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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王都 第二十九關 翼折 文 / 阿菩

    「玄鳥……」

    江離眺望東方,他雖然沒法透過重重牆壁看到前方戰事,卻仍能想像到鳳凰的雄姿。

    燕其羽也停住風,回頭東顧。

    水族一役之後她回到天山,讎皇曾告訴她:在大鏡湖上空令她敬畏的,正是守護東方商人的始祖神獸——玄鳥!

    「有莘不破……你終於還是醒了。」她只為那位對她不甚重要的友人猶豫了一下,便依著迷谷手鐲的指示直衝了下去!下面是大夏王宮一個偏僻的所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根本就沒人能夠阻止她!風裹著她撞破了屋頂,闖了進去!

    屋內一片凌亂,正在死命相搏的兩個人見到她來,同時吃了一驚。

    馬蹄彷彿也能感應到玄鳥,然而他根本沒考慮到這些事情,用完大餐之後便匆匆追上了阿三等三人。

    「弟弟!」馬尾第一個發現了他。

    阿三也大感奇怪:「馬蹄兄弟,你……」

    「那人突然死掉了,我估計是重病發作。」馬蹄輕輕一句話帶了過去,說道:「別說那麼多了,快跟我來!」

    「去哪裡?」

    「別多問,跟我來就是了。」

    「馬蹄兄弟,怎麼又向東南走去?」

    「因為那裡有出口!」馬蹄一邊跑一邊回答著。

    「出口?」

    「嗯,也許於公孺……那個……台侯也在那裡也說不定。」

    「什麼?」

    「總之別問那麼多,相信我就是。」

    烏懸的出現讓馬蹄警惕了許多。他覺得石雁的秘密有可能已經被人察覺,因此到了東南坊間之後並不直接前往,而是兜了個圈子,要從遠處窺望清楚再伺機行動。哪知一看之下,幾個人都呆住了:剛才還好端端的一座房子,轉眼間竟然變成了一堆瓦礫!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馬蹄道:「一定發生過戰鬥之類的事情。」他眼力遠勝其他三人,遠遠察看了一會斷壁殘垣的景況,說道:「多半是高手干的。或許他們已經找到台侯了。」

    阿三驚道:「什麼?」

    「沒辦法了。」馬蹄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只能想辦法自保了。營救台侯的事情只能交給東方的大援。」

    阿三心中一陣迷茫,他來這裡本來就是要來赴難的,只因為想著或許能在營救於公孺嬰的事情上出一分力,因此便沒有衝入九鼎宮外負隅頑抗的行列之中。哪知到頭來還是什麼也沒做成。

    馬蹄道:「現在我有兩條路,一是偷出城外去,二是找到一個地方躲起來,等風聲過後再……」

    「不。」阿三搖頭道:「我要到九鼎宮去。」

    馬蹄駭然道:「九鼎宮?你去那裡幹什麼?」

    阿三道:「去找我的兄弟。」

    「你這是去送死!」

    「我來夏都,本就是來送死的。」

    聽了這句話,馬蹄大罵這人死蠢。

    阿三對老不死道:「老兄,你……」

    「我陪你去。」

    「你沒這個必要。那些都是我的兄弟……」

    「你本來也沒這個必要的。」老不死說:「台侯不是讓你隨大隊東歸的嗎?」

    「那是我的恥辱!」阿三道:「所有被選入那小谷的人裡面,只有我一個東歸……我不能回去,回去了我也沒法做人!」

    「那我還是陪你去吧。」老不死彷彿想起了一百年前的情景:「我當年也是像你們一樣精壯的小伙子呢!我也有我的戰友,現在他們已經死得一個不剩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也不知為什麼會留在這世界上。」

    「那你……」

    老不死道:「其實我很早已經就很想結束掉這半死不活的老命了。只是一直沒有勇氣,也沒有個名目。讓我上吊自殺?那多沒出息啊,怎麼說我一百年前也是個勇士呢!現在好了,可以做一件聽起來很厲害的事情。」

    看著他們兩個,馬蹄突然間像被什麼東西觸動了:「他這不是蠢,而是……」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只是隱隱覺得那東西自己沒有。

    「馬蹄兄弟,」阿三取出一顆明珠來,「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是有莘台侯送給我的,我已經用不上了,你拿著吧。這些日子你幫了很多忙,謝謝。」

    馬蹄拿著那明珠,低著頭,也不知為什麼,他忽然不想讓這兩個人白白去送死了。難道是因為自己不知不覺中真把他們當成朋友了?

    「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你們應該做的。」馬蹄說。

    「我們應該做的?什麼事情?」

    馬蹄道:「在九鼎宮外,我看見弟兄們的屍首散亂得滿地都是……」

    一提起這個,阿三捶胸頓足道:「我……我也看見了!」

    馬蹄道:「夏人不會善待他們的,所以我們得想辦法去把他們的屍首搶救出來,好好安葬。」

    阿三道:「怎麼搶救出來呢?」

    馬蹄搖頭道:「我不知道。而且我和哥哥還有另外一件緊要的事情去做,所以這件事情只能靠你們倆了。」

    阿三道:「你有什麼緊要事情啊?」

    「我要想辦法把我們見到的事情去通知有莘台侯啊。」馬蹄道:「也許能對營救於公台侯起到什麼作用。」

    阿三馬上道:「不錯!這件事情的確很重要。」

    馬蹄道:「至於搶救兄弟們遺體的事情……」

    老不死搶著道:「就交給我們吧。」

    「可這件事情很危險啊。」

    阿三毅然道:「最多再添上兩句屍首就是了。」

    看著他們兩人離開的背影,馬蹄喃喃道:「這兩個人怎麼也做不成大事吧。不過……我認他們作朋友。」他笑了笑,對馬尾道:「哥哥,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好事啊,真是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

    「不知道。」馬蹄道:「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以為自己會是個壞人的。我拜了兩個師父,一個是靖歆,一個是都雄虺,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壞,而且他們背後的門派好像也沒什麼好名聲。」

    「哦。」馬尾應了一聲,其實他聽不懂。

    「哥哥,你說我以後要不要試著做一個好人?」馬尾還沒回答,馬蹄就自己否定了:「算了,看季連火巫給他的弟子立下的那麼多條條框框,做個好人多半很麻煩。我還是……嘿!管他好人壞人,就憑著我高興做人就是了。」

    「嗯。」馬尾又應了一聲,也不知到底是聽懂了沒有。

    大夏王宮的一個偏僻院落中。

    桑谷雋本來已經佔盡上風!

    妹喜這些年來養尊處優,大夏王又對她千依百順,凡是有利於她增進修為的奇珍異寶不知道為她搜刮了多少!甚至連最純淨的天蠶絲也設計為她弄到手。又有都雄虺在旁明著幫忙吹捧,實則有心導她入歧途,謀害桑谷馨抽絲剝繭的主意其實就是他出的。妹喜自己覺得功力日進,以為自己得到天蠶絲袍等異寶之助後已能與四大宗師並駕齊驅!富貴無極的她竟然忘記了:心宗追求的本來就是捨棄所有羈絆靈魂的一切,以達到絕對的自由!到達終極境界的時候連身體——甚至這個世界都要捨棄掉,何況是身外之寶?當她自以為漸漸接近心宗大道的時候,其實卻是在迷失自我。

    不過此時此境,千辛萬苦得來的天蠶絲袍終於還是派上了用場,虎魄的精金之芒雖然號稱無堅不摧,但要刺破凝聚著桑谷馨生命精華的天蠶絲袍終究不是易事。

    桑谷雋站在旁邊,心情複雜無比:既希望馬上制妹喜死命,又有些不忍大姐的遺物受損。躲在天蠶絲袍光華之內的妹喜比他更難過!雖然暫時躲過了被虎魄兵解的危機,可誰知道這天蠶絲袍還能支持多久!她的心神一直因死亡的壓迫而不能鎮定下來,直到屋頂被風刃擊破。

    「燕姑娘!」由於躲在天蠶絲袍後面,妹喜一時間看不清楚週遭的變化,但卻聽見了桑谷雋的一聲驚呼。

    燕其羽匆忙地搜索著屋內的一切,叫道:「於公孺嬰呢?」

    桑谷雋一怔,道:「孺嬰老大……他不在這裡啊。」

    「不在……」燕其羽把眼光落在那團五彩斑斕的光芒上。桑谷雋忙道:「那裡面不是!裡面是我的大仇人!燕姑娘,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燕其羽道:「不在?他怎麼會不在!」她舉起手腕道:「如果不是他在這裡,這手鐲為什麼會帶我到這裡來?」

    桑谷雋看見了那手鐲,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掛在腰間的另一個迷谷手鐲,這個動作雖小,但燕其羽卻注意到了!

    突然間,兩個人都明白過來了。

    桑谷雋心中感激:「原來孺嬰老大送我這禮物是這個意思。送我們這禮物可不僅僅是『提前的賀禮』這麼簡單。如今兵荒馬亂的,他是怕我和燕姑娘失散了不能相遇。」卻聽燕其羽喃喃道:「於公孺嬰!你好!你好!」聲音中竟充滿了失望——不,是絕望!

    桑谷雋聽到這句話不由一陣迷惘,抬頭看燕其羽時。只見她淚流滿面,驀地想起一事,慘叫道:「不!不!燕姑娘!不要哭!不要流淚!」

    一切都來不及了,燕其羽眼睛一闔,從空中直掉了下來。

    天地間的風,也漸漸小了。

    妹喜放聲大笑,天蠶絲袍的光芒一彈,從屋頂的破洞中溜了出去。

    桑谷雋伸手接住了燕其羽的身體,反反覆覆只說著兩句話:「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我還要報仇,不能流淚……」

    胸口一痛,哇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吐出。他守住靈台最後一點理智,收了虎魄,沉入地底。待出了大夏王宮的禁制範圍,終於忍耐不住,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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