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治維新與洋務運動 命運的裂變 文 / 宋鴻兵
甲午戰爭中國的失敗對世界而言是個意外,對中國而言則實屬必然。問題並非出在國力懸殊,而是洋務買辦派的消極戰略。
當時,中國的經濟和軍事實力與日本相比還佔有優勢。從經濟上看,日本明治維新雖然見效很大,但重工業還比較薄弱,輕工業中也只有紡織業比較發達。鋼鐵、煤、銅、煤油、機器製造的產量都比中國低得多。當時日本共有工業資本7000萬日元,銀行資本9000萬日元,進出口額2.6億日元,財政收入8000萬日元,這些指標除了進口量與中國相當外,其他都不如中國。從軍事上看,日本從明治維新起,出於一個島國的本能,竭盡全國之力提升軍事實力,到戰前,擁有軍艦55艘,排水量6.1萬噸,與中國北洋艦隊相當。日本常備陸軍22萬人,總兵力不到中國的一半,武器裝備也相差不大。很顯然,中日軍事力量對比,中國還略佔優勢。
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洋務派北洋大臣李鴻章領導下的「勁旅」如果能打勝仗倒是個奇跡。
李鴻章誇耀的號稱「世界第八艦隊」的北洋水師,排名還在美國、日本之前,甲午戰爭中,卻連一艘日艦都未擊沉,自己還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陸軍就更可笑了,幾十次戰役無一勝利,其餘可用「望風而逃」四字概括。牙山之役,葉志超不但倉皇逃竄,還謊報戰功,後來在朝鮮平壤再度上演勝利大逃亡的絕技,狂奔500里逃回鴨綠江,如果葉志超參加世界馬拉松比賽,定是金牌的不二人選。鴨綠江防線,李鴻章安排了4萬「勁旅」,兵力多於日軍,但不到3天就全線潰敗。日軍進攻義州,只放了一排槍,「勁旅」便棄城逃跑。日軍攻大連,主帥趙懷業高舉降旗絕塵而去,恐怕也破了吉尼斯世界紀錄。此人倒是有心人,家裡的金銀細軟早已提前裝船運走,但大炮130多門,炮彈、子彈240萬發,全部被日軍繳獲。日軍又攻旅順,「勁旅」以7萬以逸待勞之軍,對付2萬勞師遠征的日軍,主帥龔照瑪連日軍的影子都未見到,就連夜乘船潛逃威海,結果群龍無首,軍心瓦解,大清帝國花費數千萬兩白銀打造的旅順要塞轉瞬就被攻克。其狀之慘,用李鴻章幕僚的話說就是「倭人常謂中國如死豬臥地,任人宰割,實是現在景象」。
李鴻章打仗不行,談判卻是強項。結果就是,朝鮮進入日本勢力範圍,割讓台灣、澎湖列島和遼東半島,外帶2億兩白銀賠款的《馬關條約》。其後,經過各懷鬼胎的列強的調解,日本同意歸還遼東半島,但賠款增加了3000萬兩白銀。
當時戰敗的大清帝國哪有銀子還債?國際銀行家等的就是這筆外債大單。各國金融禿鷲蜂擁而上,大清帝國立刻被啄得奄奄一息。
清政府借款2億兩白銀,舉借這樣大數目的外債是前所未有的。甲午戰爭前,清政府也曾借過外債,但數目都不算大,支付本息並不十分困難,戰前基本都已還清。《馬關條約》的巨額賠款所需舉借的外債,將大清的財政收入幾乎全部抵押出去,外國壟斷資本開始控制了清政府的財政。清政府入不敷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正是為這些貸款作抵押,清政府被迫讓德國租了膠州灣,俄國拿走了旅順大連港,英國霸佔了威海衛,法國借了廣州灣。貸款條件是,不得提前還款,也不得加速還款,貸款擔保是清政府幾乎全部的關稅、鹽稅和厘稅。簡單地說,這筆外債就是拿整個大清國的稅收作抵押。甲午戰敗,使得大清帝國徹底破產。
日本突然獲得了如此驚人的財富,侵略慾望大漲,開始盯上了俄國。
用大英帝國的眼光看日俄戰爭中日本的勝利,其實是符合他們在全球的戰略佈局的,「我們傑出的、精神抖擻的、東方小小的被保護者日本人,決心為我們打敗俄國人」。而日本血拼出的是15億日元的外國債務和龐大的戰爭消耗,近4倍於甲午戰爭所得!此時的日本已經瘋狂了,不出去掠奪,就無法償還如此之高的債務。無論是甲午戰爭,還是日俄戰爭,除了流血的輸贏雙方之外,更有狂吃外債承銷大蛋糕的國際銀行家在幕後偷笑。
李鴻章還為國際銀行家準備了另外一塊更大的蛋糕,這就是中國的鐵路網融資。大清帝國可能沒有想到,正是鐵路風潮葬送了自己的統治。
鐵路當然是個好東西,關鍵是誰來控制。
用明治寡頭的話說就是,他們親眼看到在印度,大英帝國的鐵路修到哪裡,哪裡就淪為悲慘的殖民地。大清帝國早已奄奄一息,根本不可能拿出銀子來修建全國的鐵路網,而國際銀行家已經急不可耐了。
第一筆鐵路貸款歸於匯豐和怡和洋行,這是天津到奉天和牛莊的線路,擔保就是北京到山海關一線的全部鐵路資產。換句話說,如果貸款還不上,英國可要租用北京了。所有鐵軌、車皮、火車頭等業務都歸了怡和。做鴉片勾當起家的怡和,終於進行了產業升級,居然做起了體面的買賣。
第二筆鐵路生意是上海到南京的滬寧線。長江流域本是英國人的勢力範圍,但是俄國人不滿英國山海關的鐵路威脅到他們的碼頭,跳出來攪場子。結果是俄國掃興而去。如此一來,匯豐和怡和在滬寧線這一中國最富庶的地區壟斷了鐵路運輸,他們可以任意制定費率而不必擔心競爭,因為貸款條件中禁止在同一地區再修鐵路。
日俄戰爭之後,日本接管了南滿鐵路系統,但無錢維護修理,日本實在欠了太多的錢。橫濱正金銀行只能求助於匯豐,正金銀行可以獨步日本,但在國際金融市場還是小弟。
一條條鐵路被抵押給了外國銀行,彷彿一根根鎖鏈牢牢地綁在大清帝國的身上。
終於,這個曾經輝煌的巨人,腐朽墮落的軀體上面滿是西方的金融禿鷲,它們有時相互廝打,更多的時候卻是猛啄已經枯乾的屍肉,它們滿足後那冷峻警惕的目光,四處查看潛在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