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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斷凌碎霧 第二十三節 瓦如龜 文 / 圓太極

    冰面如鏡氣成冰,霧起霧去如游雲;

    瓦作龜背木是瓦,水中無月月自沉。

    「我原先要帶你們去的地兒就是古時用來祭祀的。」哈得興突然來了勁頭,「我家先輩人告訴我們說,那裡遍地參娃、靈芝、蟲草、榛蘑,是個寶地兒。」

    「那說不定就是滿人的祖祭之地,也是這風水寶局的另一道口子。」魯一棄說這話是帶點安慰的意思。

    「也是噢!我們這麼走一圈,其實路線上是繞了個弧線,這峽谷的另一端離我們沒改線兒時踏的木巷(林中小道的意思)其實奔不出多遠。」柴頭好像突然省悟了什麼似的,一幅後悔惋惜的模樣。但是誰都知道,老林子中,做柴頭這個行當的人,說話最不靠譜。所以沒人搭理柴頭,讓他愛說什麼就說什麼去。

    天色暗了下來,魯一棄的心緒也終於平靜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局相是個「龍盤鰲鼎」的絕好局相後,他煩亂的心境一下子就收斂平服了。

    峽口裡的路還是迷霧縹緲,而且因為天色的昏暗,這裡的能見度變得更低。可是不管前面的道路多艱險,他們都必須果斷地走進去。對家進到這山谷裡已經很長時間了,不能在這裡傻呆呆地等著對家啟寶,要抓緊時間趕上去,設法搶到對家頭裡(前面)。

    面前的路有六條,除了他們剛才登上山的那條外,還剩五條。這五條路不可能一條條走過來,這樣的話,等找到正地兒連黃花菜都涼了。

    他們不好和對家比,對家的人手多,可以每條道都派上十幾個高手,找到正地後再發信號。他們只能分做兩路,鐵匠、柴頭、哈得興一路,魯一棄、瞎子、獨眼一路,人數不能再少了,要不然被對家攻襲時,要想互相照應一下都不可能。至於女人,大家都隨她的意,願意跟哪路就跟哪路,要都不願意跟著,也可以先自個在山上貓著,等他們回來。

    女人吃定了魯一棄,她的決定讓柴頭有些急。倒不是女人不願意跟著他讓他急,只是他覺得魯一棄他們四個人中,一個瞎子,一個女人,這樣魯一棄和獨眼的負擔會很重。他心中很自然地認為,魯一棄這個年輕門長鐵定是個真正的高手,根本沒想到魯一棄才走入江湖幾天,而且還根本不是個會家子。真不知道他如果曉得這些後,會急成什麼樣呢。

    魯一棄對自己這四個人倒沒多少擔心,他擔心的是那三個人,他將那三人和自己分開也是別有用意的。「不要相信任何人,除非那人已經為你死了。」這是大伯臨死時交待他的,魯一棄時刻都記在心上。那三個人都是從小鎮開始跟上自己的,除了哈得興,另兩個人的表現都很是矛盾複雜,難以捉摸。雖然他們多少都有些紙片片、行話兒來證實自己,特別是柴頭在三道坡那裡的一番說辭,怎麼看都不應該是對家插進來的釘,但是這世界什麼樣的局都可能存在,還是把他們規整到一起比較好。若大娘雖然也可疑,但是她畢竟是個女人,而瞎子和獨眼,都是絕對可信的,所以他沒必要擔心。

    臨分手時,魯一棄覺得需要有個暗號,那樣如果在迷霧中相遇,可以避免發生誤會。此時憨楞的哈得興倒是出了一個很好的主意:「別什麼暗號了,看到人就叫自己的名字。」

    大家都沒曾想,這樣一個愣頭青竟然想了這樣一個絕妙的辦法,暗號只要被別人知道了就不起作用了,而報自己的名字,一個是對家不知道他們的名字,而且這幾天來,大家的口音、語調都相互熟悉了,對家就算知道了誰的名字,要將所報的名字和報名字的口音語調兩個方面都對上號,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幾個人分作兩路撲進了濃濃迷霧之中,分手時,魯一棄瞇縫著眼睛,眼光迷離地看了那三個人一眼。不知道那三人從這目光中都領悟到什麼不同的感受,他們沒讓魯一棄的目光在自己臉上停留太久,都義無返顧地扭頭鑽進了濃霧中。

    魯一棄他們四個走得沒那三個人急,他們安排好前後順序才往其中一條道兒走下去。瞎子在最前面,既然獨眼的夜眼在這裡已經不起作用了,那麼瞎子靈敏的聽覺就是最好的搜索和預警工具。

    魯一棄和女人依次跟在瞎子背後,魯一棄平端著毛瑟步槍,子彈已經推上了膛。右手握住槍機,槍身卻擱在左小臂上。因為他的左手沒法騰出來握住槍身,那手掌中正緊握住一枚鴨蛋型的手雷,手雷保險扣已經拉掉,中指套在拉環之中。女人靠魯一棄很近,自從魯一棄被她拉著手觸摸了褲子上的那塊皮子後,女人就一直和魯一棄保持著很近的距離。現在的女人不但靠得近,一隻手還很自然地牽住魯一棄的後面衣襟。

    獨眼在最後,不知道為什麼,這地方讓獨眼體味到一種久違的恐懼,這種混沌的感覺是他還沒練成夜眼時,被封閉在古老陰森的墓室裡出現過的。

    其實最恐懼的不是獨眼,而是魯一棄。獨眼的恐懼只是看不見,而魯一棄卻能感覺到,他感覺到有些怪異的眼睛在盯視著自己,眼光是呆滯的,就像是死人的眼睛,眼光又是惡毒的,就像是魔獸的眼睛。這種感覺讓他慌亂、驚懼,就彷彿行走在地獄的輪迴道上。

    兩個人的恐懼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因為他們很快就穿越了那混沌的世界,也就在迷霧消失後,那些怪異的眼睛也從魯一棄的感覺中消失了。他們選擇的小道雖然七扭八拐,卻真的不太長,也就三四百步就走到了頭了。再往就已經到了山谷中那狹長的開闊地。

    走到了這裡,魯一棄混亂的感覺好多了,心中也沒有那麼翻騰煩躁了。這種現象出現,應該是距離那暗藏的寶貝近了,吉瑞之氣壓蓋過了邪毒之相。

    「擔心,有溝!」這是獨眼告訴大家的,地界一開闊,霧氣就不容易聚集起來,所以黑夜的山谷中雖然伸手不見五指,卻難阻不了獨眼的夜眼。瞎子的盲杖也探出了溝壑的存在。於是停住了腳步沒再往前。

    魯一棄在溝邊蹲下,放下長槍和手雷,從袋中掏出螢光石,一手拿住,一手半掩,這樣的話他可以將自己面前照亮,又不會讓遠處的人輕易發現。

    沒等獨眼用簡單明瞭的言語加以說明,魯一棄也一眼就看出面前是道什麼溝。

    這是一條不寬的冰溝,也就是大家在山頂看到「甲背」四周邊緣的下落凹陷處。這冰溝與其他地方又有不同,一般的冰溝是溝中水凍結成,是個平面,這裡卻不然,冰面是貼著溝底的一個弧面。靠近魯一棄這一邊很薄,越往溝的那邊越厚,在那「甲背」的邊沿上更是凍結成奇形怪狀的冰掛和冰凌。

    「這樣的冰面不是積水凍成,倒好像是水氣噴出,慢慢凝氣化水凍結成冰的。」魯一棄在洋學堂裡瞭解過這種現象的形成原因。

    「水氣成冰,從冰厚看,氣從邊下出。」獨眼的話簡短,但是有的時候讓人不容易聽懂。

    獨眼似乎也覺出大家一時沒聽懂自己話的真實意思,於是也不多話,一個健步躍過冰溝,站立在那「甲背」的邊沿。然後抽出梨形鏟,砍砸那些冰掛和冰凌。

    砍砸聲在山谷中迴盪,與回聲混雜重疊在一起,一波接著一波。

    魯一棄心中猛然一顫,不是讓獨眼弄出的聲音嚇的,而是他感覺出這山谷中有好幾處地方有異常的氣相突然間噴騰而起。有的氣相魯一棄認識,那是殺氣、鬼氣,有的魯一棄看不懂,但其氣勢的震撼力和壓迫力更勝過那些殺氣、鬼氣。

    「倪三,你歇住,不要跟那些冰塊較勁,探探你腳底。」瞎子終於開口了,他其實在獨眼躍過冰溝的時候就已經從他腳步落下的聲響中聽出了異常,早就可以說這話了。可是他想先讓這倪家小子練會兒,找不著位兒,這才顯出自己的能耐。

    獨眼也是個老江湖,連自己落腳的異常都沒聽出來,更沒感覺出來,應該很有些難為情。但是他沒感覺不好意思,因為他的確沒能察覺出什麼異常,那與平常腳步極小的差異也只有瞎子這樣的聽力才能逮到。何況落腳點還有一層厚厚的枯草,軟厚的枯草緩衝了下落的力道,也減輕了下落的聲響。

    獨眼開始往腳下挖,他手中的梨形鏟不太好使,這要是把洛陽鏟的話,獨眼兩三下就能探到下面的土石。也幸虧是鐵匠打造的梨形鏟堅固鋒利,獨眼先將上層厚厚的枯草鏟調,露出了一片山土,然後在山土上挖出一個海碗口大小的圓形,然後從這圓形一直往下,只往深裡去,範圍卻不再擴大。

    獨眼每挖出一鏟土,都要把那山泥土捏在手裡細看一下,並且聞聞味道。有時候還要用舌頭嘗一下,這是盜墓家族的土辦法,古墓一般覆蓋的泥土夯層比其他土質要硬實,不容易吸收水分和鹽分。可以通過挖出泥土的土層顏色、硬實度和鹽分含量對墓地作出初步判斷。

    魯一棄沒在注意獨眼的動作,他微瞇著眼睛,仔細感覺著周圍突顯的幾處氣息,那些氣息沒有往這裡靠近,但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出,隨著獨眼往下一點一點的挖掘,那氣息也一點一點地旺盛起來。

    獨眼挖下去沒兩尺深就住手了,他爬下來將手探入了那坑裡。

    「咦!木頭?好硬的木頭。」

    獨眼的話讓魯一棄從迷離的感覺中省悟過來,站起身一個縱步也越過那條冰溝。

    螢光石探到那坑裡,魯一棄也看到木頭,這山土下竟然有木質結構。

    「不對,三哥,你弄塊木頭下來。」魯一棄從撫摸那木頭的手感上覺出這不是一般的木頭。

    幸虧是鐵匠打製的鏟子堅固,在獨眼一陣大力的敲擊下,那木頭迸濺了幾個火星後,掉了一塊下來。

    一小塊木頭放在魯一棄的手中,魯一棄一眼就看出這木頭其實是木石(木化石),他曾經在洋學堂的自然課上見到過這樣的木石標本。

    「三哥,能挖開些嗎?」不愛提問的魯一棄提出這樣一個問題,其實是客氣,而對獨眼來說,其實是命令。

    挖開泥土其實比探挖泥層要容易得多,獨眼甩開膀子,也就一袋煙工夫,挖出了桌面大小一塊木石面。

    下面不是整塊的木石面,而是由尺五見方的六角木石塊拼搭而成。雖然周圍的山泥土沒有繼續挖開,但是單從這木石塊的拼搭規律來看,這樣的木石搭接面是往整個「甲背」延伸過去的。

    「龜背?」這是魯一棄的第一反應,這六角的形狀和鰲鼎局相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聯想。

    「瓦面!」獨眼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否定了魯一棄的判斷。雖然木石的六角形狀有些奇怪,但是木石的鋪設規律獨眼知道,他學的是魯家「鋪石」一工的技法,所以瓦面的鋪設方式他幾乎沒有不懂的,更何況這六角木石的鋪設又是很正宗的魯家技法。

    「瓦面?!」女人聽到了獨眼的話,她有些激動也有些懷疑地重複了一下獨眼的話。

    「是的,六角形木化石拼接的瓦面,你……」魯一棄從女人的語氣中聽出了苗頭,女人似乎知道些什麼,所以魯一棄的語氣是帶著期待的。

    「瓦面都是在屋頂上面的,這裡的瓦面卻在地下,莫非是個古墓?」瞎子插了句話。

    獨眼很堅決地說了聲「不是!」這方面他是專家。

    「應該是屋頂。」女人說話的聲音有些飄飄的,就像進入了另一個狀態。

    「你們瞧這裡的地形,如果要在峽谷中建房,就必須順應地形,特別是要建範圍面積極大的建築,更是無法拓展,只能順應兩邊山勢。但是為了防止山上滾石落木,應該在屋子周圍挖一條溝,這樣既可以保護房屋,也可以利於排水。」

    「你是說,這『甲背』是屋頂?「獨眼終於按奈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女人沒理會獨眼,繼續說道:「依形而建又限制了峽谷中的房屋能大不能高,因為峽口就是風口,在加上口子裡狹窄石壁小道的分割加速,稍微高點的建築都可以被吹毀。要麼為什麼這峽谷中沒一棵高大的點的樹木。」

    「所以這屋子要麼極矮,要麼有一部分本來就建在地下。」魯一棄接了一句話。

    女人聲音還是飄飄的,但從語氣中可以聽出些欣悅:「你真聰明,但是這和時間還有關係,也許剛建這屋子還不算矮,由於時間久遠,兩邊山上不斷有泥土滑下,漸漸將這屋子掩埋起來。」

    「天長日久,掩埋的泥土分佈基本是均衡的,所以,那保護房子的深溝雖然也不斷有泥土填入,但最終還是和周圍的地形有區別,留下了一圈不深的凹溝。」魯一棄又接了一句。

    「當年的峽谷應該比現在深多了,那時這裡雖然是『盤龍格』卻是個凌淵之龍。更不是『鰲鼎格』,最多只是『流槽格』,之所以現在成了『龍盤鰲鼎』的局相,就是因為這裡人為構築將其改變了。當然,這人為的構築中還必須有非同一般的奇寶、至寶鎮住,局相才能夠改成。」女人這次沒對魯一棄的話表示什麼,只管自己往下說。

    「風水學從唐宋往後,在北方獨成一派,與當時最富盛名的江西楊公(楊筠松)『巒頭派』見解大相逕庭,『巒頭派』是以『形勢理論』為依憑,而此派卻是以『形勢可依亦可變』為依憑。據說這一派的見解是受一些高超匠人的技藝所啟發,所以取名叫『工勢派』。」魯一棄也不理會女人的說道,自顧自地講著。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可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人的傳人,是那些看風水的,還是那些高超的匠人。我只是一個命苦的女人,在一個不該我呆的地方,遇到一個算到我後半輩子宿命的老人,跟他學了些東西,沒太大心境兒,就是想為自己的後半輩子做些事情。」女人說這話時,語氣不再飄忽,而是鎮定中稍帶些傲氣。

    魯一棄知道,現在不是問女人來歷的好時候,應該將前面的話頭繼續下去,這樣才能將自己的所知和女人的所知結合起來,更多地對藏寶的暗構進行分析。

    「如果這下面真的是藏至寶的暗構,為防風動寶氣散,那麼它的入口路徑應該是迴旋曲折的,這樣才可以蘊風藏氣,屋門入口也應該是閉合掩蓋的,防止過堂風穿行,造成風流氣走。」魯一棄說到這裡時,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有一點莫名的慌亂,右眼皮也輕跳了幾下。

    「如果真是藏寶暗構,這土下的屋子在建造時還要迎合日起月落,承接到日月精華。所以屋子是豎建的,門口朝南偏東,對著峽口。日月初升可以照到西半谷偏中多一點;暮落時可以照到東半谷;中天時可以照到大半個峽谷,只有靠近峽口這邊有些被遮掩。從這始終有日月光華照耀的範圍來看,暗構所藏至寶應該在東北一塊的範圍裡。」女人說完這話,順便瞄了一眼冰溝中冰面反射出的淡淡彎月牙。

    「就好比金家寨,日出就能光照各屋,日行隨山形,直到日落不見,各屋才沒有光照。然後屋角對牆,銳角對面,相鄰房屋隔音極好,無法探聽說話。面對銳角,卻不知道是什麼效果。」女人的分析讓魯一棄想到了金家寨的木屋構造。不知道為什麼,此刻他心中越發慌亂了,眼皮連著太陽穴一起突突地跳起來。於是他便說話邊聚氣凝神,往周圍的黑暗中細細感覺。感覺告訴他,似乎有什麼在往這裡靠近,而自己卻感覺不出那東西的方向和形狀,就如同透明的空氣一樣。

    「咯咯!」女人輕笑了兩聲接上了話茬,「你也有不知道的啊,那些房屋不是相互隔音,而是『一屋閉,一屋清』,你住的那屋是隔音,而銳角一面卻可以清晰地探聽到你屋中的聲響。你以為我在金家寨賣的那些消息都是用食物和女人身體換來的?那些山客子奸著呢,有好些都是偷聽來的。不過你好像多少還是覺出些什麼了,不然你怎麼會假裝睡覺,卻用棉被鋪底,突然衝出屋子。」女人說得有些得意,也稍有些惋惜。

    對話就像是二轉,你來一段,我再來幾句,魯一棄和女人的對話倒也錯落有致、高低相諧。

    瞎子和獨眼卻一直都默不作聲,魯一棄和女人的對話讓他們兩個覺得就像是在上一堂課。

    啊!進了金家寨,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眼裡,一聲一息都在別人耳裡。這讓魯一棄突然想到了什麼,那樣明媚的白日裡,自己都始終被別人握著把兒,那麼眼下如此黑暗的山腳,如此荒蕪靜謐的峽谷,不是更有可能被什麼人給握著把兒嗎。於是他心中的慌亂變成了心臟劇烈的跳動,而眼皮和太陽穴的跳動一下子凝固了一樣,腦袋上所有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就好像一塊石頭一樣,有異物靠近的感覺瞬間變得十分的真實、清晰。

    「啊!那是什麼?!」女人突然發出這樣一聲恐懼的叫聲。

    聽到這聲音,獨眼單手持鏟橫在身前,同時一把按住魯一棄的肩膀,把魯一棄按得蹲下。

    瞎子看不見,但是除了女人的叫聲,他好像還聽到了其他什麼聲音,於是盲杖一抖,往腳下的冰溝中斜刺下去。

    女人看到的還是冰面上反射的那彎月牙,只是彎月牙動了,撲閃了,就像是個笑成彎月形的眼睛。女人驚恐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進峽口沒多遠,按照自己剛剛分析的天行日月的軌跡,這裡是看不到月亮的。

    魯一棄被獨眼突然大力一按,不由地將手中的螢光石掉落下來,滾到了冰溝的邊緣。

    這下女人看得更清楚了,那月牙般的眼睛藏在一團綠幽幽的棉狀物中,棉狀物就像漂浮在水中的草絮,也像輕紗、像煙霧,輕輕柔柔,飄飄搖搖。但這肯定不是水中的草絮,冰溝中沒有水,不可能有水草,就算有水草也不可能是如此輕柔飄搖的。

    瞎子的盲杖準確地刺入了那團柔絮,沒有發出一點聲息。那團柔絮在原處沒移動絲毫,依舊那樣輕柔柔地飄搖著。瞎子一招刺中,隨即馬上回抽盲杖。但盲杖也和那柔絮一樣未動絲毫。瞎子根本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一個沒防備,緊握盲杖的手掌竟然在盲杖上滑脫了兩個把位。

    當瞎子再次運力抽回盲杖的時候,吃住盲杖的力道突然消失了,幾乎用盡全身力道的瞎子直往後跌出,也幸虧老賊王有很好的輕身功夫,就在上半身要跌在地面的瞬間,他的雙腳盡量回收,身體像折成兩折一般。於是上半身壓在了雙腿上,而雙腿一個用力,讓身體直直地挺立在那裡。但後跌的力道沒有全消,他雙腳在地面上又平平滑出三四步,這才穩住身形。

    魯一棄站在了冰溝的旁邊,他從那裡撿回了螢光石。人一般可以蹲著往前挪步,卻很難蹲著往後挪步,更何況魯一棄根本不是個會家子。所以他很自然地在冰溝旁邊站了起來,所以他也很自然地看到溝子的那團飄絮,看到了飄絮裡那只撲閃的月牙。

    獨眼動作雖快,卻沒敢再拖壓魯一棄,因為在冰溝邊上,一不小心就可能將魯一棄推入溝中。

    月牙應該也看到了魯一棄,因為就在這一瞬間,吃住瞎子盲杖的力道鬆了。隨即,那團絮狀物漸漸飄搖而起,漸漸舒展開來,舒展成一個人形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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