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鳳翔九天 文 / 李莫野
來到街尾,小混逕自朝一家門帽上高掛著悅鴻賓館金字招牌的連雲巨宅裡走。
剛跨進門檻,堂官立刻迎將上來。
「小混幫主,你們回來了?外面可熱鬧?」堂官哈腰笑問著,表情是一片熱絡。
小混張狂地擺手道:「再怎麼熱鬧,若是沒有本大幫豬在場,總是少了點看頭啦。」
他語氣微頓,轉口道:「丁福老兄,我和你們當家的要在裡面招待朋友,待會兒你差人到宜賓摟叫桌酒席送進我房裡,順便留心一下,可別讓沒事的閒人往裡頭亂闖,打擾了咱們的清靜。」
丁福哈腰稱是,一面忙向隨後而至的桑君無和白驥二人已行禮如儀。
翠笛公子端木青雲不由得朗笑道:「原來小混幫主是嫌適才宜賓樓內人多口雜,不宜深談,故而移駕此地再敘吶。」
「廢話。」小混哼弄道:「我就不信你們堂堂四位公子哥兒,帶著這個又貴又重的小公子哥,千里迢迢跑來麻城來,真的只是為了看本幫放煙火。再說,我看你們四個人為了照顧這位麻煩的王公子,連街都不敢上了,我只好想辦法找個夠安全的地方,好讓你們能夠愉快地解釋一下,這次來此找我的企圖究竟何在?」
這位王公子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小混腰眼,故意咳聲道:「請你不要當我不在切似的胡亂談論我本人,什麼叫麻煩的王公子?」
小混揮退迎上前來準備帶路的一名堂倌,以主人之態,帶著眾人穿過曲廊和庭院,步向自己等人休歐的雅圖花廳裡。
他一面隨口回道:「你如果不是麻煩,怎麼會搞得這四位公子哥兒們緊張兮兮地保護你。」
淮陽無華輕笑道:「根據傳言指稱,小混幫主向來斷事如神,料敵先機,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小混忍不住呵呵逗笑道:「淮陽老大,我卻是到今天才知道,你拍人馬尼的功夫堪稱一流響,而且,你這一記馬屁拍得本大幫豬既陶醉又得意,等一下你若有什麼要求提出時,我怎好意思拒絕你呢?」
直到此時,武林四公子終於看出在小混嘻笑逗語的外表下,其實有著極其敏銳睿智的心靈。
心神微凜之際,他們四人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小混對事能夠如此洞若觀火。
眾人在花廳中落座後,賓館裡的僕投輕巧地奉上香茗,復又悄悄地退下,絲毫不曾引人注意,幾乎令人忘了他們的存在。
皇甫涇不禁讚道:「桑大當家的,光從貴屬的服務訓練看來,使知這悅鴻賓館能於城中穩居諸客棧之首,並非僥倖。」
小混一秉習慣,坐無坐相地半躺椅中,睇眼瞅道:「我說公子哥兒們,這裡地方乾淨得很,有什麼秘密,你們儘管直說,無需擔心會洩軋出去。所以,拜託你們。將所有的閒話和家常通通省下,只提重點可不可以。」
這四位公子哥大概還沒碰過像小混這麼乾脆的人,省下客套的話,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
小刀輕笑一聲:「本幫大幫豬之所以如此性急,是因為待此正事談完,他還要趕著主持今晚名為鳳翔九天的煙火盛會。」
提到煙火,那位王小公子忍不住道:「聽城裡的人都在說,今晚的煙火很特別,是小混幫主體設計的,是不?我想一起去看看,可以嗎?」
小混得意道:「今晚和明晚的煙火正是本幫主的精心傑作,你想去看當然可以,不過最刺激的點火儀式。可就沒你的份嘍。」
「為什麼?」小男孩失望道:「放煙火最好玩的部分就是親自點火的剎那,要是光站在旁邊看,那有什麼意思?」
小泥笑道:「少爺我設計的煙火,保證你光是站在一旁看,都是樂趣無窮。」
「這樣好不……」小男孩希冀道:「就算今晚的點火儀式我沒得參加,那麼明天晚上讓我玩一次,好不好嘛!」
小混故意將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又轉,假裝慎重考慮了良久:「好吧,不過,你得先報上名來,好讓咱們知道你是隊一家的王公貴族,竟能勞動江湖有名的四大公於護駕。」
小男孩一笑,莊重道:「我是興王府的世於,姓來名煦,前些時日南昌的上高王備貼邀約父工往寧王府一遊,後因香父身體微恙,所以我特地代父前往拜會上高王。」
丁仔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咋舌道:「原來你就是興世子,據我所知,當今皇上因為無同,正有意上你為皇太子以繼大統。難怪你出這越遠門,要動用當前四大世家的大公子們保駕,果然是身份非凡之故吶。」
白驥沉吟道:「據老夫一些在朝為官的朋友提到,這寧王府性本輕拂且無威儀,更因寵結經人,時時刺探前事,恐有不軌之謀。只因其善以文行自飾,且以金錢疏通當朝權好,匿其事不以聞,故而日益坐大,只怕非朝廷之福。」
興世子略微猶豫,這才沉重道:「父王就是因為聽到這些流言,所以才會接受寧王的邀約。想親自前往南昌探查有關上高王的諸般異舉是否屬實,以作呈秦皇上之依據。如今,我代父視察,微服南巡。路上聽的、看的,無不指明寧王奪官占田,叛跡已現。」
皇甫涇沉穩道:「上高正因恐世於將其惡行奏明皇上裁奪,故而吾等自離開南昌北歸之日起,一路上刺客不斷,欲謀世子性命,所以……」
「所以你們聽見我在麻城裡放煙火,就找上門來,想叫咱們狂人幫幫忙護駕保鏢,是不是?」
小混揚著右眉,截口笑問。
石天鵬神色不豫地搶口道:「原本,憑我們四人對付寧王派來的刺客,已是綽綽有餘,只不過,前兩天大哥進上琴心淫魔東方碩在縣城裡企圖作案,於是以內力和這老淫蟲斗琴。
結果,大哥雖是破壞了東方碩的好事,救出那位被東方碩琴音所迷的姑娘,但自己也受了極重的內傷,至今仍未痊癒。」
他一口氣說到這,望了准陽無華一眼,才又接道:「大哥是怕東方碩若再追來,吾等固然能夠應付他,但是如果刺客借此機會起應而入,那麼興世子的安危可慮,所以才想找你們幫忙,要不……」
淮陽無華自是聽得出自己的拜弟口氣不佳,於是輕聲喝止道:「四弟,不論為兄受傷與否,吾等此去興王府並轉道北京,路途何其遙遠?吾等若能小混幫主與狂人幫列位昆仲之助,世於安全必定萬元一失。這方是吾等所應考慮之首要大事,你休動意氣,認為僅憑吾等一己之力便可抗天。」
小混呵呵笑道:「我說石公子,多年不見,你的脾氣卻是依舊一點也沒改響。「端木青雲奈爾道:「四弟就是這樣子,其實自昔日小混幫主你與隴山血度防老鬼那一戰之後,他心裡早已服了你,不過就是那張嘴死也不肯承認。」
「二哥……」石天鵬窘然叫丁一聲,卻無言以駁。
這更顯得端木青雲這番話不假。
「服就好,服就好。」小混不為已甚地呵笑道:「承不承認都無所謂,反正認了也不會多服一點,不認也不會少服一些,所以認不認沒關係。」
眾人一陣輕笑之後,淮陽無華慎重問道:「關於這保鏢護駕一事,不知貴幫是否願意屈駕?」
狂人幫眾將兵齊齊轉頭,看看小混等他答覆。
小混喝著茶,慢條斯理道:「保鏢的事,當然是可以考慮啦,不過,各位公於哥,你們大概也知道,目前江湖上又出了個天神教,鬧得正凶。老實說,本幫主實在不太想錯過這場熱鬧。」
皇甫涇忙道:「這兩事並不衝突呀,貴強大可與我們一起北上,沿途若有遇到天神教作亂的話,更可插手介入,如此豈不正好。」
「不好,」
小混搖搖頭,使了個眼色給小刀.
小刀會意道:「皇甫兄,爾等既是武林中人,自是明白,凡事只要沾上江湖二字,情況就會變得非常複雜,凶險更是不在話下。以目前對世子安危之考慮,本幫並不宜接受這保鏢之請托,以克將江湖凶危帶給世子。」
「說得白話一點,就是指……」小混懶洋洋接道:「本幫在江湖上的名氣太大,所謂樹大招風,所以想跟咱們過不去的對頭也不少,因此心位實在不宜和狂人幫混在一起,免得被人誤會可就麻煩了。」
這混混表面說得漂亮,其實心裡卻是想:「要本大幫豬和你們這五個大小窮酸……不對,是四個大小窮酸,外加一個姓石的莽張飛在一起,我不酸死也會斃死,那種日子豈是人過的?」
濮陽無華終究比較老成,他抓住小混的話意,沉吟道:「小混幫主的顧慮,自是無誤。
那麼,如果吾等不正式和貴幫混在一起,而是各走各的路,正巧一同北上的活……「「嗯……」小混嘿嘿賊笑道:「年紀比較大的人,果然是比較有點常識。」
石天鵬恍然道:「原來,你想走暗鏢,這倒是個好法子。」
在一分子坐的小紅毛亨瑞,對於那些公子哥兒們文謅謅的談話內容,實是鴨子聽雷——
霧沙沙的一片。
直到這會兒石天鵬這幾句話,他總算聽得明明白白,而且瞭解其中含意。
當下,小紅毛樂得拍手叫笑道:「保鏢,好,偷偷走,很好玩。放完中國鞭炮,就去走保鏢,大幫豬,好不好?」
「你都已經說好,幹嘛還問我。」小混挪揄直笑。
這混混轉向興世子道:「你是正主兒,你對這個保暗鏢的主意,有何意見沒有?」
興世子想了想,問道:「好是好,可是我聽說要人保鏢,都得付錢不是嗎?」
狂人幫眾官聞言,不由得俱都噗嗤一聲悶笑。
他們心想:「哪有這麼呆的人。居然自己主動提出要給錢的事。」
小混卻已是忙不迭地點頭,贊同道:「對對對,你是當今的世子,未來的皇太子,正是一隻肥上加肥的大肥羊,我若不大大敲你一筆,就顯不出你的身份如何貴重。不過,看在是你自己識相,主動提出議價的面子上,本大幫豬就打個八折優待你好了。」
「哦!」興世子不依叫道:「你想敲我竹槓,哪有這種事。」
小混瞅眼道:「誰叫你自己提醒我?送上門來的錢,只有呆子才不會要。」
「那……」興世子板起嘴道:「你就當我沒說過可不可以?」
「不可以。」小混故意捉弄他道:「你是未來的皇太子,也就是準備當皇帝的人,人家說,皇帝的口是金口,說了就不能改變,所以你這竹槓我是敲定了。」
興世子年紀雖輕,心性卻是極為聰敏,否則也不會被列為皇儲之選。
他望著小混一會兒,忽然笑道:「我只說我人保鏢得付錢,可沒說要付多少錢。所以,我現在給你一兩銀子算是保鏢費用,你要打八折,還得退我二錢銀子才對耶。」
「哦……」小混拍拍他的頭,讚賞道:「你的反應雖然沒有我這麼快,不過總算還沒有呆到底,如此才不枉費本幫豬暗裡保你進京,將來你若當上皇太子,可別忘了也讓咱們沾點油水,分享一下你的光榮.」
「當然。」興世子一付孩子的赤誠,保證道:「我若真的被立為皇太子,自當稟明聖上犒賞護駕有功的各位。」
「好。」小混呵呵一笑:「咱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興世子學著江湖上人士和小混擊掌為諾,看得武林四公子為之動容。
只是,小混千算方其所沒料到的是,二年後,武宗駕崩,朱厚煦果然登上帝位。但是,他卻非以皇太子身份登基,而是以遺詔直接同帝位。今日這場皇太子之話,終歸是一句空言。
小混這廂議定大事之後,轉對濮陽無華道;」公子哥,你和那個什麼琴心淫魔斗琴,傷得如何?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淮陽無華連忙道:「小混幫主醫術乃文狂李老前輩滴傳,素有當代神醫之稱,能獲巧施妙手,區區豈有不受之理。」
他起身坐近小混。
小混仔細為他把脈之後,咋舌笑道:「乖乖,這個姓東方的傢伙。居然能以琴音傷人五腑,果然是有些門道。不過,若是碰上少爺我,難叫他衰大尾的。」
說著,這混混自懷中掏取出一個瓷瓶,交給淮陽無華。
「早晚各取一次藥。」小混吩咐道:「每次服用藥九八顆,最慢一周內可痊癒。若是服藥後,再打坐運功,效果更佳。」
濮陽無華接過藥,不勝感激地道了謝。
桑君無才問道:「淮陽公子,你們是在何處撞見東方碩這個老淫魔?」
淮陽無華回道:「就在東南方的岳西縣城裡。」
桑君無略一頷首,隨即擊掌喚人。
一名布衣素服的堂相啟門後,單膝點地,跪於門檻外候諭。
桑君無著令道:「立刻通知江北各分舵堂回,追查琴心淫魔東方碩的下落,盡速來報,此魔頭於二天前,曾出現在本城東南方向的岳山縣城內。」
「是,遵諭。」
這名鐵血堂兒郎恭謹地應命之後,輕巧地帶上門扉,逕自下去傳達自家魁首的令逾。
小妮子好奇問道:「大當家的,你叫人找這個老虎頭,是不是要為濮陽公子報仇出氣呀?」
「非僅如此。」桑君無凝重道:「東方碩這個老淫魔,仗著自己一身黨斌的玄功,和手中一具玄音七熱琴,專行採陰補陽之淫惡勾當,不知有多少婦女遭其毒手。平時,這魔頭的行蹤詭秘難測,此番他既已現形,吾等自當設法查明其下落,務必除之。」
白驥頷首贊同道:「對,這個老魔頭造孽多矣,若能將之除去,定然大快人心。不過,此魔一身功力已黛化境,尤其他那魔音玄功,更能傷敵手無形,要對付他,只怕不易。」
小混諧謔道:「這個姓東方的,到底是啥來歷?瞧你們這兩位老大人,一提起他居然一副咬牙切齒既根又慎的德性。」
「咱的大幫豬。」丁仔難得正經道:「你這可就有所不知啦,這個琴心建廉乃是成名於一甲子之前的老怪物,名列四魔之首。
由於這個老淫蟲習有採陰補陽的邪門功夫,因此功力深不可測。而據說,他所修練的魔音寶功乃是無相神功的旁門所屬,若配合玄音七煞琴使用,輕則能夠奏出淫音穢樂,迷亂人性。重可發出魔者穿腦,斃敵於無形,令人防不勝防。所以,這個老魔頭的武功,說有多邪門就有多邪門,不好應付吶。」
小混嘖舌道:「原來是四魔之一,難怪你們要大驚小怪。不過,根據本幫豬的親身體驗證明,這些個成名一甲子以上的老不死怪物們,也不見得多有本事嘛,想當年,那個歡喜夫人不也是名列四魔之中,照樣還不是被本大幫豬給廢了。」
這混混想起當時是如何辛苦地對付歡喜夫人那個老淫婦,不禁和小刀交換個唯獨男人才能體會的曖昧眼神,暗自在心中偷笑不已。
「所以說……」小混狂謔嘿笑道:「如果找不到這條老淫蟲便罷,他若是被桑老大的人給挖了出來,就由本大幫豬負責將他打發了就是。」
白驥不由得在心裡暗忖道:「你這小子話說得可輕鬆,等你真碰上東方碩這個老魔頭時,我倒要看你是否還有本事賣狂?」
小刀和孫治文等人,見這位飛馬堂的老堂主臉上神色不定,大概也猜得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孫浩文心想:「算你這個老頭兒還不太笨,雖然不挺相信小混的話,但至少沒有公開反駁。要不。倒霉的就是你的寶貝兒子。」
這可是這位華山俊彥親自經歷多次的切身之痛吶。
一旁的興世子因非武林中人,自然對小混他們剛才所談,有關琴音淫魔的種種,感到百般無趣。
這時,他見眾人似是各有所思,談話的場面隨之沉默,於是,又想將話題轉向自己所關心的煙火盛會。
「小混……幫主。」
興世子學著武林四公子對小混的稱呼叫了一聲,倒覺得有趣,不覺地發出一陣咯咯輕笑。
「啥?」小混痞態十足地揚了楊右眉,反問一聲。
興世子頗感興趣地問:「我聽說,你這次所設計的煙火高架,就連北京有名的四大煙火名匠,都要反過頭來向你請教,這是不是真的?」
「廢話。」小混張狂道:「這種事,你居戰也敢懷疑本幫豬,我說興世子,小王爺,你未免也太欠訓練了。」
一聽到欠訓練這三個字,武林四公子和狂人幫眾將,全都不約而同地提起注意。坐正身子。
自然,在座的四位公子是擔心這混混決定對這位身份尊貴的小王爺,一視同仁地加以訓練。
若是果真如此,那麼自己四人非得背上護衛不周的淒慘大罪,他們自是要提高警覺,以防異變突生。
至於狂人幫的全體幫兵們,正坐身子之後,無不摩拳擦掌,等著大幫豬一聲令下,就衝上去幫忙訓練這個傻得敢去懷疑大幫豬的征小子。
桑君元和白驥在旁,看上雙方情勢如此劍拔省張,頗有一觸即發之態,不覺地哭笑不得。
興世子倒是未曾察覺如許暗濤洶湧的局面,只是純蠢地揮揮手,天真道:「我不是懷疑你啦,我只是好奇,不知道你是跟誰學的煙火設計?去年元宵,我曾在宮裡放過四大名匠設計的煙火山擁,情況已是熱鬧得貨,但他們卻又不如你,依此便可誰想,你設計的煙火一定更有可看性,這也是我堅持要進麻城的重要原因之一。」
「你真會說話。」小混別有含意地呵笑道:「害我聽得好爽,只好暫時放棄訓練的計劃。」
武林四公子聽得軍心大定,也暫時可以鬆口大氣。
「沒趣。「
小妮子他們既已無反可造,只得洩氣地嘀咕一聲。
興世子正覺得對小混所說這番話,有些不知所云。
這混混已然嘿笑一聲,接道:「其實,就憑本大幫豬如此的天縱奇才,小小一個煙火設計,哪還需要人家教?隨便想想,都比那些個四大名匠、八大名師高明許多哩。」
興世子斜眼瞅著大放厥詞的小混,表情是明顯地不相信這混混的大話。
皇甫涇深恐這位小王爺一開口,又會犯了小混這狂人的忌諱,於是不著痕跡地截口笑道:「小混幫主此言倒不誇張,想那武狂任老前輩的機關、陣圖之學,當今之世,無出其右,小混幫主既是任者諦傳,想必各項機關五術之學,已巍堂奧。這小小的煙火設計,自是難不倒小混幫主嘍。」
興世子恍然道:「原來如此.」
小混斜婗著武林四公子,忍不住捉黠道:「唉,真是難為各位公子哥,竟如此瞭解本幫豬的脾胃。」
他是指四公子為了不讓自己有借口找興世子發飆,可得兩面應付,好辛苦。
淮陽無華聽出這混混的弦外之音,暗裡討澆地拱手輕笑道:「好說,好說,還仗小混幫主周全。」
他們這廂說話是大軸套小軸——畫(話)中有畫(話)。
聽得懂的人,不住呵呵輕笑,笑這混混無法無天,連堂堂的小王爺,都想找機會整上一整。
聽不懂的人,算是幸福。
因為,聽不住自然就無需體會四位公子哥那種滿心忐忑的緊張,茫茫無知地跟著別人可可使笑即可。
既括濮陽無華已有求饒之意,小混也就不為已甚,不再逗弄這四位公子哥兒緊張的神經。
適巧,丁福來叩門輕稟道:「小混幫主,天色已近掌燈時分,是否要將酒席開了上來?」
「也好。」小混笑道:「盡早吃飽喝足,也可盡快展開今晚的熱鬧。」
城隍廟前,萬頭攢動。
四丈有餘的煙火架子。竟是被無數煙花大地裝飾成一隻振翅欲飛的鳳凰模樣。
為了預防施放煙火時。不小心引發火災,官府竟也派出大隊行役,帶著救火水龍,環立於廟前廣場的四周。
無色已暗,星星斯亮。
小混等人終於在萬眾期盼之下,走向廟前。
當他們通過擁擠的人潮時,群眾自動為之分開,讓出道路,景況有如樊梨花之移山倒海,分波逐浪,神奇通天。
好事的群眾,夾道爆以歡呼。
皮厚的小混理所應當,瀟灑地揮手致謝。
身為殿後的白駿逸,忍不住問聲嘀咕道:「天啊,這隻大幫豬以為他自己是誰?」
孫浩文回頭耳語輕笑:「當然是一代混混,曾能混是也,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今晚,應天化為了維護這座巨型煙火架,不被洶湧的人潮所擠倒,掌燈時分起,使特地矚派十數名鐵血堂兒郎,在這煙火架下方圓丈尋的範圍間,拉起鐵鏈,不叫人群過分擠近這座佈置精美的煙火高架。
此時,這些個鐵血堂的弟兄們,看見小混幾乎是被群眾擁簇著逼近這座鳳翔九天煙火架,臉上紛紛現出緊張的神色。
因為,這數以萬計的人潮如果緊跟著小混他們之後,趁機擠入鐵鏈範圍內的話,就憑他們十來個人如何能阻擋得住?
一旦自己等人無法阻止人潮的湧入,那麼自己就可變成怠忽職守,而怠忽職守這條罪,在鐵血堂的紀律裡可是發交刑堂嚴處的重罪吶,這叫他們如何能不面色淒惶。
總算緊隨小混身側的小妮子即時發現,在這眾人皆樂的時刻,偏偏有人唯我獨愁。
於是,這妮子扯了扯正忙著風醉於得意風光中的小混,低聲嬌嗔道:「喂,臭混混,你少得意了,那邊已經有人笑不出來啦!」
「誰敢笑不出來?」這混混側首狂謔道:「在本大幫豬製造快樂的時候,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放哭喪著一張苦瓜臉。」
小妮子朝那些鐵血堂所屬努了努嘴。
小混順著這妮子所指,瞄眼望去。
聰明的他,不用猜也已經明白是啥回事。
只見得這混混,驀然回身,石破天驚地大吼一聲:「停……」
他這霹靂般的雷霆一吼,氣勢雖不暴烈。卻是聲如洪鐘,音揚十里,更震得在場所有的人心頭怦怦直跳。
登時,這萬眾囂騰的熱鬧場面就被他一個人一個字的聲音給壓了過去。所有的人不由自主地征然住口,齊齊引頸徑朝這混混身上觀望,想知道這個煙火盛會的主持人究竟有什麼話要說。
這一般的尋常老百姓,並不覺得小混這一吼有何出奇之處。只有雜夾在人群裡的少數武林高手對小混所露這一手聚氣凝音的功夫報以震駭地一瞥。
小混一吼喝止沸騰人聲之後,裝模作樣地乾咳一聲,雙手直朝外揮:「退後一點,退後一點,擠這麼近幹啥。待會兒火雨一下,你們還有地方可逃嗎?」
他這幾句話雖是說得不怒不火,也不特別響亮。怪怪的是,幾乎半座城的人都聽見他說什麼。
興世子在武林四公子和江北雙堂堂主的陪同下,一起留在宜賓摟的明月廳裡,遙觀今晚煙火盛會。
這位小王爺自樓上望去,明明看不見小混的人影,但卻聽到他的語音一句不露地地飄進自己耳內,不由得大感驚奇。
「咦。」興世子迷惑道:「難倒是小混幫主在說話嗎?」
「正是。」淮陽無華不禁歎服道:「小混幫主的功力,較之當年,顯然又已精進不少。」
白驥更是暗中嘖舌:「能將千里傳音的功夫練到如此圓熟,絲毫不露霸氣的地步,最少也得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難怪這小子根本不將東方碩放在眼裡,不愧是雙狂的傳人,的確有點門道。」
廣場上——
圍觀的群眾正聽話地往後退去。
小混回頭對負責守衛的鐵血堂弟兄眨眨眼,黠笑道:「現在你們可以安心地笑上一笑了吧。」
不用他說,那些鐵血堂兒郎在佩服小混功力之餘,臉上早已堆滿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小混帶頭,領著狂人幫的眾將官跨過鐵鏈,四位負責監造煙火架的師父們,擎著火把迎將上來。
小混就火打量眼前的鳳翔九天,但見四丈餘高的木架上竟像裝扎花燈似的,被各色煙火裝綴成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
他滿意地直點頭:「很好,效果正如我所預計,還沒放火以前也必須有相當的看頭,這樣才算是成功的煙火架。」
這些煙火名師興奮之餘,更是頻頻點頭,贊同小混將煙火的施放提升至連造型都能供做欣賞的更高層面。
小紅毛已顯得追不及待地催促道:「大幫豬,廢話說少少,我們放地快快。」
他拉扯著小混的衣袖,猛搖不休。
「對嘛。」小妮子亦是興奮地嬌笑道:「小混,咱們快點準備放火嘛。這麼漂亮的煙火燒掉雖然可惜,可是我等著看效果是不是如你所說那般神奇?」
「好啦,好啦。」小混投降道:「如此完美的工程建設,你們也不懂得欣賞,只想放火燒掉,可見你們破壞的劣根性是多麼根深蒂固。」
小妮子小嘴兒一噘,雙手插腰,發潑地河東獅吼道:「臭混混,你還在饒哪門子舌吶?」
小混瞄眼斜脫,不懷好意地怪笑道:「老婆,如果你想在此等場合,叫我當眾對你施展家法,你就儘管擺出這種茶壺架式好了。」
聽到家法,這妮子知道這混混向來是說得出就做得到,她還真不能不含糊,只有嬌哼一聲:「討厭。」
便趕緊到小刀背後藏起臉來,免得小混真在眾目睽睽之下,突施辣吻。
小刀忍不住呵笑地調侃:「這就叫禍從口出。」
丁仔故意曖昧地戲謔道:「人家小倆口的事,是福不是禍,是禍就躲不過了嘛,你懂個啥?」
小妮子沒想到自己一句話,偏又惹來一身騷,只是此刻大事當前,她也不敢輕啟戰端,以免惹惱小混,屆時自己放不著煙火大呼遺憾。
因此,這妮子只有氣苦地自小刀背後,象徵性地偷踹丁仔一腳,以示不平之鳴。
丁仔自然也明白這妮子的收斂所為何來?他自己也想在今晚的盛會上軋上一角,湊個熱鬧,當然也就不為已甚,讓這段平時足以引發風浪的拌嘴,不了了之。
這時,小混已自江師傅手中接過火把,正笑問:「這四處引火的位置可是安在我所指定的地方?」
江師傅點頭道:「是呀,就在鳳頸、雙翼和鳳尾各一處,只是……」
這位煙火大師搔著花白頭髮,不解道:「這鳳頸和雙翼上的引火線位置,離地足足三丈有餘,這麼高的地方,你們打算如何上去點火呢?」
小混狡黠地眨眨眼,拍著他肩頭,僵笑道:「點火的位置越高,我們才越有表現的機會吶,明晚的游龍升空,若不是有人插手想放上這一把火,我還打算將引線裝在八丈高的龍口上哩。」
這幾名不是師父心裡不免暗想:「點火的地方擺在八丈高的龍口?那豈不是要造一座雲梯上去,才能順利點燃!這煙火開玩笑,哪有人故意做這種自找麻煩的裝置設計?」
他們當然沒想到,小混若真是做出如此找麻煩的設計,也不過是想借點火之機,賣弄一番輕功罷了。
就如現在……
小混看著丁仔、小妮子和小紅毛業已各自接過火把,呵呵笑道:「好,今晚的熱鬧就由小紅毛負責揭開序幕吧。」
小紅毛歡呼一聲,擎著火把奔近煙火,在江師傅的指點下,火頭湊上暗藏的引線。
「嘶!」地輕響,火花開始躥閃。
眾人無不雙手掩耳,鴉雀無聲地屏息以待。
小混朝丁仔和小妮子點點頭。
他們二人手舉火把,上前一步.突然輕喝一聲,雙雙振臂技空而起,分別掠向鳳凰兩翼點燃垂於夜空中的引線。
當鳳尾傳出第一炮響的同時,丁仔和小妮子已在群眾驚呼和鼓掌聲裡,姿態優雅地飄然落地。
緊接著煙火聲乒乓大作,燦爛輝煌的煙火逐漸進炸開來,使得這只造型精巧的鳳凰頗俱浴火之舉。
小混見火光漸盛,算準時間,驀地一記旱地投蔥,衝霄直起,在眾人的喝彩聲中伸月點燃最後一部分的煙火。
便在咻咻、乒乓的煙硝晦迷中,燃火的鳳凰基地焰火齊綻。
忽然——
黯淡的夜空亮起一盞搖曳的燈火,冉冉飛昇。
那是一隻乘焰入空的煙火鳳凰。
火光熊熊裡,雙目閃爍的火鳳凰越飛越快,越飛越高。
正當群眾翹首仰望,爭相指點,驚喀不休的同時——
飛昇的鳳凰呼地化作一團呈焰,砰地巨響,在夜空之中轟然引爆,灑落如星如鑽,光彩絢燦,層層變色的一片火雨。
「哇……好美。」
數以萬計的群眾望見如此奇景,忍不住爆出陣陣讚歎歡呼。
熱烈的掌聲,有如正月的花炮般,麻徑啪啪響自全城。
歡呼在沸騰。
掌聲在沸騰。
人們的情緒也在沸騰。
狂人幫的眾將官更是在如此激昂沸騰的情緒裡雀躍大呼互相擁抱,慶賀著今晚如此精彩的完美演出。
明月廳裡。
興世子和武林四公子更是低於如此輝煌的煙火奇觀,目眩神迷之外,久久無法言語。
終於——
「哇,我已經等不住地期待明晚的來臨。」
興世子雙目閃亮,滿臉儘是期待之色地位態低語著。
因為,小混已經答應明確的增龍升空將由他獨享舉火之樂,算是狂人幫送給這位小王爺的見面之禮。
看著小王爺沉醉在自己的幻想與期待中,稚嫩的臉上不再是平素莊重自持的老成神態。
武林四公子這才領覺,這位年幼的世子,未來的皇儲,在他本是應該享受重年歡樂的時候,卻已被迫成長,擔負著超過年齡所能承受的君國重任。
難怪小混欣賞他的地方竟是那偶而才流歷雅子真情。只因小混一眼便已看透,眼前這位小王爺,說穿了不過是個沒有童年的可憐娃兒罷了。
淮陽無華等人看著興世子,不覺也想到了自己。
想自己一直在家規嚴謹的官宦家庭長大,是否也錯失過尋常百姓小孩所有的諸般童年之樂。
譬如,像小混他們那般肆無忌地撲摔扭打。
桑君元和白驥正奇怪,這幾位公子哥兒怎麼突然不吭聲,而且一個個的表情都有些失神。
莫非,他們是被小混如此超絕的焰火演現給嚇呆了?
宜賓樓外,忽有陣陣人群鼓噪騷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出於負有護衛之責的驚黨,淮陽無華等人立刻收回胡思漫遊的心神,走近窗前,朝外觀望。
原來是小混帶著依然激昂的心情,一路和行人嘻笑問候地凱旋榮歸。
不過,小混經過宜賓樓時,只和夥計打了個招呼,並未入內地逕自朝街尾行去。
不一會兒,樓下夥計略略地上來稟告:「小混幫主在悅鴻賓樓恭候諸位公子大駕,還有……」
這名夥計神色任怨他猶豫道:「小混幫主特別交待,請魁首和白老……不要過去。」
桑君無笑道:「這混混如此故作神秘,不知道又要搞啥花樣了?」
他揮退手下,朝興世子等人拱手輕笑道:「既然小混特別交待,要我們甭過去。那麼,我們就不陪諸位回賓館了。」
四公子連忙又是一陣客套和推讓,才在桑君無他們相送之下,經由一條鮮有行人的隱秘通道轉回悅鴻賓館裡面。
來到小混他們下榻的廂院,興世子真情流這地加快腳步,急走高喚道:「小混幫主,小混幫主,今晚的煙火真好看。」
他的人剛到花廳前面,那扇雕花木門已然哎呀而開,恭迎他的大駕。
廳中——
小混懶散地斜倚在貴妃長椅中,小妮子正纏著他追問:「快說嘛,小混,那只會飛的鳳凰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不告訴你。」小混嘻皮笑臉地伸手在這妮子粉頰上摸了一把,吃吃笑道:「有本事,你自己猜。」
「討厭。」小妮子順手啪地賞了在混混的大髒一大巴掌,嬌嗔道:「人家要是猜得到,就不用問作了嘛。你快說嘛!」
她拚命推搖著小混,頗有為達目的不措施展撒嬌伎倆的味道。
這妮子難得如此猶嬌似喚的柔媚模樣,逗得小混「狼心」大悅,越發地不肯告訴她有關今晚煙火的秘密,好讓這妮子有機會多多表現一下女性特有的媚功。
小混他們倆這廂逗逗笑笑,柔情似水,看得狂人幫其他人不由得紛紛失笑,暗道:「真難得這妮子居然也懂得撒嬌一套,女人到底是女人,這種本事都是天生俱備的,不用學也會。」
興世子終究還是半大的娃兒,不瞭解小混是故意在享受讓人撒嬌的情趣。
這位小王爺見小妮子纏了半天,仍沒得到答案,乾脆插口道:「那只火鳳凰的設計,依我看,小混幫主應是仿照孔明燈的方式製作的,對不對?」
其他人雖也對剛才那會飛的煙火感到有興趣,卻沒有人想到箇中的巧妙,再加上忙著看小妮子撒嬌、誰還有心思去推用什麼。
這時,一聽興世於點破關鍵,不由得擊掌頻呼:「有道理,孔明燈通熱上升,只要在燈內加上引線和煙火,自然能達到那種效果。」
小混握住小妮子搖晃自己的纖纖玉手,翻身坐起,呵呵笑道:「小王爺,你果然是聰明有餘。不過,就是伶俐稍差。」
興世子略感不服地反問:「為什麼?」
年紀稍長的眾人僅是一陣哄笑,笑得這位小王爺更見茫然。
「你們到底在笑什麼?」
他不問還沒事,越問眾人笑得越誇張。
最後,他只得瞪眼道:「往口,在本世子面前,笑得恁般聲張,成何體統。」
武林四公子一秉忠君的思想,稍稍收了笑意,但初然掩不住滿臉莞爾之情。
小混他們根本不信他這一套,全都抱著肚子,笑得既盡興又暢快之後,才呻吟著收起笑聲。
興世子無奈地搖頭道:「你們這些江湖人,真的是一點都不將王法放在眼裡。」
端木青雲含笑更正道:「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敢如此目無王法,而是小王爺你眼前這批狂人,才有這般不為所動的本事。」
皇甫涇跟著打趣道:「小王爺,你以為狂人幫這名字是怎麼來的?尋常的江湖組合。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所取如此囂張的名稱?而且,該由上下無不身體力行,盡力使這幫名與幫風實至名歸。如此情況下,你還能奢望狂人幫會有什麼其他反應嗎?」
石天鵬嘀咕道:「狂人幫的調調,在江湖之中保證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興世子忍不住有趣關謔道:「這麼說,狂人幫也算是獨樹一格,創出字號嘍。」
「那當然。」小混狂謔道:「本幫主行事,向來就是自成風格,與眾不同。」
淮陽無華忽而問道:「對了,小混幫主,你剛才約我們過來時,特別請桑瓢把子和白老前輩迴避,是否有何用意?」
小混噗嗤笑道:「哪有什麼用意,我只不過是認為咱們都是少年人,一起聚聚閒聊的時候,如果還加上兩個老大人在場,那有多彆扭呀,所以,乾脆叫他們別來。這樣胡扯起來才不會有代溝在一旁作怪嘛。」
「原來如此。」
眾人聞言,不由得又是一陣哄笑,大夥兒還真的佩服小混的深謀遠慮。
小混因為當晚施放煙火的成功,心情格外愉快,意氣風發之下,胡扯瞎掰便更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