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冷艷情仇 第三章 爾虞我詐行路險 文 / 李莫野
大通鋪裡。
冷艷宮眾嬌娃如臨大敵般,一個個在鋪上盤坐調息,不敢放心安歇。
小混等人卻在灌飽黃陽湯後,呼呼大睡。
午夜,三更剛過。
「咻——呼!」「咻——呼!」
哈赤高低有秩的鼾聲,像是吹笛子一樣,點綴著屋外的更鑼聲。
亮晃晃的月光,透過通鋪上面一排天窗露映進來,將屋裡照得像屋外一樣明亮。
梅芳寒見機不可失,悄然暗示于飛鳳潛向小混身邊,準備盜取懷中解毒丹。
正當于飛鳳右手已經快要觸及小混穴道,忽然,小混一個翻身,嚇得于飛鳳急忙閃身後退。
直到一切如常,小混依然熟睡,于飛鳳這才稍鬆口氣,慢慢的……慢慢的……再朝小混接近。
突然——小刀咕噥一聲,翻身正好面對于飛鳳,嚇得于飛鳳屏息呆立,不敢輕舉妄動。
梅芳寒不悅地柳眉倒豎,橫了于飛鳳一眼,乾脆自己動手。
她由盤坐改成了跪行,無聲無息地爬近了小混,眼看再有一尺的距離,她就可以制住了小混。
驀地——小混狂叫一聲彈坐而起,瞪著眼,揮舞雙手大叫道:「快來呀!滿天的金子、銀子、翡翠、瑪瑙……」
梅芳寒被這突如其來的怪叫,嚇得尖呼一聲,像只受驚的潑猴倒彈三尺,癱坐在床鋪,臉色蒼白,心頭噗通亂跳,情況狼狽。
小混視而不見地瞪著眼,歎息道:「唉!怎麼全都飛了?」
「咚!」一響,他重新倒頭又睡,原來他是在做夢吶!
冷艷宮等人驚疑未定,小妮子已經揉著眼睛坐起來喃喃道:「三更半夜鬼叫什麼,吵死人啦!」
她不悅地捶了小混一拳,小混咕噥一下,翻個身仍然沒醒。
小妮子抬起惺忪的睡眼,瞥見正襟危坐,噤聲不語的冷艷宮眾人,不解道:「梅姐姐,你真的睡不著嗎?小刀哥哥以前說過,混江湖要能適應環境,江湖不像家裡那麼舒服耶!」
梅芳寒強笑道:「沒關係,我打坐調息一樣可以休息。」
「噢!」小妮子打著哈欠道:「那我要繼續睡了,不陪你了。」
她反身推了推小混,理出較大的床位,拉起被子再次倒頭就睡。
良久——于飛鳳等小混他們的呼吸都變得均勻,看似熟睡後,方才歎息道:「堂主,我看今夜算了吧!天都快亮了,明天還有路要趕,我們是該休息。」
梅芳寒幽幽地道:「我實在不甘心,錯過了今夜,他們不一定會再喝醉,我們豈非沒有機會。」
于飛鳳低聲暗示道:「堂主,他們並不知道冷艷宮位於何處呀!」
梅芳寒雙目一亮,欣喜道:「有道理。」
她瞪著沉睡的小混,低聲咕噥道:「我就不信鬥不過你,哼!」
終於,冷艷宮群嬌死心塌地地和衣安眠。
第二天,此起彼落的雞啼,喚醒睡得正甜的眾人。
小混伸著懶腰,愉快道:「呵,睡得好舒服呀!」
小刀懶懶應聲道:「就是我身邊的哈赤,打了一個晚上的悶雷,讓我睡得不安寧。」
小妮子推被而起,嬌嗔道:「還說呢,昨晚三更半夜,小混不知道鬼吼鬼叫什麼,吵死人了!」
小混聳肩道:「沒辦法,我夢見自己在追滿天的金子、銀子,眼見就要追到了,卻被一群野貓把剛落地的金子又驚飛了。」
梅芳寒等人強做鎮定,若無其事地整理漱洗。
小刀躺在床上,蹺著腿道:「這可巧了,昨晚我也夢見一群野貓,不過,它們可是打你的主意,我看它們一隻隻伸長利爪,好像恨不得將你撕成碎片才甘心吶!」
小混邪邪笑道:「我看那群野貓不是想撕碎我,它們準是想從我這裡偷點什麼,可惜呀……」
他雙手隨便一翻,掏出十幾個大大小小的藥瓶,戲謔地狹笑道:「我身上的玩意兒實在太多,就算它們想偷,可難下手的很,搞不好呢,還將立即斃命的劇毒當糖果吃掉,那才好玩。」
小混和小刀兩人同時放聲大笑。
梅芳寒她們這才知道原來昨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人家的眼裡,自己等人還以為神秘。
想起昨夜種種失態,使得這群冷面的娘子軍們,亦不禁兩頰窘得通紅。
小混笑謔道:「我說大姑娘們呀!你們不用白費心機,想鬥贏我們,簡直門兒都沒有。」
梅芳寒等人悶聲不吭,匆匆離房,逕自前往兼做飯堂的大廳裡去。
小妮子恍然大悟地笑道:「難怪,我昨夜醒來,她們都沒有睡,我以為她們真的睡不著,原來是別有企圖。」
小混捏捏她的俏鼻子,親暱地捉狎道:「只有你這妮子還這麼天真,江湖都混出了名,人情世故卻是一點也沒長進。」
小刀呵呵笑謔道:「所以,我才會說她是未受環境污染,簡直是單純的可以。」
小妮子跺腳嗔道:「誰像你們,一個個都是回鍋幾百次的老油條,被別人罵混混,不入流,還自以為得意,哼!」
小混嘿笑道:「你別忘了,別人罵的可是整個狂人幫,那自然也包括你在內,你用不著老大笑老二差,反正,咱們全都是一個樣兒。」
小妮子扮個鬼臉道:「誰跟你們這些老油條一樣,才怪呢。」
她甩著兩根麻花辮,跑出房門。
小混故意大叫道:「喂,別跑呀,你可是最具價值的人質,小心被挾持啦!」
小妮子遠遠地回道:「挾持了才好,我看你有沒有辦法應付。」
小混無奈道:「奶奶的,跟她說真的,她以為我在開玩笑,和她開玩笑時,她偏要認真的不得了,娘們就是娘們,真叫人傷腦筋。」
小刀嘲謔道:「怎麼啦?發牢騷呀?真是稀奇嘖嘖,我還以為你和那妮子是零缺點的戀愛吶!」
小混自嘲道:「談戀愛如果能零缺點,那就像老天下金子雨一般,不是做夢,就是神話,老哥,沒有身歷其境的人,是不能瞭解箇中的酸甜苦辣。」
小刀不以為然地道:「瞧你說的那麼個苦法,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難不成你是想自找罪受?」
小混以專家的姿態,評論道:「老哥,不是我說你,你自幼被你師父那種不近女色的思想教壞了,所以不瞭解,人若未經戀愛,那就像秤沒有錘,鍋少了蓋一般不完整,在感情的領域上不能稱為成熟。」
「放你的烏拉屁!」小刀嗤笑道:「我看你是中了邪,才有如此一番謬論。」
小混做態地歎道:「自古英雄常寂寞。」
小刀不解道:「這又和英雄扯得上什麼關係?」
小混一本正經道:「耶,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呀!老哥,你若想成為英雄,對於女人可不能不瞭解,進而去接受她們。而且說:紅顏薄命,如此英雄豈非留下了寂寞。」
小刀不屑地嗤道:「得了,別忘記,狂人幫寧為狗熊的口號,可是閣下,本幫歷代以來最偉大的幫主所提出來的。」
小混搔搔頭道:「本幫一向自由,所以幫主所說的話,也非常有彈性,必要時得以隨時修正。」
小刀啐笑道:「奶奶的,聽你打屁!」
小混嘻嘻一笑,轉頭對著依然酣睡不醒的哈赤皺皺眉頭,而後,他嘿嘿賊笑,站到床上,揚腳一踹,大吼道:「喂,天亮嘍!」
哈赤被他這一大腳踢高半尺,砰地摔回床上,這位怒獅老兄,迷迷糊糊地問道:「地震啦?」
小混賞他一記響頭,謔笑道:「震你的頭,日頭都已經曬屁股,你還睡得那麼有味道,下次再這樣子,就不讓你喝酒。」
此時,哈赤已經全醒,他咧嘴笑道:「少爺,這該怪你,是你把我灌醉的嘛!」
小混捉狎道:「我是把你灌醉,可是我沒叫你睡懶覺呀!」
哈赤憨然道:「哪有喝醉酒,第二天不睡懶覺的人,那怎麼能算是喝醉。」
小混揮揮手,不耐煩道:「少廢話,我說有就有,動作快一點,咱們今天還有戲可唱。」
哈赤立刻反應迅速地下床,粗枝大葉地抹抹臉便算漱洗完畢,三人回到大廳,除了小妮子,所有冷艷宮的人都已經吃過早餐,準備上路。
小混他們卻偏和這群娘們耗上,不但早餐吃得其慢無比,而且有說有笑地談論昨夜之事,直到小混他們付過錢重新上路時,一天的早上,已經去了大半。
出了小鎮,梅芳寒帶路轉向西行,她冷淡道:「你們如此會拖時間,到時候錯過宿頭,可怨不得別人。」
小混呵呵笑道:「放心好了,我們不像有些人,那等子嬌貴,不是一個人就睡不著覺,只要你照正常路線走,不在半途瞎打轉就好啦!」
梅芳寒沉下臉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小混嗤了一聲,嘲笑道:「得了,大姑娘,大小姐,你明明是聰明人,幹嘛老是裝笨,既然昨晚我們故意耍你,難道會不知道?你那位自以為聰明的七姐,給了你何種建議,咱們是瞎子吃湯圓——自個兒心裡有數!」
梅芳寒她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
小混接著又輕鬆道:「早先我就告訴你們,想跟我鬥,那你們的程度還差得遠,如果你們以為多走一些冤枉路,等七天一到我不得不給你們解藥,你們就能藉機反擊或溜走,那你們真的是在做白日夢。」
小混頓了頓,見梅芳寒等人在注意聽他說話,這才又繼續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七日斷腸丹的解藥有兩種。」
「一種是斷續性的解藥,所謂斷續性的解藥,就是它雖然可以解除以前所吃下七日斷腸丹之毒,但在解除毒性的同時,它又在人體內下了七日毒性。
「所以前面的毒解了,實際上卻只是延長七天的毒發罷了,至於另一種解藥,才是真正永久性的解藥。」
看著冷艷宮眾人驚愕的表情,小混得意道:「對於我的解釋,各位大姑娘有沒有不滿意的地方,如果有的話,請別客氣儘管提出來,我保證給你們一個完整而又令人滿意的答覆。」
半晌——梅芳寒絕望道:「曾能混,你還算是人嗎?一個人豈能有你如此狡猾的手段,洞悉人心的頭腦,天底下難道就沒有人能制得住你?」
「當然有!」
小混肯定的答覆,反叫梅芳寒怔了一怔。
小混輕笑道:「其實,梅姑娘,你之所以會覺得受制於我,處處吃癟,你可知道真正的原因在哪裡?」
梅芳寒本想說他比較狡詐,但是,小混的表情令她感覺,小混是真正在和她討論這個問題,於是,梅芳寒仔細想過之後,茫然搖頭。
小混就像在和老朋友傾心論事般,認真而又愉快道:「其實,你如果別想太多,你就會知道原因何在,基本上,你從一開始就因為輕敵而失利。
在你還不瞭解我們是誰之前,你認為吃定了我們這群小輩,而當你知道我們是誰之後,由於我故意要老哥和你動手,你更肯定自己能擒住他對不對?」
梅芳寒驚訝道:「你是故意要我和至尊少君過招?難道你從那時起就開始計算我們?」
小混坦然道:「更正確點說,應該是從我知道你們是冷艷宮的人開始。」
梅芳寒不解問道:「為什麼?」
小混笑吟吟道:「因為,我們本來就有意思要找冷艷宮,而你們形蹤飄忽不定,使得我們不得不將冷艷宮暫擱一旁,如今你們自動送上門來,這麼好的機會豈能錯失,我如果不早點佈局,這盤棋不就別下了。」
小刀沉吟道:「而你早猜到冷艷宮已經研究過我的至尊刀法,所以故意要我上陣誘敵?」
小混呵呵笑道:「我只是認為有這種可能,結果真的被我猜中。」
小刀疑惑道:「可是你是根據什麼做這種假設?」
小混道:「你忘了那錢重說過,你師父和冷艷宮宮主有特殊關係,而且他是自願到冷艷宮去的,誰知道他是去做囚,還是做客,如果他一時高興把刀法教給冷艷宮,那也沒啥了不起。」
小刀歎服道:「你的反應未免太快了,我都沒想到這麼遠。」
小混得意地咂咂嘴道:「你到現在才知道我的反應快,否則我哪夠格自稱天才,今天梅姑娘就不會處在下風啦!」
梅芳寒不禁好奇道:「你是說,我受制於你是因為反應比你慢?」
小混坦率笑道:「這只是一小部分原因,你的致命傷在於當你失利之後,沒有立即穩住陣腳,一味想要扳回顏面,因而對事的考慮就不夠深遠。
我只要針對你心浮氣躁的弱點猛攻兩下,你當然只有一路慘敗,處於挨打的局面,再加上你沒有把握在功力上勝過我,自然,你就不敢放手一搏,綜合這些原因,才會造成你受制於我的情況。」
梅芳寒沉吟半晌,忽然道:「如今,你將種種原因分析給我聽,難道不怕我會痛定思痛,伺機反攻?」
小混黠謔笑道:「我剛剛將彼此的情形比做下棋,老實說,如果下棋的對手程度太差,那種沒有挑戰性的棋下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
所以,我故意讓你車馬炮,好提高你挑戰的意願,如此一來,這盤棋誰勝誰負,就要靠機智、反應,以及是否想贏的必勝心。」
梅芳寒若有所思道:「這就是你肯定有人能制住你的原因,只要有人反應比你快,機智比你高,必勝的決心比你強,就可以了!」
小混輕鬆道:「簡單說是這樣,因為我也和你一樣,是個有血有肉的凡人,凡人自然沒有鬼神那種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法力,大家在相同的條件上競爭,當然每個人,包括我在內,都難免有吃癟的時候。」
接著,小混微頓之後,狂放道:「只是,話說來簡單,真要找個讓我吃癟的人,哈,那可就難上加難,難的很難想像嘍!」
梅芳寒忍不住嗤笑道:「這的確像狂人說的話,難怪你是狂人幫幫主,現在想找個這種人,還真是不容易哩!」
小混得意地瞄她一眼,黠謔地直笑道:「那當然。狂可是要有本錢,才狂的起來,沒本錢想狂,別人早就大腳把你踹到一邊去了。」
梅芳寒淡笑道:「哦?那你賣狂的本錢,又是什麼?」
小混嘿嘿笑道:「就是:我能狂,我敢狂,我想狂!」
梅芳寒被他的狂態惹得忍不住噗哧一笑。
梅芳寒這一笑,可令冷艷宮的人大大吃驚。
在她們眼中全宮最冷酷無情,私下被戲稱沒有笑神經的刑堂堂主,居然也會笑,而且是對她的敵人,一個男人,或者叫男孩的人笑。
這簡直就是破天荒,足以列入世界記錄金氏大全裡面永久保存。
這一笑,也笑得半晌不說話的小妮子心裡不是滋味。
因為,化去罩面寒霜之後的梅芳寒,有如一朵盛開的薔薇,不但美麗,而且成熟,這種媚力豈是小妮子這種含苞之蕾所堪匹敵。
基於女性的直覺,小妮子可不願小混和梅芳寒或冷艷宮的人混得太熟。
正當小妮子心想該如何將小混騙上馬,與自己同乘共騎時,赤焰突然在眼前即將經過的一處峽谷之前停下腳步,不安地低嘶騷動,幾乎想回頭就跑。
小混掠前撫慰道:「乖兒子,怎麼回事?有什麼地方不對,你為什麼如此不安?」
小刀機警地向四周巡望,他淡然道:「也許是前面的峽谷有埋伏!」
于飛鳳低哼道:「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想和冷艷宮過不去?」
小混訕笑道:「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來的人可能是我們的老相好,你們只能算配角。」
小混話剛說完。
忽然——轟然一聲震天撼地的霹靂巨響,一陣強烈的爆炸在小混等人身後不遠處炸開。
眾人驚伏向地面,赤焰載著小妮子驚嘶人立而起,急忙躥向左側一道緩緩延伸的斜坡之下。
小混大吼道:「小妮子,坐穩別怕,小子會照顧你的。」
又是一陣爆炸,比方才更接近小混他們伏身之處。
轟隆的巨響,震得人耳膜生痛,血氣翻湧,冷艷宮有些女孩子已經被這種驟變嚇得失聲尖叫。
煙硝晦迷中,大量的沙塵、碎石如傾盆暴雨當頭罩落,打得人肌膚生痛。
小混迅速對身邊的小刀和哈赤道:「快,跟著赤焰逃命的方向跑。」
同時,梅芳寒卻大叫道:「快,衝向峽谷找掩避。」
小混他們剛到達斜坡,見冷艷宮的人躥向峽谷,小混大驚急吼道:「不行,那邊去不得呀!」
小混猛然大喝一聲,大幻挪移全力施為,倏然攔向已經衝入谷口的冷艷宮等人,他狂吼道:「快回去,這裡危險。」
他同時全力揮掌,硬將梅芳寒等人逼出谷口。
就在同時——「轟——隆!」
谷口前的炸藥爆炸,聲勢比剛才兩次強烈十倍,直如火山迸發,地裂天崩,宇宙沉毀,方圓十里之內,俱感地皮猛烈的跳動。
一團刺目的火苗隨聲而起,直衝入空,就在火舌躥射的頂端,小混有如大海中一葉扁舟,無助地翻騰滾動。
「小混!」
「少爺!」
斜坡上的小刀、哈赤,坡底的小妮子,齊然摧肝斷腸般的淒厲狂吼。
梅芳寒等人因為小混實時阻止,總算僥倖逃過一難,但仍被爆炸的餘威波及,如風中枯葉似的,東倒西歪,踉蹌滾出數丈之外。
峽谷因為禁不起如此強烈的震撼,隆隆抖動之後,轟然傾頹。
小混的身子,也在同時因為爆炸威力消失,直往下落,眼見將被埋葬在萬斤巨石之下。
驀地——一聲淒厲如老猿喪子的尖銳悲憤出自小刀口中,在一股奇妙精神力量的驅動下,小刀身形閃掠無形,只留下一抹淡影於空中。
就在亂石紛砸中,小刀沖天拔起,將直墜的小混抱入懷中。
此時,小混頭髮焦酥,衣衫盡碎,渾身燒傷,皮開肉綻,而且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幾欲斷氣垂危邊緣。
小刀見狀,虎目泛淚,噗噗直落,他以身子護著小混,自墜石間沖閃而出。
同時,在峽谷右側約有三十丈之遙處,岳晉山手撫左頰一道血紅的傷疤,冷酷直笑道:
「曾能混,這次我倒要看你如何再混,不將你碎屍萬段,挫骨揚灰,難消我斷劍之痛,傷頰之恨!」
他驀地回首,對身後為數約三十名的血魂殺手,下令道:「上,給我刀刀誅絕,寸草不留。」
「慢著!」
一聲沉喝,起自岳晉山等人藏身之處的斜後方,一名紅衫飄風,血巾覆面,金帶束腰的神秘人物,出聲阻止血魂殺手。
岳晉山與所有的血魂殺手見到來人,立刻躬身請安道:「參見閣主!」
血魂閣主擺手道:「免禮!」
岳晉山踏前一步,詢問道:「閣主,為何阻止屬下等截殺狂人幫餘孽?」
血魂閣主淡漠道:「雷霆計劃取消,你們即刻回閣待命。」
岳晉山怔愕道:「什麼?雷霆計劃為何要取消?眼前,本閣要消滅狂人幫已是易如反掌,況且……」
血魂閣主抬手阻止岳晉山的話,冷然道:「你難道忘了應該生擒望若妮和鄧小刀二人?」
岳晉山抗言道:「既使生擒他們二人也非難事。」
「是嗎?」血魂閣主淡淡道:「在曾能混重傷之下,你以為他們會乖乖束手就擒,放任曾能混於不顧?況且,本座仍需要利用曾能混,他這次如果不幸死亡,劍使……」
岳晉山微感不妙。
血魂閣主幽然道:「只怕你還得負擔相當的責任。」
岳晉山惶然道:「稟閣主,本使乃依太爺的指示,才發動此次的雷霆計劃。」
血魂閣主道:「你以為本座不知道?」
岳晉山一時揣摸不出血魂閣主的意態,只有垂頭默然不語,但是,他臉上佈滿的怨恨與陰霾卻是令人心驚!
血魂閣主揮揮手道:「帶著人馬回去。」
「是!」
岳晉山強行壓抑不滿、激動的情緒,回頭對屬下揮手道:「回閣!」
迅速地,血魂閣一行三十餘人悄悄地離開,好像他們不曾存在過一般隱然。
怔了半晌,血魂閣主目注谷前,輕聲歎道:「曾能混,此次能否度過此劫,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接著,血魂閣主毅然轉身離去。
而谷前——小刀抱著重傷昏迷的小混,狂吼道:「小混,你不能死,你是打不死的金剛呀,你不能丟下我們眾人一走了之,你這該死的混混,逞什麼英雄,咱們不是說好……要做狗熊……」
說到後來,他哽咽地難以繼續。
小妮子已自坡底催馬而至,她跳下馬背,乍見小混模樣,驚呼一聲,眼前驟黑,已經昏倒在地。
小刀急道:「哈赤,快將小混接過去。」
他將小混小心交入哈赤巨臂之中,連忙蹲在小妮子身前,出手點向她神庭和玉枕兩穴,隨後伸掌拄在她背後靈台穴,緩緩運功將內力輸入小妮子體中。
不一刻,小妮子隨即醒來。
小刀關切道:「小妮子,堅強點,待會兒我還得靠你的幫忙來醫治小混,你若支持不住,小混怎麼能救得回來。」
小妮子舉袖抹去滂沱淚水,哽咽地直點頭。
此時,冷艷宮的人亦都紛紛靠攏過來。
小妮子瞥及梅芳寒,忍不住將滿心悲憤發洩在她身上,帶著哭聲叫罵道:「都是你,小混要不是為了救你們的命,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梅芳寒雖然釵橫發亂,卻無大礙,她聞言只是垂下頭,悲切道:「我知道,都是因為我的判斷錯誤,才會連累曾少俠,望姑娘,請你原諒我。」
小妮子反倒一怔,只好胡亂擦擦眼淚,抽搐道:「算了,現在怪你也沒有用。」
小刀診視過小混,催促道:「妮子,快將行囊裡備用的藥物取來,小混身上的又光啦!」
小妮子連忙撮口召過驚魂甫定的赤焰,自它背上鞍褥的夾層口袋裡,取出小混交給她保管的物品。
小刀他們和小混相處這麼久,武功沒學會什麼特殊的,倒是磨得粗通醫理。
畢竟,平常小混受重傷的機率頗高,這是為防萬一,而此刻,他們還真不希望碰上這種萬一。
小妮子傾出一顆碧玉回生丹,塞入小混緊閉的牙關裡。
小刀把了把小混的脈,覺得微弱,但卻已漸平穩,這才噓口氣道:「暫時應該沒問題,咱們得找個有水的地方,好為小混的傷口仔細清理,我記得他說過,燒傷最忌穢物感染,他這一身沙灰得想法子幫他洗掉。」
小妮子泫然欲泣道:「我剛才在坡下有瞥到水光,過去一點可能有小溪。」
小刀沉重道:「那還等什麼,走吧!」
哈赤小心翼翼地抱起小混,他語聲帶著哽咽道:「小刀少爺,少爺他……他會沒事吧!」
小刀拍拍他的手臂,低啞道:「他會沒事,他哪一次不是受了重傷,把咱們嚇得半死之後,又活過來了。」
只是,這一次,在小刀的心裡,他已經失去了往常所有的篤定,直覺地,他知道小混這次的情況非常不妙。
小刀不禁在心中暗禱:「老天,請千萬保佑小混這一次能熬得過去。」
他不禁又想到,如果是小混的祈求,一定會說:「所謂英才早逝,禍害遺千年,我曾能混從來就不是英才,你老天別想叫我太早歸位。」
甩甩頭,小刀回顧眾人,沉沉道:「走吧,再待下去天都要黑了。」
於是,小妮子牽著赤焰為首,哈赤抱著小混居次,再是冷艷宮灰頭土臉的眾嬌娃,小刀殿後。
一行人緩緩半滑半走溜下斜坡。
小刀不住回望身後,他一直不明白,為何敵人在爆炸得逞之後,未再現身追殺,反而消匿無聲,如此情景實在於理不合!
連綿的梅雨,今年似乎來得早了些,時未至五月,就已經浠瀝瀝地下個不停。
遠處模糊的山影,以及近處蔭鬱的樹林,在綿密霪雨裡,攏上一層濛濛的雨幕,使得天地間變得有些氤氳,充滿靜謐與祥和。
林間的小溪,亦因為連日來充沛的雨水,高漲地嘩啦奔流。
沿著小溪往上朔,溪旁兩側儘是茂密清新的茁竹與雜樹,與漸近的翠峰相映,顯得格外淡雅幽靜。
就在小溪中游附近,一座地勢較為隱秘平坦的疏林裡,不知是何方雅士殘留下一棟破敗的小屋。
小屋不大,而且久無人煙居住,零亂不堪,但是在眾多娘子軍齊心協力的拾理下,小刀他們就在此地暫且歇下,以方便為小混療傷。
小屋中唯一的一張木床上,小混仍是昏迷不醒地躺著,此時,他的外傷業已經過適當的調理,緩慢但逐漸有了收口癒合的現象。
只是,小混昏迷至今,卻一直未曾轉醒,而且,三天前,他突然開始發燒,炙人的溫度和短促的呼吸,嚇得眾人有些不知所措。
經過小刀徹夜拚命用冷水替他擦洗全身,總算高燒的溫度降低了些,呼吸也漸趨緩和,小刀等人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而在當時,小刀等人真恨醫到用時方恨少!
小妮子不眠不休地守在床側,她重新為小混換過頭額前冷敷的毛巾後,便有些癡怔地盯著屋外濛濛的細雨發呆。
她那張原是充滿光彩俏麗的臉蛋,已見消瘦,而且佈滿黯然的陰鬱。
哈赤盤腿坐在門旁,雙手托腮陪著小妮子瞪著雨景發呆,他那張樸實憨訥的大臉,此時,亦因為無奈而愁苦地皺成一團。
歡笑,好像離得小妮子他們好遠,好遠……這一切,全是因為小混膠著的病情而起。
梅芳寒自臨時隔成的裡間,走了出來,看見小妮子花容愁慘的模樣,不禁我見猶憐,她內心更因為擔負著小混為救她等人而受傷的念頭,格外的難安和沉重。
她走近床榻坐下,握起小妮子的手,安慰道:「小妮,你別再擔心,等鄧少俠把大夫請來,小混一定會沒事的。」
經過這些天共度沉重氣氛的煎熬後,小妮子本能地將梅芳寒當做一個可以依靠的姐姐。
尤其此刻,小妮子在極需有人為她打氣的情況下,紅著眼眶,哽咽道:「梅姐姐,小刀哥哥去請大夫,為什麼這麼久還不回來?」
梅芳寒強顏歡笑道:「傻丫頭,天在下雨,山路不好走,他們回來時,自然就會晚些啦!」
小妮子固執道:「可是,小刀哥哥是騎了赤焰去的,赤焰一次載兩個人走山路,不會有什麼問題……」
忽然——屋外響起低低的蹄聲和赤焰那熟悉的咆嘶聲音。
哈赤睜大眼睛,跳了起來,歡叫道:「小刀少爺回來啦!」他不顧雨勢衝入雨中,急著去招呼小刀和同來的大夫。
小妮子她們亦奔向門口,小妮子更是殷殷的倚在門框上,伸頭向外張望。
雨淅瀝淅瀝的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