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翻江倒海 第五章 探迷津應劫而往 文 / 李莫野
相國寺後庭。
三尺來寬的石板小徑,蜿蜒在濃蔭之下,夾道儘是老榕樹和菩提樹。
陽光透過樹梢,在石板路上投下一圈圈跳動的光影,不知名的小鳥在樹林裡引吭高歌,週遭充滿幽雅寧謐的氣氛。
此處,相國寺後庭的祥和靜雅,卻剛好與前庭、中庭熱絡的市集成了強烈的對比。
小路盡頭,就是藏經殿所在。
那是一棟與正殿相彷彿而規模較小的典雅瓦寺,刻有藏經樓白底黑字的小篆體匾額,默默地指明這所超然物外的佛殿之身份。
儘管大殿外正值市集高潮,藏經樓中卻依然有誦經的聲音,模糊傳出。
足見在此管經書的和尚們,飽受環境的熏陶,也變得頗為超然物外,不易為外界的囂擾所動搖。
位於藏經樓右側,一棵千年古榕之下,果然有處算命卜卦的攤子。
算命仙是一個長得瘦骨嶙峋,其貌不揚的乾癟小老頭,顎下蓄有一綹花白的山羊鬍子。
此時,這算命仙正閉著眼,有一頓沒一頓的打著瞌睡。
難怪他要找上這麼個好風水擺他的算命攤,原來在這裡打盹不但沒人會吵,而且經樓的誦經聲,還頗有催眠的作用!
小混等人踏著沙沙的腳步聲,走到算命攤前,不知這位半仙是真睡還是假睡,他依然故我的繼續和周公大下西洋棋。
小混彎著身子,盯著算命仙瞧了半晌。
忽然——「砰!」
小混一掌重重地擊在桌上,算命仙「呀!」的驚跳彈起,張大嘴,瞪著一雙老鼠眼茫然地和小混相對。
小混嘿笑道:「早呀!半仙、鐵嘴,生意上門啦!你接是不接客!」
算命先生猛地閉上嘴,連連點頭道:「接客,接客,當然接!」忽然,他「呸呸呸!」,連啐道:「什麼接客,本大師又不是小桃紅……」
他倏然尷尬地住口,嘿嘿乾笑二聲。
「咳!」重重一咳之後,算命仙臉上帶著裝出來的嚴肅,拈著山羊鬍子,正經八百問道:「你們是要問婚姻、事業、運途、感情、功名、訴訟、還是問財運、尋人,失物或是跳槽?」
小混在算命攤前的板凳坐下,挖著鼻孔道:「找人!」
算命仙「嗯!」地點頭,嘮叨道:「找人是不是,好!你是要卜卦、抽箋、測字,還是手相、面相,或者紫微斗數的推算,本大師保證包君滿意,通通都是一文錢……起。」
小混眨眼道:「一文錢起,最多呢?」
算命仙把臉逼近小混面前,嘿嘿笑道:「那就要看,你想算到什麼程度,想算多准嘍!」
「哦!」小混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如果我想算得很徹底,而且要求萬無一失的話,你想大概得花我少錢?」
算命仙坐正身子,喜上眉梢道:「你找人對不?找人比較便宜一點,如果本大師解答你所有疑問,而且百分之百正確,只收你一萬兩銀子,當然價錢呢,還可以商量,另外本大師免費附送你近日將會發生的大事一件!」
小刀若有所覺道:「莫非你就是人稱送一神算的包靈,包神算?」
包靈神氣道:「然也!小子,你既然知道本大師的盛名,就趕快告訴貴友,這一萬兩銀子還算便宜。」
小混詢問似地望著小刀。
小刀輕笑道:「他雖然不是咱們要找的人,但是要他替咱們找人,保證算無一失。」
包靈皺眉道:「本大師只算命,不負責找人,找人得問我兄弟包打聽,如果你們不知道他在哪裡,只要一文錢,本大師勉強為你們算一上算。」
小混嘿笑道:「喲!敢情你們還是家族性的關係企業,不過,我實在沒耐心跑來跑去的。」
他挑出那錢重托交的龜殼制錢,放在桌上。
「喏!這是一文錢,勞你大駕,就勉強為我們算上一算吧!」
包靈瞥及制錢,驀地唉聲歎氣道:「唉!這年頭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上門的儘是些討債鬼!」
他小心地收起制錢,無奈道:「來吧!搖個卦!」
他將龜殼制的卜具推到小混面前。
小混奇道:「通常不是算命的人搖卦嗎?」
包靈揪著山羊鬍子,瞪眼道:「你是大師還是我是大師?叫你搖,你就乖乖的搖,囉嗦什麼!」
小混吐舌道:「乖乖,怎麼說翻臉就翻臉。」他聽話的拿起卜具,「嘩啦!」、「嘩啦!」大肆左搖右晃,架勢不比普通算命仙差。
包靈悶聲哼道:「只有一文錢,就算了值一萬兩的命,你還想要好臉色,好啦!搖那麼大力要死呀!」
小混扮個鬼臉,「嘩啦!」一響,他將龜殼中的算木拋向桌面。
包靈搶走龜殼,這才盯著桌面上的算木,仔細研究。
「嗯……風地觀!眼前你要找的人因為發生很多問題,正在變動之中,所以你找他不易,人會來,但是會遲到……若在原地會遇事故,最好改個日期……」
包靈抬起頭問:「是他要你們來開封找我?」
小混點點頭,將武林販子的密函交給包靈觀看,包靈看完後,順手一搓,信函登時化成粉末。
包靈拍掉手中粉末,輕哼道:「他娘的,這個老賊頭,只會給我找麻煩,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除了我,還真沒人能找到他,待本大師算來!」言下,他頗有得色。
小混等人看著包靈抓起龜卜,嘩啦!嘩啦!連搖兩卦,口中咿唔的沉吟半晌,一隻右手五隻手指,掐過來又算過去。
片刻之後,包靈提起筆,在一方素箋上寫了些字,交給小混。
他鄭重道:「法不傳六耳,信不過三目,看完之後立刻徹底毀掉,否則老販子性命堪憂!你們可以走了,別打擾我午睡。」
說著,包靈重新閉上眼,繼續尋周公下那盤未了的棋局。
小混喃喃道:「奶奶的,怎麼和姓那的有關的人或事都這麼神秘兮兮?」
他們三人湊上紙頭,只見上面寫著:「昔時征北且圖南,筋力雖衰尚一堪,欲識生前君大數,前三三與後三三,三日之後,子時在刻,南方三里,藥王廟裡。
附送:近日將有血光之劫,不宜南行,審慎之!」
小妮子瞄眼打盹的送一神算包靈,壓低嗓門道:「算命也有免費奉送的事,他真怪異。」
小刀輕笑道:「否則,你以為他為什麼叫送一神算,而且,據說他的所送的這一算,才是真正包靈的神算。」
小混將素箋挫骨揚灰後,憋笑道:「如果他真的包靈,那豈不是明擺著要我去應劫!」
小妮子輕叫道:「就是嘛!明明要人南……」
小混急忙掩住她的嘴,鄭重其事道:「法不傳六耳!咱們知道就好,當心隔樹有耳。」
空中隱隱傳來:「孺子可教也……」的餘音迴盪。
小混等人猛回頭,榕樹下已失去送一神算包靈的影子,就連他那張算命用的桌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彷彿,剛才樹下從未有人在那擺攤算命似的。
小刀不由得輕歎道:「江湖中人只知送一神算料事如神,算無一失,我卻是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功力竟也高得令人匪夷所思!」
小混咂嘴道:「走,應劫去!還有,去看看哈赤出了什麼事,居然有去無回,他該不是決心改行打鼓去了吧!」
他們三人迅速的掠回大雄寶殿,正要出月洞門時,突然,有個人正巧一頭撞向門內,來人驚叫道:「哎唷,撞死人啦!」
小混猛地剎住衝勢,那人仍是絆了一步跌入他的懷中。
驀地——小混右手猝翻,扣住對方腕脈,嘿笑道:「老兄,想來第三隻手,你可找錯人了!」
被小混扣住之人,正是先前那名二愣子老兄,他苦笑道:「小爺,我是來送信,不是要對你動手腳。」
小混仍未放開右手,只是用左手從對方手中將信取過,交給小刀。
小刀打開信件詳讀之後,歎笑道:「是丁仔的爺爺,偷門中的老祖師爺來信召見咱們。」
小混奇怪道:「丁仔的爺爺召見咱們?你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送信之人,哀哀叫道:「小爺,先放開我,大家才好說話嘛!」
小混嘻嘻笑道:「放開可以,不過,我得離你遠些才安全。」
他放開對方,果真故意連退三大步,惹得對方有些尷尬。
小混催道:「說吧!你們將我的朋友請到何處去,老偷兒又為什麼要見我們?」
二愣子老兄搓搓手腕,苦著臉道:「我也不很明白祖師爺找你們做什麼,好像是因為丁少爺一直沒回去,而最近祖師爺家裡又出了些什麼事,所以祖師爺下令要找到各位的行蹤。
今天,我們在相國寺做生意的弟兄發現了你們的蹤跡之後,立刻稟明祖師爺,請走貴友是祖師爺的意思。」
小刀對看著他的小混和小妮子頷首道:「看來,這一趟是非去不可。」他們二人會意地點點頭。
小混擺手道:「老兄,你帶路吧!」
那人沒料到事情如此順利,有些驚喜道:「噢!請這裡走!」
小混等人在對方引尋之下,由一處側門出寺,側門外。正是開封城南大街尾。
眾人到達街口隨即轉入東大街,就在東街上一戶大富人家門口,已經有人開中門等著小混他們。
小混瞄了一眼俞府的門牌,負著手和小刀及小妮子一起大剌剌地跨過門檻,隨著門房走向正廳。
「客人到——」
到達正廳門口,門房沒有必要地大聲通報。
小混他們在門房躬身相讓下,進入空無一人的大廳中,好奇的各自入座。
立刻,有傭人送上熱茶,又匆匆地退下。
小混端起茶,吹著氣道:「排場夠大,可是先禮者,往往意味著後兵也!」
「辣塊媽媽的!算你小子聰明。」
一名相貌清☆,年逾七旬,髮鬚皆白的錦衣老人,執著一支水煙桿,滿口鄉音地步入大廳。
小混在乍聞那口久違的揚州腔,還以為是丁仔和他開了個玩笑,此時,他仔細端詳眼前的老人,從他佈滿皺紋的臉上,仍然可以看見點丁仔的影子。
此老正是丁仔的爺爺,偷字輩的老祖宗、祖師爺,外號無影神偷的丁莫空。
不待丁莫空坐定,小混已然先聲奪人地叫道:「他媽的,辣塊媽媽不開花!老偷兒,你把我的朋友從相國寺中偷走是何道理?你今天若不還我一個公道。我就將這筆帳記在丁仔頭上,等他從苗疆回來,要他連本帶利還個痛快!」
丁莫空神閒氣定道:「做賊的喊捉賊,這招是咱們空空門的必修課程,是不是我那個寶貝孫子教你的?」
小混斜瞟對方,嘿笑道:「算你老偷兒聰明!」
丁莫空輕哼道:「小子,注意你的說話態度,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小混搔搔頭道:「奇怪,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你應該很喜歡這樣子的說話態度嘛!」
丁莫空這將水桿抽得「叭答!叭答!」直響。
他瞪著小混道:「那是指我心情好的時候,現在,我老頭的心神非常惡劣,所以你說話給我小心一點!」
小混無辜地道:「我不是一見面就告訴你,你那個寶貝孫子是去苗疆,又不是失蹤,你不用擔心啦!」
「血魂閣為什麼找上丁家?不就是因為你小子嗎?」
丁莫空此話一出,小混他們俱是錯愕道:「血魂閣?」
小混坐正身子慎重道:「血魂閣怎麼啦?找上丁家幹什麼?」
「幹什麼?」丁莫空生氣道:「那種殺手組織找上門,你以為他們是替丁家送銀子去的,真是廢話!」
小刀沉聲道:「難怪他們近來一直沒找咱們麻煩,原來是轉移目標,對付丁家。」
小混苦笑道:「老神偷,這件事說來可話長,我可沒想到血魂閣真的會這麼不要臉亂找第三者的麻煩。」
當下,小混將如何與丁仔認識,又何以丁仔會惹上血魂閣的往事詳細解說一番。
丁莫空皺起兩道白眉,不信地問道:「你說我們家阿辛加入你所創立,那勞什子的狂人幫?」
小混得意道:「不錯,他是第二副幫主,兼總護幫大任!」
丁莫空感興趣問:「噢!總護幫是幹啥名堂?」
小刀強忍笑意道:「專門應付各路前來挑釁的敵人!」
丁菲空驀地怪叫道:「什麼,你要我家寶貝阿辛站在最前線?小子,阿辛是我們丁家四代單傳,唯一的命根子,你竟敢如此欺侮他,你小子有沒有良心!萬一他要是有個什麼意外,你小子賠得起嗎?」
小混拍著桌子回吼道:「喂!老偷兒,你凶什麼兒,要加入狂人幫可是丁仔自己心甘情願的事,讓他站在第一線,我也是為他好。你沒聽人說,溫室中的花朵是經不起打擊,我就是因為他將來得擔負起繼承丁家的重大責任,所以不得不忍心讓他現在多找機會磨練,怎麼,我如此為他著想,難道還錯了,我可是為你們丁家做最完善的考慮吶!」
丁莫空古怪道:「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嘍?」
小混呷了一口熱茶,人五人六地道:「謝是不敢當啦!如果你真要謝,我也不會推辭就是!」
「放——屁!」
丁莫空跳起來大吼,同時,他手上的水煙桿「喀!」地敲在小混的腦門上。
「他媽的,辣塊媽媽!我們丁家人要你來操啥屁心,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小混揉著腦門頂腫起的肉包,哀聲道:「他奶奶的老偷兒,你亂陰險一把,打人都不招呼一聲。」
丁莫空抽著水煙桿,嘿笑道:「我老頭要教訓你,還會事先通知你,我還沒老得昏頭吶,小子!」
小混哼聲道:「這是你逼的。」他右手隨意一揚。
丁莫空怔道:「逼你?你說啥?就算逼你吧,你又如何?」
小混閒閒道:「不如何,不過賞你一把七日癢樂一樂而已。」
丁莫空登時如中雷殛,他警告道:「小子,你最好把解藥拿出來。」他已經開始感覺渾身不大對勁。
小混道:「解藥?沒聽過!」
丁莫空驀地朝小混撲出,小混滴溜溜一閃,已到了大廳另一頭。
丁莫空一擒落空,立即反手扣住小妮子,威脅道:「小子,你要是不交出解藥,別怪我對這小娘們不客氣!」
小混老神穩穩道:「得了,丁老偷,丁前輩,丁祖宗,丁祖師爺,你別唬我了,你若真有那麼厚的臉皮抓個小妞兒來威脅我,我看你這個偷字輩的祖師爺也不用干啦!」
丁莫空放開小妮子,洩氣道:「辣塊媽媽的!連我都著了你的道,難怪我家阿辛會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罷罷罷!你真的在我老頭身上下了七日癢?」
「假的!」小混調侃道:「您可是敝幫總護幫兼第二副幫主的爺爺,再怎麼說,我總得給您留些面子,以後,我見了丁仔也好說話。」
丁莫空懷疑道:「可是,我怎麼覺得身上……」
小混嘿笑地打岔道:「心理作用,玩這一套,靠的就是連哄帶騙,信不信由你。」
丁莫空豁然大笑道:「小子,有你的!我老頭想不服都不行。」
小混眨眨眼,訕謔地笑道:「現在,你可以放心丁仔加入狂人幫,還不算太差吧!」
「不差,不差!」丁莫空連連點頭道:「算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這樣你可滿意?」
小混咯咯直笑,不予置評。
小刀和小妮子總算鬆了憋了半天的一口氣。
小混忽然正經地道:「老神偷,還是先談正事吧。」
丁默空歎道:「丁家經此一攪,不得不搬家。」
小混聳肩歉然道:「老神偷,這次的事是因為我漏走血魂閣一名神秘人而引起,不知道損失到底大不大?」
丁莫空抽口水煙桿,沉聲道:「老實說,雖然江湖中人都知道咱們丁家是揚州人,可是能摸出丁家老巢的,血魂閣倒是第一撥。還好丁家素有防備,這一遭雖是傷了幾人,不過倒是沒有太大的遺憾發生。」
小混歉然地道:「這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丁家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事?」
丁莫空嘿笑道:「這事你不說,我也會提,我知道你是雙狂的傳人,文狂李二白的醫術通神,想必你也不差,阿辛的一個師兄受了重傷,大夫不敢保證他是否有希望活過這幾天,我想死馬當活馬醫,就是不知道你的醫術管不管用?」
小混拍著胸脯道:「沒問題,只要還有一口氣,我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丁莫空驚喜道:「小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受傷的那孩子是有家有室的人,一個小孩還沒出世,我實在不希望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的家小。」
小混肯定道:「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你以為狂人幫的大話是說著玩的嗎?倒是,哈赤是怎麼回事?」
丁莫空噴口煙,聳聳肩道:「那大個子對你實在有夠忠心不二,我原只是和他開個小玩笑,他以為我老頭真要和你過不去,就想先和我過不去,不得已,我只得先請他睡上一覺,免得他壞了我的大事。」
小混又在心裡暗想:「所謂大事,不過爾爾,實在不怎麼高明,也沒啥刺激感。」
小刀見小混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思別有所屬的樣子,不禁插口道:「小混,救人如救火,你不趕快去探視病人?」
小混二大爺般大剌剌地擺手道:「也罷,來人呀!帶路。」
丁莫空狠狠吸口煙,白他一眼,起身道:「小子,你少在我老頭面前作怪。」
小混得意地低聲嘀咕道:「作怪又如何?你還不是得乖乖的消受!」
丁莫空本已領先走向通往後廳的門簾,他聽見小混嘴裡模糊的嘰咕聲,驀地回首,瞪眼皺眉問:「小子,你自個兒在那咕咕噥噥些什麼?是不是想偷偷罵我老頭?」
小混嘿嘿笑道:「老偷兒,你是做賊做的久了,凡事都要連想到偷偷摸摸才高興呀!誰有那種閒工夫偷偷罵你。」
他在心裡加上一句:「少爺罵人,向來擺明著罵,只是你有聽沒有見。」
丁莫空滿臉狐疑地盯著他,上下瞧了一陣子,低哼道:「沒有就好,別忘了我家寶貝阿辛還沒回來,咱們之間的事,只是暫時不提,可不是已經了結,你最好放明白一點。」
小混不受威脅,右眉揚挑,斜睨謔笑道:「老偷兒,你還想不想讓我治傷,怎麼盡在這裡放些廢屁!萬一病人斷了氣,嘿嘿!就是我文爺爺親自出馬,也是無三小路用啦!」
丁莫空噎地被水煙嗆到,猛咳一陣之後,只能無奈地瞪眼小混,他加快腳步,憋聲道:
「小混球,這裡走!」
小混對留在廳上的小刀和小妮子兩人,得意地眨眨眼睛,口中拉長聲音,唱喏道:
「來——了!」
他緊隨丁莫空身後,消失於廳側。
小妮子掩嘴咯咯笑道:「小刀哥哥,我看這位無影神偷前輩,雖然故意擺足架式,可惜還是被小混吃得死死的吶!」
小刀放鬆身體,輕鬆道:「你以為小混是假混的呀!」
他歎口氣,又接道:「我也奇怪,這混混到底哪裡與眾不同,為什麼每個見到他的人,不是被他同化,就是被他的氣勢所懾服?」
小妮子以手托腮,認真思考道:「對呀!好奇怪喔!」
小刀視而不見地仰頭盯著屋頂,呢喃道:「是氣質不同嗎?但是這混混有何氣質可言,或者,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媚力……」
小妮子呵笑著打岔道:「小混又不是人妖,怎麼會有媚力?」
小刀輕笑道:「此媚力非彼媚力,我所說的媚力,也就是指一種能在不知不覺吸引別人的吸引力。」
小妮子打趣道:「對呀!就好比飛蛾撲火,被他的媚力勾引的人就是飛蛾。」
小刀取笑道:「比喻得妙,而這一群大大小小的撲火飛蛾也不算什麼,全都比不上你這只花不溜丟的漂亮蝴蝶。」
小妮子輕哼道:「我才不是蝴蝶,最起碼也要做只蜜蜂,好讓小混知道本姑娘不好惹!」
她拋個刁鑽的眼神給小刀,得意地起身,一甩長長的髮辮,輕快地掠進小混方才消失的門簾裡。
小刀微笑著嘖嘖有聲,喃喃自語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連這妮子都如此潑辣,除了在小混面前猶有三分嬌態,簡直就是小辣椒一個!」
是夜,月黑風高。
原本溫暖怡人的陽春三月,卻因為一道突如其來的過境冷風,使得天氣陡然轉為料峭,彷彿又回到微雪之後的酷嚴寒冬一般。
小混在城中東大街的俞府裡,安安分分地休養三天,終於偷得無影神偷丁莫空的心。
丁莫空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種種頑皮、胡鬧,甚至異想天開的狂妄個性。
小混剛開始還頗為得意自己偷心的本領,豈料,丁莫空的父性一經引發,即成不可理喻的頑固。
小混氣悶地坐在後院小廳裡,抱怨道:「辣塊媽媽的!天下哪有這種老頑固,連我吃飯睡覺都想管,我真懷疑丁仔在這種環境裡是怎麼活得這麼大,他沒憋死真是有本事,難怪他逃到苗疆,就不想回來。」
小刀呷口茶,輕笑道:「你說話越來越像老偷兒,誰叫你要自找麻煩,偷得別人的心,卻付出自己的自由……」
他頓了頓,故意長長歎口氣,調侃道:「唉!真是賠本的生意!」
小妮子故做無辜地眨著眼,明知故問道:「小混,你今晚是不是該去應劫?」
「廢話!」小混沒好氣道:「好不容易知道那錢重的下落,你以為我會隨便就放棄這個歷盡千辛萬苦得來的機會!」
小妮子消遣道:「歷盡千辛萬苦?你說得太誇張啦!再說,丁老每個晚上都會到你房裡看看你有沒有踢被子,或是睡得安不安穩什麼的……」
她似笑非笑地瞅著小混,狹笑問道:「你瞞得過丁老,溜出去應劫?」
小混怪叫道:「好呀!小妮子,你居然敢消遣我,你是不是太久沒有家法侍候……」
他邪邪笑著接口道:「嘴乾想吃口水是不是?」他突然騰身撲向小妮子。
小妮子嚇得尖叫一聲,身形一晃,已閃往門邊。
忽然——廳門砰的被人撞開。
丁莫空緊張地衝入廳裡,急急問道:「什麼事?出了什麼事?」
小混懶懶地往太師椅上一癱,打著哈欠道:「我在做睡前運動,小妮子受不了刺激,想發洩一下,如此而已,沒事!」
丁莫空眉頭微皺道:「都快起更了,還做什麼運動,小孩子應該上床才對!」
小混無精打采道:「知道啦!」
丁莫空又道:「今晚有點涼,被子得蓋暖些,不要著涼了。」
小混睜只眼,閉只眼,睨道:「知道啦!」
丁莫空想了想又道:「要不要我叫人起盆火放在你房裡?」
小混歎口氣道:「已經有啦!」
丁莫空還想開口,卻瞥見其它人正故做鎮定地強忍笑意,他有些瞭然,只好道:「好了,快去睡,三更半夜別再聊天,沒事我回去休息。」
小混懶洋洋地揮手道:「保重,不送!」
丁莫空甫出小廳,小刀等人已爆出哄然的訕笑。
小混重重一哼,大笑中的三人倏地收回笑聲,他們可不願在此時小混心情不佳時,再惹惱他,否則,今晚的戲可就沒得參加。
小混環顧在場之人,滿意道:「這還差不多,幫主偶爾吃癟,豈是你們所能嘲笑,真是他奶奶的,不懂規矩!」
小混對隨侍身後,未曾開口的哈赤勾勾指頭。
哈赤連忙彎腰低頭,仔細凝聽小混的吩咐。
「你到相國寺去,把赤焰小子帶來俞府後門等著,今晚我們去會那錢重,你就留在這裡。」
哈赤苦著臉道:「少爺,今晚哈赤陪你們去不好嗎?」
小混擺擺手道:「不行,送一神算特別指出前三三與後三三,前三三即表示三天之後,子時三刻,南方三里;那麼後三三應該是只有三人前往,大概能問三個問題的意思,你若去了,恐怕誤了大事。」
哈赤只得無奈道:「少爺說哈赤不能去,哈赤就不去,不過,少爺,你自己要小心,哈赤不在一旁侍候著會不放心吶!」
小混拍拍他,輕笑道:「錯不了的,哈赤,你不是一向對我最有信心嗎?現在你趕快到相國寺去,我看赤焰小子被咱們冷落那麼多天,火氣一定不小,你小心一點別被那小子當做出氣包。」
「哦!」哈赤憨然應聲,立刻靈巧地走向門口,瞧他俐落的動作,比起以前剛進關時的笨重遲緩,可真有天壤之別,可見,他這幾個月可也沒白混。
「等等!」小混突然叫道:「記得從後院出去,若撞見俞府的人,就說你去找消遣,還有多給相國寺添點香油錢,赤焰小子一定沒讓那些和尚有好日子過。」
他順手遞給哈赤一錠五十兩重的銀子。
哈赤接過銀子,吶吶問道:「少爺,我要去找什麼消遣?我不知道呀!」
小混黠謔道:「男人會有什麼好消遣,你不知道沒關係,你照我教你的話說,別人自然知道你要去找什麼消遣。」
哈赤仍是一臉茫然,心想:「我不知道自己找什麼消遣,為什麼別人會知道?少爺為什麼老是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他聳聳肩拉開冰花格子門,機伶地閃身隱入黑暗,未曾驚動附近巡更的家丁。
小刀含笑道:「哈赤的功夫進步得挺快!」
小混抿抿嘴,得意道:「你不看看是誰在指導,還錯得了嗎?」
小妮子似乎方從沉思中醒來,她柳眉微顰道:「小混,我想不通呀!」
小混奇怪道:「想不通什麼?」
小妮子天真道:「為什麼哈赤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消遣,可是別人會知道他要找什麼消遣?」
小刀聲調奇怪地不住嗆咳。
小混心知肚明地斜瞟他一眼,只見他因為強忍笑意,早就憋紅了一張俊臉。
小混涎臉笑道:「其實,這個問題老哥最瞭解不過了,如果你有興趣知道,可以陪我進房裡,我親自消遣讓你明白!」
小妮子驀地明白小混所指為何,她登時漲紅整張臉盤兒,忽地,「啪!」的脆響,這妮子皓腕急揚,賞了小混一記火辣辣的耳光,嬌啐道:「死混混,你……不要臉!」
一跺腳,小妮子飛也似地躲入自己的閨房。
小混大意失荊州,吃了一記結實的鍋貼,他揉著火辣微腫的右頰,苦笑道:「他奶奶的,女人真是翻臉無情,這妮子居然如此痛下毒手!」
小刀蹺起二郎腿,嘿嘿笑道:「人家說啦!她不要做蝴蝶,寧可做蜜蜂,偶爾螫你一下好讓你知道,她也不好惹!」
小混乾笑道:「奶奶的,這妮子真這麼說?她想造少爺的反不成,我非得要用家規好好教訓她,讓她明白,誰才是一家之主!」
「家規?」小刀剛剛反應過來,小混已經龍行虎步地走進側室,那裡,正巧是通往小妮子閨房的方向。
二更剛過。
三條人影閃出俞府後門,冷颼颼的風「呼呼!」的捲進暗巷之中。
迎向小混他們三人的,除了撲面的冷風,還有一團碩大溫暖的黑影。
「唏嚦!」一聲低沉卻興奮的馬嘶傳出,赤焰已忙不迭將一顆大紅腦袋擠入小混懷中,大肆撒嬌。
小混拍拍赤焰頸脖,同時在他額頭印下一記響吻,這才推開赤焰,正色道:「好了,寶貝,別再撒嬌,咱們還有事要辦!」
赤焰委屈地自鼻孔輕輕噴氣,扭頭逕自尋找小妮子懷裡,令它熟悉的淡淡幽香。
小混笑罵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居然也懂得拿蹺!想找小妮子告狀不成?」
一陣低笑後,小混對站在赤焰旁邊的哈赤,交代道:「哈赤,我們這回是到城南三里的藥王廟,如果天亮後還沒有回來,你就去告訴老偷兒。」
小刀低聲道:「怎麼回事?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嗎?」
小混輕笑道:「沒有,只是以防萬一,免得像咱們上次找到加料的刺激。」
小刀啐笑著走近赤焰和他打招呼。
小混再次叮嚀道:「哈赤,萬一老偷兒提前發現我們不在的事,無論如何你也要等到天亮才能說出我們的去處,懂不懂!」
哈赤點頭道:「少爺,你放心,除非天亮,否則哈赤什麼都不會說。」
「很好!」小混拍拍哈赤,輕聲道:「你可以先進俞府去,我們等離遠才上馬。」
哈赤隱入後門之後,小混招呼一聲,三人牽著赤焰悄悄地離開俞府後門。
呼嘯的冷風在大街上迴盪,以致赤焰敲在路面清脆的蹄聲,幾乎剛剛響起就被吹散。
小混等三人一如往昔在關外漠地時般,同騎在赤焰的背上,朝城南的南熏門急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