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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鳳眼釘魂錘 文 / 劉建良

    謝三等人本是冷眼旁觀,眼見兩人正式對上,頓時又退開一段,魄術相鬥,可不像刀劍,威力太大,尤其兩人都是三魄師,靠得太近,看是好看了,稍一不好,只怕就會遭了池魚之災,陳七星卻沒退後,反而上前了兩步,腳下還暗暗帶上了兩塊石頭,一見不對,蹲下身就可以撿石丟出。

    桑八擔十年前吃過狗肉胡一點兒小虧,雖然十年過去,功力大進,更修成了第三個魄,而且還是屍魄,但心中仍不敢孟浪,兩眼緊盯著狗肉胡腦後的三道魄光,不敢輕易出手。

    兩人對峙一陣,到是狗肉胡不耐煩了,身子微微一動,一道魄光射出,魄的施放,用不著動身子,純以心意即可,但一般人都喜歡動一下身子,擺一下頭聳一下肩什麼的。

    這道魄光像一條紅蛇一般,在狗肉胡身前三丈扎進地下,隨即生出異變,地下居然長出一排向日葵來,並且不僅僅只是長在狗肉胡身前,而是身前身後都長了出來,少說也有四五十株,每一株都有四五尺高下,株桿畢直,葵葉蔥綠,頂端一個大大的葵盤,果實飽滿,金黃亮眼,狗肉胡給圍在中間,就彷彿站在金黃的葵海中,又彷彿他就是一粒葵花子,只不過這葵花子的形象有些兒差。

    「這是胡大伯的第一個魄草頭魄了,他的草頭魄居然是葵花仔,真是-----。」陳七星看得眼光發直,真是什麼卻說不出來,他一直在猜,狗肉胡的三個魄到底都是什麼,第一個草頭魄又會是什麼,是參天大樹?畢直的水竹?或者什麼奇花異草,結果居然是最普通的屋邊後到處都可見到的向陽葵,真的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另一個意外,則是向日葵的多,他原以為,狗肉胡的魄也和桑八擔的魄一樣,蛇就是蛇,虎就是虎,樹就是樹,花就是花,因為一魂三魄只是形變啊,沒達到靈變神變之境,修的什麼魄,施展出來就是那個形,不會有其它變化,但狗肉胡的向日葵居然可以變出好幾十株,列成一個陣勢了,看上去,氣勢就要強大得多。

    桑八擔也在盯著狗肉胡的向日葵魄,他暗數了一下,總共是四十九株,暗想:「上次是三十六株,長了十三株,看來他雖然給逐出師門,到並沒有灰心喪氣,魄術沒退,反有長進。」

    魄的修練,不是一成不變的,修成一個魄,就永遠是那個樣子,魄力如潮水,有漲有退,修為深,固然能修得新的魄,但原有的魄魄力也會有長進,反之則會退步。

    「長進了啊。」桑八擔嘿嘿一笑:「看我的。」左肩微微一聳,一魄射出,卻是虎魄,惡虎出林,猛往狗肉胡的向日葵陣撞去,看那勢頭,別說是向日葵,便是一排林子,只怕也會給他撞倒,陳七星一顆心立時就揪了起來,但出乎他意料,虎入葵林,葵株向兩邊一倒,隨後竟又合攏起來,數十株向日葵將虎魄圍在中間,包得結結實實,桑八擔的虎魄左衝右突,咆哮如雷,利爪尖牙之下,向日葵觸者株斷葵落,東倒西歪,但一株倒,一株生,總是緊緊的纏住虎魄,彷彿不是向日葵,到是一蓬絲,而桑八擔的虎魄就像落在蛛網裡的大頭蒼蠅。

    「胡大伯說草頭魄進攻不行,防禦卻不錯,憑的就是一股韌勁兒纏勁兒,果然是這樣。」陳七星揪著的心頓時稍稍放鬆。

    虎魄一時沖不近狗肉胡身子,桑八擔到也不急,頭一擺,赤煉蛇魄衝出,直上半空,凌空下撲,見了他的赤煉蛇魄,狗肉胡第二道魄光也射了出來,卻是一隻怪鳥,黃嘴黑羽,到像一只烏鴉,但應該不是,烏鴉是晦氣鳥兒,衝著誰叫誰就倒霉,狗肉胡怎麼會修一個烏鴉魄呢。

    但馬上陳七星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因為狗肉胡嘎嘎笑了起來,道:「看我的大嘴鴉,嘎嘎,吃了你的赤煉蛇。」

    還真是烏鴉,狗肉胡果然就是狗肉胡,想讓人不佩服都不行,他平日的嬉笑怒罵,看來不是裝的,還就是他的本性。

    烏鴉不吉,這鴉魄魄力卻強,迎上赤煉蛇魄,爪抓翅打嘴啄,不但不落下風,反而大佔上風。

    「這廝功力果然大進了。」兩魄無功,桑八擔心下焦燥起來,嘿的一聲,第三個魄放出,白骨屍魄飄然向前,到向日葵前,鬼爪伸出,將向日葵往兩邊摟開,屍魄魄力遠強於虎魄,虎魄掙不脫向日葵陣的纏繞,屍魄卻是一掃一片,步步前進。

    「草頭魄果然阻不住屍魄,卻不知胡大伯的第三個魄是什麼,能不能擋得住屍魄。」陳七星暗暗著急起來,身子蹲下去,兩手各撿了一塊石頭在手裡,情勢不對,就發石打桑八擔後背。

    他暗暗擔心,狗肉胡卻是不慌,哈哈大笑:「八擔兒孫子哎,爺爺就知道你沒出息,果然就弄了這麼一個死鬼出來。」

    笑聲中,他身後一株向日葵猛然長高,變大,尤其那個葵盤,變得足有桌面大小,葵面一轉,一道金光突地射出,正射在屍魄臉上。

    「這是什麼?」不但陳七星疑,桑八擔也是又驚又疑,不過他馬上就明白了,狗肉胡這個不是什麼怪異魄功,而是借了天時之利,用向日葵巨大的葵面,把太陽光反射了過來。

    「倒霉,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桑八擔心下驚怒交集,卻一時無法可想,他的屍魄用百年古屍屍氣凝成,能在大白天出來,借的是他的魄力,但陰屍一類東西,天生就怕光的,給強光照在身上,只是發抖,身子也縮小了許多,再不復先前的鬼勇。

    這時桑八擔的虎魄給向日葵陣困住,赤煉蛇魄給鴉魄截住,屍魄又怕光畏縮不前,桑八擔三魄己盡,全然落在了下風,而狗肉胡的第三個魄都還沒放出來,陳七星驚喜交集:「原來胡大伯這麼厲害,他說草頭魄借地氣生根,真練好了其實用處極大,果然是這樣。」

    狗肉胡哈哈大笑:「八擔兒孫子,還有什麼牛黃狗寶,一起放出來吧。」

    桑八擔三魄已盡,還能有什麼功夫?他牙齒一咬,叫道:「狗肉胡,你休得意,大家一拍兩散吧。」身子一閃,忽地到了陳七星面前,反手將他提起,甩手扔了出去。

    可憐陳七星還想給狗肉胡助力呢,桑八擔近身,他卻是根本反應不過來,啊呀聲中,身已在半空。

    桑八擔這一扔力大,陳七星飛起有三四丈高,去勢少也有七八丈遠近,落地之處,有一堆亂石,這要砸上去,便不死,也會丟了半條命。

    不過狗肉胡當然不會眼睜睜看著,一晃身,搶先一步攔在了前面,把陳七星接了下來,陳七星驚魂未定,叫道:「胡大伯。」

    狗肉胡一笑:「沒事了,不要怕,站我身後去。」

    他眼光一直盯著桑八擔,桑八擔果然借勢發力,屍魄一退一長,閃開光線的直射,雙爪一掃,將向日葵掃倒一大片,虎魄得屍魄之助,一時也脫身出來。

    「想走,有那麼容易。」狗肉胡嘿嘿一笑,心念催動,那株大向日葵葵盤轉動,一道日光又射定屍魄,其它向日葵倒而復生,又將虎魄圍在中間,至於桑八擔的赤煉蛇魄,給鴉魄死死壓著,雖然一時不至落敗,也就是個死撐的局面,休想下來助力。

    陳七星依言站在狗肉胡身後,眼見桑八擔氣勢又給壓了下去,心中暗暗高興,便在這裡,忽覺肩頭一下劇痛,彷彿有一根骨頭生生從肉裡戳了出來。

    不是骨頭,是一把骨刀,就是屍魄先前戳他的那把,骨刀一閃,霍一下刺進狗肉胡後心,透體而過。

    「胡大伯。」這一下過於詭異,陳七星一下子驚呆了。

    狗肉胡也全然沒有提防,他愕然回過頭來,看著陳七星,不過馬上就明白了,鬍子拉碴的油臉上,居然還擠出笑意來:「八擔兒孫子居然還藏著這麼一手,不錯,不錯,有長進,我到是小瞧了他。」

    「胡大伯。」陳七星哭叫。

    「不怪你,是寄魄。」

    「寄魄?」陳七星想了起來,狗肉胡和他說起過寄魄的事。

    所謂寄魄,顧名思義,就是把魄寄在別人身上,黑暗魄師常用寄魄來害人,隱密而難以發覺。

    打個比方,甲和乙結了冤,甲請黑暗魄師給他出氣,卻又不想讓人知道是他做的手腳,黑暗魄師便不直接下手,而是將一個魄寄在乙的親人子女身上,找機會突然發動,魄鑽出來,害死乙,但在外人眼裡,卻彷彿是乙的親人子女下的手,不但殺了乙,還造成一場子殺父妻殺夫的人倫慘劇,之所以說黑暗魄師下作陰毒,就在這些地方。

    陳七星雖然從狗肉胡那裡聽了不少關於魄術和魄術界的事,但也就是一知半解,雖然當時桑八擔先餵藥後用屍魄在他肩頭刺一下讓他莫名其妙,可也只是略略起疑就放過了,哪裡想到桑八擔居然在他身上寄魄,而狗肉胡也沒防到這一招,居然就這麼遭了桑八擔毒手。

    狗肉胡一把將釘在身體上的骨刀撥出來,一抓,骨刀為魄,精氣凝成,並無實體,一抓而散,但留在狗肉胡身體上的傷卻是實實在在的,便如水凝成冰,水無形你抓不住,凝成冰卻一戳一個血窟窿,這一刀前後對穿,一個血洞,刀一撥出來,鮮血飛射,狗肉胡腰上帶了一把殺豬刀,順手撥出來,去自己左手臂上一削,削了一大塊肉下來,一縷魄光罩住那肉,一凝,肉塊凝成條狀,反手塞在身上的洞裡,彷彿船板漏水給打了個塞子,肉條一塞,血洞堵住,鮮血不再噴出,他又以一道魄光罩在手臂傷口處,缺了一大塊肉的手臂居然也不再流血。

    魂為體,魄為用,但魄的用處,不就只是用來對敵打架,用處多著呢,救人治病,也是長項,很多光明魄師的職業就是郎中。

    「割肉補瘡,我看你撐得多久。」狗肉胡中招,桑八擔狂喜大笑,全力催功,三魄身體同時長了一截,同時狂攻。

    相反,狗肉胡的魄力卻在往下退,那株巨大的向日葵葵盤小了一半,其它的向日葵也少了好些,四十九株向日葵只剩下了三十六株,空中的大嘴鴉氣勢也弱了一截,輪到赤煉蛇魄到處追著它咬了。

    魄是需要精神氣肉支撐的,身體若沒了,魄也就散了,身體受了傷,有了病,魄力自然也弱。

    陳七星急了,跳起腳來罵:「桑八擔孫子,你個卑鄙無恥的王八蛋。」他先前雖給丟出,手裡的石頭也沒扔掉,這時照著桑八擔就是兩石頭打了過去,準頭到有,去勢也急,可惜這等小兒玩意在魄師面前,完全無用,桑八擔手一伸,把兩個石頭都抓在了手裡,一捏,石頭成了粉。

    「罵得好,不錯。」狗肉胡仍是大大咧咧的,好像一點兒也不把身上的傷放在眼裡,笑嘻嘻表揚了陳七星一句,道:「到後面,看我來教訓他。」

    陳七星依言閃開,只聽狗肉胡嘿的一聲悶哼,第三個魄直射上半空,約有十七八丈高下,魄光中現出一物,竟是一個大錘子,和陳七星在戲檯子上看的那種錘子差不多,短柄大頭,錘面約有小兒腦袋大小,四方八稜,銀光閃閃。

    不過與戲台上的錘子不同的是,這錘子上居然有眼睛,錘子上怎麼會生得有眼睛呢,太怪了,但看上去就像個真的一樣,如果是畫上去的,這畫師的功夫可了得。

    不過陳七星馬上就知道錯了,不是畫上去的,是真的眼睛,那眼裡還會發光,一道青光射出來,正射在桑八擔臉上。

    雖然催魄狂攻,桑八擔其實也一直在留心著狗肉胡的第三個魄,魄一出他就抬頭看,一眼看到錘子,他臉色立變,到錘面上眼睛放光,他一下子驚呼出聲:「鳳眼釘魂錘?」

    鳳眼釘魂錘是什麼,陳七星不知道,但看了桑八擔驚惶的神色,他至少明白一點,這鳳眼釘魂錘一定很厲害。

    「難道這什麼鳳眼釘魂錘是器物魄?應該不可能啊,不過錘子確實是器物啊。」陳七星一時有些迷惑了。

    狗肉胡說過,器物魄至少要四個魄才能修,最好是五個魄修,可狗肉胡明明只有三個魄啊。

    十歲的孩子,拿根棍子可以打死大灰狼嗎?一般不可能,但這世上,就一定沒有逆天的強者嗎?

    只不過狗肉胡看上去實在不像那種能逆天的人,但古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最先說這句話的人,也許就是碰到了狗肉胡這樣的人吧。

    桑八擔啊的一聲大叫,屍魄猛然回頭,到他身前丈許左右,他一口血噴出去,正噴在屍魄身上,口中狂叫:「幽冥鬼爪。」

    隨著他的叫聲,屍魄身子猛然長高了一截,本來一雙綠幽幽的眼睛,這時居然射出紅光來,雙爪更是成倍增大,長及尺餘,迎著半空中的鳳眼釘錘就抓了過去。

    桑八擔這一口血使屍魄暴長,有個名目:血魄。

    魄乃精氣凝成,得血則神,魄力至少要增長三成以上,不過耗的是魄主的精血,不能持久,而且對魄主本身的損害相當大,一般黑暗魄師才會修練有這種霸道的功夫,沒辦法,桑八擔知道鳳眼釘魂錘的厲害,情急拚命。

    鳳眼釘魂錘,不是這錘子的名字,錘子是不會生眼睛的,生眼睛的就不會是錘子,鳳眼釘魂錘,嚴格來說,是一種魄術的名字,陳七星猜得沒錯,這確實是器物魄,乃是一柄錘子沾了血光,給靈魄寄居,狗肉胡找到後,用它修練出了鳳眼釘魂錘的魄術,這把錘子才叫做鳳眼釘魂錘。

    鳳眼釘魂錘最厲害的地方,就是錘面上的眼睛,也就是鳳眼,鳳眼可以釘魂,一旦人給它眼光釘上,魂魄就給釘住了一般,無論你千變萬化,靈變也好神變也好,都絕逃不過它的追殺。

    桑八擔所修屍魄的幽冥鬼爪,威力也極為恐怖,但他並沒有自大到認為可以對抗鳳眼釘魂錘,他只盼望能撐一段時間,狗肉胡給屍骨刀透體而過,即便用了割肉補瘡的魄術,也絕對撐不了多久,必死無疑,更何況要催動鳳眼釘魂錘,需要極大的精力,桑八擔相信,最多半柱香時分,鳳眼釘魂錘的眼睛就會閉上。

    但他錯了,看著桑八擔的屍魄衝上來,狗肉胡大叫一聲:「寶貝,給我打。」

    隨著他喝聲,鳳眼釘魂錘忽地光芒大現,錘頭暴長,本來只有大海碗粗細,這時突然暴長到桌面大小,每一個面都有桌面那麼大,整體看上去,就彷彿一座銀山懸在空中,嗚的一聲,鳳眼釘魂錘猛地往下砸落,正迎上屍魄的鬼爪。

    「啪」的一聲炸響,光芒一閃,桑八擔的白骨屍魄居然炸裂開去,化成白煙,散在了空中,竟是一錘也沒能撐住。

    「啊。」桑八擔痛聲長叫,生似給人活活捅了一刀,又彷彿一千把刀子在慢慢割他的肉。

    魄為精氣所凝,雖要身體精血的支撐才能活動,但與身體沒有血肉的聯繫,即便給砸碎了,散成了煙,身體也是感覺不到痛的,不過是藏那一魄的髒俯會覺得空落落的難過,然後才會生出病變。

    所以桑八擔這麼叫,不是感覺到身體痛,是心裡痛,他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屍魄,居然給砸碎了,再也收不回來了。

    「胡文慶,我跟你拼了。」桑八擔長聲厲叫,聲如鬼嚎,將赤煉蛇魄和虎魄同時收回,連噴兩口血,噴在兩魄身上,兩魄得精血之助,同時暴長,赤煉蛇魄長了一丈,虎魄大了一圈,眼睛都變成了血紅之色,一左一右,疾衝向半空中的鳳眼釘魂錘。

    兩口血噴出,桑八擔一張臉慘白如紙,這三口血消耗的精血實在太大,他即便勝了這一仗,魄力也會大打折扣,典型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這時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他這會兒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只要能押的,全都押到檯子上。

    「江進,放你的鷹魄,從側掩襲,狗肉胡撐不了幾錘了。」

    他通紅著眼狂叫,兩眼只盯著半空中的鳳眼釘魂錘,卻沒去留意江進,在他的屍魄被鳳眼釘魂錘一錘打滅之時,江進已悄悄往後退了一步,聽了他這句話,江進不但沒放鷹魄助戰,反而轉身就跑,身一轉魄光放出來,蒼鷹魄裹住身子,雖沒有真個像鷹一樣一飛沖天——魄只是凝著的光,魄形如鷹可不是真鷹,飛不起的——但也差不多是貼地飛掠,一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了亂石崗後。

    謝三幾個也覺出了不妙,江進一逃,謝三立刻跟風,爬上馬,打馬狂奔,手下武士自然有樣學樣,眨眼之間逃了個乾乾淨淨。

    他們逃跑弄出的響動不小,桑八擔卻沒注意,這時赤煉蛇魄與虎魄已迎上鳳眼釘魂錘,啪啪,又是兩聲炸響,兩魄同樣煙消雲散。

    赤煉蛇魄與虎魄的魄力還遠比不上屍魄,桑八擔為什麼還要它們上去送死呢?這就是鳳眼釘魂錘的可怕之處,鳳眼釘魂錘釘著桑八擔本體魂魄,如果桑八擔不用兩魄上去擋一下,鳳眼釘魂錘就會直砸桑八擔本人,釘著他魂打,桑八擔無論身法有多快多詭都逃不掉,所以說這是一個死局,桑八擔有多少魄,就要拿多少魄去拼,或者他的魄拼光,或者狗肉胡撐不住先倒下。

    錘能生眼,能釘魂,這已不只是形上的變化,而是靈上的變化,所謂靈變,指的就是這樣的變化,形而上,是為靈。

    「啊,啊。」桑八擔跪倒在地,長聲慘叫,他一生苦修,至此全都化為飛灰,但他通紅的眼睛卻仍是死死的盯著鳳眼釘魂錘,他相信狗肉胡應該也撐不住了,只要狗肉胡先他而死,那麼還是他贏了,雖然是輸光了一切的贏,但贏就是贏。

    現實總是比美夢殘酷,鳳眼釘魂錘並沒有半點衰弱之象,而是毫不留情的當頭打了下來,桑八擔也不躲,他也躲不掉,就那麼眼睜睜看著,也許,在錘頭當頂的最後一刻,他仍在想著狗肉胡會先撐不住吧。

    錘落下,桑八擔一個身子給砸成肉餅,飛濺的血,最遠的竟落到了陳七星腳前。

    有一點其實桑八擔沒猜錯,狗肉胡也確實是在強撐,桑八擔一死,狗肉胡一口血狂噴出來,身子也搖搖欲墜,陳七星慌忙扶住他:「胡大伯。」

    「沒事。」狗肉胡搖搖頭,勉力收回鳳眼釘魂錘,這時鳳眼釘魂錘的鳳眼已經閉上,錘頭也縮小到只有嫩南瓜大小,桑八擔只要多撐得一錘,他就贏了。

    狗肉胡已無力站立,坐倒在地,前胸後背也滲出血來,陳七星不知怎麼辦好,哭叫道:「胡大伯,又出血了,怎麼辦,我背你去看郎中?」

    「不用了。」狗肉胡勉力一笑:「不管用了。」

    「胡大伯。」陳七星哭了起來:「都是我連累了你---我----。」

    「不要哭。」狗肉胡摸摸他頭:「一墟裡人都說你小子心氣最硬,這會兒哭什麼啊。」

    「胡大伯。」陳七星抬起淚眼,心中衝動再難抑制,猛地趴倒在地,用力叩頭:「胡大伯,你收我做徒弟吧,收下我吧。」

    「你是個好孩子。」狗肉胡歎了口氣,卻搖搖頭:「不過我不能收你。」

    「胡大伯。」陳七星用力叩頭,額頭上頓時就見血,狗肉胡伸手抓著他肩:「好了,別叩了,聽我說,不是我不想收你,是我沒資格收徒。」

    「什---什麼?」陳七星抬起頭,有些迷惑的看著他。

    狗肉胡嘴角掠過一絲苦笑:「光明七宗我跟你說過的,不過沒說過我是哪一宗的,今天告訴你,我是松濤宗的,但我是松濤宗的棄徒,是給松濤宗除了名的。」

    魄術界有句話,飛雨流雲,松濤竹浪,閒觀一枝梅,說的便是光明魄術界七大宗派,飛雨宗,流雲宗,松濤宗,竹浪宗,閒照宗,觀心宗,寒梅宗,松濤宗排名第三,聲名赫赫,如果狗肉胡自己不說,任誰也不會想到,那個整日裡醉眼熏熏言行放浪的殺豬屠狗之輩,居然會是松濤宗的高徒。

    陳七星最驚訝的卻是後面一句:「你是---為什麼?」

    「為什麼,呵呵。」狗肉胡嘴角邊泛起一縷笑意,陳七星有一種感覺,他這笑非常古怪,或者說,詭異。

    「師父養了一條狗,快修成靈魄了,有一回我卻讒蟲發作,實在是忍不住了,打了那條狗,飽飽的吃了幾頓狗肉。」

    「什麼?」陳七星驚呼出聲,這答案,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師父大怒,一腳就把我踢出了山門,哈哈。」狗肉胡哈哈一笑,笑到後面,卻又有幾分苦澀,咳了兩聲,口鼻中都有血滲出來。

    「胡大伯,你---你別說了,我---我----。」陳七星心裡著急,卻不知要怎麼辦才好。

    「你是個好孩子,你我相遇,也是緣份,不過沒有師徒緣。」狗肉胡輕輕歎息:「你去松濤城吧,拜我六師弟關山越為師,你年齡大了點兒,但天資還行,尤其心氣強,吃得苦,只要能入門,必有所成。」

    「胡大伯,我---我不離開你。」陳七星搖頭。

    「傻話,我死你也跟著我死啊。」狗肉胡瞪他一眼:「學成了魄術,回來看我吧,到我墳前露一手兒,看你都學了些什麼?」眼見陳七星眼淚往外冒,他瞪眼道:「不要哭,生生死死,暫別而已,總有一天大家都會在地下相見的,對了,我跟你說件事,見了我六弟關山越,你不要提謝三的事,只說是我和桑八擔舊冤新遇,桑八擔劫你為質,就這麼打起來了就行。」

    「為什麼?」陳七星有些奇怪。

    「因為我希望你學好魄術後親手給我報仇啊。」

    「嗯。」陳七星用力點頭:「胡大伯你放心,我一定學好魄術,回來斬了謝三,提了他腦袋到你墳頭上給你上祭。」

    「至少要修成四魄,修成器物魄了,才可以回來,若連我也趕不上,就不要回來。」

    「嗯。」陳七星又點頭應了。

    「記著你的話。」狗肉胡想了想:「我給你寫句話吧,六師弟見了,必會收你的。」他身上沒紙,就撕了塊衣襟,沾了左手臂上的血,寫了一句:小六子,這孩子叫陳七星,比你多一星星,收下他,算你的傳人吧,哈哈。

    寫到最後兩字,他自己也笑了起來,似乎是回憶起來當年與師兄弟們在一起的情形,笑聲中,他的頭慢慢垂了下去,眼睛閉上,臉上笑意卻始終未曾散去。

    「胡大伯。」陳七星悲聲痛叫,放聲長哭。

    哭了一陣,天色漸漸黑下去,陳七星又擔心江進或者謝三再派人摸回來,強忍悲痛,收了眼淚,桑八擔身子已給砸成肉餅,在亂石堆裡隨便找個坑,將他身子拖過去,胡亂埋了,到不是陳七星不記恨,只是擔心這麼攤著屍體嚇了路人。

    這一埋也有好處,桑八擔留下個腰囊,裡面頗有些東西,最打眼的是十片金葉子,這其實是謝三請桑八擔對付狗肉胡的酬勞,兩百兩金子,這十片金葉子便是先付的一百兩定金,另還有二三十兩散碎銀子,陳七星自也不客氣,全收進自己腰包裡。

    隨後背起狗肉胡屍身,一氣背回陳家村來,怕謝三事後來找麻煩,他也不叫人,趁著黑,就一個人拿把鋤頭,在爹娘墳前掘了坑,扛了家裡的大櫃子做棺材,將狗肉胡埋了,叩了頭,道:「胡大伯,草率了點,你莫見怪。」又給爹娘叩頭:「爹,娘,胡大伯救了我,是我的再生父母呢,我把他葬在爹娘邊上,你們做個伴兒吧,沒事的時候聊個閒兒,我要去松濤城了,不論能不能學成魄術,我終會回來的,到時再給你們叩頭。」

    坐了半夜,回來打了個小包袱,鎖了門,想想,其實很多事沒交代,想和叔伯打聲招呼,走到一半又回了頭,如果能回來,自然一切好說,如果回不來,打了招呼又有什麼用?

    「爹,娘,胡大伯,我走了。」再看一眼,踏開步子,再不回頭。

    松濤城在北面的萬松郡,少也有千里以上,陳七星一路曉行夜宿,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這日晌午,終於走進了萬松郡城。

    陳七星在路上打聽過,松濤城在萬松城北三十多里,是一座小山城,主要是松濤宗的產業,因而得名,陳七星算了下,如果趕得快,晚上就可以在松濤城歇腳了。

    千里之行,到了終點,陳七星心下興奮,也不想在萬松城裡停留,買了兩個包子,邊吃邊走,心中想著到松濤城見了關山越要怎麼說話,有些兒分神,不提防一騎馬從拐角處急拐過來,那馬一驚,前蹄抬起來,唏溜溜一聲長嘶,馬上騎士公差打扮,像是送急遞腳的,騎術不錯,沒有摔下來,但馬蹄往下一落,卻一腳踏翻了邊上的貨攤子,亂七八糟的貨散落一地。

    「走路沒帶眼睛嗎?回頭看大爺怎麼抽死你。」那公差罵了一句,估計送的是急信,也沒功夫找陳七星的麻煩,打馬自去。

    陳七星給馬一嚇,一躲,卻又絆著了散落的貨物,還跌了一跤,有夠狼狽,但麻煩的在後面。

    貨攤是旁邊雜貨店老闆擺的,東西太多,店裡擺不開,擺個攤子在外面,這一下徹底掀了攤,店老闆直跳起來,一男一女,男是大胖子,女的呢,哦,也是大胖子,那胖女人一看攤子的慘樣,扯天價就叫了起來:「天爺啊,這是撞了什麼邪鬼啊----。」

    陳七星剛爬起來,到也顧不得屁股痛,忙幫著撿散落的貨物,嘴裡還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他說對不起,是摔一跤踩著了貨物,可那男店東一聽,卻就找著了機會,一把揪著他衣服,叫道:「砸了我攤子,一聲對不起就行了?沒說的,賠,要不就送你去見官。」

    陳七星急了:「不是我砸的啊,是那匹馬踏的,我只是絆著摔了一跤。」

    「馬踏的?我怎麼沒看見?」男店東橫著臉:「誰看見了,剛才有馬過去嗎?」

    「真的是馬踏翻的,大家都看見了是不是?」陳七星看周圍的人,沒人答腔,周圍的人,不是在這一街擺攤子的,就是過路的,擺攤子的和店東熟,過路的看著男店東那一臉的胖肉橫著,也不敢吱聲,尤其陳七星是外地口音,更沒人幫他。

    「沒誰見是吧,我說了你是大白天說鬼話,沒說的,小子,陪,這些瓦貨,這一堆掛件兒,可都是高價進來的,多了不要,五兩銀子吧。」

    這已經不是賴皮,而是純心敲詐了,東西掉了,撿起來就是,一般的日用百貨也摔不爛,真正撞爛了的只幾件瓦貨,斷了幾件掛飾,就值五兩銀子了?可這是人家的地頭啊,陳七星也只能軟語相告:「大叔,你不能這麼不講理,攤子真的不是我弄翻的,怪不得我啊。」

    「你小子賠是不賠吧。」陳七星軟,這店東越發橫了:「不賠是吧,不賠送你去見官,嘿嘿,見了官,別說五兩銀子,便是五十兩銀子,你小子也未必出得來。」

    他做勢揪了陳七星要走,陳七星自然不肯跟他去,莫看陳七星瘦,天天擔水打熬出的力氣,胖店東卻是拉他不動,那胖女人先前犯傻,眼見自家男人訛上了,她到也會幫腔,便在一邊叫:「隔壁三叔,王家二哥,來幫個忙,拉這小子去衙門裡,晚間我打酒相請。」

    到沒人動,但也有幫腔的,一個道:「不賠是不行的。」另一個道:「少賠點吧,後生家以後出門小心點兒。」

    便在這時,頭頂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我給他作證,就是馬踏翻的。」

    陳七星愕然抬頭,只覺眼前一亮,忍不住連眨了兩下眼睛。

    對街二樓臨窗,坐著個女孩子,年齡不大,最多十三四歲年紀,卻是明眸皓齒,容顏如畫,因為不少人給陳七星做媒,所以他也留意過一些女孩子,也有媒婆吹噓的什麼一枝花,牆上掛,和這女孩子一比,烏鴉比鳳凰。

    其他人也和陳七星一樣,抬頭都看見了這女孩子,為她容光所攝,居然靜了好一會兒,那男店東乾脆就傻了,張著嘴望著這女孩子,嘴角居然有口水滴下來。

    到是那胖女人先醒過神來,扯著嗓子叫道:「你誰啊你,你看見什麼了,就敢幫一個野-----。」

    話沒說完,又一個女孩子從窗前探身出來,這女孩子也是十五六歲年紀,做丫環打扮,估計是那女孩子的貼身丫頭,伸一個指頭指著胖女人,厲聲道:「那潑婦,你要仔細,若有半聲兒辱著我家小姐,我就生撕了你嘴。」

    這丫頭凶,胖女人話到了嘴邊,硬生生又自己咬著話根兒吞了回去,她也是個識風的,看那女孩子的氣度打扮,非富即貴,而這丫頭敢這麼凶,肯定有她凶的本錢,氣勢一時就弱了,嘟囔了一句:「誰辱著你了,凶什麼凶?」

    回看自家男人,還在那發呆呢,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揪著她男人腰肉就是狠掐一把。

    「啊呀。」男店東做鬼叫,到是醒過神來,他腦子卻靈光些,叫道:「即然都有人作證,沒說的,見官去,到看誰有理。」

    在他想來,這女孩子肯定是不願進衙門的,即便打發丫環去了,那官差早跑了,死無對證的事,縣令也無法判,怎麼算他也吃不了虧,當然,如果這女孩子勢力大到縣令也要賣面子那又是另一回事,那他可以見機行事啊,其實說白了,他就一點小心思,陳七星賠不賠錢已是放一邊了,就是想多看那女孩子幾眼。

    「去就去,衙門你家開的啊。」那丫頭可不示弱。

    陳七星卻軟了,他一個外鄉人,異地他鄉來見官,碰著鬼了差不多,忙道:「算了算了,謝謝這位小姐,我認倒霉吧。」他先悄悄從袋裡掏了五六錢一個銀角子出來,這時便拿在手上,道:「我趕遠路來投親的,就這點兒盤纏了。」

    「拿來。」見了銀子,胖女人反應到快了,一把奪過去:「便宜了你小子。」一面又掐自家男人:「還不收拾,盯著看什麼呢,有本事去咬一口啊。」

    「算你小子便宜。」男店東一把推開陳七星,邊收拾攤子,卻還邊偷偷往窗子裡瞧。

    陳七星朝上作揖:「多謝這位小姐,多謝了。」

    那丫頭哼了一聲,窗簾子打下來,簾裡隱隱傳出一聲:「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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