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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柴斯特蟋蟀正做著夢 文 / 喬治·塞爾登,傅湘雯

    夢裡,它坐在康涅狄格州老家那根樹樁的頂上,嚼著一片柳樹枝上的葉子。它咬下一點點兒葉片,把它嚼碎了,然後吞下肚去。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葉子的味道卻不如往常,幹幹澀澀,有點兒像紙一樣,還帶著點兒苦味。但是,柴斯特還是繼續嚼著,心裡盼著它的味道會慢慢變好。夢裡,忽然起了風暴,陣陣塵沙刮過了草原。風沙不停地繞著它的樹樁打轉,一陣灰塵吹進了它的鼻孔裡,柴斯特開始打起噴嚏來。不過它還是緊抓著樹葉不放。然後它又打了好大一個噴嚏,這才終於驚醒過來。柴斯特望了望周圍。原來它正在夢遊,竟坐到錢箱邊上來了。夢裡的風暴,其實是進站的列車刮進報攤的一股髒空氣。那一陣飛在它四周、久久不散去的灰塵,還把它嗆得咳嗽個不停。柴斯特低頭看著兩隻前腿,心裡巴望著那片柳樹還在那裡。可是它赫然發現,嚼碎的不是一片樹葉,而是一張兩塊錢的鈔票,而且它已經把其中的一半吃掉了。它丟開鈔票,猛一蹦回到了那個蟋蟀籠子旁邊。在那裡面,塔克老鼠睡得正香呢!柴斯特瘋了似的搖著那隻銀鈴,把它震得像火警鈴一樣。塔克從它那張一塊錢鈔票的毯子下面一躍而起,一邊繞著籠子不停地跑著,一邊大聲叫道:「救命啊!失火了!殺人了!警察快來啊!」然後它才回過神來,搞清楚了身在何處,開始坐下來喘著氣。「你是怎麼回事啊,柴斯特芽」它說,「我差點兒沒讓你給嚇死。」「我剛把一張兩塊錢的鈔票吃掉了一半。」柴斯特說。塔克不敢相信地看著它,問道:「你吃了什麼芽」「鈔票!」柴斯特說,「你看!」它從錢箱裡拿出了那張已經毀了的兩元鈔票,「我夢到它是片樹葉,就把它給吃了。」「哎呀!哎呀!」塔克老鼠呻吟著,「你吃下肚的,不是一塊錢的鈔票,甚至也不是一塊錢再加上個五十分,卻偏偏是不多不少的兩塊錢哪!而且吃的還是白利尼家的血汗錢,這可是個兩天也賺不到兩塊錢的可憐人家呢!」「這可怎麼辦哪芽」柴斯特問道。「收拾家當,逃到加利福尼亞州去。」塔克說。柴斯特搖搖頭,「我不能這麼做。」它說。「他們對我這麼好,我不能就這麼逃之夭夭。」塔克聳了聳肩:「那就留下來面對判決。」說著它從籠子裡爬了出來,檢視著這張殘缺不全的鈔票。「這裡還剩一半。也許我們可以在邊緣貼上膠帶,當成一塊錢用。」「哪有這種事芽別說笑話了!」柴斯特說。它坐了下來,仍然可憐兮兮地拿著那張鈔票。「唉,老天,事情本來挺順的。」塔克把它的床單放回錢箱抽屜裡,過來坐在柴斯特的旁邊。「打起精神來!」它說,「也許我們會想出一些解決的辦法。」它們兩個很專心地好好想了一分鐘。然後塔克拍起爪子,尖聲叫著:「我想到了!把其餘的部分也吃了,那他們就根本不會知道發生過什麼事了。」「他們一定會互相責怪,認定是對方把它給弄丟了。」柴斯特說道,「我不希望搞得他們彼此不愉快。」「噢,你可真是高尚!」塔克說,「真是難以置信!」「更何況,它的味道也不怎麼樣。」柴斯特補充了一句。「那麼,就這麼辦你看怎樣……」塔克又想出了一個新點子,「我們來陷害打掃車站的那個清道夫。我把證據拿到那邊去,把鈔票放在他的洗手間裡。上星期他還用拖把打我。我可是很願意把他送進監牢裡關上幾天。」「不行,不行!」柴斯特說,「我們不能再給別人亂添麻煩。」「那麼就讓一個不認識的人來當替死鬼吧!」塔克說,「我們把面巾紙弄翻,打破鬧鐘的玻璃,再把所有的零錢撒個滿地,他們就會以為是小偷趁夜裡闖了進來。你甚至還可以再纏上點兒繃帶,讓你看起來像個英雄。哇!我都可以在腦海裡想像這一幕了……」「不行!」柴斯特打斷了它,「我們這樣造成的損失,會比兩塊錢還要多的。」塔克還有另一個主意:它準備自告奮勇到午餐檯那邊去摸兩塊錢過來。但是它還沒來得及提出這個建議,蓋在報攤上的蓋子就突然被掀開來。原來這一爭論,它們把時間全都給忘了。今天早上正好輪到白利尼媽媽當班。而現在,她正像座山似的直挺挺地站在那裡,對著它們兩個怒目而視。塔克發出一聲恐懼的尖叫,立刻縱身跳下了地板。「別想跑!」媽媽叫著。她撿起了一本《財富雜誌》穴它可是又大又厚雪,朝著塔克扔去,而且就在它即將閃進排水管的那一剎那,打中了它的左後腿。柴斯特僵坐在那裡,動彈不得。它的前腿裡正夾著那張吃掉了一半的兩元鈔票,就這麼給當場活捉了。白利尼媽媽捏著它的觸鬚,把它拎了起來,刷地扔回蟋蟀籠子裡,隨後還把門上了鎖。等她把報攤都整理就緒了,就拿了要編織的毛線,氣鼓鼓地開始工作。但是她實在太生氣了,所以老是掉針,搞得她更是怒火中燒。柴斯特蹲坐在籠子最裡邊的一個角落裡。本來,它和白利尼媽媽之間的關係似乎還發展得不錯,可是現在全毀了。它真希望她乾脆就這麼把它連籠子什麼的,一把抓起來,扔到火車鐵軌上去算了。

    八點三十分的時候,瑪利歐和爸爸到了。瑪利歐本想今天去康尼島游泳的,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道「早安」,媽媽就已經氣沖沖地伸出手來,指著柴斯特痛罵了一場。可憐的柴斯特正瑟縮在籠子裡,那張無法抵賴的確鑿罪證就在它身旁。於是一場三方對話開始了。媽媽聲稱柴斯特是個吃錢的傢伙,而且還進一步表示,她懷疑柴斯特會在夜裡邀請其他不體面的狐朋狗友進到報攤裡來。爸爸說他不相信柴斯特是故意要吃那張兩元鈔票的,而且就算真的有一兩隻老鼠跑進來,又會怎麼樣呢芽媽媽說非得把它趕走不可。爸爸說它可以留下來,但是必須留在籠子裡。而瑪利歐卻知道,就跟所有習慣了自由的人一樣,柴斯特是寧死也不願意一輩子被關在籠子裡的。最後事情定了案,既然柴斯特是瑪利歐的寵物,這個男孩子就得負責賠錢。等到他還清了賬,柴斯特才可以出來。不然,它就只能待在籠子裡了。瑪利歐心想,利用看報攤以外的時間再兼職送送雜貨,應該可以在幾周內賺到足夠的錢,把柴斯特贖出監牢。當然嘍,這也表示別想再上康尼島去游泳,也沒有電影可看,一切計劃都泡湯了。不過,他認為這還是值得的。他喂蟋蟀吃了早餐,那是一些吃剩的蘆筍和一丁點兒白菜葉子。不過,說實在的,經過了這一番折騰,柴斯特其實也沒什麼胃口。等到柴斯特吃完了,瑪利歐向它道了聲「再見」,跟它說「別擔心」,就上雜貨店打工去了。那天晚上,爸爸關了報攤的門之後,柴斯特就無所事事地在它那個漂亮的籠子裡晃來晃去。傍晚的時候,瑪利歐回來餵它吃過晚餐,但是那以後他就又得趕緊離開,再去打幾個小時的工。這一天大部分的時間,柴斯特都藉著發明各種蹦跳的遊戲,來打發時間,自娛自樂。但這還是沒有什麼用,它依然是又無聊又孤單。最糟的是,雖然它一直都很睏,也不斷盼望夜晚早點兒來到,卻又怎麼也睡不著。柴斯特聽到它下面有輕輕的腳步聲。亨利貓輕輕一跳,正好落在架子上。一會兒,塔克老鼠也從凳子那裡跟著上來了,一邊還痛苦地呻吟著。那只被《財富雜誌》打中的左後腿,仍然一跛一跛的。「監禁期有多長芽」亨利問道。「直到瑪利歐把錢還回來為止。」柴斯特歎氣說。「這段時間你一直都不可以假釋出獄嗎芽」塔克問道。「不行!」柴斯特說,「反正誰也沒有這筆假釋金的。他們這麼輕易就放過我,我已經感到很意外了。」亨利把兩隻前腿交叉疊放著,頭靠在上面。「我得把這件事情弄清楚,」它說,「瑪利歐是一定要去工作賺這筆錢,用這個來代替對他的懲罰呢芽還是說,只要他能弄來這些錢就行了芽」「他只要能弄到這筆錢就行了。」柴斯特說,「他幹嗎要受罰芽畢竟,把錢吃掉的是我,又不是他。」亨利看著塔克,深深地注視了好一會兒,好像在等待這隻老鼠說點兒什麼似的。塔克開始顯得有點兒侷促不安。「嘿,柴斯特,你想不想逃跑芽」它問道,「我們可以把籠子的門打開,你可以出來,跟我們一起住在排水管裡。」「不行。」柴斯特搖頭說,「這樣對瑪利歐不公平。我必須服完我的刑期。」亨利又看著塔克,一隻爪子開始心神不寧地在地上敲打起來。塔克呻吟了一聲,揉著它的傷處。「我可憐的腿啊!白利尼媽媽可真是扔雜誌的神射手。亨利,你摸摸看,都腫成這樣了。」它哀哀地說著。「我已經摸到了。」亨利說,「好啦,別在那裡拖拖拉拉的了。你有錢的。」「塔克有錢芽」柴斯特問。塔克緊張地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那可是我一輩子的積蓄啊!」它可憐兮兮地說。「它是全紐約最有錢的老鼠了。」亨利說道,「有名的老鼠財主呢!」「喂,等等,亨利!」塔克說,「咱們也別把那幾個破銅板說得那麼邪乎。」「你怎麼會有錢呢芽」柴斯特問道。塔克老鼠清了清喉嚨,開始扭著它那兩隻前腳。等它開口時,聲音裡真是充滿了感情。「好多年前,」它說,「我還是只小老鼠的時候,那時年紀又輕,又不懂事,就告別了從小看慣了的那個溫馨甜蜜的第十街,住進了時代廣場的地鐵車站。我就是在這裡學會克勤克儉的——那也就是節省的意思。我見過許許多多的老老鼠,就因為它們平日沒有積蓄,最後都是孤苦伶仃地爬進窮苦無依的墳墓。所以我就下定決心,絕不讓這樣的命運降臨到我頭上。」「說了這麼多,意思就是你在那個排水管裡攢了一堆錢。」亨利說。「別這樣嘛,對不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塔克說道,「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來講這件事。」說著,它的聲音又變得高亢哀戚,「所以在我還年輕的這許多年裡,雖然我也可以跟別的老鼠一樣整天在一起嬉戲——也就是玩耍的意思,但我卻辛勤地努力地儲蓄。我儲蓄紙,我儲蓄食物,我也儲蓄衣物……」「別浪費時間了,講重點就行了。」亨利說道。塔克給了亨利一個酸楚的微笑。「而我也存錢,」它繼續說道,「經過這麼多年的收集,我當然也是找到了相當數量的零錢。噢,朋友,我常常都是這樣的。」塔克把前腳撫在心口上,「我會坐在我那個排水管的開口上,注視著那些人類,守候著。只要他們一有人掉下一個硬幣,不管它有多小——其中一分錢是我最愛的——我就會一個箭步衝出去,冒著失去生命或四肢受傷的危險,把它撿起來,帶回我的窩裡去。噢,只要我一想到那重重踩下的大鞋子和危險的塑膠鞋套……你想像得到嗎芽有好多次,我都因為這些努力,不是腳指頭被踩到,就是鬍鬚被拔掉,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噢,的確是值得的,我的朋友,因為我現在已經有了兩個五角錢、五個兩角五分、兩個一角錢、六個五分錢和十八個一分錢,就塞在那個排水管裡面!」

    「這樣總共就是兩塊錢又九十三分。」亨利貓很快地加了一遍以後,說出了計算的結果。「我真是太驕傲了!」塔克說道。「既然你已經有了這些錢,那幹嗎還想在蟋蟀籠子裡睡在兩張一塊錢鈔票中間芽」柴斯特問道。「我還沒有那種可以折疊的錢。」塔克說,「那是另一種美妙的新感受。」「你不但可以幫助柴斯特出獄,另外還可以剩下九十三分錢。」亨利說。「但是我以後的生活就毀了。」塔克輕聲哭泣著,「我會破產,等我老了誰會來照顧我呢芽」「我會!」亨利說,「別再裝出一副守財奴的德性了,快去把錢拿來吧!」柴斯特連忙搖了搖那隻銀鈴,表示它有話要說。「我想,塔克不需要為了我而拿出它一生的積蓄。」它說,「那是它的錢,它要怎麼做都可以。」塔克戳著亨利的肋骨。「你聽見沒有芽」它說,「那個傢伙表現得那麼高貴,讓我顯得像個下三濫似的。我當然會把錢拿出來!不管我們鼠輩被人說成什麼,但總不能把我塔克老鼠扯進去,說我守著這些世俗財產,抵死不放吧!再不然,我也可以把這筆錢,當成在那只籠子裡睡了一覺所付出的租金吧!」為了能讓塔克的各種錢幣都還能保留一個,亨利貓算出來,它們應該拿過來一個五角錢的,四個兩角五分的,一個一角錢的,五個五分錢的,還有十五個一分錢。這樣,塔克就還能剩下一個五角錢、一個兩角五分、一個一角錢、一個五分錢和三個一分錢。「這個開始還算差強人意,」塔克說,「說不定一年之內我就可以把這些損失重新補回來。」貓和老鼠在排水管和報攤中間來回跑上好幾趟,才把錢叼過來。它們把這些硬幣一個一個地遞進籠子裡,柴斯特就用它們堆成了一根小錢柱,五角錢的放在最下面,而最小的一分錢,放到最上面。等它們弄好了,天已經亮了。在白利尼媽媽過來打開攤子以前,它們只剩下剛好可以一起分享半根熱狗的時間了。瑪利歐跟著媽媽一起來了。他想早點兒餵了柴斯特,好去工作一整個上午,中午再回來接管報攤。他們抬起報攤蓋子的時候,媽媽差點兒把她抓著的那一頭掉到地上。柴斯特就在那裡,坐在那根用零錢堆成的柱子上,啾啾地快樂吟唱。媽媽起先還懷疑是柴斯特從籠子裡溜了出來,把錢箱裡所有的錢都摸來了。但是等她往抽屜裡一望,就發現前一晚的錢分文不少,全都還在。瑪利歐的看法是,可能是爸爸前晚就把錢留在那裡,想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媽媽卻搖搖頭,她知道,要是爸爸還有兩塊錢可以給任何人的話,那一定是瞞不過她的。他們向列車長保羅詢問,昨夜有沒有看到任何人在報攤附近逗留過。他回答說沒有。惟一讓他注意到的是,有一隻常在車站裡徘徊的大貓,昨晚似乎比平常更忙碌了一些。他們當然也都知道,那隻貓是不可能跟這件放錢的事有什麼關聯的。儘管查不出究竟是誰把錢留在那裡的,但是白利尼媽媽還是信守了諾言,柴斯特獲准出籠子了,而且也沒有再進一步追查下去。雖然媽媽怎麼也不會承認,但說實在的,她對錢的看法跟塔克老鼠並沒有什麼差別。他們都認為:反正錢有了就是有了,又何必花太多工夫去搞清楚它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呢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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