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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鬼打臉 文 / 劉建良

    這下衛小玉、聶白濤齊齊傻眼,江湖幫派要地圖做什麼?倒是唐之響直率:「要什麼地圖,這一帶我熟,閉著眼睛我也能說上來。孤絕,你要知道哪個地方吧?橋郡城東、南、西、北,你說就是。」

    「好。」陳七星一笑,也是,江湖幫派不是軍隊官府,哪來的地圖,死套還是不行的,道,「是這樣,官兵裝備好,咱們不能硬頂。我的想法是,鼓動百姓圍住另外的城,例如這邊的望橋城,最好另外一邊還有一座。官兵得信,肯定出兵來鎮壓,一南一北兩座城被圍,肯定會是同時出兵,六千人一分,一邊不就只有三千人了?我們以五千對三千,又是出其不意,勝算就大多了。」

    「好主意!」聶白濤鼓掌大讚,「想不到啊孤絕,你竟然還精通軍事。」陳七星有些臉紅,道:「哪裡,我就是瞎想的。以前村裡有個人,東家嫁女,西家娶媳婦,都要請他吃酒,一餐可就吃不下了,於是他中午到東家吃,晚上到西家吃。我這個是學他的,一餐吃不了,分作兩餐吃。」

    「好個分作兩餐吃!」聶白濤大笑,一抱拳,「我即刻調集鹽幫弟子,一切全憑孤絕調遣。水裡火裡,皺一下眉頭,不姓這個聶字。」

    衛小玉也來湊趣:「大哥,我鐵旗門上下,也一切都聽你的。」

    聶白濤大笑:「是的,也包括小玉自己。」

    衛小玉可就給羞著了,頓足不依:「聶叔叔你壞!」

    陳七星不敢去看衛小玉嬌羞的臉,笑了兩聲,道:「我們不能公然造反引來官軍清剿,所以事先要和幫眾說清楚。事了後,絕不能亂說,萬一漏了風可就麻煩了。」

    「這個你放心。」唐之響道,「誰敢亂嚼舌頭,幫規之下,三刀六洞,剁碎了餵魚。」聶白濤、衛小玉一齊點頭。

    他們隨後商議了細節,當即開始行動。橋郡是緊挨著東海郡的,鹽幫弟子調集也不難,但還要鼓動四下的百姓,前前後後也花了好幾天時間。聶白濤幾個都以陳七星為首,而先前一個主意,害死了無數百姓,陳七星心中愧疚,這一次也不敢再撒手不管,索性就沒回橋郡城。反正有救治百姓的借口,關瑩瑩不會懷疑。至於關山越更加不會,關瑩瑩不明事理真相,關山越會不知道?只不過上頭有祝五福,他不開口罷了。知道外面死傷的多,陳七星遲回去一天,就是多救一些人,關山越只會高興。

    望橋城在橋郡城南,橋郡城北八十里,還有一座斷橋城,一切準備好,兩面一齊發動,數萬百姓把兩座城全都給圍了起來。兩城同時求援,哪個都得救,高明要在紀元面前表現自己,下令兵分兩路,同時救援,信誓旦旦,區區暴民,一衝即垮。

    鐵旗門自然早在橋郡城中派了探子,高明一出兵,探子飛報回來。聶白濤沖陳七星一蹺大拇指:「孤絕,高!」

    「也是高明聽話,他要不聽話,我也沒辦法。」陳七星「嘿嘿」笑,他在心裡倒是佩服幻日血帝。官兵人數多,訓練好,裝備強,即便合鐵旗門與鹽幫之力,若是硬鬥,輸贏之數最多五成,可這區區一計,就把官兵實力分掉了一半,勝數立馬增加一倍。

    「難怪當年幻日血帝能打下大半個天下,果然是神機妙算。」他在心裡暗暗誇讚,對隨後的行動更添了幾分信心。

    鐵旗門與鹽幫合起來五千精銳,全集中在望橋城一面,唐之響的意思,官兵一來,衝上去大殺就是。這些鳥官兵,也就是能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真個面對面拼刀子鬥狠,立馬落膽。

    聶白濤卻不聽他的,讓陳七星拿主意。陳七星問了地形,橋郡城到望橋城,一定要經過三十里橋,他現場一看,有了主意,道:「兵書上說,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官兵裝備好,訓練也強,真要面對面硬衝,就算勝了,死傷也不會少。我的想法是,我們在河兩岸埋伏,官兵渡河渡到一半的時候,我們再兩面出擊,官兵前後受敵,顧頭不顧尾,必然慌亂,我們取勝就要容易得多。而且前後包圍,不讓官兵走脫,也可保風聲不洩。」

    聶白濤幾人齊齊點頭,鹽幫兩千精銳伏在北岸,鐵旗門三千精銳伏在南岸,靜等官兵上來送死。

    所謂三十里橋,就是說從橋郡城到這裡,剛好三十里。這一路官兵得了高明嚴令,走得不慢,午後不久就到了橋邊。陳七星站在一處山坡上,遠遠看著。他怕血影的巨鷹在附近轉悠,沒敢放血鷹靈目,但他視力好,大致也能看清楚。官兵大約有二千四五百人,成兩列縱隊,拉成一條長蛇也似。雖然是大冬天,但他們走得急,一個個敞衣摘盔的,看上去歪瓜裂棗似的,陳七星倒又多了三分信心。也莫怪他沒信心,雖然是從幻日血帝那兒搜來的,可範例是一回事,自己去用又是另外一回事。若是讀了書就一定會用,這世上就沒有書獃子一說了。

    衛小玉卻是不知道,聶白濤、唐之響指揮幫眾,她就陪在陳七星身邊,一副小鳥依人、全心信任的模樣。若不知情的人見了,絕不會相信她會是鐵旗門的新任門主,就一個沉浸在愛河中的傻、r頭嘛。

    兩人在山坡上看著官兵過橋,差不多過了一半,陳七星揮手下令,紅旗一招,河兩岸同時發動。聶白濤攻尾,唐之響打頭,官兵正一個個走得暈頭暈腦的,突然這麼兜頭一棒加尾後一槍,立馬就懵了。

    戰況遠比陳七星想像的要簡單得多,兩面一衝,官兵立時潰散,喊爹叫娘,慌作一團。前面的撤腿就往後跑,後面的撒丫子還想往前衝,結果在橋上擠作一團,「撲通」、「撲通」,一群群往河裡掉,彷彿下餃子。橋倒是不高,水也不是太深,可這是冬天啊,雪還沒化呢,鐵甲、棉衣被河水一浸,不多時就凍成了殭屍。擠在岸上的也好不了,兩面砍殺,真個砍瓜切菜一般。聰明的跪地投降,可這邊早就說好了,為免洩露風聲,不留俘虜,站著的是一刀,跪著的也是一刀。前後不到半個時辰,兩千五百名官兵被殺了個乾乾淨淨,再無一個活口。

    「我這殺孽造大了。」雖然隔得遠,看著戰場上的慘狀,陳七星仍是心裡發虛。雖然在幻日血帝的記憶中看到過無數伏屍百萬的場景,可幻日血帝是幻日血帝,他陳七星是陳七星。不過想到先前橋郡城內外的慘狀,他又轉了一番想頭:「殺那些百姓的,就是這些人。天若有眼,若要報應紀元,那我也陪著他下地獄好了;天若無眼,則憑什麼報應我。」

    他們兩個下坡,唐之響、聶白濤笑呵呵走來,唐之響遠遠地便叫:「爽快,爽快!今天這一仗,打得太爽了。」聶白濤卻是沖陳七星蹺起大拇指:「都是孤絕神機妙算,聶某人平生不曾服人,今兒個算是服了。接下來怎麼打,孤絕你說句話,一切聽你的。」

    唐之響大手一揮:「官兵總共六千人不到,這裡來了兩千五,斷橋城那邊也是兩千五,迎上去就是。這樣的軟腳蝦,一衝就完。」

    「我不聽你的。」聶白濤不理他,看著陳七星,「孤絕,你說。」

    陳七星謙虛幾句,道:「弟兄們傷亡怎麼樣?」

    唐之響道:「哪有什麼傷亡,估計就死了七八個,傷的也不過幾十個。」聶白濤點頭:「傷亡確實可以忽略不計。」

    「那就這樣,」陳七星想了想,道,「剝下官兵的衣甲,選兩千最悍勇的弟兄換上,我們也不必去斷橋城,就在橋郡城外十里左右等著好了。讓這面圍城的百姓都去橋郡,把城圍起來,紀元一看不對,一定會調去斷橋城那邊的官兵回來,我們還是攔頭掐尾。雖然那邊沒這麼好的地勢,但因為換了官兵的衣甲,他們弄不清楚,兵無戰心,必然還是一鼓而下。然後我們就回橋郡城來,紀元以為是官兵回援,必會打開城門,到時咱們就衝進去,把留守的幾百官兵也殺了,最後大叫造反衝出城去。以後就沒咱們什麼事了,剩下的事交給百姓去解決,沒有官兵撐腰,我看紀狗官還能怎麼辦。弟兄們回來後,都不要提,紀狗官他們只以為是官兵造反,絕想不到我們身上來,我們也就沒什麼風險了。」

    「高啊!實在是高啊。」這回連唐之響也點頭讚歎不絕了。聶白濤更是連連點頭:「最妙的是扮成官兵大喊造反這一招,太妙了,我老聶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妙,妙啊!」衛小玉雖然沒出聲,但小臉紅撲撲的,儘是喜悅。聶白濤他們誇情郎,可比直接誇她還要高興十倍。

    陳七星不好意思地一笑,道:「不過我想,直接殺了紀狗官他們,雖然痛快,但後面的禍患太大。紀狗官據說是吉慶公主的兒子,勢力大得很,真若死在這裡,朝廷必然調重兵清剿,可就苦了這一帶百姓了。」

    「那怎麼辦?」唐之響頓時就鼓起了眼珠子,「依你說,弄了半天,那紀狗官還不能碰了?」

    聶白濤瞪他一眼:「你別急嘛,聽孤絕慢慢說。」又對陳七星道,「孤絕,你別理他。這人就一沒嘴火葫蘆,除了會噴火,什麼也不會。」

    「我的想法,可以讓他們狗咬狗。」陳七星道,「我們假作先前的事和紀狗官無關,讓圍城的百姓逼著紀狗官廢除奇石貢,懲處馬學禮那一幫狗官。群情洶洶之下,紀狗官不答應是不行的。而馬狗官那一幫人後面也有人,反正現在當官的,好官極少,不是閹黨就是權奸一黨。紀狗官處理了他們,他們背後的勢力自然會反咬紀狗官,這叫狗咬狗,一嘴毛。而咱們呢,目的也都達到了,懲處了一幫狗官,廢除了奇石貢,又不會逼得朝廷派兵來禍亂百姓,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他這番話說完,聶白濤出奇地沒有出聲誇讚,只是直著眼,古古怪怪地看著陳七星。這一邊衛小玉可急了,道:「聶叔叔,怎麼了,我大哥這法子不好嗎?」

    「好、好、好,妙、妙、妙。」聶白濤連叫三聲,腦袋一通亂搖,「可就是太好了太妙了,讓你聶叔叔慚愧了。我兒女四五個,怎麼就沒一個聰明的呢?這到底要怪他們天生就蠢,還是要怪我這個當爹的沒下好種呢?」唐之響好酒,平時總帶著個酒葫蘆在身上,這會兒正灌了一大口進嘴裡,聽了他這話,「撲哧」一聲,可就全噴了出來,剛好噴了聶白濤一頭一臉,一時又是笑,又是咳,好半天直不起腰來。

    衛小玉自然也是笑得花枝亂顫,陳七星也陪著「嘿嘿」笑。他的臉只是塗了色,若不塗色,便可看見他一臉通紅。

    像這種逼虎下山、挑撥離間、隔岸觀火的計策,幻日血帝一生不知玩過、見過多少,陳七星隨便找找,例子就一大把。但真不是他想出來的,他也真的想不出,至少絕不可能這麼一計連著一計的,他的腦子裡,沒有這麼多彎彎繞。但這一次後,他學會了很多東西,而且嘗到了甜頭,以後再碰到事情,他還會不由自主地去看去學,從以前的痛恨討厭,到迫不得已地去查去找,再到主動去看去學,他一步步地走近了那個巨大的身影。幻日時代,那是血一樣的長空啊。

    聶白濤幾個依計而行,鼓動百姓圍了橋郡,自率精銳伏在了北面,只等斷橋城的兵馬回頭。

    陳七星這次沒跟著去,找個借口,說回頭盯著紀元,免得他再玩詭計。衛小玉幾個不疑,隨他去了。衛小玉跟著叮囑一番,祝五福為七大宗主之一,魄術厲害,一個人不要冒險,陳七星愧著心應了。

    其實陳七星沒回城,先到地頭找著藥箱子,換了衣服形貌,隨後開始正經救治先前受傷的百姓。他這樣做也是為了立個幌子,他已經想好了,雖然不能殺紀元,但也不能太便宜紀元了。他心中另有後手,可事後必須要洗脫嫌疑,所以這邊亮出小陳郎中的名頭,到時滿城在說,小陳郎中救苦救難,在哪裡哪裡救人,就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上了。他心中的算計雖然越來越多,但看著傷者死者,卻也有著真正的痛惜悲憤,算計人的一點點心虛頓時就化為烏有。

    傷者實在太多,一直忙到半夜,陳七星才勉強脫身出來,幻形換衣,越城而進。高明六千兵不到,兩路救援去了五千多,城裡剩下不到五六百,勉強堵著四面城門,城牆上幾乎就沒什麼人。即使普通百姓吊城進去也不一定被發覺,更莫說以魄帶形的魄師。

    雖然非常想見關瑩瑩,但陳七星不敢摸回去,祝五福一代宗主,五魄降靈師,可不是說著玩的。如果敢用幻日血斧,以鬼刑斬的威力,真個硬碰硬,不見得就輸給祝五福,但陳七星不敢用啊。當然,即便不用鬼刑斬,以紅顏白骨配上沉泥陷甲,同樣可以一鬥。尤其血鷹靈目人體後魄力增強,不但出現了鬼刑斬,紅顏白骨箭也強了許多,可他沒有信心。說實話,就算魄力再強一倍,現在見了祝五福,他還是會飛腳溜走的,根本就不敢動手。

    紀元住的宅子,離著關瑩瑩這邊有一條街,兩里多路的樣子,陳七星先就打聽清楚了,一路摸過去。他估摸著祝五福不可能在紀元宅子裡,雖然外面百姓圍城,或許也會有魄術高手打紀元的主意,但祝五福一代宗主,自重身份,待在紀元宅子裡給他做保鏢這樣的事還是做不出來的。不過兩里多路嘛,只要紀元這邊一聲喊,祝五福就能聽到,趕過來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而且紀元手下的護衛中,有一名兩魄師,名叫紀年,還有三四名一魄師,除非是四魄師以上,否則無論如何能撐一下,也不必祝五福時時刻刻在邊上守著。

    但陳七星還是小心翼翼地摸到紀元宅子前,先到下風頭,用狼鼻子聞了小半天,確信沒有祝五福的味道,才大著膽子摸了進去。他也不必瞎找,聞著了紀元的體味,一路摸過去就是,只防著不被護衛發覺就行了。而以他的魄力,普通護衛,即便是修成了一個魄的,想發現他,也沒有那麼容易。

    陳七星悄無聲息地到了紀元內宅,遠遠地便聽到一陣陣的呻吟聲,還有紀元的喘息聲,咬著牙在叫:「你個小浪蹄子,看爺今天不弄死你……荷葉,扳著你家小姐的腿……怎麼樣瑩瑩,這個姿勢夠勁吧……」

    陳十星雖然沒有經過男女之事,卻也知道紀元這是在做什麼。他先是有些臉發燒,但聽到荷葉、瑩瑩這話,霎時間熱血上湧。難道關瑩瑩競給他抱上了床,甚至還搭上了荷葉?不過他隨即想到不可能。僅僅這幾天,無論如何,關瑩瑩也不可能和紀元成親。而在成親之前,有關山越在邊上,關瑩瑩也絕不可能半夜三更的還待在紀元宅子裡,更莫說上床了。

    那是怎麼回事呢?陳七星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能感覺得出,左面廂房裡有一個高手,估計就是那個修成了兩個魄的紀年。他便從右側摸了過去,到後窗子前,沾了口水打濕窗紙。來之前,他已細細想過,去幻日血帝那裡學足了經驗,這一招便是學來的。

    從小洞裡看進去,對面大床上,好一派香艷情景。大床上兩個裸女,一個躺著,另一個在她腦袋前面扯著她雙腳,把她一個身子扯得向上彎起,頸脖半歪,屁股向上。紀元就騎在這女子的上面,半蹲著,打夯一般拚命地撞,肌肉拍擊之聲,靜夜裡傳出老遠。紀元這會兒正到了最妙處,下面死命地撞,口中嘶叫:「瑩瑩,瑩瑩,我弄死你……啊!」他垂死般一聲叫,身子猛然僵緊,隨即便死蛇一般趴在了那裸女身上。

    陳七星這會兒才明白,原來紀元是把這對裸女假想成了關瑩瑩和荷葉,在意淫呢。他輕呸一聲,卻是看得面紅耳赤。

    再等一會兒,房中蠟燭熄了,不久便傳出了呼嚕聲,這時機會最好。陳七星悄無聲息地掀開窗子摸了進去,床上三人如三條肉蟲滾成一堆。陳七星發出魄光,以鎖魂術封了三人神竅,隨即取藥出來,抹在一個裸女的手上,在紀元臉上對好了,輕輕按下。這裸女的手秀美纖長,能蓋住紀元的大半張臉,效果最佳。

    陳七星這藥,名為鬼打臉,又名美人嗔。因為這藥抹按在臉上,臉就會高高腫起,生似劈臉給人打了一巴掌,而且這個巴掌印永世不消。明明沒挨巴掌,怎麼會生出巴掌印呢,鬼打了?所以叫鬼打臉。至於美人嗔,是一種風雅些的叫法,美人嗔怒,劈面一掌,留下個纖手印兒,就是這個意思。紀元長得俊,會笑,笑起來非常好看,對女孩子有很大的殺傷力,可臉上帶著這個巴掌印,他還敢對人笑嗎?他沒笑,別人先要笑死了。

    弄好後,左右看了看,藥效暫時沒出來,但估計效果不會錯,陳七星暗暗一笑,悄悄出窗,無聲無息地出了城。

    第二天,陳七星依舊是忙。風聲傳了出去,知道小陳郎中在這裡,四面八方的傷者都往這裡趕。刀傷不像一般的病,既好治又難治,好治是不要問病情,就外傷啊,明擺著;難治是不僅要像一般的病一樣下藥,還要先接骨包紮,然後再配藥。事多了一倍,陳七星又只一個人,一時間忙得昏天黑地。雖然忙,陳七星心裡卻很高興。一想到紀元臉上印著一個紅亮亮的巴掌印,他就忍不住偷笑:「再去找瑩瑩啊,扛著個巴掌印去啊,哈哈,哈哈。」

    午後不久,關山越來了,這也在陳七星預料之中。紀元中了鬼打臉,必然要找郎中。這鬼打臉是毒,根本無藥可治,紀元肯定不信,一個郎中治不好,再找一個,一般的治不好,就找出名的。別的地方不說,放眼整個澤州,這會兒最出名的,便是陳七星,紀元當然會來找他。而此時百姓圍城,一般人還出不來,紀元求到祝五福門下,祝五福把關山越派出來找,再正常不過。

    陳七星卻裝作不知,訝異道:「師父,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關山越看著四面圍著的病人,猶豫了一下,搖頭:「也沒什麼事,你忙吧,忙完再說,我來給你打下手。」說著一笑,「師父別的不行,接骨包紮還是可以的。」

    陳七星自然看到了他剎那間的猶豫,倒不想師父為難,道:「是有病人吧?師父你直說,你不說我難受。」

    關山越這才點頭:「是有個病人,就是紀大人,臉上突然出了點小毛病,不過問題不大。這邊傷者重要得多,先緊著這邊吧。」

    「也好。」證實紀元臉上的鬼打臉發作了,陳七星心頭暗樂,點了點頭。不過想著關山越肯定是祝五福派出來的,真要回去晚了,祝五福會對關山越發脾氣。而且算算時辰,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最遲天黑之前,聶白濤、唐之響的伏兵就能解決官兵趕過來,還是提早進城的好,這樣可徹底撇清關係。

    「這樣吧,這邊還有兩個傷重的,治好這兩個,先進城看看。」

    「那也行。」關山越想了想,點頭。他知道紀元在祝五福心中的份量,真要出來老半天不回去,依祝五福的性子脾氣,定會雷霆大怒。受點兒氣他倒不怕,只是不忍心看著師父焦躁暴怒。

    這時被救治的是一個老者,大腿上挨了一刀,被他兒子背來的。關山越幫忙,先清洗傷口,再上藥包紮。老者千恩萬謝,聽陳七星叫關山越師父,道:「原來還是小陳郎中的師父,醫術一定更高了。了不起,了不起啊!」關山越「呵呵」笑:「哪裡,我可不會什麼醫術,七星的醫術,是跟我過世的妻子學的。」

    「居然是女郎中,更了不起,更了不起。」老者連聲贊,突然想到了什麼,「女郎中少見啊,請問貴夫人是不是姓雲?」

    「是啊,老丈聽說過嗎?」居然有人知道過世的妻子,關山越又驚又喜。

    「何止知道。」老者的反應卻還出乎他的意料,竟然一把扯過邊上的兒子,喝道,「跪下!叩頭。」

    那小伙子十七八歲年紀,憨憨壯壯的,也不問,跪下就叩頭。關山越忙伸手相扶,疑道:「這是為何?快起來,莫要叩了。」

    老者拉著他的手,道:「讓他叩。先生不知,他的命,就是貴夫人生生從他娘肚子裡搶出來的啊。要不是貴夫人,那就是一屍兩命,哪有這小子的今天。叩頭,死命叩。這是恩人啊,先救了你娘兒倆,今天小陳郎中還救了爹這條腿,我一門數口,還不了的恩啊。」原來還有這麼個事,關山越不由驚喜,想到亡妻,卻又有幾分心酸,忙扶那小伙子起來。父子倆仍是謝個不停,周圍百姓中也有知道雲素娘的,得知小陳郎中還是雲素娘的徒弟,更是讚個不停,紛紛把雲素娘治病救人的事,添油加彩地說出來,關山越聽了更是開心。

    忙完一陣,師徒兩個進城。關山越這天格外高興,卻又不知道怎麼說,只是拉了陳七星的手,道:「你很好,很好。師父很高興,很高興。」

    聽著他發自內心的稱讚,陳七星心中熱血上湧,差一點兒就要說出我有罪這句話來,話到嘴邊卻終是硬生生忍住,只是強擠出笑臉。

    「師父,對不起。」他在心裡暗叫。

    到紀元宅中,果然祝五福也在,陰沉著一張臉,見了陳七星,勉強有點兒笑意。他一直看不慣陳七星,首先陳七星是狗肉胡推薦來的,其次因陳七星只一個魄,關山越為收他為徒,曾以出家相逼,讓祝五福大為惱火,所以一直就沒給過陳七星笑臉,這回倒是難得了。陳七星叫了聲師祖,祝五福點點頭,道:「七星,好生給紀大人看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若能治好紀大人的病,我讓老三破格收你為實名弟子。」

    顛倒為這個,陳七星心下冷笑,面上點頭:「徒孫盡力就是。」

    陳七星走進裡間,見紀元躺在榻上,臉上蒙著輕紗,疼得啊呀亂叫。看到陳七星進來,紀元如見救星一般,猛地坐了起來,帶著哭腔叫道:「小陳郎中,救命啊。」陳七星心下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道:「不敢當,我看看。」說著,掀起他臉上的輕紗,但見紀元左邊臉高高腫起,一個非常清楚的手掌印,全印在臉上。而且當他嘴巴一動,手掌印便也動起來,極其可笑。

    陳七星差點兒就要大笑起來,自己忍住了,卻想:「要是瑩瑩看見了,只怕會笑彎了腰吧,不錯,你小子有本事,再到瑩瑩面前笑去。」

    他看了好一會兒不動手,祝五福先忍不住了,道:「七星,到底是什麼病?是不是什麼毒蟲咬了?能治嗎?」

    「是毒。」陳七星先點頭,眼見紀元、祝五福眼光都是一亮,便又緩緩搖頭,「我只希望我看錯了,如果沒錯的話,這是一種名為鬼打臉的奇毒。這種毒於性命無礙,過幾天也不會痛了,但臉上會留下一個巴掌印,難以消除。」

    「你說一直會留下一個巴掌印?」紀元驚叫出聲,騰地坐起,「拿鏡子來,拿鏡子來!」他先前看了一下,巴掌印還沒成形,後來痛起來了,也就沒再看。這時侍女拿過鏡子來一看,臉上紅亮亮一個巴掌印,清晰可見。他平日自負俊美,這下子怎麼見人?他「啊」的一聲叫,扔了鏡子,急拿輕紗蒙住了臉,口中頓時就不管不顧地嚎了起來。

    祝五福也急了:「你確信是毒?鬼打臉,我好像聽說過。你看清楚了沒有?」

    「我也不敢肯定。」陳七星搖頭,「要不,紀大人另請高明吧,這個我實在是治不了。」多幾個人看看好了,笑話要多幾個人笑才有味道不是。

    「再去請郎中,把澤州所有有名的郎中都給我找來,治得好這病,本人不惜千金之賞。」紀元嚎叫。

    「還賞呢,你對著鏡子慢慢賞吧。」陳七星心下暗笑,臉上卻一臉慚愧的樣子,退了出來。他到外面無人處,忍不住「撲哧」一笑,忙又收住,抬頭凝神半晌,總算岔開了心緒,卻想:「幻日血帝果然了不起,只這門裝模作樣的本事,就夠我學的了。」

    謝三等狗腿子四下奔走,尋找郎中。陳七星冷眼旁觀,只是暗笑,跟關山越說了一聲,先回這面來看關瑩瑩。關瑩瑩自然也得了消息,正和荷葉兩個笑呢。荷葉道:「那個巴掌印啊,清清楚楚的,生似給人劈臉重重打了一巴掌。」

    關瑩瑩「哼」了一聲,道:「只怕不是什麼毒,就是給人打的吧?」

    「我猜也是,都在傳,就是個女孩子的手掌印。哼哼,聽說那些狗官給他送了不少女子呢,有兩個還是縣令的千金,還有一個是馬太守的小妾,真夠不要臉的。」

    「呸!」關瑩瑩「呸」了一聲,「男人都一個樣。打得好,該!那巴掌印永世不消才好。」

    「要真是消不了,臉上一直印著那麼大個巴掌印,那就好笑了。」荷葉說著笑了起來,關瑩瑩也跟著笑。

    陳七星進去,裝作沒聽見,道:「師姐,什麼事這麼好笑呢?」

    「七星你回來了。哦,對了,你去紀元那兒看過了吧,他臉上到底怎麼回事,是病還是毒?」私下笑是一回事,關瑩瑩其實還是有些關心的。這段時間,紀元對她著實不錯,留下的印象也挺好。雖然恨著他亂玩女人,但天下烏鴉一般黑,天下男人一般色,還真不好切責紀元一個。陳七星自然看得出來,心下拈酸,面上不動聲色,道:「看過了,不太好,是一種名為鬼打臉的毒。」

    「鬼打臉?」關瑩瑩叫起來,「是不是又叫美人嗔,也叫紅酥手的,就是一個巴掌印,永遠也消不了的那個?」

    「很可能是。原來還叫紅酥手啊,我倒是不知道。師姐不愧是師姐,果然博學。」

    「啊呀,這個就麻煩了。」關瑩瑩知道是鬼打臉,倒是真個替紀元擔心起來,「你確診了嗎?」

    「我也不敢保證。」陳七星搖頭,「師姐你也知道,我的醫術就是從師娘醫書上學來的,也就半桶水。」

    「怎麼說話的?」關瑩瑩頓時就惱了,纖指差點兒戳到陳七星腦門子上,「什麼叫跟我娘學的就是半桶水,有本事你跟別人學去啊。」

    陳七星其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沒說清楚。不過,他這會兒也解釋不了,跟關瑩瑩就沒辦法解釋,忙抽自己臉:「看我這嘴,是我的錯,請師姐責罰,要不你也賞我一巴掌?」

    「我才懶得打你哩。」關瑩瑩「哼」了一聲,忽地厲聲叫,「陳七星!」這一下急,聲音又大,陳七星嚇了一大跳:「在!怎麼了師姐?別這麼嚇人好不好,我膽子好小的。」

    「不許跟我油嘴。」關瑩瑩伸手就揪住了他耳朵,腦袋擺正,「看著我,我且問你,你以後娶不娶親?」

    「當然要娶的啊。」這問題莫名其妙,問得陳七星心還有些發跳,只不過耳朵痛,「師姐,輕著些,我這是耳朵不是花瓣呢。」

    「那我問你,你以後準備娶幾房夫人?」

    「這個……那個……」陳七星心怦怦地跳,道,「如果是師姐你這樣的,當然只娶一個。」他以前只當關瑩瑩是妹子,而關瑩瑩更甚,恐怕就沒把他當男子。但這層紙總得要捅開,試一下,看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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