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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一百章 畫符 文 / 蕭鼎

    進了八月,xiao湖城便算是到了一年中最悶熱的時候,每一天升起的日頭變得毒辣起來,不過在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是修士,道行高的修士自然不在乎這點xiao事,道行稍低的煉氣境修士便難過一點,但他們畢竟修煉過,比凡人體質要好,所以也不算特別難受。

    不過到了中午這一天裡日頭最烈的時分,街頭的行人還是會少一些,連帶著天風樓裡的客人也比往常少了三成。客人少了邵景便更多時候有了空閒,趁著這樣的機會他倒是越勤奮地練習著符文符陣。

    櫃檯後,凝神提筆勾完最後一劃,邵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拿起面前的白紙仔細審視一番後,確定了這是一張符陣完美無缺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些日子來的艱苦磨練畢竟沒有白費,總算是有了一點結果,不過要說大喜過望倒也算不上,因為並非是這次畫出了完整符陣便萬事大吉了,想要次次完美無缺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相反的因為符菉這門雜術的要求實在是相當嚴苛,所以儘管他目前勉強算是掌握了對這兩種符陣的畫法,然而在畫的過程中仍然還有不xiao的失敗幾率。

    比如說手抖了、腳滑了、天上打雷等等,嗯,不好說啊。

    抬起頭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頸和手臂,順便向門外街上看了一眼,日頭之下的行人比平常的時候少了許多,看起來有些稀疏的模樣,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邵景想起了老侯。

    算起來,自當日老侯離開到今天,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從那一天之後,邵景便再也沒有在xiao湖城中見過老侯這個人。當然了,去萬妖谷中探險的修士為數眾多,一去便是兩三個月的也不是沒有,但那些都是修行極高的厲害修士,所圖甚大,目標都是萬妖谷深處能夠凝結妖丹的厲害妖獸或是只有在萬妖谷深處才出產的珍惜靈yao靈草,與老侯是截然不同的。

    怔了一會,邵景便收回心思,不再多想,世道如此艱險,在萬妖谷這個充滿野心、貪婪、yu望乃至在荒郊野外無法無天的地界上,什麼事都可能生的。人情薄如白紙,說到底老侯與他也不過是一般的jiao情罷了。

    目光重新落回到面前手上那張畫好符陣的白紙上,邵景沉yin之下有幾分躊躇,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畫出完美無缺的符陣了,他在猶豫自己是不是應該去買些符菉專用的符紙回來,開始進入符菉這門雜術最後一步的練習——刻符。

    按照《符菉xiao解》書中的說法,刻符其實才是製造符菉過程中最困難的階段。刻符極其講究對術法的細微cao控之力,畢竟要將一個五行術法灌注到一張符紙之上,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遙想昔年那些出色的符菉師技藝高出眾,在記載中卻明白說了成功率幾乎只有兩成左右,可見這刻符之難。

    越是高級的術法,需要的靈力越大不說,在cao控難度上也是越艱難,這都是人人皆知的常識,反映到符菉上也是一樣,越是高級的符菉,製造出來的難度便是越大,想要造出一張二級術法的符菉,難度怕是要過製作一級術法符菉的數倍。不過就邵景而言,他目前對刻符這個關節卻是有幾分信心甚至期待的,因為從xiao到大他也就僅僅修煉了兩種術法,別的不敢說,對火球術水箭術這兩種一級術法他絕對是爛熟於胸了,在cao控上一點都沒問題,這一點從當日他甚至可以控制水箭術化為靈水來種植低級靈草便可見一番。

    只是邵景此刻猶豫不決的原因,並非是因為刻符這最後一道關口的艱難,而是困擾於自己的經濟狀況。從老侯那裡買下《符菉xiao解》這本書後,雖然耍了jian猾壓了價,但口袋中也只剩下一顆靈石了,雖然過了兩日便到了七月十五,玄天宗內又下了每月例常的三顆靈石,但這些靈石卻是他每日例行修煉玄心訣所需要的,大約十天便會耗盡一顆靈石中所含靈力。到了今天八月初五日,身上便只剩下兩顆靈石了。

    在心中反覆掙扎與權衡後,邵景終於還是決定要去買符紙回來,踏出修煉符菉這門雜術最後的關鍵一步。

    好不容易挨到日頭西沉一天過去,結束了在天風樓工作的邵景叫了xiao豬,像平常一樣走了出來,路過門口時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果然看到段千里段師兄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一側,負手而立,這也是他每日的習慣了。平日這個時候段師兄都是一個人站在那邊,但今天在他身旁卻多了一個人,卻是邵景認得的熟面孔,事實上以此人的張揚跋扈在玄天宗內也算是一個名人了,少有人不認得他,便是衛重。

    衛重是清河長老的獨子,段千里則是清河長老的愛徒,這兩個人自然是同一戰線關係要好的,面對段千里這樣在玄天宗內也頗有名望的師兄,衛重倒是收起了平日的傲氣,面色和善地站在他的身旁,兩人不時低聲jiao談著什麼,只是看著段千里臉上表情有些凝重,不時轉頭問衛重幾句,眉頭也漸漸皺了起來,似乎有什麼心事。

    邵景只是向那邊掃了一眼,對著這兩位師兄禮貌xing地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而那兩位眼中看來沒有邵景這樣無足輕重的xiao師弟的位置,都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邵景回身走過,倒也沒生氣,事實上也不止他一個人如此待遇,身前身後許多的入門弟子,看到師兄自然是要禮貌問好行禮的,但段千里和衛重也都是淡漠,偶爾段千里遇到熟悉的人還。

    xiao豬跟在邵景的身邊,睡了一個下午的它現在看起來精神頭頗足。說來這只xiao豬卻是好養活的很,這些日子以來邵景每日忙碌,至於xiao豬那是管不上的,都是早上帶來,巳時前後便放出去,xiao豬便自己悠哉悠哉地離開,也不知道就這樣溜躂到哪兒,但應該都是出了xiao湖城去漫山遍野找它自己喜歡吃的靈草。一般來說總要過一個時辰才能回來,然後便是心滿意足地跳進那支木桶呼呼大睡。不過最近這些日子來,xiao豬出外覓食的時間漸漸久了一些,有一次甚至過了兩個時辰才看到它回來。

    邵景偶爾心裡甚至不無惡意地想,這吃貨整日尋覓野生靈草,鼻子又靈的不像話,這幾個月下來該不會是把xiao湖城周圍這一大片田野土地上的野生靈草都給吃光了吧,所以才需要跑到更遠的地方去覓食

    不管xiao豬是如何覓食的,反正眼下的邵景是沒心思cao那份閒心了,離開天風樓後他並沒有立刻出城,而是趁著夕陽餘暉在xiao湖城中閒逛了起來,打算找一家商舖買符紙。

    符紙這個東西有好幾種用途,除了主要用於符菉這門雜術外,也有些煉丹師煉器師在某些特殊時候會用到,是以雖然這些年來符菉雜術衰弱,但符紙並沒有隨之消失,在很多商舖中都可以買到。

    其實天風樓算是xiao湖城中最大的商家,貨物齊全,符紙自然也是有的,並且種類齊全。符紙並非只有一種,用途最廣也最常見的有兩種,黃符紙和青符紙。黃符紙是在製作過程中加入了一品靈草「黃麻」,造出的符紙顏色呈現明黃色,所以得名。也正是因為黃麻乃是普通常見的一品靈草,並不值錢,所以市面上黃符紙價格並不貴,一顆靈石便能買到十張。

    與之相對的,另一種青符紙在製作過程中沒有加入黃麻,而是用到了另一種靈草「青葉苜蓿」,而這種靈草,卻是二品的。因為材料不同,青符紙做出來後乃是嫩青之色,符紙的韌xing品xing都遠勝於黃符紙,能夠承受更強大的靈力灌注,當然了,這價格也是過黃符紙許多。同樣一顆靈石,能買十張黃符紙,在購買青符紙的時候卻只能買到兩張了。

    撇開那些額外的用途不說,單單就符菉這門雜術,一般來說黃符紙的品質足夠用來刻符一級術法,而若是二級術法的話,因為靈力強盛術法威力強大,黃符紙便難以承受,強行刻符的話必然會符紙破裂失敗,所以二級術法只能刻符在青符紙上。除此之外,那些更高級的強大術法,卻是連青符紙也承受不了的,在古時符菉興盛的時代,符菉師們遇到這種情況是用強大妖獸的堅韌獸皮,經過特殊處理後做成了「獸符紙」,這才能刻符成功。

    至於眼下,邵景自然是想不到那麼遙遠的東西,他的目標便是去找個商舖買上十張黃符紙即可。至於為什麼不在天風樓中直接購買,卻是他心思縝密,沉yin之下不願惹出麻煩,寧願多走幾步路去其他的商舖購買。

    ※※※

    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落日餘暉下,這個時候因為不太熱,看起來街上的人倒比午時還多一些,不過看多數修士行走的方向,都是向城中xiao湖那邊走去,想來是去那邊的散修地攤集市。邵景順著人流走去,不經意轉頭,卻是看到了路旁那家清水閣,夕陽光輝下,這家店面的門口被拉出一條歪斜的影子,略略向店內照亮了幾分,卻顯得夕陽照不到的地方有些黑暗。

    邵景默然看著那家商舖,停了一會兒,面無表情,也不知心裡想著什麼,但片刻之後,他皺了皺眉,還是向前走過了清水閣,沒有進去。大約又向前走了幾丈地,邵景隨意找了家看起來還算可以的商舖,進去花了一顆靈石,買了十張黃符紙出來。

    xiao豬在街道上跑來跑去,東聞聞西嗅嗅,邵景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天色,摸了摸流雲袋中僅有的一顆靈石,忍不住還是帶著xiao豬跑到xiao湖畔的散修攤市上去逛了一圈。只是這段日子以來他的運氣真是不佳,任憑你眼光獨到見識廣博,老實說這些日子以來他在天風樓中幹活,平日見到的東西貨物更多,這份眼力閱歷甚至還增長了一些,但在這攤市之上,他就是顆粒無收,一無所獲。

    今天,也是如此。

    當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攤市上的人們也逐漸散去的時候,邵景也不得不帶著幾分懊惱與沮喪離開了這裡,出城回山。

    其餘的玄天宗弟子大都已經回去了,此刻城外通向天青山的那條大道上,便只有邵景帶著xiao豬獨自行走。微風從路旁的田野上吹來,帶著淡淡的泥土味道和一絲不知名的野花香氣,邵景看了看身邊的xiao豬,那吃貨昂在風中嗅了兩下,便無動於衷地繼續向前走去。邵景撇了撇嘴,看來是真的野花而不是靈草了

    夜色漸深沉,等邵景回到天青山時,夜空中已是星辰閃耀,一輪明月掛在天邊,皎潔明亮,月光如水灑落下來,將這山間道路也照得十分明亮,樹影搖動,松濤陣陣。順著路走回到廿四屋層,在自己的屋外停下腳步,邵景正要開門的時候,身子卻忽然停頓了一下。

    月光皎潔,照亮了這屋外石路,他站在自己門口,凝神屏息,卻是聽到了就在自己隔壁的第十二間屋內,隱隱傳來了男女說笑之聲,那男子聲音渾厚,笑聲開朗,似乎心情愉快,而間中也能聽到女子的溫柔笑聲,隨後又低語幾句,倒是聽不太清楚說了什麼,但那男子又是一陣大笑,看來很是高興。

    邵景目光閃動,向後退了一步,轉頭看去,只見自己隔壁的那間屋子門扉微開,透出了一絲光亮,卻是沒有關上房門,在屋內說話的女子自然便是蘇青蓉,至於那男子聲音邵景卻是十分陌生,想來是不認識的人。

    看著那扇不曾關上的房門,聽著屋內男女有些模糊的說話聲,邵景若有所思,隨後嘴角邊慢慢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又似帶了幾分諷刺,然後便沒有再多呆,直接開門走回了自己屋子。

    輕輕關上房門,頓時屋內安靜了下來,這裡的房門無一例外都被玄天宗施放了一些xiao禁制,除了只有主人能夠打開外,只要關上門後便也有隔音之效。回到熟悉的住處,xiao豬搖頭晃腦地撒腿跑了一圈,頂開朝xiao院子那邊的門,自個兒跑去院子中的草地上,一個「懶豬打滾」,在青草地上自己玩耍起來。

    邵景則是取過火石點燃了蠟燭,昏黃的燭光很快照亮了室內這片地方。他走到桌邊坐下,將燭火放在桌子一頭,定了定神,隨後伸手到腰間流雲袋中摸索了一下,拿出了剛剛買來的十張黃符紙,放在桌面上。

    燭光之下,黃色的符紙平整而略顯粗糙,上面隱隱可以看到些紋理縱橫jiao錯,整張符紙長六寸,寬四寸,比尋常白紙厚實許多,拉扯有韌xing而不破,湊近還能聞到淡淡草yao香味。邵景又從袋中拿出一個半手掌大xiao的xiao罐,裡面裝的是一種紅色yao水,乃是製作符菉時的必須之物,就是要用筆蘸了此種yao水在符紙上畫出符文符陣。這yao水是用一種名喚「yu鳳蘭」的普通一品靈草所制,名字就叫做「yu鳳蘭汁」,yu鳳蘭常見且數量充足,一支靈草攪汁稀釋後能做出一大鍋,因此幾乎不值什麼錢,邵景是在買黃符紙的時候順便向那商舖老闆說起,便當做買賣的搭頭直接送了他一罐。

    低級的符菉都是用得yu鳳蘭汁,倒是那本《雜術譜》書中記載,到了獸符紙的階段yu鳳蘭汁便無法再用了,到了那個時候,為了製作高級符菉,古時符菉師們往往都是去尋找某些富含妖力靈xing的妖獸鮮血,直接替代yao水來書寫符文符陣的。不過眼下這個時候,邵景有yu鳳蘭汁那便是足夠了。

    取過一張黃符紙在面前擺好,邵景並沒有馬上開始書寫,而是等待了一會,凝神靜氣,讓自己徹底平靜下來之後,這才緩緩提筆蘸了些yu鳳蘭汁,向著面前的黃符紙上,落下了第一筆。

    紅色的汁液落紙即收,一旦開始,邵景便沒有停頓,一筆一劃連續寫了下去。在這張符紙上他畫的是一個火球術的符陣,三陰火三陽火,次第排列,符文扭曲,在燭光之下隨著那紅汁流動而漸漸顯露出來,一個符文,兩個符文,三個符文,四個符文

    忽然,邵景手臂一緊,眉頭皺了起來,隨即停下動作放下手中mao筆,默然看著面前符紙。黃色符紙上紅色的符文字跡鮮yan而清晰,前三個符文都是完美無缺,然而在第四個符文結尾處,卻有一筆轉折時微微偏斜了少許。

    只是少許而已。

    邵景面無表情地將這張符紙拿起,rou成一團,丟到了一邊。

    取過第二張黃符紙,擺好在面前桌上。邵景深呼吸了一下,閉上雙眼,靜靜地端坐了好一會兒。書寫符文符陣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畫符」的過程,因為要求過於嚴苛,所以對人的心力精神消耗極大,非常容易疲憊。而經過這段日子的勤奮修習,邵景現了一個xiaoxiao的訣竅,便是當自己精力精神都在充沛完滿的時候,對這符文符陣的書寫成功率便會大上一些,雖然不算明顯,但他卻逐漸養成了每次畫符時凝神靜氣的習慣。

    如此閉目養神,過了一會當邵景自覺狀態已然再次恢復時,才睜開雙眼,先是在腦海中把早已熟絡的符陣過了一遍,然後才再次提筆,蘸了yao汁,重新落筆。

    屋內一片寂靜,只有燭火悄然燃燒,偶爾院子中會傳來xiao豬舒服的幾聲低沉叫喚,剩下的便是完全的安靜,甚至連邵景本人的呼吸聲都幾乎難以感覺到。紅汁流淌,字跡漸成,一個個符文在筆下漸次顯現出來,陽火,陰火,然後又是陽火,接著又是一個陰火。

    手腕伸動,手臂看去卻十分穩重,邵景的臉色無憂無喜,只有桌上的燭火倒映到他雙眸之中,像是同樣在燃燒的兩團火焰,明亮而熾熱。

    最後一筆緩緩勾下,紅色字跡展現,邵景額頭落汗,目視這張符紙良久,方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濁氣。

    這張火球術符陣,終於是成功地畫出來了!

    慎而重之地將這張符紙放到一旁,邵景又取過一張新的黃符紙擺在面前,然後同樣的閉目養神,許久之後,才開始下一張符紙的畫符。

    這個晚上,就在燃燒的燭光下,在一片寂靜之中,邵景安靜地畫著,畫著,直到將十張黃符紙全部畫完。

    到了最後,十張符紙裡他成功畫出了符陣的,一共只有四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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