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報復,滾出京城 突生變故 文 / 王曉磊
棒殺蹇圖名揚京城,得許劭謠風路人傳送。曹操的官當得有滋有味,像鮑信一樣肯定他的人也越來越多。曹操著實春風得意了一陣子,這段時間裡他就好像一顆驟然升起的官場新星,閃爍在每個人眼中。但當時他沒有意識到,潛在的危機已經一步步逼近,不僅僅是針對他,而且針對著整個曹氏家族。
壞消息傳來的那一天,曹操像平常一樣盡心盡力在衙門裡處理公務。突然,府裡的管家跑來找他,說曹嵩叫他務必回家一趟。曹操自受橋玄訓教,實不敢擅離職守,但看管家慌慌張張,料是大事,只得將差事向樓異、秦宜祿交代一番,獨自進城回家。
待歸至家中,卻見父親一臉灰暗獨坐在書房中發愣,見自己進來了,也沒說話。
「父親,匆忙叫兒子回來,有什麼事嗎?」
曹嵩沉默良久才道:「你最近有沒有上書言事?」
「有啊!」
「可曾言及曹節的親屬?」
曹操直言不諱:「我曾上書彈劾曹破石。」曹破石是宦官曹節的親弟弟,本是一介無賴,卻憑著哥哥的勢力當了官,而且一直升到步兵校尉。這個人不但毫無修養,而且貪婪好色,因為看中了一個軍官的妻子,竟然將那位軍官逼死,強納他人之妻。曹操對這種人深惡痛疾,便寫下表章上書彈劾。因為顧及到爹爹親近宦官,可能會干涉,便沒有在家中提及此事。
他見父親這樣問他,料想一定是惹了禍,必定會挨一頓臭罵。不料曹嵩不急不鬧,只是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道:「你倒是肯實話實說。」
曹操接過來一看——正是自己所修的彈劾表章!
「這是怎麼回事?」
「曹節今天親手交給我的。」
「好大膽的閹人,竟敢私扣大臣的奏章……」說完這話,曹操突然意識到這件事的可怕性。按規矩大臣奏章進至省中,自有典中書者掌管,曹節既然能竊取到手,說明整個朝廷的中書機構,都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覺得很奇怪,是嗎?」曹嵩的表情顯得很疲倦,「可你不知道我大漢的朝廷一直都是這樣!什麼叫朝綱?什麼叫權威?什麼又叫王法?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假話罷了。誰有權力就擁有一切,這就是咱們的世道。以前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會是這樣!你以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那我問你,你是怎麼被舉為孝廉的?你是怎麼擺脫官司當上縣尉的?你又憑什麼打死蹇碩的叔叔而不遭報復?」曹嵩說這些話時一點氣惱的意思都沒有,而是帶著倦怠和輕蔑。
這樣的語氣比嚴厲斥責更厲害,曹操感覺自己彷彿被剝得乾乾淨淨扔到大街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切都是父親給的,而父親的一切又是宦官給的。說到底,他之所以能入仕、為官、成名,靠的不是自己,而是靠著閹人的提攜和庇護,是靠父親像狗一樣向王甫、曹節他們搖尾乞憐換來的!
「你真了不起……真了不起……」曹嵩繼續挖苦道,「你是洛陽百姓心目中的大清官大忠臣!我呢?我不過是一個臭名昭著的諂媚小人,對吧?哈哈哈……哈哈哈……」他笑著笑著,突然一拍書案咆哮起來,「但是你知道嗎?為了舉你為孝廉,你爹爹給王甫送了多少錢?說了多少好話?你算哪門子孝廉?你他媽孝順過我嗎?你打死了蹇碩的叔叔,得我去給人道歉,站在那兒像個奴才一樣讓人家罵!讓人家出氣!為了你拜謁許子將,我憨皮賴臉去求許相!老子哪一點兒對不起你呀?」
這些話彷彿是一把把利刃,刀刀都剜在曹操的心頭:「爹爹,我……」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曹嵩根本不給他講話的機會,「你以為你用不著我了,是不是?我他媽又當爹又當媽把你拉扯大,你反倒看不起老子了是不是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好兒子!你真好!真有出息!今天曹節把這份表章交給我時好好誇獎了你一通!真的……他說巨高呀,你兒子真有出息!當這麼一個小小的縣尉真是屈才了,叫他到外面歷練幾年吧!多好呀,到外面歷練幾年……你叫人家趕出京城了知不知道?你到外面做你的清官夢吧!可是我告訴你,要不是你老子我給他辦了這麼多事,要不是你老子曾經一車一車地給他送銀子,你早就讓人家弄死啦!我早年喪父,中年喪妻,你要是再死了,三不幸我就算徹底混齊啦!你對得起我嗎?」
「爹爹,兒子真的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曹操有些哽咽了。
「沒有?哈哈哈……我問你,何伯求是怎麼逃出洛陽的?」
曹操聞此言如五雷轟頂!這樣機密的事情他竟然全都知道。
「你以為我是瞎子嗎?橋玄把他扮成僕人,是你一路護送他到沛國的!對不對?你說話呀!這還不算對不起我?你自己冒險還不夠,還要拉上你弟弟,還要讓整個曹家跟著你背風險!」曹嵩抓起那卷竹簡狠狠打在他頭上,「你在家鄉待了四年啊,一點兒長進都沒有!除了會了點兒狗屁兵法,你還有什麼過人的?滾!給我滾!到外地當你的大清官去吧!到外地做你的諫臣夢去吧!」
「爹爹,我……」
「滾出去!」
「我真的……」
「滾!」曹嵩歇斯底里地喊道。
曹操沒有辦法,只好起身退出門外。
「你去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曹嵩又冷笑道,「但是我告訴你,好日子不會太長了。今天皇宮傳出消息,何貴人產下皇子,宋皇后無子嗣就快被廢了,咱曹家的官都要完啦!你去吧,得快活且快活去吧!」說罷他把門一關,再也不理會兒子了。
曹操茫茫然思索了好久,他想到的是罰跪,那種小時候父親常用的懲罰方式。他跪了,在院子裡認認真真地跪了,或許這是他生來第一次認真地反思自己……然而,父親的房門始終沒有再打開。他一直跪到天色漸晚,才無可奈何地回到了衙門,又帶著兵巡街,在無眠中苦苦溜躂了一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傳詔的宦官就到了。詔書清清楚楚寫到,因曹節、蹇碩等宦官舉薦,皇上欽點洛陽北部尉曹操,調往兗州頓丘縣任縣尉,責令其轉天必須離京。
天子親自下詔調任,還真是新鮮事兒。不過通過昨天父親的話,曹操已經明白,這是曹節、蹇碩這些宦官動的邪門。表面上是得了皇上嘉許,實際上是因為棒殺蹇圖、彈劾曹破石招致的報復。說是調離京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也許皇上過兩天就忘了這個茬,自己這一輩子就得在外面漂泊終老了,這樣的詔命實在是令人遺憾。曹操受詔之後,便歪在榻上發呆。
他在等待,等待事情的轉機,等待父親和兩位叔叔來扭轉局勢。他確信自己的運氣一直很好,這次一定還會等來第二道詔書的。他等啊等……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又已見晚,確信一切都不可能再改變了。曹家已經不像當初那樣吃香了,他才茫茫然爬起來,開始準備行裝。可眼瞅著滿屋亂七八糟的家什,曹操越整理越覺得膩煩,把東西一丟喊道:「宜祿!來打點東西,我出去喝酒!」
「縣令爺!天都快黑了,您還出去?」秦宜祿邊說邊給曹操披上了衣服。
「老小子,你嘴改得倒快,我這還沒上任呢!」
「早晚的事兒!俗話說得好,人挪活,樹挪死。您到了頓丘,好好辦兩年差事,再回來就了不得啦!我們都跟著您沾光。」秦宜祿滿臉堆笑道。
「去!你曉得什麼呀!」曹操狠瞅了他一眼,「我這是叫閹人發出去了!」
「您別這麼說,天底下的縣尉多了,有幾個皇上親自下詔調任的?單這一點,您到任上就夠吹半年的啦!」
「你就嘴有能耐!」曹操被他這樣一攪也笑了,「我先出去一趟,趁著這會兒工夫,你替我收拾好東西,明兒起這就是別人的衙門了。爹爹生氣了,今兒晚上無論如何也得回家住,好好哄哄我爹。我要是回來晚了,你就拉著東西先往府裡去。」說罷出門上馬,只帶了樓異離了北縣尉衙門。
冬月裡天正冷,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像小刀子割肉一樣,一陣陣憂愁夾著寒意襲上心頭:想來這真是一個傷感的冬天,先是袁紹方出任濮陽長就趕上母親病逝,不得不謝任守喪;接著又是許攸被橋玄逐出師門不辭而別,然後樓圭也離開了京師;蔡瑁回鄉完婚再也不來了,朋友們各奔前程紛紛離去,現在又輪到自己了。曹操不敢再多想,生怕勾起悲意,緊了緊衣衫打馬出城奔太學尋鮑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