都因為他而死。姐姐來了,你不會再孤單了!」
小川心中大為反感:「你的心腸怎能與素素相比!休要用素素來做開脫,今日你必死無疑!
呂雉感歎:「我為你做過多少事情,你全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你對我太過無情,我又如何會對玉漱做出這樣的事情。」呂雉脫下外面的綢衫,裡面穿著的卻還是那件金絲羽衫,她愛惜地撫摸著,「我還是時常穿著它,因為我心中從沒忘記過你。第一次見你,穿著它為你祝酒;今日與你訣別,我依然穿著它。我雖貴為王妃,到頭來卻也只是個癡情女子!」
呂雉長歎一聲,囑咐小川照顧好劉盈,摘下一朵玫瑰插入髮髻,然後把脖子套入白綾,踢倒花盆……
花盆中的玫瑰倒在地上,花瓣飄零,被風捲起,隨風飄蕩的金絲羽衫上如同濺上了血色……
小川看著在風中枯葉般搖曳的呂雉,看著金絲羽衣,回想起過往種種:
——被小川救下的呂公一家在路邊給小川祝酒,呂雉穿著金絲羽衫邊歌邊舞……
——為了做「發電機」,呂雉流著淚抽出衣服中的金絲——呂雉把金絲遞到小川手中,小川擁抱呂雉,吻了她的額頭……
——沛縣起兵時,已經是孩子母親的呂雉穿著那套金絲羽衫,再次見到小川……
回想起這些,小川眼中的殺氣淡了,握劍的手不由得鬆了。
白綾中,呂雉努力睜眼看著小川,漸漸地意識模糊了,眼神也慢慢散亂了。
小川第一次看著一個人在眼前慢慢地死去,儘管他是那麼地恨這個人,可是此刻內心中依然充滿了掙扎和撕扯。小川不停地告誡自己: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壞女人,壞女人!
呂雉的眼睛漸漸閉上了,小川的內心也恐懼、煎熬到極點。
突然,院外傳來一陣紛亂腳步和喧囂的呼喊,火把照亮了院牆,小川不由一愣。
地上躺著的劉盈被驚醒了,睜開眼睛看到母親吊在樹上,急得一下跳起來,搶過小川手中的劍,奮力跳起,揮劍砍斷了白綾。呂雉摔落下來,渾身無力地癱倒在地,神志卻慢慢地清醒過來。劉盈急忙扶她坐起,哭喊著:「母親,母親!」在他的搖晃下,呂雉漸漸恢復了意識。
小川站在一邊,看著這一切,手腳卻如同凝固了一般,無法動彈。
砰,院門一下被撞開,楚兵舉著火把衝了進來。
呂雉小聲而嚴厲地對劉盈說道:「不許再叫我母親,記住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開口!」接著拼盡力氣把劉盈推開。劉盈提著寶劍,愣愣地看著呂雉,不知所措。
看到院子裡的三個人,楚兵立刻圍了上來,火把頓時照亮了院子。
軍官喝問:「你們幾個在幹什麼?」
呂雉彷彿見到了救星,哭訴起來:「大人救命!這個老花子帶著個小花子闖入院子,無緣無故說要殺我!多虧大人帶兵趕到,我才倖免遇難。救命啊!」
軍官抓過火把一照,果然小川和劉盈兩個都是蓬頭垢面,劉盈還手持利刃,登時大怒:「大膽!項王的要犯,誰敢隨意傷害!……等等!」軍官忽然發現了什麼,湊近過來細細打量起小川,驚呼起來:「原來是將軍!末將失禮了!」軍官立刻單膝跪倒。
小川仔細一看,也驚呼:「田長!你怎麼會在這裡?」田長歡喜無比:「正是末將!三年前,將軍失蹤之後,我就投入了項王麾下,已經是百夫長了!將軍你這些年去哪裡了,為何又是如此打扮?
小川長歎:「這都是呂雉所害,今日我就是來取她性命的。」
小川看向呂雉,呂雉看看劉盈,再看著小川,流露出哀求的眼神。
小川內心中猶豫不決,再看向劉盈,這孩子拿著寶劍,瑟瑟發抖,淚水在泥臉上衝開了溝壑,分外可憐,小川頓時心軟了。
小川呵斥劉盈:「逆徒,為什麼還不殺了這個仇人!」
呂雉知道小川是在掩護劉盈,感激地輕輕點頭,然後朝劉盈大聲喝道:「小賊,要殺要剮就來吧。」
劉盈畢竟是孩子,嚇得一哆嗦,手裡的寶劍也落在地上,看著呂雉哭了,就要撲進呂雉懷裡。如此一撲就露餡了!呂雉急中生智一拳打昏了劉盈,對著小川大叫:「你的徒弟這麼沒用,還是你自己動手吧,我們倆之間的恩怨,我們自己清算。」
小川慢慢走過去撿起寶劍,呂雉也閉上了雙眼,引頸受死,小川的劍卻再也舉不起來了。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田長上前行禮:「將軍,且慢動手!此次我是奉項王之命,前來提取劉邦家眷,連夜押往廣武。此事關係到戰局成敗,所以呂雉還不能死!末將有軍令在身,望將軍成全!」
小川歎了口氣:「看在項大哥的份上,今日就放過她。」
田長:「多謝將軍!……將軍,自從你失去蹤跡,項王日夜掛念,一直在遣人尋訪將軍下落。不如您隨我一同前去廣武,好讓項王放心!」
小川點頭:「我也頗為想念他,那我就和你們同去吧。」小川還劍入鞘,走到呂雉身邊,抱起劉盈,轉身離去。呂雉看著他們的背影,精神一鬆,頓時精疲力竭,癱坐在地,兩個楚兵立刻上前把她架走。
田長一揮手,楚兵立刻行動,一時間院子裡火把和人頭攢動……
夜色中,馬車隊在楚兵押解下,直奔廣武。
車廂裡,小川盤腿而坐,陷入沉思和回憶。劉盈迷迷糊糊地醒來了:「母親,母親!」小川問他:「頭還疼嗎?」「還有些痛……啊!」劉盈抬頭看到小川,嚇得縮到角落裡。
「不要怕,我已經答應過救你,就不會傷你。」小川把寶劍丟到劉盈懷裡,「做我的弟子,就要有個弟子的樣子,以後你抱著寶劍,跟在我左右,誰問起來都說是我的持劍弟子。」
劉盈抱著劍,想起母親的話——一定要活下去,於是俯身拜倒:「劉盈拜見師傅……弟子有一事相求……」
「是不是要我放過你的母親?」
「啊……師傅猜到了,還請師傅成全!」
小川看著劉盈,既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心裡琢磨:他小小年紀,勇氣和孝心卻都如此可嘉,希望他長大之後不要如母親般心狠手辣。
「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聽到這樣的答覆,劉盈有些困惑,但是小川已經翻身睡去,劉盈也無法再追問下去。
東廣武的大廳之中,項羽正為戰事憂心忡忡:楚軍的糧道被彭越騷擾,糧草已經短缺,需要速戰速決。恰巧此時,田長帶著隨從前來稟告:「啟稟大王,末將已經將劉邦的家眷押到。」
大將鍾離昧立刻進諫:「大王,我們可以依計行事了!
項羽卻沒有喜色:「如此行事太過小人,不是大丈夫所為。」
鍾離昧搖頭:「取敵方親人為人質,自古就有之,並非小人之舉。如今,楚、漢兩軍據守東西廣武,已經相持幾月。多年征戰早已讓士卒厭惡,人心思歸。用家眷逼劉邦罷兵,這是讓天下安定的大事,是大丈夫所為,何必在乎小節!
項羽依然猶豫不決,在大堂中踱步思考,走到田長身邊時,他突然拔出田長的佩劍刺向他身邊的隨從。那隨從反應奇快,就地一滾躲開。
鍾離昧和田長目瞪口呆之際,項羽已經連續幾劍把那隨從逼入了死角,冷笑道:「一進門,你就鬼鬼祟祟地意圖不軌,不過看在你身手不錯,如果你肯歸順我,我就既往不咎。」
「隨從」也笑了起來,摘下了帽盔,正是小川。項羽大為驚喜,拉著他追問:「賢弟,這些年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和虞姬苦苦尋訪都沒有你的蹤跡!走,我們兄弟好好痛飲一番!」
鍾離昧想留下項羽處理軍情大事,急忙阻攔:「大王,剛才的事情還沒有決定……」
項羽很不耐煩:「我們兄弟已經三年沒見,現在想開懷暢飲,還有比這更緊急的軍務?」說罷,他拉著小川揚長而去。
看看堆積的公文,鍾離昧只能歎氣搖頭。
時隔三年,小川、項羽和小月終於又坐在了一張桌案上暢飲。三年不見,大家總有說不完的話。但是小月一問起小川這三年的生活,小川便不願提起,立刻轉移話題,反問小月過得如何。
小月直言不諱道:「和項王在一起,真是天上人間。」
小川聽罷對項羽端起酒碗,略帶醉意地感歎:「大哥,你,你比我強太多!你可以讓心愛之人幸福,而我…我卻無能為力!自從我到大秦,我認識的女子,死的死,散的散,恨的恨,別的別;能坐在一桌喝酒的,只有小月一人了,她還成了你的虞姬!哈哈哈哈……」小川一邊笑,一邊卻流出眼淚。
項羽拍著他的肩膀:「賢弟,我所在意者,也只有虞姬了!哈哈哈……我曾得到過天下,可是又如何?諸侯們楚強則投楚,漢勝則降漢,他們今日歸順了我,明天卻又背叛我!唉,如此日夜防著人心,太累了!」他轉身拉住小月的手,「只有虞姬真心對我,與我不離不棄!只有與她在一起,我才能快活、輕鬆!來,我們再喝一杯!
兄弟兩個一起端起酒杯,舉到面前卻都看著酒,心中苦悶,無法喝下。
看到小川和項羽情緒低落,小月起身為他們舞劍助興。小月的姿態優美,剛柔並濟。小川忍不住敲著酒碗為她打著拍子,項羽則藉著酒勁唱了起來:「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看著這一幕,小川不由得忘了繼續打拍子,心中無限感傷……
西廣武的大廳中,劉邦正與大臣們暢飲,歌姬們也用歌舞助興,如今漢軍佔據了楚漢戰爭的主動權,君臣們好不得意。
高要無聲無息地來到劉邦身邊,耳語幾句,劉邦微笑著點頭,大笑著讓高要給自己滿上酒!高要微微詫異,但隨即給劉邦又斟上一大杯酒。劉邦微醉之中舉杯祝酒:「項羽自負勇猛過人,其實不過是匹夫之勇!如今,他已是強弩之末。我得到消息,很快楚軍的糧草就會枯竭,那便是他覆亡之時!……呵呵呵,真是天祐大漢!」
大臣們都起身舉杯向劉邦祝賀,劉邦大笑中一飲而盡,誰知這杯酒一下肚子,劉邦竟然不勝酒力,斜靠在桌案上睡著了。大臣們和歌姬們識趣地悄聲退去。
待眾人都退了出去,高要上前為劉邦披衣。依然閉著眼睛的劉邦卻忽然說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高要一怔,明白劉邦只是假裝醉倒,立即退後一步行禮道:「啟稟大王,消息說,大王的家小就是今日到了東廣武。」
劉邦睜開眼睛,坐直身體,憂心忡忡:「做了君王都自稱孤家寡人。項羽是暴躁之人,如若一家老小在他手中出了意外,我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高要分析:「項羽軟禁大王的家眷已經兩年,此時卻突然將他們押到軍中,恐怕別有所圖!臣以為,多半是要要挾大王。」
劉邦歎息:「我一直推行以孝行仁義治理國家,所以才人心所向,天下歸附。項羽若以父母的性命相逼,我如何面對孝義?……可是,為了統一天下的大業,我又決不能降!……這真是左右為難。」劉邦眉頭緊皺。
臥房裡,劉盈抱著劍坐在桌邊,看著蠟燭發呆。突然屋門被撞開,劉盈嚇得猛然跳起,再看,原來是小月扶著醉酒的小川走了進來。
小月把小川安頓在床上,又囑咐劉盈照顧好他這才離去。
劉盈抱著寶劍,站在床前,不知所措。睡夢中的小川突然大叫著:「呂雉!是你逼走玉漱……」小川突然伸出手四處亂抓,一把抓住了劉盈的手臂。劉盈嚇得渾身一哆嗦,寶劍落地,他使勁抽出手臂,縮到角落裡害怕地看著小川。小川大叫起來:「呂雉你不要跑!我要和你算賬,算賬!……」
鬧騰了一番,小川終於又放鬆下來,睡了過去。劉盈等了好一會兒,才敢走回到床邊,顫抖著撿起寶劍。小川突然又喃喃自語:「呂雉……算賬、算賬……」
劉盈眼睛中閃爍著驚恐,思索著:師傅一心只想著報仇,他、他一定會去傷害母親的!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劉盈腦海裡又浮現出母親被吊在白綾中奄奄一息的樣子,他渾身顫抖起來,一瞬間,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劉盈小心地試探小川,確認他已經熟睡了,然後他捧起寶劍,握著劍把,猶豫了一下,終於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拔出寶劍。看著閃閃發光的劍刃,劉盈的手開始劇烈顫抖,他用雙手才穩住劍身,顫顫巍巍地舉起寶劍,對準小川!
劉盈胸口起伏,過了很久,終於,他一咬牙,猛力刺向小川……
眼見劍尖就要刺中,偏巧小川夢中翻了個身,這一劍只劃傷了他的手臂,劇痛中小川猛然驚醒。劉盈嚇得閉上眼,再次向小川刺去。這一下,劍頓住了,劉盈睜開眼睛,只見小川只用兩個手指就捏住了劍尖。
小川的酒醒了,他不解道:「是我救了你,你為何要殺我?」
劉盈鼓足勇氣:「因為,因為你要殺母親!……為什麼你要殺母親?」
「因為,你的母親傷害了我最心愛的人,我是在為她報仇!……小孩子是不會明白這種感情的。」
「不,劉盈明白!在這世上,母親對我最好,她是我最愛的人;如果你傷害了母親,劉盈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小川忽然心中駭然:這就是所謂的「冤冤相報何時了」……小川,你在這孩子面前逼死他的母親,這與呂雉對你和玉漱所做的不是如出一轍?……可是,難道我就這樣放過呂雉了?這仇就不報了?
小川痛苦地掙扎著,目光突然停留在了劉盈身上,他想起了呂雉的話:劉盈是劉邦的嫡長子,將來的天下的主人!小川上下打量起這個孩子。
小川冷冷地說道:「你過來!」劉盈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小川直視著劉盈,舉起帶血的寶劍:「你剛才刺了我一劍,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劉盈看看寶劍,看看小川,想了想,咬著牙,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我刺傷了你的手臂,就還給你一隻手臂!」
小川眼睛一亮:「你,不害怕嗎?」「我很害怕。但是我答應過母親,無論如何要活下去。一隻手臂換回一條性命,值得。」小川看著劉盈,舉起了劍,劉盈閉上眼,咬緊了牙關,牙齒發出打顫的聲響。
寶劍揮過……一截衣袖飄落下來……半晌,劉盈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手臂完好無損,不過少了一截衣袖!
劉盈抬頭驚愕地看著小川,小川用寶劍挑著那段衣袖遞到劉盈面前:「拿著!」劉盈下意識地伸手接過衣袖。小川伸出受傷的手臂:「用它給我包好傷口。」劉盈乖乖地給小川包紮好傷口。
包紮完畢,小川收回手臂,撿起劍鞘,還劍入鞘。劉盈疑惑地說:「你,你不要我的手臂了?」小川一笑:「砍下你的手臂,能治好我的傷口嗎?」劉盈搖頭。「但是沒有了手臂,你會痛,而且會一輩子痛。對嗎?」劉盈點點頭。
小川語重心長地說:「性命很重要,失去了,人就不再存在;手臂也很重要,失去了,人就不再完整。對你如此,對天下百姓也是一樣。」他舉起劉盈的手臂,「你要記住,百姓的性命和手臂,與你劉盈的一樣彌足珍貴。砍去他們的手臂,他們也會痛一輩子,你明白嗎?」
劉盈看著自己的手臂,點頭道:「劉盈明白了。」
小川長出一口氣:「你是劉邦的嫡長子,將來會成為天下的君主。你一定要懂得施以仁政,體恤為民。只有順應民心,才不會重蹈暴秦的覆轍,這也是為君之道。」
劉盈聽罷,思索一番,躬身拜謝:「劉盈多謝師傅的教訓。從今之後,您就是劉盈的師傅,弟子定會謹尊師傅的教誨。」
小川微笑:「孺子可教。」小川把寶劍丟回劉盈手中,「劍,在你手中,用不用全都在你!」劉盈看著手中的劍,鄭重地點點頭,把劍抱在胸前:「多謝師傅指點。」他猶豫了一下,抬頭看著小川:「師傅,您既然教我仁心對人……那您和母親的恩怨……」
小川內心激盪,沉默了很久,這才開口:「……只要你答應我將來善待天下百姓,我就答應你——放過你的母親。」
劉盈欣喜不已,俯身就拜:「劉盈叩謝師傅!弟子一定如師傅所說仁政愛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小川與劉盈擊掌立約。
夜深,安心的劉盈終於甜甜睡去。燈下,小川從懷中取出玉漱的髮簪,凝視著,輕輕地撫摸,心中默念:玉漱,我已決定不殺呂雉了。因為我要用她的性命,去交換天下百姓的安康。……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也希望這個孩子將來會遵守誓言,善待民生。
西廣武,劉邦正為家眷的事情頭痛,突然有人報告,楚軍使者求見。劉邦知道說客到了,收斂愁容,故作鎮定:「讓他們上來!」
但當他見到來人的時候,卻再也坐不住了,居然是小川!更讓他吃驚的是,小川還給他帶來了一件天大的禮物——劉盈!
劉邦抱著劉盈老淚縱橫,雖然握有大半天下,此刻他卻只有這一個至親之人。劉邦要重謝小川,卻被小川拒絕,他只有一個條件:「將來要立劉盈為太子!」
劉邦心想,劉盈是我的嫡長子,將來當然是太子!於是欣然答應。
小川離去之時,再次囑咐:「記得師傅和你的約定,如果你做了那昏君,師傅第一個來找你算賬!」
看著小川的背影,劉盈戀戀不捨,劉邦卻突發奇想,想出一條妙計!他立刻招來高要,宣佈要立即立劉盈為太子!
高要不解:「大王,如今戰事緊張,此時立太子恐怕會被人詬病!」
劉邦微笑:「你哪裡知道其中奧妙,只管速速去辦!」
其實,這是劉邦換回家眷的計策!一旦將劉盈立為太子,就是向天下表明大漢已經有了繼承人,項羽手中的其他家眷便失去了重要性,就算被項羽扣押一輩子,也不會影響王位傳承。由此項羽要挾的籌碼就會大打折扣,其實也是保護了被扣押的家小。
這一招果然奏效,項羽知道已經無法逼迫劉邦投降,又不能速戰速決,無奈之中同意了劉邦議和的建議。
漢軍和楚軍之間的一座高台上,項羽和劉邦立下盟約:「以鴻溝為界,鴻溝西歸漢,鴻溝以東為楚,兩下永息干戈。」
征戰多年的士兵們興奮不已,一起高呼著萬歲!
項羽此刻歸心似箭,準備放劉邦家小回去。鍾離昧當即反對:「大王,萬萬不可呀!此次劉邦之所以願意立約中分天下,就是忌憚他的老父和家眷在大王手中,大王不可……」
項羽大怒:「住口!難道我項羽和幾十萬楚國雄兵還不如這些老弱婦孺讓劉邦忌憚嗎?他如敢背約,我只要一出兵還不是輕易讓他俯首稱臣!」
項羽立即請小川護送劉邦家小到漢營,自己則帶大軍離開廣武,回彭城修養去了。兄弟兩人惜別之時,相約有緣再見。
小川把劉邦家小送回漢營,正準備離開,卻發現一隊士兵正在鐵匠鋪中督造兵器。一打聽,他才知道這是漢王的命令,要多多準備刀槍箭矢。
小川大驚之下,飛馬來見劉邦,質問道:「劉邦!你為何不按約天下息兵,反而秣馬厲兵?」
劉邦似乎早就知道小川會來質問,不慌不忙地說:「我現在所做的,正是為了天下息兵呀!」
小川大怒:「你當我是傻子?幾十萬漢兵蠢蠢欲動,這是息兵?這分明是重燃戰火!」
劉邦指著地圖上被鴻溝一分為二的天下:「賢弟,你可曾試想過,天下若當真一分為二,會是什麼樣子?……我想過,楚漢必然都會日夜提防對方,不要說罷兵了,恐怕只會年年增兵。如此窮兵黷武,百姓能休養生息嗎?」
小川聽著無言以對:不錯,這就是軍備競賽的由來。
劉邦繼續道:「俗話曰『天無二日』,就算我和項羽此刻暫休兵火,時間一長,恐怕誰都不會甘心。到那時候必然重開戰火!……以為兄的拙見,此刻必須一鼓作氣,統一天下,才能真正讓天下息兵,讓百姓得到安寧。賢弟以為呢?」
小川思索道:劉邦說的未嘗不是事實,我所以不願接受,是因為不想看到自己關心的人——項羽和虞姬的結局。可是這麼多年來,我一再地想改變歷史,卻反而是推波助瀾;反倒是歷史徹底改變了我,把我變成了它的一部分……既然擋不住歷史的腳步,我又何必百般阻撓?生也好,死也好,人生匆匆不過百年;成也好,敗也好,轉頭一切又成空,我又何必執著於一個結果?
他決定徹底地置身事外。
小川又回到了北巖山洞,石壁上刻著的兩句話依然清晰:「別君且坐思過處,緣來自有破壁時。
小川點頭:「別君」指的應該是自己了,「思過處」就是這裡,而這個「過」字既是過失的過,也是過去的過。他的確應該好好思考一下自己的過往了。
小川就在刻字下盤腿而坐陷入了深思。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小川忽然睜開了眼睛。
天宮門前,小川看著自己留在巨石上的血手印,沉默了片刻,這才抬頭直視天宮大門,平和堅定地訴說:「玉漱,我沒有殺呂雉,因為我發現,殺人並不能減輕我心中的苦痛……這次回來,我心中的痛苦依舊強烈,但是我改變了對待痛苦的方式。我發現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還有很多人等著我去幫助。所以,」小川環視四周,「我又要離開這裡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會是多久,但是我保證,我會常常回來看你。」
臨行前,小川剃去長鬚,梳理頭髮,恢復了從前的打扮,顯得頗有精神。他對著石壁上的兩句話拜了一拜,拔出劍又刻上後兩句,續成了一首完整的七言絕句:「別君且坐思過處,緣來自有破壁時。磨石三年拾魔道,一朝參透入世來。
背起行李,小川走出了山洞,走入了陽光,走入這個世界。
小川遊走在青山綠水之間,踏遍了神州,當他來到烏江邊,被這裡美景吸引,決定駐留此地。
這日,小川在江邊獨坐,看到一塊四四方方的石頭,中間有一條裂縫,忽發奇想,拔出寶劍,砍削起來……
一位老者走過小川身邊,看見他坐在石頭邊,以手支頭,皺眉思索,還不時伸出手去挪動著什麼東西,便好奇地觀看:「借問這位小兄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小川答曰:「我是在下棋。」「這是什麼棋?老夫怎麼從未見過。」「這叫做象棋。」
只見四方石頭上,已經被刻上了一個象棋的棋盤。中間的一條裂縫上刻著「鴻溝」二字,兩邊擺上了紅、黑兩色的旗子。老者饒有興趣地指著「鴻溝」二字問:「這就是楚漢中分天下的那條鴻溝嗎?」
小川點頭:「正是!紅子代表赤色的漢兵,黑棋代表墨色的楚兵,車馬士相都進退有秩,如同兩軍在棋盤上衝殺。在棋盤上,天下爭端都可以避開刀光血影,只在方寸之間就可以解決。」
老者笑道:「有趣,有趣!方寸之間,卻有千軍萬馬。不如你教教我如何下這象棋?」
小川點頭微笑:「好啊,總是左手和右手下,我都累了!」
小川開始教老者下棋,而老者則教他吹起長蕭……
就在小川和老者在棋盤上指揮棋子的時候,楚漢之爭又重燃戰火,項羽和劉邦指揮著千軍萬馬在戰場上廝殺,喊殺震天……江水邊,小川獨自吹響長蕭,如泣如訴,如怨如慕……
按著「烏龍隕落赤水根」這句口訣,大川他們來到了目的地——烏江。
高嵐和大川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易教授和易媽媽相互攙扶著,一起快步走向江邊,希望趕快找出需要的線索。可眼前這一片連著天際的江水濤濤,哪來的線索可找?眾人搜索了半天,依舊沒有絲毫進展。忽然,大川從長焦鏡頭裡發現,遠處江邊站著一個人。
大家來到了此人身邊,發現他正在畫畫。畫面上,有一個人正坐在江邊釣魚。高嵐忍不住笑道:「這風景完全不一樣啊,你看這兒哪有這個釣魚人呀?」
「噓……」大川剛想阻止高嵐,畫家卻笑著說道:「呵呵,這裡的確沒有什麼釣魚人,不過我畫的也不是眼前的風景,而是我記憶中的風景。」
「記憶中的風景?」「不錯,這幅畫面,一次一次地出現在我的夢中……」畫家一邊說話,一邊繼續畫畫,此刻圖畫遠處的江岸上又添上了幾個騎馬的人……
與畫家的畫如出一轍,一個戴著斗笠,穿著蓑衣的釣魚人正在江邊獨釣,對面的江岸上果然出現了一隊黑衣騎兵,其中還有一個女子,他們衝到江邊,朝著對岸釣者使勁呼喊:「船家,快開船過來!」
釣魚者聽到叫喊,抬起了頭,斗笠下露出他的臉,正是隱居此處的小川。他遙望對岸,驚詫地認出對面居然是項羽和小月!他心中不免一驚,掐指一算,鴻門宴已經過去四年之久,難道這是垓下兵敗的項羽和虞姬?不好!
小川丟下魚竿,全力划槳,駕著小船衝向對岸。
但是,他還是太慢了,漢軍的兵馬出現在了對岸,把項羽他們團團包圍。一個文官打扮的人騎馬走出漢軍陣,正是高要。
「小月,小月!你聽我說,項羽他們今日必死無疑!你快到老哥這裡來吧,不然一會兒動手,兵刃會誤傷了你!」高要焦急萬分。
小月微微一笑:「老哥,咸陽一別已經三載,我早已不是當年的小月,而是霸王的虞姬!無論生死,虞姬都會與霸王為伴!」
「哈哈,如此巾幗氣概,真不愧是我西楚霸王的女人!」項羽道。
此時,漢軍將領王翳縱馬來到漢軍陣後大叫:「漢軍將士聽了,漢王懸賞,取項羽首級者賞千金,賜萬戶侯!你們還等什麼?全軍聽令,奮勇向前,取項羽首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兵將一起擁了上去。
漢軍開始了對楚兵的進攻,項羽、小月和騎士們,圍成小圈,全力迎戰,一時間殺得天昏地暗……
項羽不肯後退半步,小月拚死陪伴在他身邊,拚命阻擋漢兵。
王翳遠遠地對準項羽搭弓放箭,冷箭射向項羽,小月眼看項羽被敵兵拖住,無法躲避,於是拚死用身體擋住了致命一擊,自己卻倒在項羽懷中!
項羽大驚,長槍橫掃逼退漢兵,抱住小月,撤回陣中,楚軍騎士奮勇擋住漢兵。
高要眼見小月中箭,目瞪口呆,不顧一切向前而去。
楚兵保護圈中,項羽抱著小月,慢慢跪下。
小月虛弱地微笑:「項王,我要先走一步了。」
項羽拚命搖頭:「不,不,你一定沒事的!」
小月喘息著搖頭,她看到項羽左臂的戰袍已經撕碎,那道自己刺出的傷口露了出來。小月咬牙抬起手,撫摸著這道傷口,回想起了當年自己插入髮簪的那一幕,不由微笑起來:「那天我刺傷了你,今天終於還給你了!」
項羽淚流滿面:「不,我不要你還!我寧可你欠我一輩子!」
小月的疼痛加劇了,她顫抖地伸手撫摸著項羽的臉,斷斷續續說道:「我、我還沒有看夠你的樣子,真、真不甘心,就這樣離開……」
小月嘴裡湧出鮮血,她沒有再說出話,只是用手指輕輕撩開了項羽的頭髮,又看了他一眼,帶著遺憾閉上了眼睛,她的手也隨之離開了項羽的臉龐,垂落下來。
項羽悲痛欲絕,緊緊抱著小月仰天長嘯。
高要隔著人群看到這一幕,兩眼發愣,喃喃自語:不、不……小月!小月!小月啊!
高要大叫三聲小月,兩眼一閉,昏倒過去,落於馬下。
小川拚命地划船,他的雙手早已磨破,在船槳上留下斑斑血跡,船一靠岸,他立刻跳了上去,但是看到的,卻是跪在地上抱著小月屍體痛哭的項羽,他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
每一次見到小月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個他幾乎誤以為就是高嵐的小月……在大殿上為他和玉漱掩護被廷杖打得昏死過去的小月……在大牢外雨中迎接他的小月……藥鋪中救他重生的小月……
那麼多的小月,那麼多的回憶,小川不由得淚流滿面,項羽一看來人是小川,怔了一怔:「我沒能照顧好她!」
戰鼓傳來,漢軍又要進攻了,項羽雙眼冒火。「賢弟,請你把她帶走!」項羽將小月的屍體放在了小川的手上,「我不能讓我心愛的女人落入敵人的手中!」
「跟我回江東吧!那兒總有你立足的地方。」小川勸道。
項羽慘笑:「隨我渡江過來的八千子弟兵,如今一個不剩,我還有什麼面目回去見江東父老!我是霸王!只會戰死,哪有逃跑的道理!」
「可是……」
「不必再說了,」項羽打斷了小川,他把烏騅馬也交給了小川,「把它也帶走吧!這是你送我的,現在可以完璧歸趙了。」
小川知道,自己又一次沒能改寫歷史,霸王必須死。
項羽將小月小心地安放在了船中,脫下戰袍疊好墊在她頭後,「這樣,她會更舒服些。」
小川還想說些什麼,戰鼓越來越急,項羽把小川推上小船:「快走!」
項羽舉起長槍,猛力頂了一下小船,小船蕩出數丈。
項羽看著小川和小月越來越遠,突然聽到漢兵發出的震天吶喊聲,回頭一看,只見一面「劉」字大旗高高地矗立在前方。劉邦騎著馬走上前來。
「終於來了!」項羽心道。他臉上的悲傷一下變成了憤怒,他提起插在地上的長劍,吶喊著直衝入漢軍,奮力廝殺著,他身邊的騎士一個個全都戰死了,到最後,只有他一個人還在拚命向著劉邦的方向衝殺……
王翳急忙啟奏:大王,項羽此刻是困獸之鬥,大王不妨回去歇息,等將士們的好消息。
劉邦冷笑:「你是想勸我往後退?」「臣不敢!」劉邦擺手:「這也怪不得你。每次與項羽對陣,我總要退避三舍。但,今日是最後一戰,以後我再沒有機會可以面對面地戰勝項羽了,所以此次我絕不後退!傳令下去,凡後退一步者斬,凡前進一步者賞!
王翳:「是!」
一排排的漢軍倒在項羽的槍下,但是後面的漢兵補充上來,堅守住陣線沒有後退,於是屍體一層層堆積在同一個地方,越堆越高……
此時渾身是血的項羽,已經踩在屍體堆成的一人高的小山頂上。對面不遠處,正是騎在馬上的劉邦。
項羽與劉邦對望著。一個血脈賁張如火,一個面色沉靜如水。
項羽大笑:「今日,我雖死,卻還是西楚霸王!」
劉邦點頭:「好,我就成全你!」
江心,小川停下了船,他看著項羽浴血奮戰,拿起長簫為項羽吹奏了一曲輓歌,伴著樂聲,小川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在沙丘平台的那一戰,看到了自己血戰叛軍,身中數槍的景象。
項羽已被數支長槍刺中,他拔斷了槍桿,帶著身上的槍尖,退到了江邊。
小川放下了簫,站在船上看著項羽,劉邦騎在馬上也看著項羽。項羽喊道:「小川!劉邦!想當年,我們三人擊掌為盟,曾經約為兄弟!哈哈……今日我們三人又聚首烏江渡口,沒想到,卻已經是人鬼殊途。」劉邦這才看到了小川,神色為之一變。
就在此時,誰也沒有料到,項羽會轉身對著小船,朗聲大叫:「虞姬!我來也!」
項羽一揮劍抹在了脖子上,慢慢倒入了江中,江水被慢慢染成紅色……
塗上最後一抹紅色,畫家對著高嵐一笑,說道:「這幅畫完成了,就送給你吧。」
「這畫的是什麼,江水為什麼是紅的?」高嵐不解地問道。
「這是古時的烏江,西楚霸王項羽就是在這裡自殺的,圖中的這匹馬呢,就是烏騅馬了。」畫家指著圖中正在游水的一匹黑馬說,「馬已渡江,而主人卻血灑烏江了。」
「霸王自刎烏江,江水染紅,不就是『烏龍墜落赤水根』嗎!」易媽媽一語點破。
聽聞此言,畫家吃驚:「請問,你們是如何知道這句口訣的?」
易媽媽看了一眼畫家:「不瞞您說,我是『金行者』的後人,到這裡是為了尋找『水行者』的傳人,尋找一枚黑色的戒指。」
「那你們有什麼信物沒有?」畫家上下打量著他們問道。
大川取下背包,拿出寶盒:「我們已經找到了木行者和土行者的後人,加上金行者的戒指,已經找到三塊戒石了,都嵌入了寶盒之上。」大川指出依然混亂的兩個面上的兩個缺口,「如果你有那個戒指,那上面的戒石應該和這兩個缺口中的一個是相配的。」
畫家仔細觀察寶盒的缺口,點點頭,忽然拿起旁邊的硯台摔在地上!碎裂的硯台中竟藏著那枚戒指!畫家撿起戒指,遞給了易媽媽,「我們家族堅守了兩千年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易媽媽雙手接過戒指:「我們的祖先都會安心了。」
戒石被按入寶盒上的缺口,寶盒的拼圖立刻飛快轉動起來,瞬間就拼出了一個畫面,它和畫家剛剛畫好的畫如出一轍。四人都大吃一驚,一起看向畫家,畫家對著寶盒鞠了一躬,說道:「看來,夢境並非是虛幻的。」
「我們什麼時候能找到第五個戒指啊?,找到了,就可以打開寶盒了。」
「應該快了!」大川的話音還沒落地,「西遊記」三人組把他們圍住了。高嵐和大川拉開架勢擋在大家前面,剛要反抗,「孫悟空」他們卻把匕首架在了易教授和易媽媽的脖子上,以兩位老人的生命威脅他們,無奈之下,大川他們只好放棄了抵抗。
黑袍人讓羅拉扮成火行者的後人,打入大川他們的內部,他交待了種種關於火行者的細節。羅拉吃驚不已,他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這些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記住,從現在起,你就是如假包換的『火行者』傳人!」「明白了!」羅拉點頭,不再提問。
「為了逼真,只能委屈一下你了。」黑袍人說完,突然揮拳打在羅拉臉上,羅拉立刻昏了過去。黑袍人伸手扶住她,慢慢把她放倒在地,羅拉的臉上帶著瘀青,嘴角流出了鮮血。黑袍人帶著憐惜,輕輕撩開她的頭髮,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這才站起來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大川四人和畫家被葉楓他們推入了倉庫,倉庫大門轟然關閉。大家正在疑惑之際,忽然發現了昏迷在地的羅拉。
「羅小姐!」大川驚道。
羅拉悠悠地醒來,還沒有睜開眼睛就露出痛苦的表情,伸手摸摸臉上的傷痕,這下果然夠狠,她疼痛萬分。接著,羅拉假裝吃驚地看著周圍的人。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羅拉看到高嵐脖子上的四個戒環,繼續裝作吃驚,「這……這幾個指環是哪裡來的?」
「羅小姐,你見過這些指環?」這下輪到大川他們驚訝了。
「你們先告訴我這些指環是從哪裡來的!」羅拉故作警惕地說。
「我是金行者的後人,這位是水行者的後人,所以我們會有這些指環。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作繭門人為火患』的口訣?」羅媽媽看看大家又看看羅拉。
「……烏龍墜落赤水根,不錯,我就是『火行者』的傳人……我很小就父母雙亡,我只記得他們要我記住這兩句口訣,保護好一枚戒指和一個秘密。後來我遇到了一個對我非常好的男人,他帶著我漂泊四方,走遍了各地。他全心全意地培養我,愛護我,讓我擁有了現在的一切。我毫無保留、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可是……可是……」羅拉一開始是在演戲,但是到了後來,她已經在說心裡話了,越說越悲傷。
易媽媽輕輕握著羅拉的手:「可憐的孩子,你一直漂泊四方,難怪《湯巫記》上沒有給出你的坐標。」
「坐標?什麼坐標?」羅拉故作不知。
「說來話長了。不過,是你給高嵐發出短消息,告訴她這兩句口訣的嗎?」易教授說。
羅拉趕緊搖頭,「這是我要保守的秘密,我怎麼會隨便發出?……」想了一下,她說,「是一個黑袍人把我抓到這裡的,他曾經逼問我口訣和戒指的下落,我沒說,他就給我打了一種特殊的藥水。然後,我就昏過去了,好像那個時候我說了什麼……」
「看來,你被催眠了。黑袍人問出了口訣,把它發給了我們。結果我們找到了你。最後黑袍人把我們一網打盡,拿走寶盒,還有最後一枚戒指。最終,我們還是被他算計了。」大川搖頭歎息。
「你們別著急,黑袍人應該還沒有拿到戒指。我把戒指存放在辦公室的保險櫃裡。那間辦公室只有我本人才能進入,所以就算黑袍人在催眠中知道了戒指在那裡,知道了保險櫃的密碼,他也無法走進辦公室一步!」聽羅拉這麼一說,大家都興奮起來。羅拉繼續說道,「我有辦法,既能拿到戒指又能奪回寶盒,不過要大家幫忙……」眾人圍攏了過來,聽著羅拉給大家制定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